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甲衣方 第四章 出發從軍(2)
作者︰千尋

師父的廚房里掛滿臘肉臘鴨,雞圈里面的雞喂得飽飽,陌言還去抓上幾條魚養在水缸里,米麥豆糧更是一袋袋堆滿地窖。

他忙里忙外,甘秋禹卻坐在床邊,一面下棋、一面吃著陌言帶上來的漢堡。這東西看起來不咋地,但味道奇佳,他一個接一個,連給徒弟留下一點蹭蹭味兒的想法都沒有。

人難免有偏見,雖然覺得白曉夏配不上他家徒弟,但不可否認,她的廚藝還行,雖比不上臨江樓的廚子,但好歹做的吃食新鮮有趣,尤其是里頭的醬汁……嘗都沒嘗過。

「師父,柴火劈好了,徒弟不在,您還是得好好吃飯。」

  

「羅唆。」

陌言一笑。「明天師父就別來送我。」他賭贏了,太子沒種,不敢領軍帶隊,最終朝廷派七皇子過來,如果是他,那麼就必須提早上戰場了。

「好大的臉,誰想送你!」他別過頭,把最後一口醬汁舌忝進嘴里。

「我在匣子里放了銀子,如果東西吃完,就自己下山去買,別因為懶惰就不顧肚子。」

「哼,說得好像沒有你,爺就會餓死似的。快走快走,別在跟前礙眼。」甘秋禹揮揮手,看也不看陌言一眼,繼續和自己對弈。

「那我先回去。」

「走走走,煩死了。」

陌言又看師父一眼,這才轉身下山,然在門關上那一刻,甘秋禹下床,走到窗邊,望著漸行漸遠的徒弟,眼底浮上微霧。

此後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感此懷故人,中宵勞夢想……唉,時間過得真快啊,還以為離別是很久以後的事……

陌言在山上忙,曉夏也沒閑著,她從下午就待在廚房里,誰想進來都被趕出去,只聞得陣陣香氣不斷從廚房傳出,勾得人口水直流。

幸好梁家住得偏僻,左右沒啥鄰居,要不得有多少人饑著。

陌言踏進家門時,天色已經全黑,曉夏恰恰把菜做完,幾個小孩在她的催促下已經洗好澡,陌言稍稍打理好自己後,一家人上了餐桌。

曉夏用克難版烤爐做了個小蛋糕,往桌上一擺,孩子們的目光立刻被勾引。

她和陌言對視後道︰「蛋糕是特地為陌軒烤的,今天是他的生辰。」

「我的生辰?」陌軒從來沒有過過生辰,他沒想到曉夏竟會為自己費心。打從她搬進家里,他從沒給過她好臉色啊,她不是應該……討厭他的嗎?

「對,蛋糕是為你過生辰準備的,在吃蛋糕之前,我們要先幫你唱歌,等你許過願之後才能吃哦。」

生活必須充滿儀式感。啥?沒有這個習慣?無妨,她來建立習慣,反正三枚小屁孩從明天起都歸她了。

雖然她的話沒人听懂,但無所謂,只要有足夠經驗,他們就會慢慢懂得。

于是不管有沒有附和,她自顧自拍手唱歌,唱二十一世紀人類都會唱的生日快樂歌,然後所有人突然發現,她的歌喉……哇咧無比的好,小屁孩嚇到,陌言嚇到,連曉夏都被自己狠狠嚇到。

天籟啊,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李白誠不欺我也,果然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完美的嗓音加上壯碩身材,曉夏聯想到達人秀里的蘇珊大嬸。

面對這種歌聲,就算她沒有大喊「嗨起來」,大家也忍不住拍手。

生日快樂歌結束,陌軒應她要求,合掌後拜佛似的許願。

「我希望自己長大之後,可以變成像大哥這樣的人,允文允武、知書達禮、品德高尚……」緊接著是一大串的贊美詞。

陌言微征,垂下眼,說不出什麼心情。他對弟弟妹妹們是冷淡的,他不懂如何照顧小孩,不知怎麼待人好,他連軟話都不會說,原則上他只負責養活他們。

他已經習慣幾個小孩在自己面前戰戰兢兢、沉默寡言,他以為他們討厭並畏懼自己,卻沒想到,陌軒竟然如此崇拜他,希望自己和他一樣?

听到這里,曉夏連忙用力鼓掌,用力說︰「你的心願一定可以完成。」

陌新、欣瑤也跟著拍手,笑得滿臉燦爛。

曉夏拿出油紙包遞給陌軒。「生辰禮物,快拆開看看喜不喜歡。」

在她的鼓勵目光下,陌軒把禮物拆了。是一套嶄新的衣服,那料子不是粗麻、不是棉,而是他想都沒想過的綢衫。

深藍色的長衫,腰帶袖口及領口繡著雲紋,那是在學堂念書的士子才能穿的。

鼻子微酸,她怎麼知道……知道他也想上學堂,也想像徐華明一樣?

「謝謝……大嫂。」

曉夏一愣,不喊名字了?不堅持她配不上他家哥哥了?

