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的小廚娘 第一章 姜家食堂(1)
作者︰簡薰

寅正時分,天都還沒亮,姜家食堂的爐火已經燒了起來——經常進出東城口的人都知道,姜家食堂是最早開的。

賣的東西說簡單也簡單,白粥,油條,燒餅,饅頭,幾款漬菜,但說不簡單嘛,口味又確實不一般,白粥潤滑有米香,沒焦味,油條酥脆又不會太硬,燒餅一咬下去,嚼勁十足,饅頭松軟白胖,漬菜最受歡迎的是桂花白菜,清新爽脆,開胃得很,另外幾種腌茄子,醬紫蘇,醋小黃瓜等等,也是早起人的最愛。

二十歲的姜吉時手握大杓在白粥鍋中翻攪,俐落得很。

姜吉時容貌清秀,笑容可人,若是有化妝,也是人見人愛的模樣,可惜左額上一道疤痕讓她破了相,所以至今還沒成親。

姜吉時的父親叫做姜大富,是個家境普通的讀書人,年輕時隨著朋友到江南游歷,在當地跟個漁女好上了,熱戀時各種甜言蜜語不在話下,漁女懷了孕,姜大富卻走人回京。

漁女生了個女兒,母女倆在湖邊靠捕魚采蓮維生,女兒也沒去報戶口,就喊大妞,就這樣生活到大妞都十歲了,姜大富才派人來接。

漁女自然很歡喜,跟隨著姜家派來的人就回京城了。

後來才知道,是姜大富病重,看了好多大夫都看不好,大有快不行的趨勢,姜老頭姜婆子沒辦法只好請了和尚來看,大和尚一算,哎呀,這位大爺缺德啊,德行有損,這才折了陽壽,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沒好好補償人家?

姜大富在爹娘的逼問下,這才說出年輕時辜負一個江南漁女,姓游,住在游家村。

姜家一听大和尚的話,有理,不然沒道理年紀輕輕卻病痛纏身,問清楚游氏的住處,馬上請托親戚去接了,承諾了會給姨娘的名分。

說也奇怪,游姨娘一入京,這姜大富真的慢慢好起來,為此,姜老頭跟姜婆子都對這游姨娘和顏悅色,連帶著對大妞都不錯。

姜大富調養兩個多月,終于能下床,總算還有點羞恥心,親自給這女兒取了名字,叫做吉時,希望她一生都能躬逢吉時。

姜吉時出生十年,總算有了正式名字,入了戶籍。

姜家並不是什麼有錢人家,姜老頭跟姜婆子在城東開著一個食堂,養大了姜大富跟三個妹妹,給姜大富讀書,希望他能考個狀元,光宗耀祖,但狀元哪那麼好考,別說狀元了,姜大富只考上過童生,還是最後一名。

在這當中因為年歲到了,族長安排成了親,娶的是從小認識的表妹汪氏,汪氏給他生下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分別是姜啟文,姜多金,姜多銀。

一家人,錢雖然不多,家里也只有兩個粗使婆子幫忙家務,但很和樂。

汪氏原本以為自己嫁的是老實的表哥,老實的讀書人,沒想到居然有過游家村這一段,那游姨娘生的女兒比自己的長子姜啟文大一歲呢,氣,但也沒辦法,他們東瑞國律法嚴明,殺人害命這種事情,給汪氏十個膽子也不敢,只能在口頭上罵游姨娘,找找麻煩,立立規矩,發泄一下。

卻是沒想到姜大富好起來沒多久,游姨娘就又懷孕了,汪氏簡直氣炸,自己都看得這麼緊了,表哥怎麼還有辦法去找游姨娘?她也想過要把游姨娘的孩子弄沒,但想想附近妒婦的下場,終究還是不敢。

十個月後,游姨娘生下一個兒子,起名姜識文。

孩子逐漸長大,姜大富這個沒責任的人,又示範了一次什麼叫做沒擔當——覺得愧對正妻汪氏,所以就不給姜識文上族學了。

為此,游姨娘哭求了好幾次,孩子不能不認識字啊,這樣長大有什麼前程?

