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童帝君 第4章(2)
作者︰寄秋

原本仍有異議的朱子儀在喬翊的巧舌說服下,勉強同意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冒險方法,但仍留下四名侍衛喬裝成市井小民、販夫走卒,在世子附近走動,以供驅使和保護。

而後他先行進城,佯裝商人投宿「春陽客棧」,又過半天工夫小乞丐裝扮的喬翊才悠悠入了城門,牽著老瘦馬往乞丐群聚的破屋走去。

盎春是不肯穿得破破爛爛,拿著破碗席地而坐,他是有尊嚴的太監,所以換上舊衣的他把臨時居所打掃得里外光潔如新,還鋪上厚厚毛毯,摘了束野花插在缺角的青花瓶里,絕不馬虎。而隨遇而安的左輕雲則隨意找個地方窩著,干不干淨倒在其次,以能掌握周遭情況之處為佳,他眼觀四路耳听八方,不漏失任何一細微處,外敵一旦入侵,便會迎上他的三尺青鋒。

不過最自在還是比不上回家似的喬翊,他彎了彎胳臂,拉拉發懶的身子,腰一扭、腳一踢,中氣十足地一聲吆喝。

「該干活了,懶骨頭們,小三爺來了,還不起身恭迎,把好吃的、好喝的全給小爺端上,酒足飯飽才好做事,別偷懶了,快動快動,不要讓小爺踹人……」

一群或躺、或臥、或坐著閑聊的乞丐忽地跳起來,臉色惶恐的縮著身子,一副大禍臨頭的驚恐樣。

「是喬小三耶!」

「他怎麼又來了?」

「那個混世小魔王不會又來亂吧!」

一時間眾人交頭接耳,他們對喬小三的惡劣行徑多有听聞,也深受其害,對他的到來是又愛又恨。

「是三爺來了,快快快,把我珍藏十年的桃花釀拿出來,還有灶上煨著的花雕雞,再來個大白菜涮羊肉鍋、燜黃魚、全烤羊腿、鹽灑溪蝦……不醉不歸呀!

三爺,老張給你斟酒了……」

年紀四十左右的壯漢缺了一只胳臂,用單臂倒酒。

青城三月,陽春美景如畫。

城里城外兩種景致,一入城是人聲鼎沸,市集交易熱絡,有皮草、有鍋碗瓢盆、有桑麻編織的布料、瓜果蔬菜滿攤子,還有少見的茶葉和金銀首飾,豬肉論斤賣,肥女敕的羊腿串在木棍上,倒掛成排任君挑選。

不過再往西行的城外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黃沙,滾滾沙塵漫天飛舞,草木難生,毫無綠意,幾棵枯樹淹沒在黃沙中,想要生存難如登天。

放牧不可行,唯有上山打獵獵些鳥獸,或是摘些山產、藥草到城里賣,雖然收入微薄,但勉強能渡日,沒人想過離開貧瘠的故鄉。

可是有鹽了,他們的日子好過多了,即使每日天一亮就得到鹽場吧活,敲岩、洗鹽、瀝鹽、煮鹽、曬鹽,酬勞不多,但是可供溫飽,也就知足了。

不過樂天知命,純樸的鹽工卻不知道販鹽的利潤有多高,一小袋鹽足以抵百人一日的工錢,他們辛辛苦苦所換來的金錢全被雇主剝削,猶不自知地將其當成救命恩人,千叩萬謝地付出勞力。

