富甲衣方 第九章 死中求活(1)
作者:千寻

“白晓夏”正式开幕。

和镇里的“白晓夏”不同,那里的衣服专门提供给“金缕衣”,“白晓夏”代表的是设计师名号。然京城,她打算将这三个字打造成品牌。

这间铺子只接VIP,从头发衣服到鞋子,全都是个人专属设计。

会决定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初来乍到,没找到能委以重任的人,多数时候她必须亲力亲为,没有量产条件。第二,“清照书院”即将招生,她想在上头多花点心思。

经历上回被陷害,却得姑娘、太太们相援之后,她深深理解人脉的重要性,这时代女子地位虽然不高,却也能影响一个家庭、一个男人。日后不管是做生意,或兄弟俩留任京官,对于没有背景的他们来说,人脉非常重要。

因此决定好经营方针,装潢好铺子、招募助手后,放串爆竹就算开张了。

铺面不大、地点也不太好,但“白晓夏”托“金缕衣”的福气,早已在京城打下名号,因此招牌挂上去几天,就有人过来询问,还算是个不差的开始。

“大嫂别担心,我们会照顾自己。”陌轩有些无言,光早上晓夏已经拿着单子,第三次检查两人的箱笼。

今天他们要进考场,会试各方精英云集,进京后他们听甘爷爷的话,除唐大人家之外哪里都不去。起初不理解爷爷的意思,直到铺子开张那天,在欣瑶的百般撒娇下,他们全家到外头吃一顿饭,碰过几个高谈过阔论的读书人后便明白了。

文人相轻,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带着几分傲气,尤其能够一路过关斩将参加会试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家世阔绰、养尊处优长大的,自然目空一切。

两兄弟亲眼看见他们嘲弄同桌的年轻人——对方穿着简陋,看起来瘦小病弱,他们让他去买人蔘貂皮,免得进考场体力不支,才学再好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他们清清楚楚地嘲笑对方的经济实力。

晓夏说:“谁说御寒只能靠人蔘貂皮,乌拉草也行,那男子若非意志力坚定,怕是未入试,心志已被摧折。”

两兄弟看一眼身上的棉布衫,理解了,他们年纪尚小、太在乎旁人给的评价,肯定无法过这一关,从此闭门、更加努力。

甘爷爷给他们的目标是一甲,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味儿,一甲又不是拔萝卜,哪能一拔一个准儿。但爷爷寒声道:“如果办不到,就别说我和你们有关系。”

爷爷说他们年纪太小,书念得好,不代表有治理一方的能力,人情世故、地方庶务、御人管理都需要时间学习。他们最好的出路是考上一甲,留任翰林院,从当差中多看多学慢慢累积实力。

晓夏问:“要不要让他们缓个三年,再去应试?”

甘秋禹哼道:“我哪有时间跟他们慢慢磨,这科没考上,以后就省省心,让他们跟你做生意去。”

这话绝对是威胁,在爷爷教导下,他们太了解爷爷表面看起来清风明月,其实霸道得很,啥事都要按照他的心意走。

“出恭过了没?”这话问得……还把他们当孩子呢,他们都是正经举人了。

“去过了。”

“昨晚有睡好吗?”她不赞成用外力解决睡眠问题,却又担心这两只紧张到睡不着,硬是咬牙拿出十两银子买安神香,睡前点上一丸,他们睡好了、她却肉疼得想咬牙。

“有,精神饱满着呐。”、

“水省点儿喝,公用的茅厕肯定不干净,老上会影响心情,吃饭前记得洗手,免得吃坏肚子,影响考试。”

陌新点头,这是嫂子立下的家规,打吃她做的第一顿饭,他们就得照做。

“又不是大嫂去考试,干么这么紧张?”陌轩笑道。

“当我紧张你们啊,我是紧张爷爷的一世英名。记住,晚上一定要把压在箱笼下面的那床棉被拿出来盖,里头我填了鸭绒,很保暖的。”

