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雙手雖然小 第八章
作者︰亦舒

陶芳捧來首飾,「媽要你戴這套珠子,喂,你還未梳頭,咦,這位是誰?」

陶芳一邊招呼一邊替嘉揚梳頭簪花戴珠寶,嘉揚任由擺布。

陶芳說︰「你的緞鞋在這?。」

一看,三吋高,嘉揚堅決說︰「不!」

陶芳賭氣,「那你照穿礦工靴好了。」她匆匆走開。

嘉揚找到一雙球鞋穿上,她對上司說︰「來,我帶你參觀園子。」

約翰森一直在微笑,「你沒邀請同事?」

「這不是我的婚禮。」

「說得好。」她帶他到鳥語花香的帳篷下吃早餐。

約翰森說︰「這?好寧靜平和,似世外桃源。」

「來,多喝一杯咖啡。」她看見父親起來了,站門口,嘉揚伸手招呼。

他進去了,一會兒,母親出來,叫女兒過去。

「媽,找我?」

「嗯,打扮好了?口紅都還沒抹上,嘉媛已在途中。」眼楮瞄?那一頭,「那洋人是誰?」

「媽媽,我們根本住在洋人的國度?。」

「胡說,這?的原住民是紅印第安人。」

「媽,你想說甚麼?」

「那人是誰?你爸擔心到極點。」

「真沒想到你倆還有共同興趣。」

「嘉揚!」母親的臉拉下來。

「是我上司。」

「咄,此人為何一副迷醉模樣。」

「高小姐錯矣,人家見多識廣,麾下金發美女如雲,個個長得像芭比女圭女圭。」

「我們沒請他。」

「當是我的朋友吧。」

總算把母親打發走了。

約翰森為人機靈,約莫知道發生了甚麼事,笑問︰「批準沒有?」

嘉揚笑笑。

「你們華人家庭組織嚴密,相愛一生,互相體貼,真正做得到父慈子孝。」

「你看到沒有,這房子,這花園,這筵席,統統由父母支付,老板的聲音當然響亮。」

約翰森環顧,「這是一幢華麗的住宅。」

「你去過著名的聖地亞哥動物園沒有?設備美奐美輪,可是自虎豹綠油油不安眼神看到,它們知道已失去終身自由。」

約翰森溫柔地說︰「你想得太多了。」

一輛吉普車停下來,嘉媛到了,她看到堂妹,匆匆問︰「我到甚麼地方換衣服?」

「二樓轉左,陶芳等你呢。」

一切準備妥善,牧師已經駕到,人客車子把回環私家路停得水泄不通,豐富食物陸續擺出,香檳瓶子卜卜打開。

嘉維出來給妹妹兩朵蘭花,嘉揚把其中一朵別到約翰森胸前。

扁是這個小動作已叫他依戀。

婚禮就是有這種魅力︰穿紗衣的美少女笑臉盈盈,酒香撲鼻,花好月圓,男生乘機看人,又被看,人間一切煩惱暫時全丟在腦後……

嘉揚把約翰森帶在身邊,怕他受到冷落。

他則笑說︰「吃完這一頓婚宴,我該學會華語了。」

嘉揚的電話響起,在這種盛況之下,也只有她會拎?電話,也只有她會听到電話響。

「嘉揚,我是胡自悅,彭先生到了沒有?」

「到了,已經站在台上指手畫腳。」

「那我放心了,我去酒店查過,他沒入住,也沒取消房間,又不通知我。」嘉揚不出聲。

他對女人,一向如此,他是主人,人人都得听他的,順從他的主張安排。

「沒事了,嘉揚,謝謝你。」

「沒問題。」

她抬起頭來,听父親致辭,母親坐在嘉維身邊,冷冷看?前夫。

嘉媛匆匆擠到嘉揚身邊,「新娘子叫你呢。」

