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紅 第六章
作者︰恭媞

「你怎麼了?」姚黃皺起眉,眼底的關心表露無疑。

他正往紅妝閣的路上,卻踫巧遇見她。遠遠兒的,就見她步伐踉蹌,走近一看,女子潔白的衣裙沾了泥上,及腰長發凌亂,素淨的臉上有些許狼狽。

「我……」乍見他,她有些驚訝,實在不太願意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他,白素心不落痕跡地靠住牆,輕描淡寫地笑笑。「沒什麼。方才在街上見到幾個欺負老人家的小混混,我出手教訓他們,沒料到他們竟是化成人形的小妖,一時不防,被他們暗算了。」

她避開人群走在洛陽城的小巷里,但人算不如天算,卻讓她和姚黃踫個正著。

「看來洛陽精怪不少。」他仍打量著她,見她的氣色不若往常,「真沒事?他們有沒有傷到你?你可別瞞著我。」

「你瞧,我不是好好兒的嗎?」面對他的關心,她心里有幾分暖意,「放心,我還應付得過,就是他們人數眾多,耗去我下少法力,讓我得一步一步走回客棧,才讓你看到我這狼狽模樣,咳咳——」她忙轉過身,拿起羅帕搗住唇。

「還說沒事!看來我得押著你先到我那兒了,讓我幫你療個傷吧。」

「不用了,才一點小傷。你不是有事?我不願耽誤你。」他出來應該是有要事吧?方才瞧他走得有些急。

「沒什麼事,我原是要到魏紫那兒去的,倒不是什麼緊急的事,可以晚一些再找她。」提到她,姚黃眉眼添了幾分笑意,才一日不見,便思念起她來了——

「魏紫……」听見這名字,白素心有些失神。原來他形色匆忙是為了她……

「走吧。」姚黃不容拒絕地說著,她回過神,只得跟上他的腳步。

房內香氣四溢,白素心舀起一瓢飄著蘭花花辦的水,往長發淋灕而下。隔著屏風,輕煙裊裊,房內雖只有她,她臉上卻忍不住泛起紅暈。

這是姚黃的房間。她打量著,她心中事、意中人的臥房——

她勾起唇角,想著方才姚黃在這兒時的對話。

「我看你呀,還走去問問客棧老板,看這兒還有沒有空房。」姚黃輕笑,「你我也好有個照料。」

「誰叫我剛來洛陽時這兒的生意這麼好呢?我也只好往別間客棧住了。」她不經意的回答,看看身上泥土印,「這下可好,我還得這樣回去呢。」

「你這身衣裙,乾脆在這兒梳洗了再走吧,我去請夥計為你燒些熱水來,再去街上幫你弄套乾淨衣裳。」

就這樣,他留她下來。

明知他沒有什麼其它心思,但,他沒有去找魏紫,卻是替她買衣裳去了。他正幫她挑衣裙嗎?他喜歡她穿怎樣的衣服?

想到此,她不禁垂下眼睫。

我願打扮成你最喜歡的樣子。姚黃呀姚黃,你可知我女兒心事?

靶覺到自己臉上發熱,她撇開情思,再掬起水反往優美縴細的頸項淋下。

屏風外傳來腳步聲。

MAYMAYMAY

她細想著他說過的話,他的保證,他的溫柔。

新別後,才不過一日,自己的耐性競失卻了這麼多。

魏紫聆听著當季的風,那風紊亂了她的發。

她對藥兒提過了隱遁的想法,然而,甫從宮中歸來的藥兒,眼眸卻仿佛仍在別處飄蕩,也許,是留在另一個人身上了。

魏紫明白情執之難解,這事不能急。但,總還要向姚黃說說吧?

