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伴君行 第五章 他们都要活着(1)
作者:季可蔷

因日前才下过一阵豪雨,此时溪水暴涨,水势湍急,载着温岁岁等人的车厢早在坠崖的过程中被岩壁撞得散架,幸而顾晏然眼明手快,将被晃得七荤八素的温岁岁和温炫都揽过来,三人紧紧抱住了拉车的马匹。

有马儿的躯体护着,三人落水时都只受了些轻伤,只是这只可怜的牲畜就免不了全身骨头尽碎,很快就断了气。

顾晏然勉力抓来一块也跟着断落于附近的车板,推给温岁岁姊弟。“抓好!”

温岁岁经历过坠崖的强烈震荡,如今又整个人泡进深秋冰凉的溪水里,神智已是模糊不清,只凭着本能抓住木板,然后将早就昏迷的弟弟揽入怀里。

三人顺着急流往下游处漂去,顾晏然手上还抓着控马的强绳,为了防止溪流将三人冲开,他将绳索一头绑在自己腰间,另一头则将温岁岁姊弟紧紧绑住。

温岁岁迷茫地看着他,值此性命攸关之际,她唯有庆幸自己是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却也深深懊悔为何牵连他也跟着两人坠崖。

“对、不起……”她喃喃地道歉,从前世到今生,她对这个男人一直都是浓浓的愧疚。

“顾晏然,我总是、对不住你……”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太细微,顾晏然没听清。

温岁岁眼眸泛红,胸臆纠结着一股难言的酸楚。“其实……我早该跟你说的……我喜……”

喜欢他,心悦于他,不想再错过他了。

“你别、别走了,别离开我……”她泪眼迷蒙地瞅着他,猫儿般地哽咽着,每一声都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祈求。

虽然顾晏然听不清,也没听懂,可他仍从她缠绵难舍的眼神中感觉到一股蚀心入骨的伤痛,他不明白为何她会有这样的痛,更不明白为何她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这姑娘身上有着他难以参透的谜,他目前能做的就是力保她平安获救,然后再仔细厘清这一切疑点。

眼看着温岁岁气息逐渐微弱,被水打湿的墨睫垂落,整个人软绵绵的,似是要陷入昏迷状态。

顾晏然一惊,握住她单边肩膀,用力摇晃。“不能睡!你得保持清醒!”

温岁岁半昏半醒地勉力扬起沉重的眼眸,只见男人脸上的神情冰冷而严厉。

“把你弟弟也叫醒,否则他很可能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温岁岁闻言悚然大惊,即将消散的神智顿时清醒了三、四分,顾晏然继续抓着她肩膀,用了极大的手劲,彷佛要借着疼痛强迫她保持清醒。

“别掐了,我……痛……”

“痛也得忍着!”他毫不容情。“没我的允许不准你闭眼睛,听见没有?”

温岁岁虚弱地说不出话来。

“你听见没?说话!”

看着男人神情紧绷起来,有着平素少见的慌乱,温岁岁忽然觉得胸口一暖,苍白的唇瓣竟然微微扬起。

“顾晏然,你……担忧我吗?怕我……死了?”

这回,他总算听清了她说什么,却是狼狈又气恼。

“住嘴!你不会死!”他狠狠地瞪着她,眼神锐利,饱含警告与责备。

明明是那样可怕的眼神,她看了却好心动,神魂都飘飘然,唇畔的笑意更深。“嗯,你放心,这次、我不会死了……”

她一定会好好活着,拼尽全部的气力也要活下来,然后与他作伴,此生此世,永不分离。

日头逐渐西斜的时候,三人顺着溪水总算攀上了岸。

顾晏然凭借着一身练出来的强健体魄,踩过一片砂石浅滩,硬是拉扯着温岁岁姊弟俩上岸,他这一路护着姊弟俩,全身上下添了不少伤口,此刻为了上岸双手抓着锐利的岩石,更是磨出鲜血淋漓。

好不容易趴上岸,他已是精疲力竭,伸手往温岁岁姊弟俩鼻间一探,确定两人都还有呼吸,整个人松懈下来,顿时气力放尽,倒头就陷入昏睡。

日落月升,繁星点点。

温岁岁朦胧醒转,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漆黑,瞳孔逐渐适应之后,才从幽微的月光中看清身处的环境。

她这是从水里漂上岸了?她还活着?

迷迷糊糊的思绪刚闪过,她蓦地一凛,挣扎地坐起身来。

顾晏然呢?阿炫呢?他们可都还安好?