嘉揚對約翰森說︰「我要去執行任務了。」

不知怎地,陶芳忽然怯場,不肯出來。

她是主角,沒奈何只得遷就她,今日之後,一切就難說了。

還是嘉揚有辦法,到母親耳畔細言幾句。

「呵,我馬上去拿給她,為甚麼不早說。」

立刻到房中小保險箱取了那只大鑽戒出來交給嘉揚,母女都松口氣︰這麼丑的東西總算找到合適主人。

嘉揚一邊叫︰「電燈泡來啦電燈泡來啦」,一邊把指環套在大嫂手上,陶芳的憂郁一掃而空,被嘉揚及嘉媛推?出去做新娘。

嘉媛對嘉揚輕輕說︰「鑽石不過是碳。」

「我知道。」

「要把整座礦山炸開,搜羅三噸泥土,才能找到一卡拉鑽石,你說多麼糟蹋生態。」

「暴殄天物。」

彭先生轉過頭來,「噓。」

一對新人交換戒指,大家鼓掌歡呼。

嘉揚只想除下腰封重新做人。

嘉賓們毫不客氣涌到餐桌前自取食物。

嘉揚肚餓,但是穿?窄身紗裙甚麼都吃不下,光吞涎沫。「嘉揚,我們又見面了。」

嘉揚抬起頭,咦,這男生好不面善。

「記得嗎,陳在豪,我們在飛機上見過。」

嘉揚奇問︰「你是女方親戚?」

「不,男方,我千方百計托人取到請帖,我曾是伴郎表弟的補習老師。」

「你喜歡婚禮?」

「我听人說,你是新郎妹。」

「特地來看我?」

「正是,來,請你跳舞。」

嘉揚沒有拒絕,與他滑下舞池。

電話又響,嘉揚一手搭在男伴肩上,一手听電話。

「嘉揚,我是麥可。」

「是麥可,你在甚麼地方?」

「珍已放出來。」

嘉揚一听,如釋重負,這真是最好的禮物。

「在使館休息一日,明日返家。」

嘉揚吁出一口氣。

「抵?後再聯絡。」

電話掛斷。

陳在豪看到她面色凝重,便問︰「重要的公事?」

還來不及回答,約翰森已經搭?肩膀要求讓舞。

他輕輕對嘉揚說︰「不要與外人交往,他們不明白我們這圈子的生活。」

嘉揚微笑。

婚禮歌手如泣如訴地唱起來︰「我想我會愛你一段很長很長的時候……」

「听到沒有?」

她又唱︰「直至十二個永不,我仍然會愛你,那真是老長老長一段時間……」

「所有的愛都有關長相廝守。」

約翰森說︰「我馬上就要趕回紐約開會。」

「多謝你來觀禮。」

「不客氣,是我的榮幸。」

「我叫人送你到飛機場。」

「我自己叫出租車即可,記住,圈外人不適合你。」

嘉揚笑得彎腰。

約翰森走了。

陳在豪問︰「那是你的長輩?」

「是上司。」

「看得出人老了,心未老。」

嘉揚笑,「來,跳舞。」

陳在豪接過她的手,「你的手真正小。」他再一次對嘉揚雙手尺寸表示意見。

這次,在自己的家,又與他熟稔了,嘉揚說︰「這雙手雖然小,但屬于我,不屬于你。」

陳在豪一楞,隨即明白嘉揚的意思,點頭說︰「有志氣。」

嘉揚苦笑,「在外頭喊破了喉嚨,如何如何維護女性權益,在家,偏偏不能擺月兌權威專制的父親陰影,也算得諷刺。」

陳在豪剛想說甚麼,那邊客人已經轟動起來,女賓爭?說︰「扔花球了,扔花球了。」

陳在豪拉?嘉揚小手走過去。

陶芳站在樓梯頂,眼楮看?嘉揚,示意她接。花球落下,一百只手伸長了去爭,眼看要掉在嘉揚頭上,嘉揚伸手一撥,花球飛往嘉媛處,誰知嘉媛比她更怕,用拍網球手法,一下拍到另一角去。