而這一切是由青城知府顧全在幕後操控,他利用百姓的無知為其所用。

「這個月的鹽在數量上少了一些,足足差了七、八百斤,你的人是在干什麼,加緊趕工給我干活呀!」少斤少兩的,他怎麼賣到外地大發利市。

看來猥瑣的中年管事搓手哈腰,滿臉諂笑。「實在是趕不出來呀!前陣子死了十名鹽戶,大伙兒都提不起勁做事,人心惶惶,唯恐下一個倒霉的是自己。」

「這事我不是壓下來了嗎?也給了優厚的撫恤,這些人還要鬧什麼,一會兒我叫官兵一個個捉起來,不給吃、不給喝關上幾天,看誰還敢不听話!」不就死了幾個人,就地埋了還能亂到哪里。「壓是壓下來了,可是總有幾個口風不緊的人,黃湯一下肚就掀蓋了,把大人秘而不宣的事兒給泄露出去,這下子知情的人可不少,私底下議論紛紛。」只是沒膽證實傳言是真是假,暗中揣測。

「他們說他們的和鹽的產量有什麼關系,這些不消停的議論犯不著理會,過個三、五日便沒了。」他在意的是鹽,等同白花花的銀子,他做官多年就為了這些俗物。

「哪能沒牽扯,議論這群人當中還有鹽戶的家眷,你一言、我一語的渲染,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訴,那些鹽戶其中不乏死者各自的親朋好友,一听死得冤枉就寒心了,干起活來有氣無力,有的干脆不上工,到山里捉獐子去了。」人心是肉做的,怎不感同身受。

「反了呀!收了我的安家費還敢四處碎嘴,真當他們能翻天不成。」知府大人怒拍梨花木案幾。

「呃,呵呵……說句不怕觸怒大人你的話,那一點點銀子,真的難堵眾口,拿在手上一點重量也沒有……」

什麼主子養什麼狗,一臉諂媚的錢再三也不是什麼好貨,一人十兩的撫恤到了他手中只剩下五兩,底下的人再貪一點點,真正到家屬手里只有三兩不到的碎銀,心狠的人還從中索取走路費,七扣八扣實則一兩多。

雖然一兩銀子能買好幾斗白米,讓一家五、六口人衣食無虞過上大半年,可是之後呢?要靠什麼養活,坐吃山空只能等死,誰憐孤兒寡母,爹娘餓死。

而且給再多錢也掩蓋不住鹽戶橫死的事實,他們的家人哪能是鐵石心腸,毫不在意自家親人死得離奇,心有悲痛難免透出口風來,和親近的人訴訴苦,說兩句悲憤言語,自然而然就走漏風聲。

其中一戶鹽戶的遺眷是母女倆,母親驚聞噩耗一病不起,三日後吐血而亡,遺留的幼女約八、九歲,送銀子來的家丁欺其年幼非但半毛錢也不給,反而闖入人家家中搜刮銀兩,逼得無謀生能力的幼女淪落為乞。

當了小乞丐的小丫頭把家中情形告知同伴,同是乞丐的二妞氣不過便找上丐幫分舵舵主周通,讓他轉到總舵,直接告到刑部去。

所以刑部的人來了,明有刑部侍郎朱子儀,暗處是上天下地、無法無天的京城小霸王喬翊。

「十兩銀子還不夠,他們想獅子大開口呀!錢再三,你回去告訴你主子,多花點錢雇工,把我要的鹽運進來,我發達他才有前途,沒有我的提攜他什麼也不是。」再說他上面還有人呢!

不孝敬孝敬怎麼官運亨通。

錢再三的主子是知府大人的佷子,名叫顧人杰,是他已故兄長的庶長子,年約三十,為人輕佻,是賭場常客,一擲千金面不改色。

「卡在沒銀兩哪!大人你……補補吧!小的也好為你辦事。」錢再三搓著手指,做出數錢的動作。

「哼!真是沒用的家伙,養了一群只會吃錢的飯桶……」顧全叨念著從暗櫃里取出幾錠五兩金的銀錠子,臉上滿是奴才辦事不力的慍色。

「不好了、不好了!大人,街……街上有群人四下打探鹽戶的死因,他……

他們自稱是京里來的。」捕快慌慌張張的,絆到了門坎,往前一跌。

「什麼,京里來的?」顧全驚得差點抖落手上捧的銀子,臉色有些發白,額頭冒汗。「小……小的仔細觀看了一會,為首的那人有幾分做官的派頭,行事作風挺像問案的官。」

從地上爬起的捕快痛得齜牙咧嘴地說。

「難道是刑部來人了?」他心微驚,暗忖。「不行,你馬上派個人到京城國丈府請示,看看接下來我該怎麼做,快去快回不得耽擱。」斷了財路不打緊,要是壞了國丈好事,不只升官發財無望,還賠上一家老小性命。