“顾晏然!阿炫!”

她惊慌地喊着,一开口,才察觉自己嗓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全身上下亦疼痛不堪,还一阵阵忽冷忽热的,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她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痛楚,只着急地伸手模索着,发现腰间的绳索还系着,她先顺着摸到了躺在她身旁的温炫。

“阿炫,醒醒!”她轻轻摇晃温炫,只觉得触手所及一片冰冷,她心一凉,颤着手去探温炫鼻息,幸好还有呼吸。

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温岁岁再往另一边找寻,顾晏然也躺在她身边不远处,她慌忙靠过去看,他的胸膛也有,只是气息显得有些短促,再就着月光细细一瞧,他脸上、脖颈、双手等处都有不少伤口,更别说那些被衣裳遮住的地方恐怕都是伤痕累累。

她不由得心口一酸,爱怜地抚过他的眉宇。“顾晏然……”

这一路顺水漂流的过程,光靠她和弟弟的体力根本撑不住,都是靠着他舍命相护才能苟活下来。

他一定很累了,他还有老寒腿呢,如今又在深秋的溪流里泡了这么久,也不晓得他腿上的毛病以后会不会发作得更厉害。

她真是对不起他。

不行,不能让他在这溪边躺下去了,她得想办法找人求救,否则三个人在这秋夜里露宿一晚,怕是都活不了!

温岁岁其实也很想睡,只是靠着一股毅力解开绳索,勉力撑起身子,还没站稳就一个腿软,整个人又趴跌下去,紧急之际她只能以双臂护着脸,免得磕到溪边那些细碎的石头,划伤了脸。

虽然很可能她现在一张脸早已是伤痕累累了。

她自嘲地寻思,手掌小心地撑地,几乎是用一种跪爬的姿势重新站起来,四处张望,总算在溪水下游的方向看见隐约的光芒闪烁。

那是灯光吧?老天保佑,拜托一定要是这附近住户人家的灯火,拜托那屋里住的是善良的人,能够帮帮他们。

温岁岁朝那灯火阑珊处走去,每一步都是百般艰难,她跌了一次又一次,身上不知多了几处瘀青擦伤,可她不能放弃,也没有软弱的余地,就只能一步步地走下去,走向那唯一的希望。

之前是顾晏然护着他们姊弟俩,现在换她来替三人找出一线生机。

“等我,等我……”

声也不知是何时开始,她脸颊满是泪水,滑过细细的伤口更添疼痛,她其实没那么坚强,也并不勇敢,真的好痛啊,要走到那户人家求救这条路怎么就这么长,这么困难……

顾晏然,你给我力量,给我勇气吧,我快不行了……

温岁岁在心里恳求着,在濒临崩溃的时候她只能想着这个男人,想着自己许下的要与他相伴一生的誓言。

她欠这个男人很多很多,所以她一定得撑住,一定不能软弱。

温岁岁一边走着,一边抽抽噎噎地呜咽着,到后来连哭也没力气了,只有泪水迷蒙了双眼。

终于,她走到了那户人家外,一间黄泥土坯的简单屋舍,窗边透出温暖晕黄的灯光,可她不敢直接去敲门,先是悄悄蹲在窗下,仔细听里头的人交谈的声音。

“老头子,我搁在这儿的针线窭子呢?你瞧见没有?”是一个妇人的声音,语调慢慢的,嗓子粗哑,应是有了些年纪。

没有人回答。

“老头子,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啦?”妇人提高了嗓门,生气起来。

“你这婆娘!都说了别动不动就上手掐我耳朵……你那针线窭子不就在那儿吗,你这眼神也不知往哪儿使的!”

“哼,你眼神倒是好使,光瞅着我忙呢,就不晓得搭把手,老娘我还不是要替你缝你那破裤子!”

“你就别瞎忙了,那件裤子都破得不成样了,索性丢了算了,英娘不是说了,过两日女婿去赶集,替咱俩买几块布回来。”

“英娘都嫁出去几年了,你倒好意思这么使唤女儿女婿!”

“怎么使唤不得了?咱们就英娘这一个女儿,好不容易养大了,还不得好好享受她和女婿的孝敬?”

“懒得跟你说了,滚一边去,别碍老娘的事!”