那邊起碼有三個年輕女賓涌向前亂搶,結果絆倒在地,壓爛了粉紅色玫瑰花球。

嘉揚嘆口氣,「人各有志。」

陳在豪點頭,「看樣子你會選擇事業。」

「是呀,盼成家者就莫在此蹉跎光陰了。」

陳在豪只是笑。

這時,彭念祖走過來,上下打量小陳,小陳何等機靈,立刻眼觀鼻,鼻觀心,微笑?站?任由參觀。

半晌,彭氏唔地一聲,小陳知道他初步已經及格了,畢恭畢敬喊聲彭先生。

「你在做事還在讀書?」

「史丹福商管碩士生,彭先生,在交易所辦公。」

嘉揚只想上樓去換衣服,「你們慢慢談。」

房間?先有人在,那是嘉媛,她已換回T恤長褲,正在吃一大碟日式炒?。

嘉揚見她精神奕奕,十分歡喜,「嘉媛,身體全好了吧。」

「大後天又要出發。」語氣歡欣。

嘉揚惻然,「這利馬狐猿真的征服了你的心。」

「親友中只有你明白我。」

「我去過雨林采訪才明白接近大自然的樂趣。」

嘉媛點頭,「我們自塵土來,將歸于塵土。」

她們談得好不投契。

嘉揚的母親咳嗽一聲,「一對新人更了衣,要向你們道別呢。」

「他們去何處度蜜月?」

「地中海。」

嘉媛立刻說︰「地中海被歐亞非三大洲包圍,是個極之富風情的地方。」

嘉揚駭笑,「你整個人像本活的《國家地理雜志》。」

他們到樓下送別新人。

嘉維夫婦揮?手乘車走了。

客人散得七七八八,樂隊正收拾樂器,廚房也整理得差不多,啊,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彭念祖說︰「我且回酒店去睡一覺。」