鹽戶的死並非販鹽利潤不均,或是擋了顧大人的財路,而是另有內情,慘遭殺害是為了殺人滅口,因為他們看見不該看的人。

彼全不敢擅作主張,「那件事」茲事體大,他一個小小的四品官扛不下來,看要把人打發了,還是要讓京里的官在這里慘遭「橫禍」,他全憑國丈一句話。

「大人,鹽場的工人還要增加人手嗎?」看大人神色不對,錢再三小聲地詢問。

思忖了一下,他以錦繡前程為重。「暫時不添人,私鹽那方面也別出,等我模清了來者的底再說。」

「沒有鹽,鹽販子會暴動,不能私底下給嗎?」錢再三好小利,總想著多撈一點,一點點風險比不上銀子誘人。

彼全一听,一巴掌重重地揮過去。「沒腦子的混球,你真想看大人我掉腦袋是不是,情況不明前還想給我找麻煩,我當不成官你們哪來的鹽賣。」

捂著發腫的臉,錢再三連連求饒,挺不直的腰桿快彎到地了。「小人胡涂,小人胡涂,大人教訓得是。」

「滾,叫你主子這陣子安分點,能不出門最好別出門,要不到遠一點的莊子避避風頭,嘴巴閉緊才有好日子過。」他那佷子也是不牢靠的人,得盯緊他才行。

「是,是,小的立刻回府傳話,絕不壞了大人的事。」錢再三邊說邊鞠躬,退著走出書房。

錢再三是個看人臉色討生活的下人,善于逢迎拍馬,本身倒無值得夸耀的才智,無足輕重,他一離開後,眉頭深鎖的知府大人不停地走來走去,滿臉憂色,心情沉重,越想越覺得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與其被動地等待別人找上門,不如主動出擊,表現得坦蕩蕩便不會啟人疑竇,疑心到他身上,他要做得是就是不能心虛,讓人看出異樣。

「來人呀!京城來的人落腳何處,本大人要去會一會。」是人是鬼一探便知,憑他在青城的勢力還奈何不了幾個官兒?

彼全帶上近百名的捕役、主簿、師爺、官差開道威風凜凜,一頂官轎搖搖晃晃招搖餅市,隨行之人站兩旁阻擋百姓圍觀,他正四品官服繡著仙鶴,一身藏青格外威儀。

人群中有道身影正蹲在大戶人家的石獅子旁,見此盛況打了個噴嚏,灰撲撲的臉上咧開一口白牙,拾起地上的石子在手上擲上擲下。

就是個尋常的乞丐嘛!一身的衣物東補西補,連足下的鞋子都破舊不堪,開了兩個洞眼。

沒人看見他怎麼出手,知府大人的轎子忽然歪斜一邊,抬轎的轎夫八人倒了四個,抱著腿躺在地上哀叫,叫聲之淒厲令人掩耳呀!

想當然耳,轎子里的大人沒坐穩,轎子一翻他也滾出轎,滾呀滾的滾了兩圈,居然滾向正從春陽客棧走出的朱子儀眾人,一雙烏靴就在眼前,他行了五體投地的大禮。

「呃!本官的官位只比你高一品,無須行叩拜之禮。」他受不起,也不敢受,騰龍王朝並無此律法。

丟了面子又失了里子,老臉掛不住的顧全訕訕起身。「敢問大人是哪里的官?」

「刑部。」一旁的小闢代為回答。

他心口一震,神情有點僵硬。「原來是刑部來的大人,請問尊名為何,好讓下官長點記性。」

「姓朱,名子儀,官列刑部侍郎。」從三品,剛好高顧知府一階。朱子儀不著痕跡打量他。

「兵部朱錦祥朱大人是……」不會有親屬關系吧?