在心中找定一個去見姚黃的理由,魏紫唇畔勾彎,乘著風信,她走進那一夜她重新體會溫柔的斗室。

然而她的通體肌膚卻同時感覺到一陣驚心動魄的戰栗——猶如一千余年前她曾有過的預感。

一股雖然幽微,卻是她很難錯認的香氣,一襲因為沾染泥埃而解下正披掛在屏風上頭的白衣裙。

她怎麼會忘了呢?除了那場祝融之火以外,還有一道存在她與姚黃之間的險阻藩籬。而她的信任只怕要比黃喜更薄弱了……魏紫的腳步在屏風之前止住。她的眼眸反而更加清澈了起來。

如果她走進去——清濺的水聲,飄搖的人影,依稀預言著一種破碎。

魏紫沉靜下來。

她不再向前,反倒是,腳步開始向門外移動,但卻每一道步子都清晰可辨,像是刻意地,要讓屏風之後的人明白她的存在。

「是誰?」白素心疑惑並提防的聲音明亮。

魏紫沒有回答,然而隨著屋內人的出聲而證實猜想,她全身有如置身冰窖,一記一記將她摧折。

——你就這樣走了,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繼續你跟他的甜美愛情?你難道真的可以無動於衷嗎?錯了!你不是那種忍氣吞聲的人,你還是不信任他,你根本介意得要命——

「紫,你來了?」房門再次被推開,立在眼前的正是溫文爾雅的姚黃。

「我來了嗎?我為什麼要來?」魏紫無意識地自喃。

姚黃乍見魏紫的喜悅之情,被魏紫的哀傷神情沖淡許多,他不明白——

「我以為你來是已經做下決定。」

「我是有了決定。」魏紫苦笑,「只不過來之前與之後,卻是不同結果。」

「為什麼?」姚黃不懂,他循著魏紫的眼光望向屏風,然後瞳孔跟著擴大,「你是怎麼以為的——白姑娘因為與妖道纏斗,一身髒污,所以我留她在此梳洗,但我絕無半點非份之想,這不過是作為朋友的道義而已,無論對方是男是女——」

「我知道你。」魏紫眼神空洞,聲音幽幽︰「我知道你。別說了。」

不再面對房里的一切,下再看他,她轉身,奪門而出。

「魏紫——」姚黃瞥了一眼屏風,匆匆放下手中衣物,反手帶上門,追著出去。

屏風後的女子悄然站起,拾起衣裙,卻再沒有心思再看剪裁式樣。

MAYMAYMAY

「紫——」她行走疾疾,他卻如風一般地追至她身旁,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離大街,轉至小巷。

「放過我吧。」猛地掙開他的手,不知何時滿臉淚痕的魏紫讓姚黃吃了一驚。

「為什麼還要說這樣的話?我方才解釋的,你就一點兒也不信嗎?」見她固執的神情,他有些氣急敗壞,「我和白姑娘,一直就只有同修情誼啊!」

「是啊,你是君子之心。可是我呢?原以為我真能不介意,但畢竟只是空想。」

她苦笑,「千年前如此,現在依然。你總是對人好,可我心眼卻不寬。」

「對不起,我說著要原諒你,可是如今才發現,我不能原諒的是自己。」她退了幾步,拉開與姚黃的距離,「我真的想要信任你,可是我好怕我做不到。你又為什麼愛我?她是那樣美好的存在,我想我無法與她比較……」

她一直是驕傲的,但卻在再次面對白素心時,失了自信。雖未親眼見到白素心,但魏紫相信她仍如以前般清朗明亮。更重要的是,她和姚黃之間,有著她無法觸踫的情誼……

白素心是個將位登仙班的蘭花仙子,而自己呢?該是名讓姚黃頭痛得不知該如何渡化的精怪吧?

「你為什麼要這樣想呢?對我而言,你和她的意義從來就不一樣,也無法這樣相較的。」乍听她的言語,姚黃不知該如何反應。她問他為了什麼愛她——他想著。這可是件能想明白的事?他又會怎樣的愛她呢?在另一次意外中保護她嗎?