姜大富只說會再想想,然後就沒了。

還是姜吉時看著不行,自己教弟弟認字——但她也只在游家村學了幾百字,要說到讀詩書,那是做不來。

姜吉時十五了,應該要婚配,姜家的族長自然不會不管她,可是人人知道她破了相,一問誰都不願意,女子的面相就是家族的風水,誰要娶個破相的姑娘,倒是有個鰥夫不介意,但條件是嫁妝要三百兩。

姜家族長氣得仰倒,那鰥夫不看看自己窮還拖著五個孩子呢,想娶黃花大姑娘還要三百兩嫁妝,想得美。

就這樣拖到姜吉時十七歲上,姜老頭在食堂烙燒餅時雙手被燙傷,暫時不能去做事,照說應該姜大富去頂替人手,可是不行啊,姜大富要考狀元,怎麼能去食堂打下手。汪氏自然不願意去做事,只說自己不舒服。游姨娘不介意拋頭露面的問題,但又怕自己不在家,汪氏會克扣姜識文的飲食,就在姜婆子考慮聘人手幫忙時,姜吉時說,我來吧。

普通人家沒那樣多規矩,姜婆子見孫女懂事,只有欣喜的分。

姜吉時就這樣開始在姜家食堂做事了,自己人,姜婆子自然把一身功夫全數傳授——姜家也是有點禍不單行,姜老頭燙傷雙手後,姜婆子居然也在去地窖拿醬菜時踩空,結結實實跌了一跤,在地上躺到姜吉時覺得奇怪前來找人。

大夫說了,骨折,得養半年。

姜家合計合計,于是買了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叫春桃——聘人是一個月一兩,買人一個二十兩,但這春桃現在可以幫食堂做事,過三四年就能給姜啟文當妾室,幫忙開枝散葉,那豈不是劃算得很?

姜老頭的燙傷先好了,然後姜婆子的骨折也好了,可是兩人經過長期的休養,突然犯懶,不想再回去做生意,想著,自己辛辛苦苦一輩子,晚年享享福怎麼了,家里剛剛有了曾孫,可愛得很,于是整個姜家食堂就變成姜吉時掌杓,春桃幫忙,另外還有個打下手的柳婆子。

當然,每天的收入是要上繳的,雖然是小戶人家,但也有規矩,每個月誰該拿多少銀子,都是人人明白,像姜吉時,庶長女,只有三百文月銀,但她現在做生意辛苦,每天丑時起床,寅時外出,一個大姑娘又是炸油條,又是顧爐火,賺的是全家的生活費,所以姜老頭會特別給她補貼,姜家食堂一個月大約可以淨賺十兩銀子,姜老頭會另外給姜吉時一兩,當成她額外辛苦的錢。

很多普通人家的女孩都在幫忙家里做生意,給十分之一算是很公道的補貼。

京城里,誰家沒幾個故事,姜家的事情並不得值得特別拿出來一說,對來往城東的人來說,只要他們進出城門口有頓方便的早餐吃,那就好了,其他的不重要。

入秋,街道開始出現蕭瑟之氣。

空氣變冷,也變得乾燥。

夏日天亮得早,白露後則晚多了,要到卯正才會有天光,但這不妨礙姜家食堂做生意。

二十歲的姜吉時知道自己破相難嫁,還不如把本事學起來,將來要是長輩都去了,嫡弟姜啟文容不下她這個姊姊,她有本事,盡可另外謀生。

姜吉時把面團拉長,然後放入油鍋中,筷子大小的面條一下子漲大了數十倍不止,油鍋中很快被擠滿。

鐵網一撈,便是香脆的油條。

一個背著籮筐的中年娘子進來,「一碗粥,一個燒餅。」

財神來了。

姜吉時朗聲,「馬上來。」

姜家食堂的白粥是隔水煮的,所以只有米香,不會有焦味,這個小秘訣是姜婆子親口告訴她,簡單,但別的攤子沒想到過。

姜吉時放下粥碗跟燒餅,「周大娘,您要不要試試我們的紅棗枸杞白木耳?昨天剛從山上摘下來的,新鮮得很,我听大夫說,白木耳養肺,秋天把肺養起來,冬天就不怕咳嗽了。」

周大娘一听,好像還可以,「那多少錢?」

「很便宜的,一盤十二文。」

「那給我來一點。」

「好。」感謝財神,姜吉時轉身道︰「春桃,給周大娘一盤紅棗枸杞白木耳。」

春桃連忙打開醬缸挖菜。

又一個老頭進來,也背著籮筐,一進來就說︰「老樣子。」

姜吉時連忙道︰「您找位子坐,馬上來。」

老頭也是熟客了,每天固定一碗白粥,一根油條,一個燒餅,燒餅得再烙一次,他喜歡吃焦的。

說來姜吉時也是吃這行飯的人,來過一次的客人她就能記得,如果一直吃一樣的東西,兩三次她就記得。

姜老頭跟姜婆子怕家傳秘訣被人學去,所以做醬菜,烙燒餅的順序,油條揉面的技巧,鹽糖比例,都是用講的,從不肯讓她用紙寫下來,姜吉時雖然識字不多,但對吃的有幾分天賦,不過一兩個月就把姜老頭跟姜婆子賴以為生的技巧學個透。