夫妇俩虽是吵吵嚷嚷的,倒是一派平凡农家的温馨,应该不会是那种心眼多的坏人吧。

温岁岁攀着窗沿,努力撑起虚软的身子,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她的身影映上了窗纸,倒吓坏了屋里的老夫妇。

“老、老头子,有鬼!”妇人吓得都尖叫了。

“你别这样喳喳呼呼的,小声点!”

夫妇俩相互扶持,老头子还将一把铁锄握在手里,两人小心翼翼地打开屋门往外瞧,只见一个形容狼狈的姑娘家跪在地上,摘下戴在手上的红珊瑚手串,神态恳切地望着他们。

两人顿时愕然,面面相觑。

她不见了!

当顾晏然再度醒来,发现系在腰间的绳索松落了,还有些朦胧的神智霎时紧绷,在夜色里摸索一阵,那个原该躺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姑娘不见了!

她去哪儿了?明明她的弟弟还躺着呢,她不可能一个人离开,莫不是被哪个心怀不轨的路人给带走了,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吧?

顾晏然很清楚一个女儿家的清白与名节有多重要,要是她真的遭受到侵犯……

他不敢想像那样的后果,勉力挣扎着起身,这才察觉自己一条腿脱臼了,每走一步便是难以煎熬的痛。

他强撑着在附近寻找着。“温姑娘!温姑娘!听见我的声音了吗?听到了就喊一声!温姑娘……”

蓦地,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他一凛,悄悄从袖中滑下一把短刃,紧紧捏在掌间。

一回头,映入眼瞳的先是一道灯影摇晃,他眨眨眼,逐渐看清原来那是一盏灯笼,提着灯笼的是一个穿着短褐的农家老汉,身旁跟着一个同样上了年纪,面容纯朴的妇人。

老汉见到他,扬起粗嘎的声嗓。“小伙子,你是不是在找一个姑娘?”

他没回答,直勾勾地盯着老汉。

老汉身旁的妇人倒是热络地笑开了。“别着急,在这儿呢!”

妇人说着从老汉手中接过灯笼,伸手往后一挽,将一个走在她身后的姑娘带出来,灯笼微微高举,映亮了姑娘的脸。

这一瞬间,顾晏然只觉得心口怦然悸动。

温岁岁与他四目交接,绽开灿烂的笑容,分明形容狼狈,整个人披头散发,额头上撞出几个瘀青,似乎还有些许细细的伤痕,可他却觉得这张脸美若天仙。

“姑娘,这位就是你的族兄吧?”妇人问她。

“嗯。”温岁岁点点头,亮得惊人的明眸弯成两枚新月,依然含笑睇着他。“还有我弟弟,劳烦婶子和老伯相救了。”

“别担忧,你们都会没事的。”妇人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转向自家老伴。“老头子,你去把这丫头的弟弟播着,咱们回去了。”

顾晏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不是被人带走,是主动去找附近的农家求救。

在一行人前往老夫妇家的路上,顾晏然注意到她双手都磨破了,衣袖上也染了血,还不知身上有多少伤口。

方才她去求救的路上肯定相当艰难吧,这么黑的夜,又在陌生的地方,寻常姑娘家怕是一步都不敢多走动,她竟有这般的勇气独自去寻求外援。

顾晏然不由得想起初见她那夜,她拿自己的发簪对付登徒子,既强悍又骄傲的姿态。

这是个特别的姑娘。他默默地寻思,丝毫未察觉自己这一路丄,目光都胶着于她的背影,须臾不离。

公鸡啼晓,天色将明未明。

农家的一日便是在这样的黎明开始的,王老汉和他的婆娘早早便洗漱完毕,一个在灶间烧起了柴火,一个到后院喂鸡喂鸭。

等王老汉从后院鸡舍里捡出一篮鸡蛋时,另一头一间用黄泥茅草搭的小屋也有了动静,一个穿着靛蓝长袍的青年走了出来,步履看得出有些微跛,身姿却极是英挺。

王老汉笑着打招呼。“小伙子,醒了啊,今儿倒起得早,你伤还没好,该多睡一会儿的。”

他语气热络,一张被日头晒得黝黑的脸上有着乡下老农最纯朴的笑容,即便很少主动与外人搭话的顾晏然也不免回以淡淡一笑。

“在下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几日多亏老伯照顾,有什么我可以搭把手的?”