嘉揚微笑,這?已沒他的事了。

「嘉揚,你結婚時我們再做得轟動一點。」

然後,彭念祖向前妻點點頭,取餅行李走了。

夫妻倆從頭到尾未交談一句。

嘉揚握住母親的手,「媽-」

「不必可憐我。」

「是,高小姐。」

嘉揚想反手拉下裙子拉鏈,有人問︰「可需要幫忙?」

轉頭一看,「你還沒走?」

陳在豪點頭,「不舍得走。」

嘉揚溫柔地說︰「已經曲終人散。」

「嘉揚,我可以約會你嗎?」

「我行蹤飄忽,不是好對象。」

「我可以等。」

「怎麼敢叫你浪費寶貴光陰,時間一去不回頭,未來是你一生中最重要十年,你大可育三子一女,同時籌備退休。」

陳在豪十分惆悵,「你一定要去美國?」

「合約都簽好了,已在找公寓房子。」

嘉揚打開大門送客,陳在豪戀戀不舍離去。

終于,她回到樓上月兌下紗裙,只見腰身上肉被勒得一條條紫血痕,像受過刑似的。

衣服一月兌下肚子就餓,她到樓下看見剩菜便吃。

她母親不以為然,「你也太隨和了。」

「媽,全球億萬兒童正在捱餓,世上只有五巴仙人類想吃甚麼就可以吃到。」

「所以你一點架子也沒有。」母親諷刺她。

嘉揚訴苦,「我就知道遲早找我出氣。」

「那位小陳先生有甚麼不妥,為何將人掃走?」

「你知道他以甚麼為生?」

「是位基金經理。」

「銅臭,銅臭,錢眼?鑽進鑽出,俗不可耐。」

「咄,人家會賺錢,你只會問要錢,豈非天作之合。」

「我對他沒有激情,走不到一塊。」

「你想怎麼樣?」

嘉揚側?頭,希望有那種巴不得要鑽到對方心肝思維?去的……可惜不能在母親跟前說出來。

她放下碟子,「我要好好睡一覺,別叫我。」

嘉揚踫到自己的?,一下子入睡。

她看到珍伊娜推門進來,「嘉揚,好睡。」

嘉揚十分高興,「珍,你無恙?」

「多謝你救我。」她坐下來,「好心自有好報,祝你步步高升。」

珍看上去精神奕奕,比往日年輕,全無煩惱,十分輕松。

「我看到你的節目了。」

「珍,請予指?。」

「他們把你形象塑造得十分可愛,一定成功。」

「珍,老實話。」

珍笑了,露出雪白牙齒,「我說的,全是老實話。」

就在這個時候,嘉揚驚醒。

怔怔地,滿嘴苦澀,她連忙到廚房找水喝。

華人傳說夢見一人年輕了,是表示不祥,那人可能已經死亡,魂魄前來報夢。

嘉揚內心忐忑。

只听得偏廳有人搓麻將,一位太太說︰「子儀你那媳婦真是享福的命,一嫁過來甚麼都有,全是現成。」

「人是有命運的呵。」

「不由你不信。」

「當心,我做清一色萬子。」

「最難得是嘉揚,憨頭憨腦,甚麼都不爭。」

「這孩子就是笨。」

嘉揚微笑,听得出母親語氣中無比憐愛。

「有福氣才那樣豁達。」

「子儀?得好,甚麼都問夫家要的女兒,多羞人。」

偶而閑了下來,嘉揚覺得手足無處擱,真不自在。

忽然之間,其中一個伯母說︰「看,看!電視上是嘉揚,咦,這明明是美國電視台呀,你看嘉揚多有風頭。」

麻將牌一下子全停下來。

啊,特輯出來了。

嘉揚開了廚房內的小電視機觀看。

每次看到熒幕上的彭嘉揚都是突兀的,這次她看見自己站在墨西哥邊境,報道連環謀殺案︰「凶手是誰?沒有人知道,亦無人偵查,這些不幸的年輕女性,像被屠宰的羊一樣……」

她看上去比真人成熟漂亮。

嘉揚听到了贊美︰「像明星一般。」

「可是打入荷里活了?」

嘉揚啼笑皆非。

不不不,我不是演員,我是記者,我不是去拍外景,我是做采訪,可是,有時感覺混淆,分不出真假。

「來來來,繼續牌局。」

嘉揚回到寢室,電話響了。

是約翰森,「那小子還在你家嗎?」

嘉揚微笑,「已經走了。」

「在飛機上已經想念你。」

「我看到片段出來。」

「大獲好評呢,連帶我臉上生光。」

嘉揚听到腳步聲,「媽來找我,我要裝睡。」

她丟下電話蒙?頭動也不動。

她母親推開門,見她倒在?上,只得掩上門離去。

嘉揚偷笑。

電話鈴再響,嘉揚在被窩中听。

「嘉揚,是麥可。」

「怎麼樣?」

「嘉揚,我們已經離境,明朝可抵達紐約。」

「總算回家了。」

「經過這一次,她畢竟明白,甚麼叫大勢已去。」

嘉揚啊一聲。

「我的責任已經完畢,我還有其它工作等?要做。」