不遠處傳來鐘聲,姜吉時心里一喜,城門開了。

因為時間還很早,進城門的人可能都餓著肚子,這時候只有姜家食堂還有燈,那些都不是普通人,都是財神哪。

說話間,又有一個豐神俊秀的年輕人帶著兩個隨從進來。

龍眉鳳目,美如冠玉,身著昂貴的雨絲錦長袍,腰帶上系著一顆鴿子蛋大的明珠,腳踩百繡提花鞋,端得是器宇軒昂,英姿颯爽,怎麼看都像畫中仙般的俊雅人物,不知道怎麼會出現在食堂這種充滿人間煙火的地方。

那年輕人姜吉時也熟,叫做朱子衿,十八歲,未婚。

朱家是城東有名的高門大戶,皇商哪,直通內務府的,當家老爺朱老爺跟內務府陳大人是互相叫名字的關系,皇宮跟各位親王喝的茶,青,綠,白,黑,黃,紅,六品都是朱家所產。

朱子衿上面有個嫡兄,但早年發痘子去了,底下兩個庶弟朱子沛跟朱子宣,都資質普通,所以整家人的希望都在他身上。

朱家茶葉是青茶起家,四十幾年前,以一品「鳳凰單樅」的青茶成了皇商,然後開始擴大版圖,每隔七八年,就會再多競一個茶品,就這樣四十幾年下來,宮廷的六種茶葉居然有五種由朱家專貢,青茶是鳳凰單樅,綠茶是六安瓜片,黃茶的君山銀針,黑茶的千兩茶,紅茶的雲南滇紅。

白茶二十幾年來都是秦家,秦家背靠五品秘書丞,並不好惹,但今年初的白茶競貢,朱子衿憑著江南所產的一品「白牡丹」,在內務府的品評中獲得優選,成為貢品,秦家氣得跳腳,秘書丞也覺得沒面子,但沒辦法,內務府油鹽不進,無法疏通,說了那品白牡丹好,那就是白牡丹真的好了。

消息出來自然轟動了一把,京城的皇商不少,但這樣把同一品項都把持住的只有城東朱家。

有人說朱家不厚道,要發財應該大家一起發,讓一點門路給同宗啊。

但有人說,朱家的發家公可是被趕出來的庶子啊,當初趕人家出來一點親情都不顧,現在人家好過了,想著一起發財?想得美。

故事還在後面。

那一品白牡丹的白茶送進宮後,皇上很喜歡,多問了幾句,內務府連忙又讓朱子衿進內務府一趟,把怎麼栽植出來的說清楚,這才知道這一品白牡丹是朱子衿十二歲買了一處江南茶園,每年春秋固定去茶園小住半個月,多年不斷的改株嫁接,這才種出香氣高雅,顏色沉穩,回甘不澀的白茶。

皇上喜歡的,大臣自然就喜歡了,于是京中開始流行品白茶,倒是帶了一波白茶的銷售,別說白牡丹,就連白毫銀針,貢眉,首日芽等白茶品種,都賣得不錯,至于朱家江南那塊茶園產出的白牡丹有多好,只有皇上跟幾位有幸進入御書房的大臣才會知曉——即使是朱家,除了檢驗品質以外,也不敢隨意拿來喝了。

朱子衿經此一役,正式闖出名號,不再只是「朱老爺的兒子」,今年京城的人說起他,是種出白牡丹的皇商朱子衿。

皇商雖然是商,但直通內務府,朱子衿來往的也都是世子少爺,朱家太有錢了,有錢的人門路多,錢滾錢,怎麼賺也賺不完,世子少爺當然樂于交往,投資什麼的,商人子弟門竅多,提點幾句,就可以避免失敗,要是能一起做生意,保證不賠,這樣的人誰不樂于結交?朝廷的俸祿不過一點點,百官其實都靠著做生意過活。