是高興,也有點小心酸,不過是一件衣服啊,就讓他感動到放棄偏見?這孩子到底有多匱乏啊?于是她轉頭看向陌言。

見他不明白,她還擠兩下眉毛,用口型說︰「禮物。」

哦,懂了,他回到屋里,不久後坐回位置上,將一柄匕首放到陌軒手邊。

陌軒懵了,這是大哥從不離身的匕首啊。

「生辰快樂。」

握住匕首,陌軒覺得沉重。「謝謝大哥。」

「這是爹的貼身之物,爹過世之後,娘將匕首交給我,說以後這個家靠我撐了。今天我把它交給你,陌軒,以後你就是這個家的頂梁柱。」陌言道。

這話把陌軒給嚇呆,怎麼會是他,那大哥呢?

曉夏苦笑,他送的是禮物還是炸雷啊?想把人嚇死也不能用這種方式。

陌言隨即道︰「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們,明天我就要離開了。」

「去哪里?」孩子們異口同聲。

「去打仗,朝廷征兵、我們家里需要有人去。」

「大哥,家里不能沒有你,我去吧!」陌軒搶道。

「你還太小,去了只是送命。這件事已經定下,不必再討論,明天一早我就走,以後你們要听曉夏的話,她是我們的家人,不要排擠她,要尊重她,她比你們年長,見識比你們廣,遇事要多听听她的意見,一家人要攙成一股繩,齊心對外才好,听見沒?」

他的話太令人震驚,但習慣乖巧的孩子們皆齊聲回應,「听見了。」

「好了,開飯吧。」他拿起筷子夾肉,一眼都沒看心情低落的弟妹。

曉夏輕嘆,這家伙很不會當哥哥啊,多年來家里大小事全都倚仗他,他要走誰不擔驚受怕?他不給孩子提早心理建設已經很糟糕,還在餐桌上宣布壞消息,想讓大家消化不良嗎?

可惜她一下午的心血、全讓他給糟蹋了。

給欣瑤夾肉,為活絡氣氛,曉夏夸張道︰「快吃,菜涼了就不好吃,嘗嘗這雞塊,我腌了一下午,非等它入味才把它給送進油鍋,咬咬看,是不是又脆又女敕又多汁……」

唱作俱佳!這對過去的她來講是小事,可現在的她……是負載一身肥膘在賣弄啊,幸好兩個合作的小跟班接受了她的表演,這頓飯才不至于太尷尬。

飯後,孩子們回屋。陌言幫著把碗給洗了,又燒來熱水,兩人沐浴過後也回到房間。

陌言把荷包交給她,里面有幾張銀票,粗粗估算……居然近百兩?

「這錢怎麼來的?」投軍前的最後一票?去搶劫了嗎?

「我賣掉幾張皮子,皮子是這幾年攢下來的。」事實上他賣了更多錢,但之後要花用的地方太多,只能給她這一點。

「有這麼好的東西為什麼不早點賣?非要讓一家子過得窮巴巴苦哈哈。」

「財不露白,我總不在家,陌軒幾個還小,如果曉得家里有錢,地痞癩子趁我不在時欺上門,他們無法應付。」

這話有理,這里的生態與民主扯不上關系,倒是拳頭大好說話。就說白家大房吧,也不過攢上幾十畝地,白大海一死,親兄弟便弒嫂害佷女、謀奪家產,財不露白確實是真理。

「以後我會托人將餉銀送回來,你不必太擔心。」

「我更擔心的是你,今晚你也看清楚了,陌軒他們很重視你、依賴你,為了他們,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輕嘆,于他而言,更危險的地方不在戰場上,他當然想保全自己,只不過很多時候人算不如天算。

避開這個話題,他說︰「以後他們就要麻煩你了。」

「我不怕麻煩,不過必須先確定,我能做主他們的教養權嗎?」

「當然。」這話他應該慎重考慮之後才回答的,但他完全沒思考,好像本來就該這樣,好像她一定能把孩子給教好。

「那好,以後他們不夠優秀,你可不能怪到我頭上。」

「我也沒有把他們教得多好。」

這樣夠好了,對比起白曉瑞來說……

她從木箱里取出包袱,在他面前展開。「我給你縫了兩套衣服、兩雙鞋,還做了一些襪子、帕子、荷包之類的小東西。我也買了點藥,這是治刀傷的、這是治拉肚子的、這是治……听說回春堂的藥很不錯,我都備下了,我對從軍沒概念,不知道還要準備什麼?」

「夠齊全了,我是去當兵,不是去享福。」

「也不知道軍營里吃的好不好,廚房里我做了些肉干,明天出門前再給你帶上,如果你能托人把餉銀送回來,而我的信也能順利送到你手中,到時你想吃什麼、缺什麼,寫在信上,我給你送過去。」

「不必這麼麻煩。」

「怕我麻煩,就別去戰場。」明知不可能,她還是忍不住勸說一句。

好啦,是她的問題,她沒有愛國情操,她只想活著,平平安安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她就是個頭發長見識短的無知婦人。

陌言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她明白,那個笑容代表——委婉的拒絕。

抿了抿唇,她說︰「早點睡吧,大清早就要啟程。」

「嗯。」他點點頭,彎身拿棉被時,突然間……雖然只是靈機一動,但很想要,只是怎麼要求呢?光是想像,他的臉和耳朵就紅得幾乎爆出漿汁。

臉紅啥?莫非是……出征前夕,男人都會精蟲上腦?