她顺手把貂皮大髦披在陌轩身上并系起系带,一面绑还一面叨叨。“今年都开春了还下雪,皇帝也不知道体恤读书人体弱,把考期往后延些,果然是关在金砖红墙下,啥都不知啥都不懂,只晓得娶老婆搞宫斗……”

听她随口抓起皇帝就一阵批判,吓得两人心脏狂跳,连忙捣住她的嘴巴。

“我的好嫂子,皇帝是拿来尊敬的,不是拿来批评泄恨的。”

陌新紧张的模样,让她想起梁陌言,那时他也总……算了,想他做什么?天涯两隔,侯府大门早已关掉他们的关系与过去。

“考试推迟,各地读书人就得在京城里多待,有钱的无妨,但穷人就惨了,怕是挨不到考试。再说每回取士,京城涌入大量外地人,多少造成百姓困扰,粮米肉菜价格变髙,外地商人进京做生意,连客栈都找不到……”

“行了,是我的错,我不该批评你们至高无上的皇帝。”晓夏连忙阻止陌轩往下讲。不过很开心,他不是光会念书的愣头青,已经会从不同角度考量事情,甘爷爷到底是何方人士,为什么有这样的眼光来教导徒弟?

“时辰不早,该出门了。”

晓夏看一眼天色,天都还没亮呢,心疼他们的辛苦。一人递上一个手炉,车夫已经在门外等候,一家三口在下人的目送下走出家门。

陌轩不让欣瑶跟,这几日在咳嗽呢,要是出去吹风,肯定会病情加重,她只能扁着嘴送哥哥们到大门口。

“你们回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欣瑶的手艺得到晓夏的真传,甚至是青出于蓝。

试场外头,晓夏看着两兄弟。虽说年纪小,但这几年羊女乃日日喝着,肉菜点心顿顿不落下,体格不输旁人,看着两人背影,心头一股骄傲油然而生。

考试得三天才能出来,这时候比的不仅仅是学识更是体力,幸好爷爷让他们练武强身。

但爷爷却是这样说的,“好生练练,考不上官,还能给官看家护院。”

这嘴可真损,她总觉得爷爷有种虎落平阳的不得志,现在想想,那样的人材来教导两只小的,确实浪费。

爷爷是“他”请来的,还是在乎自家兄弟对吧?就算他有鸿鹄之志,却也盼着同巢骨肉别学那金丝燕雀。

晓夏忽地捶上自己的额头,重重的一下,疼……

做啥呢,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人都走了,她还在这里想念?蠢呐!别再想了,她根本不爱他,她只是放不下曾经努力的自己,她需要抛却过往,从头来过。

对!她要去铺子上工,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嗯……想想陈姑娘吧,一个月后她要参加赏花宴,那是场改变形式的相亲宴。

陈姑娘的皮肤状况不太好,得让助手帮她做护肤调理,好让她容光焕发登场,衣服的设计应该偏重身形……

走着想着,突然她被人用力一扯,差点儿没站稳,抬头看清楚来人,瞬间心情、表情全在此刻凝结。

他也来送陌轩、陌新进考场?也对,亲兄弟嘛,打断手骨还连着皮呢。

“我不是梁陌言。”他说。

“嗯,你是韩磊,鼎鼎有名的靖远侯嘛。”她口气里有掩不住的讽刺。

静静看着她,心情激荡。不该来却来了,不该拉住她却拉住了,自从晓夏出现,他完美的克制力失踪,这样非常危险,但他无法控制自己……

“真正的梁陌言早在十年前就死了,我只是顶替他的身分活着。”从不解释的他做了解释。

这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黑色身影,韩磊眉头微紧,“他”到底要派多少人到自己身边才能安心?没时间解释了,他提脚就走。

但晓夏怎能让他离开?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把话说清楚。”

他低声快速说:“我要出京办差,十天后回来,到时再去找你。”紧接着大声斥喝,

“放开!可知本侯是谁?岂是你能觊觎的。”

一甩袖,转眼间他走得不见踪影。

两人碰面的时间很短,但在短短的碰面中,她抓到线索。

他身不由己?有人在监视他?与他有关系的人会受到波及?这才是他改名换姓的真正原因?他不是不要家人,而是……要不起?