事情沒有真正發生,他無法給任何承諾。

如果他要渡化她,他大可再說一次打動魏紫的好听話,可是現下,姚黃卻無法再以這樣的理由回答魏紫。

這是怎麼了呢?好像心——

心想要盡情吐露自己想說的答案,不再有任何前提與目的。

認真的回應她。

「罷了。」再說多少話,總只能怪自己的個性,真要這樣繼續感情,傷害姚黃也傷害自己嗎?她再次回身,不讓他見到紅了的眼眶。一咬牙,她知道怎麼讓他死心。「我答應你不再害人,這樣、你的目的達到了,就別再來招惹我了。」

就這樣吧……

听見這話,他猛然咽下方要出口的話語,表情一僵!「這就是你對我的看法?」

她沒有回頭。

「目的?招惹?原來我在你心中,早就這麼不堪。」突然想笑,「還說什麼呢?你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我。千年前沒有,現在也不曾。」

「你——你要這樣想也無所謂,你不是今天才認識我,難道不知道我這個人心眼狹窄,處處計較,毫無信任可言。你費盡心機講故事給我听,看來是白費了。」

魏紫笑容涼薄,甚而揚起一抹自嘲,「你這可看清楚了吧?我跟你的白姑娘根本不能比較。」

「對。」

魏紫其實想要听他一句安慰,她對自己感到卑微而迷惘。她外表驕傲,但那只是她武裝自己卑微的盔甲——她沒料到姚黃的答案。

「你的確不能夠跟她比,你比不上。」姚黃的聲音平穩,但與魏紫平常所熟悉的不同,「白姑娘絕不會這樣執迷不悟,鑽營任性,還一味奢求別人的容忍。」

「姚黃!」魏紫臉色刷白,「這才是你的真心話?什麼思念我、什麼溫柔、要我相信,都是虛無——你若要登仙,能容得你情字掛礙終日思念嗎?說不定,就連你會出現在那晚街上也只不過是一場騙局而已,都是假的……」

魏紫月兌口而出,只是心中氣悶,故意說話來激怒姚黃,不料這話最是令姚黃心中愧疚,他一時語塞,既受著欺騙的罪惡感煎熬,殘余的理智又下能讓他將一切說破。出口的,變成更加嚴厲的指責。

「你非得用妖道的心腸將別人的善意都曲解成惡行嗎?」

「妖道的心腸……是啊,我是妖道,你們神仙最瞧不起的那種,我要害天下、害蒼生,你若還有一絲悲天憫人的胸懷,乾脆就收了我吧!」

反正,被你這樣厭惡,把這場糾結混亂結束掉也好——

「你別以為我沒有能力——」

「我從來不敢看輕你。我只怕你——」她勾起了他的下顎,「下不了手。」

「魏紫!你簡直冥頑不靈!」姚黃反手即捻成一個司花印,渾身香氣因著怒火而更加放肆,卻薰人欲淚。他的束發由於驟起的術動而進亂四散,張狂飛揚!周周身都浸婬在一道金黃色的光芒氣焰之中。

魏紫雖有就死之心,卻無束手之意。她將發上羽帶抽出,瞬間質地由軟而固,竟是一柄秋水劍,劍脊是牡丹怒顏,劍身木紋結節,照下出人影。是以本相為器。

她手捏利刀,雖未動武,卻宛如已刺在姚黃心口。

姚黃失望至極,可手中的花印醞勢而難發。

難道他真的要下手毀她嗎?那麼,他之前的苦苦相勸又算得了什麼?

他的心實在太亂了,魏紫剛烈,必定會求玉石俱焚——

「紫!即使我今日不收你,但你不贖前罪不歸正途,他日必然有人——」

「所以我但求死在你手!」

死在我手?姚黃心中陡然一驚,而魏紫的攻勢已然展開,他一面退擋,一面轉過好幾個念頭。

——紫,你難道以為殺了你的我會有多麼快活嗎?你真的認為我對你只是為求一樁渡世的功德福報而已?你不懂我,竟是如斯!

「夠了!」

花印擊出!魏紫身搖如燭,容顏身形如水波泛開漣漪,終於不見。

姚黃的身體慢慢軟下來,跪跌在地。

他怎麼做,原來都不夠……

魏紫無意識地坐到菱花鏡前,緩緩解下發帶,那是她今早精心結上的,還來不及分辨自己為何打上這纏綿花樣的心思,就已被姚黃一記花印擊得飄搖散亂。

他終於還是出手了……魏紫硬是壓下喉問涌出的腥甜味。左手搗緊心口,好痛!想來他的出手很重吧?那為什麼不直接了結她?