曉夏腦袋一懵,他不會是對她……下意識低頭,看著圓滾滾的身材……如果他有那個意思,就真不能放他上戰場了,腦子有病的人,打仗的死亡率是正常人的三到五倍。

「你、你怎麼了?」她問得戰戰兢兢。

「我明天就要離開家。」

所以呢?他想在出征前放肆一回、瘋狂一場?那她應該答應嗎?

嗯,當然要,時光一去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啊,她必須珍惜機會。

「然後呢?」她抖著聲問。

「你能唱首歌給我听嗎?」

唱歌?只是唱歌?呼……好想笑……突然間松懈下來,她不知道該惋惜機會遠去,還是慶幸他的腦袋是正常的。

「可以。」她回答得爽快。

三兩下他們就定位躺好,蠟燭熄掉,只剩下透進窗檻的朦朧月光,隱隱約約地照著枕邊人,陌言沒有異樣心情,只覺得安心,一種久違了的安定與平靜。

已經很多年了,心里很少這樣踏實過,她身上的味道更濃了,除皂角味之外,還有種陌生卻讓人舒心的氣味,是竹葉香嗎?他分辨不出來,但就是喜歡。

不是第一次並肩齊躺,但曉夏竟然有點害羞。

她知道過度想像不道德,卻阻止不了自己浮想聯翩——八塊肌、結實的胸膛、情話綿綿……即使理智不只一次警告她,但想像力依舊膨脹。

突然間好熱,她把棉被往一邊推開。

好心善良的正人君子看見,立刻起身細細幫她蓋好。夭壽哦,多像偶像劇里男主角幫女主角拉安全帶的場景,滿滿的、濃濃的男性賀爾蒙啊!

她在心里吶喊︰梁陌言,你就不怕我獸性大發?

借著拉棉被這個動作,再躺下時,他刻意再靠近她一點,爭取更多的氣息入侵鼻翼。

呃,他這樣還讓不讓人活了,又熱、再熱、更熱,原主的身體雖然未發育,但寄生靈魂熟透了好嗎?如果他普通一點,如果他不那麼吸引人……可他就不是那些「如果」啊!

唱歌唱歌,快把思緒拉向正常軌道。

曉夏張口開唱,「……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微微笑,小時候的夢我知道,不要哭,讓螢火蟲帶著你逃跑,鄉間的歌謠永遠的依靠,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她連唱兩次,歌聲美好、一句句烙進他心底。

陌言听懂了,她要他記得家的美好,她要螢火蟲帶著他逃跑,她怎就這麼不樂意他去打仗呢?是因為……隱約感覺自己不會再回來?

他眉心不由得帶上沉重。

停下歌聲,她說︰「戰場千變萬化,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面對什麼,希望你能牢記一句話——把保存自己當成中心思想。」

這丫頭,千方百計叫他投降,皇帝如果知道家屬懷抱這種想法,會不會覺得自己的龍椅岌岌可危?

「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再也沒有機會贏,輸掉短暫卻贏得永恆,是值得的交易。記住,對別人俯首不是沒骨氣,蹲下是為了跳得更高。」

是自己誤解了?她是在教他失敗被俘,要怎麼面對困難?

「一將功成萬骨枯,我祝福你,別成為累積別人功勳的枯骨。」

這也算祝福?不過她有副好嗓音,甜甜糯糯的,這樣的聲音很容易說服別人。他被說服了,也被說得昏昏欲睡,也許這和她的聲音無關,而是有她,他的失眠癥就能不藥而癒……朝瞰初升,幾個孩子沒人叫喚,就自動起床梳洗,難得的早餐團聚。

吃過飯後,全家人把陌言送到村口,弟弟妹妹對大哥一向敬畏有加,多余的話也不敢說,只有欣瑤大起膽子,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角。

「好了,送到這里就行,你們回去吧。」

陌軒眼楮紅紅的,把包袱交給大哥。

陌言拍拍他的肩膀。「以後你是家里最大的男孩,要幫著曉夏好好照顧弟妹,別貪玩。」

「我知道。」

他模模陌新和欣瑤的頭,對著曉夏說︰「以後辛苦你了。」

曉夏點點頭,心底酸得厲害。

陌言走了,臨去前把欣瑤的手交到曉夏手里,她牽著孩子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這一刻她隱約感覺……斷了,他和她、和這個家……斷了。

遠遠的,著一襲青衫的老翁在林子後頭,目送陌言離去,臉上有著微微的寥落,這孩子……祝他鵬程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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