朱家有錢,花錢自然不會小器,十幾年前重建,琳宮梵宇,碧瓦朱甍,門口一對銅獅子,可比鷲王府門口的要大多了——東瑞國富庶,皇帝也看重經濟發展,有錢人盡可以炫耀,國家並不禁止,反而真正的官戶得低調點。

朱老爺想著要兒子出息,這幾年慢慢把家族事業交到他身上,朱子衿也不負眾望,總是做得很好,年紀輕輕就競貢成功,成了京城引領話題的人物。

但凡事有利有弊,他一旦專心事業,那就沒空成親,最大的庶弟朱子沛都成親,膝下也一個兒子,朱子衿的素竹院還是沒有女主人。

為此,朱子衿的生母朱太太很著急,也買幾個水靈的丫頭塞入他房中,想著沒空娶妻,那先開枝散葉也可以,沒想到朱子衿卻是把人都扔往後罩房,只要小廝服侍。

于是傳聞又出來了,這朱家二少爺是個斷袖呢,所以不娶妻妾,不去青樓。

不過問題又來了,誰家少爺斷袖不買幾個漂亮的小倌養在房中,朱二少爺房中既沒小倌,平常也沒見他進出花風館那類小倌做生意的地方,這也能算斷袖?說不定人家真的忙著生意呢,十八歲就主導競貢成功,在我們東瑞國可是史上第一啊,朱家的白牡丹名震天下,這秦家老爺真沒面子,回頭怎麼對老太爺交代喔……

食堂是人潮來往聚集的地方,有人在這里吃完飯等著城門開,有人在城門等了幾刻,好不容易進來找個地方歇腳順便吃早點,人多八卦多,就算不打听,也能知道好多事。

就像剛剛那些事,姜吉時從沒打听過,但就是知道了。

十七歲剛來食堂幫忙時,路人說起朱子衿是個好命的富二代,誕生在朱家,又是嫡子,就算是廢物一輩子也不愁吃穿,但今年朱家的白牡丹成了白茶貢品,朱老爺變成好命的大老爺,因為兒子爭氣。

京城中,被養廢的富二代很多,但爭氣的富二代很少,朱子衿才十八歲,以戰績來說,他是青出于藍的。

姜吉時對他很有好感——這位財神給錢大方,總是一顆金珠子,不用找。

財神來了,姜吉時笑容滿面,「朱二少爺,您早。」

就見朱子衿禮貌頷首,「早,照舊。」

看,這就是姜吉時對他有好感的第二個原因,有禮貌。

無禮之人太多了,有禮貌的人真的讓她有好感,當然,像周大娘那樣耳朵軟,禁不起推銷的客人,她也很有好感。

姜吉時很快的舀了三碗粥,上了油醋蓮藕,漬蘿卜,糖蒜,香辣黃瓜條,然後又用油紙包了十個燒餅放在他們桌角。

朱子衿出身大戶人家,卻不難伺候,每次都是跟隨從同桌吃飯,也從不嫌她的粥太冷太熱——同一鍋粥,同一個時間,有人嫌冷,有人嫌燙,都是經常發生的事情,有些人覺得給她做生意就是大恩惠,脾氣大得很。

當然,姜吉時不會跟財神過不去,笑笑承受也就是了,傻瓜才把別人給的情緒放在心底,這些人對她來說根本不重要,他們說什麼,她也不介意。

陸續又有幾個客人進來,一下要粥,一下要餅,這個要帶著吃,那個這邊吃還要打包,有的不吃炸好放晾的油條,非得現炸給他不可。

叫喊的聲音此起彼落,姜吉時跟春桃的手就沒停過,柳婆子炸著油條,金黃香脆的油條起了一鍋又一鍋。

姜吉時剛剛用木杓舀了兩杓糖醋葫蘆,那邊又有人喊著,再一盤桂花白菜。

「馬上來。」姜吉時匆忙蓋上糖醋葫蘆的醬缸蓋,又拿了乾淨的盤子打開桂花白菜的醬缸蓋。

「老板,算錢。」

姜吉時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兩個饅頭,一盤糖蒜,一個炒蛋,一共三十一文。」

「算我三十文行不行?」

姜吉時賠笑,「張婆婆,我們這小本生意,真的是薄利多銷,不能再低了,就三十一文,謝謝您。」

「來吃這麼多次也沒便宜些,下次不來了。」張婆子嘟嘟囔囔的,一臉心痛的從錢袋子中數了三十一文錢。

姜吉時雙手接過,「明天早上記得再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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