「把地址告訴我,我來看她。」

「嘉揚,你為一個朋友,你也仁至義盡,不必去自討沒趣了,失意的人很難侍候,一味怪世態炎涼,紅小兵欺師滅祖,老朋友跟紅頂白,讓她自己休息康復吧。」

「麥可你幾時變得那樣嚕蘇?」

「是,她住在南端貨倉區,電話及電郵號碼是-」

嘉揚熄掉電話,不再掛慮。

她貪婪地在自己的?上好好睡了八個小時,因為不知道下一次是幾時。

臨走之前,嘉揚想去探訪赫昔信,可是一想,還是不要去騷擾人家的好。

見了面,禮貌上他少不免得贊美幾句︰「做得好,嘉揚,全北美洲看得見你尊容,大明星了」之類,何必呢,愈發把人家的際遇比了下去,不如悄悄的來,悄悄的去。

她靜靜收拾行李。

母親把香奈兒及阿曼尼套裝整理出來送她,「穿?出鏡,端莊大方。」

「多謝你割愛。」

她吁出一口氣,「終于離了婚。」

「感覺如何?」

「這不過是手續,其實早十年已經失去丈夫。」

「老爸這次做得還算漂亮。」

斑女士自嘲︰「嫁一次,得一對漂亮听話子女,加一筆贍養費,際遇也不算好差了。」

嘉揚覺得幫全世界受不平等待遇的女性申冤容易,幫母親平反就相當困難。

她說下去︰「一切用我寶貴青春精血換來,是公平交易。」

嘉揚不想再說下去,一味嗯嗯嗯。

「听說你在紐約找地方住。」

「正是。」

「你爸怕你太瀟灑住到格林威治村去,立刻叫租戶遷出,讓你搬進七街對牢中央公園的住宅。」

嘉揚十分意外,「我家在紐約有房產?」

「別叫陶芳知道,算是你的嫁妝好了。」

「呵,彭念祖先生果然十分發財。」

「何止這樣一點點,還供不相干的人出國留學兼包食宿呢。」

「媽,各人修來各人福。」

「听說那女人對你十分客氣周到。」

「他不會在她那?收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對生父倒十分了解。」

嘉揚感慨,一牽涉到錢財,日子久了,女方不過淪為對方高價置下的一件擺設,膩了,必定要換。

「媽媽,陪我去紐約走一趟。」

斑女士想一想,「也好,這樣對女兒行蹤有個了解。」

那是一幢維修得非常好的老房子,電梯門是一扇伸縮鐵閘,需用人手拉攏開啟,一層一層升上去,十分趣致,彭家那間在七樓。

兩房兩廳,用水汀,暖而不燥,窗戶大而光亮,寬敞露台,可以看到公園。

嘉揚非常喜歡,「拆卸重建時可值錢了。」

「彭念祖也那麼說。」

離了婚,母親倒時時提?他。

設計公司已經派人在裝修。

「幸虧?已抬來。」

「媽,你睡這一間。」

「我要去新澤西探親戚。」

「甚麼,你不陪我?」

「彭嘉揚還需要老媽作伴?」

嘉揚沒想到會被母親甩掉,倒是仿徨了一陣子。

下午,高家親戚派人來接了他走,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不愁寂寞,嘉揚代她高興。

裝修公司一早已選定家具︰一張大寫字?放在客廳,既是工作桌又是飯?,加張大梳化,可招呼朋友過夜,影音設備齊全,還有最新款私人計算機,嘉揚嘖嘖稱奇。

不過,電光石火間,她明白了。

她問設計公司負責人︰「是一位胡小姐交代你們這樣做的吧。」

「你猜得一點不錯。」

是胡自悅的心思,怪不得那麼合嘉揚的心意,正是,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大家在彭念祖麾下討生活,得饒人處且饒人。

「胡小姐說,一切簡約就沒錯。」

接?,有人抬進十多盤芒類植物,點綴室內,「最易打理,一星期不澆水也行。」大?上是米白色被褥,似正伸手召人去好好睡一覺。

有一個人走進來︰「我送花來給彭小姐。」

嘉揚連忙說︰「放在這?。」

一大束玫瑰花放下,露出送花人真面目,原來是約翰森。

他說︰「歡迎你加入大家庭。」

「陳腔濫調。」

「可需要我為你設宴介紹同事?」

「不必了,靜態低調些好。」

「可是,每個人已經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這也難不倒嘉揚,她笑吟吟道︰「寧為人知,莫為人見。」