“不用不用,你自去洗漱吧,等会儿过来前头一起用朝食啊!”王老汉热情地瞩咐着,抱着那篮鸡蛋进了主屋。

顾晏然目送老汉离去,这才转身回到茅草小屋。这里原是王老汉年轻时做木工的地方,乱七八糟地堆了不少木材和工具,在靠墙处砌了一条炕,如今正好烧暖了,铺上了被褥,让顾晏然能在此处休养。

温炫也被安置于这间小屋内,至于温岁岁则被安排睡在王老汉夫妇女儿未出嫁前住的闺房。

那夜温岁岁来到王老汉屋前求救,夫妇俩见她一个姑娘家遭逢匪难又坠崖落水,差点连一条命都折腾没了,顿时大起恻隐之心,当下便让她领路一起去溪边救人,将顾晏然和温炫都带了回来。

三人当时情况都很不好,温岁岁染了风寒,温炫同样发烧昏迷,而顾晏然满身是伤,伤口泡了水,也有感染的危险。

隔天一早王老汉便去邻近的镇上请了大夫来,大夫为温家姊弟把了脉、开了药,又替顾晏然脱臼的一条腿正了骨,敷上伤药,命令他务必好生调养,伤筋动骨一百天,绝对不可轻忽。

为了养病养伤,三人便暂且在王老汉住处落脚,住了几日也和这对老夫妇渐渐熟悉了起来。

待旭日东升,朝阳的第一道光射进屋里时,温岁岁也醒了,简单的梳洗过后她换上一件王家闺女留在娘家的旧衣裳,悄悄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堂屋的桌上已经摆上了早点,一笼蒸饼和包子,一盘炒鸡蛋,几碟自家腌的酱菜。

王大婶正在摆碗筷,温岁岁连忙上前。

“婶子,我来。”她说着手脚勤快地帮忙起来。

王大婶笑眯眯地打量她。“姑娘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温炫也被安置于这间小屋内,至于温岁岁则被安排睡在王老汉夫妇女儿未出嫁前住的闺房。

那夜温岁岁来到王老汉屋前求救,夫妇俩见她一个姑娘家遭逢匪难又坠崖落水,差点连一条命都折腾没了,顿时大起恻隐之心,当下便让她领路一起去溪边救人,将顾晏然和温炫都带了回来。

三人当时情况都很不好,温岁岁染了风寒,温炫同样发烧昏迷,而顾晏然满身是伤,伤口泡了水,也有感染的危险。

隔天一早王老汉便去邻近的镇上请了大夫来,大夫为温家姊弟把了脉、开了药,又替顾晏然脱臼的一条腿正了骨,敷上伤药,命令他务必好生调养,伤筋动骨一百天,绝对不可轻忽。

为了养病养伤,三人便暂且在王老汉住处落脚,住了几日也和这对老夫妇渐渐熟悉了起来。

待旭日东升,朝阳的第一道光射进屋里时,温岁岁也醒了,简单的梳洗过后她换上一件王家闺女留在娘家的旧衣裳,悄悄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堂屋的桌上已经摆上了早点,一笼蒸饼和包子,一盘炒鸡蛋,几碟自家腌的酱菜。

王大婶正在摆碗筷,温岁岁连忙上前。

“婶子,我来。”她说着手脚勤快地帮忙起来。

王大婶笑眯眯地打量她。“姑娘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那你跟婶子老实说,家里可曾替你订亲了?”

温岁岁抿唇不语,不愿承认,但也不能说谎,良久才低低回应。“我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顾晏然闻言一震,王大婶却像是早有所料,笑开了。“傻丫头,婶子我早就猜到了!”

温岁岁一愣。

“婶子不仅猜到你这丫头心上有人,还知道那人是谁呢!”王大婶若有深意地挤眉弄眼,就差没直接指名道姓了。

温岁岁脸颊倏地酣热,正不知所措时屋外传来一阵响动,原来是刚从前院井边打了水回来的王老汉提着水桶进屋。

他见顾晏然杵在堂屋入口,奇怪地问:“小伙子,你愣在这儿干么?”

这大嗓门一落,可把温岁岁和王大婶都吓到了,两人同时转头,这才惊觉顾晏然不知何时来到,方才两人那番私语怕都被他听去了。

王大婶有点窘,温岁岁郁闷地咬唇,顾晏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偷听被人当场逮到,表面看似云淡风轻,其实耳根都红了。

而始作俑者王老汉整个状况外,摸了摸头。“怪了,你们一个个睁大眼瞪着我做啥?”

王大婶没好气地翻白眼。“你可闭嘴吧!”

“嗄?”王老汉更莫名其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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