天,他在军中究竟招惹到什么危机啊?

快马奔骑、日夜兼程,唐绍和与韩磊在三日内来到扬州,速度快得让那些连消息都还没有到手的硕鼠来不及动作。

“还有多久,信差才会到?”唐绍和问。

他们未进扬州,就换上绸衣、假扮商户,扬州城的宅子早已收拾妥当,他们为今日预备许久。

打从韩磊进京的第一天起就在谋划今日,他要一点一点把业炤瑜拉进地狱。

进京后,“韩磊失忆”的消息就传播开了,之后他认下亲爹,在亲爹的牵线下成为太子的同路人,他为太子出谋划策,能力受到青睐,短短时间内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顺利参与所有机密。

但太子疑心病重,既想信任他、利用他的本事,却又担心他突然记起过往,因此不擅长做人做事,却很擅长布置眼线、棋子的太子,在他身边安排了不少人,包括……是的,包括静宁郡主。

“我让人在路上阻了阻,应该能够拖上五日。”

“五天?够了。”

“舅舅可以尽快宴请扬州大官。”

舅舅将扮演太子身边的重要幕僚“阮玉”,下扬州与各大官员一叙,明年的税收将会有一半进入太子的口袋。

阮玉始终待在太子身边不曾离京,官员们对他的熟悉度不高,这种事阮玉不会出面,只命人带着太子的青玉章来谈,但过去太子只要三成税金,今年提高到五成,阮玉亲自走这一趟……非常合理。

“拜帖已经递出去,我邀他们到百香楼叙叙。”唐绍和拿出小镜子,对着镜子一笑,试着挤出满脸贪婪。“练那么久还是不像,怪我长得太正派。”

韩磊斜眼看他。“别对自己要求这么高,舅舅的表情够小人了。”

“为什么是我演?你来!”这话纯粹打屁,韩磊太有名,认识他的人满街跑,更别说在战场上待那么久一身正气,让他来演奸臣,哪来的说服力?

比较起来,他这个深受皇帝看重却深居简出、不应酬结党的翰林院长官,更适合扮演。

“也行,我去应酬,舅舅去偷帐本。”

这话刨人心呐,是先生亲口认证——阿磊是所有徒弟中武功最高强的。那甘秋禹怎么说唐绍和?他说这家伙最擅长察言观色,不当权倾朝野的大奸臣,实属浪费。

“还知道喊舅舅,懂不懂得做晚辈的道理?有事晚辈服其劳,两件事你都该挑起来做。”

“钦差大臣是舅舅,事情都我做了,功劳算在谁头上?”

“看在你舅妈面子上,让我占点便宜又怎样?计较!”唐绍和轻嗤。

舅妈……面子的确很大,韩磊能爬到今天这位置,刘将军功不可没。

倘若晓夏知道他的身世,反应会不会和舅妈一样?肯定会的吧……

韩磊的舅妈叫做刘娉婷,是刘将军的女儿,现在刘将军被封镇国公,人人都高看,但在那之前“将军”名声虽然好听,却入不了京城贵人的眼,谁晓得哪天就战死沙场了呢。

因此名门淑媛不愿与刘娉婷结交,嫌弃她莽撞粗鲁。

偏偏这个被人视为粗野的女子,撞进唐绍和这个状元郎怀里一见定情。

刘娉婷苦苦追求,唐绍和处处闪躲,当时还成为人尽皆知的笑话。

唐绍和舍不得刘娉婷受人嘲笑,拉了她细说苦衷。没想到那个不要命的女人竟说:“不就是复仇嘛,就算失败,丢了性命又如何,至少爽快过。”

然后唐绍和就把人给娶了。

“有老婆了不起?”韩磊翻个大白眼。

“当然了不起,等你娶静宁郡主就知道。”这话说得可歹毒啦。

“有人这样诅咒亲外甥的吗?”