「正是家父。」

彼全的神色又是一變,暗驚在心。「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兩位大人都是國之棟梁,人中之龍,下官著實景仰,盼能及得一二,請大人移駕府衙官舍,讓下官微盡地主之誼。」

「不便打擾,顧大人好意心領了。」住到狼窩,他不消三天就被啃得一乾二淨,尸骨難留。

「朱大人所為何來,是游玩還是尋人,下官不才願與同行,略盡棉薄之力。」

他死命地盯著他,想從言行舉止中看出些許端倪。

「查案。」既然走的是明路,他無須遮掩,坦然告知反可讓對方自亂陣腳。

「查案呀!不知是查什麼案子,可有下官能效勞之處?」老奸巨猾的顧全笑得鎮定,輕搓著兩撇山羊胡,但微顫的手透露出他心中的慌亂。

朱子儀也不和他繞圈子,直接表明案情。「十名鹽戶暴斃一事你可知情,有遺眷上了狀子到刑部,言明並非暴斃,死得不明不白,陳大人命我到青城一查,看是否屬實,有無冤情。」

陳景春陳大人是刑部最高階官員,管理底下大小闢吏及審核歷年冤案。

他呵呵地打著馬虎眼,頸背冷汗直流。「道听涂說,全無此事,我是地方官怎不知曉有這回事,肯定是搞錯了,純屬虛構,在下官的管轄內出了人命哪能風平浪靜。」

「顧大人所言極是,但是為了避免有損顧大人清譽,請把青城的鹽戶名單交出,一一對照無誤後便可返回京城復命。」他眼神冷冽,不帶半絲妥協。

「啊!這……」他僵笑,神情窘迫。

「怎麼,有問題?」交不出來是吧!

他抹了抹汗,急中生智地生出一番說詞。「既是虛言妄告又何來鹽戶名冊,下官上哪找來一份。」

「是嗎?那真是為難顧大人了,不過……」朱子儀左腕一伸,手心向上,一旁的小闢便將數張紙張粗糙的草紙往他手上一放。「徐大為,青城人士,年四十有五,行商多年,販鹽為生;莫可唯,三十歲,青城人士,二十歲開始賣鹽;文處觀,三十七歲,青城人士……顧大人還要本官念下去嗎?」

「……下官惶恐、下官失職,大人所言確實是青城百姓,可是他們長年經商在外,下官也不確定何時在城里,何時又出城做生意。」該死,早該將那幾戶人家殺個干淨,一把火燒了一了百了,省得今日絆他腳跟。

「這就錯了,身為鹽戶就該到官府立戶,申請到鹽令方可販鹽,換言之,他們每次出城行商都得到官府加蓋印記,身為地方官的你卻毫不知曉,是你有意誑騙本官,還是你縱容私鹽販賣,允許私自立戶?」朱子儀問得咄咄逼人,毫不退讓。

「下官……呃!下官……」顧全急了,連忙向師爺使眼神,讓他接話好躲過這一次的追問。

「大人,此處不是說話的好場合,請移駕內室,讓小民好好為你解說解說。」

李師爺手腳俐落地往他手中塞一迭銀票,十分誠懇地打躬作揖,將人往客棧內帶。

原本想喝斥他的朱子儀後腦勺一痛,他捂著頭四下張望,對街的一名乞丐齜牙咧嘴地做出往懷里放的手勢,再比出左一右二,意思是二一添作五。

有人收賄收得這般正大光明嗎?可世子爺的交代莫敢不從,他苦笑地把銀票收好,見顧全一見他收錢便笑得像朵花似,態度更加熱絡,他目中壓惡地流露出一絲凌厲,在旁人察覺前隱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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