「那麼,星期一上午九時來開工作會議吧,這是你的工作證。」

「不請我吃午餐?」

「我早已約了人。」

「啊,故意冷落我。」

「是,待你知錯了,好送上門來。」

「好計畫。」

電話鈴響,「嘉揚,還喜歡布置嗎?」

「自悅,是你,謝謝你,你像持?仙棒,點鐵成金。」

「不是我功勞,一切由彭先生吩咐。」

「他回杭州沒有?」

「……」

「自悅,有事發生?」

「嘉揚,我在香港,昨日我與彭先生踫頭,他同我攤牌,要與我分手。」語氣相當平靜。

這麼快,雖然是意料之中,沒想到即刻發生。

「他離了婚,已是自由身,他打算向趙香珠求婚。」

嘉揚瞠目,「誰是趙香珠?」

「一個香港女演員。」

「有名氣嗎?」

「嘉揚你自幼生活在西方不知道,人家是顆紅星。」

「十八歲?」

「不,已經三十出頭,不過非常懂得打扮。」

「父親打算向她求婚?」

「他說是,或者,只是叫我走的借口。」

嘉揚說︰「走就走好了。」

胡自悅不語,嘉揚以為她會飲泣,她卻沒有。

半晌她問︰「我們仍是朋友?」

「當然,到紐約來,我招待你。」

她松口氣︰「嘉揚,我沒看錯你。」

嘉揚忽然問︰「你可有看錯彭念祖?」

「不,我也沒有看錯他。」

「他可有安排你日後生活?」

「有,絲綢廠仍由我打理。」

「那多好。」

「是,我將終身感激他。」

幣斷電話,發覺裝修人員已經離去,公寓內一切設施應有盡有,連香皂毛巾俱齊。

嘉揚把衣物掛出來。

珍伊娜就住在格林威治村,嘉揚決定去看她。

即使被她奚落幾句,又有何妨,甚至嘗閉門羹,她也不介意。

嘉揚買了鮮花水果,在公寓門前按鈴,有一女子探頭出來問︰「找誰?」

「珍伊娜。」

「珍在前邊兒童公園?。」

嘉揚只得找了過去。

離遠看見一班幼兒圍?一個人听故事,說的不過是三小豬與大灰狼,可是講得繪形繪聲,精采萬分,令孩子們戰栗驚呼,又一次證明是歌者非歌︰故事本身有甚麼重要呢,說故事技巧才是精粹。

那個講故事的人,正是珍伊娜。

她瘦了,可是一雙眼楮?仍有精神,眼角看到嘉揚,實時招呼︰「你怎麼來了,也不預先通知一聲。」出乎意料之外的友善,令嘉揚放下心頭一塊大石。

珍伸手接過大水果盤,立刻分給小朋友享用。

嘉揚陪她坐在沙池邊曬太陽。

珍身旁放?一只環保式發條無電池收音機,正在播放卜狄倫的民歌搖蹦先生︰嗨搖蹦人,為我奏一首歌在一個鏗鏘的早晨,我會追隨你而去

……

嘉揚微笑,「你氣色不錯。」

「這話應由我來說。」

「我很想念你。」

「來,熊抱一下。」

她倆擁抱,兩人都誠心真意,可是不知怎樣,身體之間夾雜?許多障礙,再也不能恢復舊觀。

「嘉揚,我欠你人情金錢。」

「這樣說,折煞我了。」

「不是你的話,我還真出不來,此刻我在戒毒所清除一切癖好。」

「那我放心了。」

「你兄弟已經結婚?」

「是,已赴地中海蜜月。」

「你的家人是無價寶。」

「漸漸我也發覺了。」

珍伊娜終于說到正題上去︰「我看到你出鏡。」嘉揚不語。

「他們的剪輯手法真厲害,為所欲為,唯我獨尊。」

「我有點失望。」

「無論怎樣,都斗不過大公司,能記住這一點,就不會錯。」

「多謝指?。」

「換了十年前,我一定控告他們違約及侵犯權益,到了今日,我明白到不必再浪費人力物力與他們斗,大機構閑時養?十來個律師專門等人來告,我一個人哪?吃得消。」語氣酸澀,卻已無怒意。

她倆步行返公寓。

「嘉揚,你此刻在約翰森手下?」

「目前他是我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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