但求死在他手,不是隨口說說,賭氣而已——

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腦海忍不住啊起那日她見到的、刻在石版上的文字,她的眼淚突然撲簌簌地掉下來。曾那麼堅定地告訴自己這是姚黃的手段,卻也曾在夜闌人靜時矛盾地、甜蜜地吟誦著。

而就在這幾日,她就要相信了——

其雨其雨,呆呆出日。願言思伯,甘心首疾……

她趴在梳妝台前低低飲泣起來。這樣的結果不正是她想要的嗎?為什麼又要為了他的話哭?

——你的確是不能夠跟她比,你比不上。

她是矛盾,但他又為什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溫和輕柔的音調,一字一字劃在魏紫心上,血淋淋地。

從來不在意與任何人比較,除了她……

原來盡避自己表現得再驕傲,仍是卑微的魏紫。

斜陽照深院,當她再抬頭,已是黃昏。

約莫是自己哭得累了,便困了吧。魏紫慢慢移動發麻的雙腿,緩慢地站起來。

只是詩人有愁夢酒醒時,自己恐怕是午醉醒來愁末醒了。

藥兒不知上哪兒去了,是找她去了嗎?她無力再想。吩咐其他丫鬟打了盆水,正想醒醒神,房門外傳來秋波丫頭的聲音。

「紫姑娘,媽媽方才為你接下一名客人,說是上回來過的穆公子,不能得罪的,要我先來知會你一聲,請你先梳妝打扮一下,別再推辭了。」這紫姑娘這兩天不知是怎麼了,總說身體下適,不接客。「等會兒我們就領他上來。」

穆執里?魏紫楞了一下。她這幾天是不怎麼見客人,除了上回那個叫谷禹的道士讓她心生警戒之外,想隨姚黃向善的心意也是一大主因。

現在想來,倒可笑了。魏紫心中冷冷地想著︰你既然瞧不起我,那我又何需再有什麼顧慮呢?

她想起花會時姚黃努力想維護這年輕皇帝的神情……

「行了。就讓他上樓來吧。」

她唯一的顧念是藥兒。但看穆執里這男人,還不是一樣薄情寡義嗎?他看不見藥兒的真心,倒又上妓院找她魏紫來了。

魏紫熟練地拿起象牙梳子挽起發髻來,偏執地想著,便什麼也不顧了。

MAYMAYMAY

她體態婀娜,步若生花。她眉黛粉腮,香彌十里。

絳紫雲紗柳絲束,髻學盤桓墮流蘇。

他目光一亮,不枉相思。

穆執里一個箭步向前,忍不住出言盛贊︰「髻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一月不見,想不到我刻意銘記在心的紫姑娘,還是比不上真實的風華。

就算是曹子建心目中的美洛神也不過如此。」

「公子後宮三千,粉黛嬌娥,能得到公子你這樣的夸譽,反叫魏紫汗顏。只不過洛神浸婬於水,魏紫卻是扎根於上呢。」魏紫示意,與穆執里回到客廂落座。

「哦!這是我思慮不周了。魏紫是牡丹之後,自是下能用洛神相比。」穆執里輕搖鼻扇。「說起牡丹,說也奇怪,後來我向陳尚書問起他府中那位鋤花郎,竟是怎樣也下見消息,就好像根本沒有存在過似的。不然,他的名字與你恰好是一對,姚黃姚黃,花中之王也。」

魏紫听見這名,笑容一時僵住,好一會兒才鎮靜下自己紊亂的心脈。「說不定那位姚黃公子正是天上的牡丹仙人化身,因為知道地上的君王恩寵牡丹花,特地前來為公子助興呢。」

魏紫微笑斟酒,「話說回來,公子平日忙於國事,怎麼今日會得空前來魏紫這陋居素室?莫非是藥兒那丫頭不知進退,在宮中的時候闖了什麼禍事?」

「沒有,藥兒姑娘蕙質蘭心,反倒是我宮里的牡丹花讓她照養得十分好,我都快要舍不得把她還給紫姑娘了。要不是——」為了有藉口來看你,「我今日來,就是要親自向紫姑娘你道謝的。」