“郡主人美才气高,要不是太子太想拉拢你,能舍这么一个大美人?”

哼,侯府里管事、下人、奴婢……安插的眼线不够,还想种上一枚大的?

想都甭想,现在的欲迎还拒,不过是为了糊弄太子,让他和皇后对自己放下戒心,若非如此他怎能挖出机密。

“她算哪门子的郡主,不过是皇后娘家侄女,与早夭的公主有几分像,皇后才带在身边。”

“可皇后是真心疼她,若非如此怎会顺遂她的心意,非要为你们赐婚。”

“想都别想。”

“所以你打定主意,要娶白晓夏?”

“如果能斗倒太子,如果能顺利活着,对,我会娶晓夏。”他斩钉截铁的说。

但即使准备再充分,他们面对的是皇权,除非到盖棺论定那一天,他都不敢把握自己能够成功。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么胖的姑娘……”唐绍和摇头。

“她现在很瘦了。”还很美、很勾人,让他一见便日思夜想,夜夜不寐。

那次过后,他又偷渡两回香闺,他一面指责自己,却又一面暗自欢喜。抱着她,睡得分外深沉,一觉醒来,再大的压力都觉得能够扛得起,因此他又偷她一件衣服。

“一颗球能瘦成什么样子?就算剩下半颗也……”

咻!阴森森的目光射过来,唐绍和后背渗出薄汗,在死人堆里爬过的就是不一样,真不晓得静宁郡主看上他什么。

在韩磊的“威胁”下,唐绍和乖觉地转开话题,“先生得到消息,无湘子躲在城郊的麒麟山里。”

甘秋禹天赋异禀,早年奇遇,习得一身文武才艺,却因得罪考官以致名落孙山。是祖父发现他的才华,引荐给先帝,先帝对他赏识,聘为太子太傅。

当年他不过比太子,也就是当今皇帝大两岁,就成了皇帝的先生。

讲学数日,两人投契,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麒麟山?竟然是在那里?”

七皇子派人到处追查,却没想过无湘子会在那里,那可是地宫的守护山啊。

  

“即使抓到无湘子,也无法证明他与太子之间有关系。”唐绍和咬牙道。

没错,太子可是拿性命担保,说自己也是被无湘子欺骗的受害者呢。

“往好的方向想,至少皇上已经停用丹药。”韩磊微眯起双眼。

半年前皇后娘娘透过太子寻来无湘子,为皇帝熬炼丹药,皇上用过后觉得很好,便命无湘子留在宫中炼丹。直到数月前大军班师回朝,七皇子发现皇帝后颈处有奇怪的紫色斑纹,立刻请来太医,这一号脉事儿便大了,什么丹药?根本就是毒,若非皇后娘娘也服用,太子弑父之举就坐实了。

毕竟皇后与太子母子情深,满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在皇帝要抓无湘子时他逃了,据说还溜进东宫偷走太子三万两银票,太子气到跳脚,直说自己识人不明、悔恨交加,哭着守在皇后娘娘身边侍疾,数日不曾合眼。

最后,此事以太子被罚禁足三个月告终。

皇帝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让太子把心安回肚子里。

幸而皇帝食用的时日不多,只要一年半载就能将身上的余毒清理干净。

恰恰因为此事,皇帝对太子不再全然信任,这才命他们甥舅彻查扬州税赋缺漏,否则皇上肯定还想兜着藏着,假装这个问题不存在。

“你说得对,至少所有的事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唐绍和咬牙,就算这次不能把太子拽下来,也要卸他一条臂膀,虞家倒了,陈王吴林邵……金主一个个中箭落马,待扬州硕鼠清除,钱袋一丢,没钱可是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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