「喔……」魏紫輕聲嘆息,似有股遺憾,「那是魏紫自作多情了。」

「自作多情?紫姑娘何出此言?」

「沒什麼。」魏紫勉力一笑,然後轉過臉去,小動作地用絲帕擦拭眼角。

「紫姑娘,你——」穆執里心中覺得不對勁,忙要她正面相對,「是什麼人讓你受委屈了?」

「魏紫一個賣笑女子,能有什麼委屈呢?」

「紫姑娘這話,莫非是不把穆執里當作朋友?」他正色道。

「就是因為魏紫心中有強求,不想甘於——」魏紫聲音細微,有如自言自語,但每一字都恰恰能讓穆執里听分明。

「你是說……」穆執里大為驚喜,本以為只是襄王有夢,沒想到原來神女竟也有情。

「魏紫自知出身低微,不敢妄想與公子廝守,但求一分溫柔。」

「紫……」穆執里眼神放柔,輕聲喚她,但這一聲,卻引起魏紫的激烈反彈。

「不!」她突然反面,別過了穆執里的手,穆執里奇怪地望著她,不明白她之所以拒絕的理由,「哦!我只是、只是不習慣別人叫我紫。」

「嗯。」他眸光放柔。

MAYMAYMAY

窗欞人影,燈火明滅。

她躊躇的腳步在一扇平日再熟悉不過的門扉之前,茫然無所覺。

隨著燭光的黯淡,她的心情,仿佛死去。

她原本還在奇怪,為什麼姑娘今夜留宿,沒有要她在旁邊照應伺候,原來——

怎麼能相信?怎麼能相信?!房內是兩個她心中份量最重的人,她是那樣一心一意地為著他們啊。

泵娘不是說,他不是她們可以接近的人嗎?

月華如練,晈潔地照在藥兒艷紅的衣裙上,卻讓她的臉龐更無血色。

她想起姑娘看穆執里的眼神,那看似嬌媚下真實的冷淡。她,不會錯看的。

泵娘真正在意的,是那名叫姚黃的男子吧?那日在花會上,他的出現姑娘並不驚訝,後來許多和從前不一樣的行為應該都是為了他——

他隱隱的仙家之氣,絕非她的錯覺。

但、眼前的事實又該怎麼說?

先不論姑娘愛不愛穆公子,卻知道那是她藥兒在乎之人啊!

她跟隨了魏紫這麼多年,難道她就不顧念一點兒她們之間的情分嗎?

藥兒在房門口徘徊,放輕腳步不願驚擾房內該是纏綿的兩個身影。

泵娘是不是下手傷了他?如果不是,那姑娘是真的和他、和他——

藥兒只覺心中有股郁悶聖極的情緒,想宣泄卻無出口。兩者都非她可以接受的推論,但卻又沒有別的可能。

她蜷曲著身子,在魏紫房門口。千頭萬緒在她腦海翻滾。

懊敲門的,就裝作無心,什麼都來得及打斷。你為什麼還要刻意放輕腳步?

沒有用的,藥兒你否認不了——

她挫敗地將臉埋進掌心,靠上雙膝,一種殘酷的認知排山倒海般席卷了她,讓她無力再做出任何舉動,她緩緩抬頭,呆呆地倚著綺窗,望著漆黑的天空。

那個俊雅風流的男人,心甘情願地進了魏紫的羅紗帳。

那顆想憑藉贈芍藥以厚結恩情之心,對他來說,從來都是微不足道。就像此時天邊的星子,不管多閃亮,都是如此遙遠,如此渺小。

她站起身,望向紙窗。視線愈來愈模糊,白紙窗隔著雕花,倒像是片片飄在風中的芍藥花辦。

芍藥,終究比下上牡丹的國色天香吧。

相遇之後,她總是默默在旁看著他,看他為牡丹心折,她羨慕,卻從不是嫉妒。

因為多年來魏紫待她如姊妹,在青樓相依,她全心全意相信魏紫,也承認魏紫的確有值得人著迷之處。

如今如今,也不過是轉眼問,人的感情原來竟是那麼容易改變。

她真誠以對,魏紫又是拿什麼來報答?

一股意念在心里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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