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逐光命人送信回京中宗祠處,給賀易書上了族譜,又想著反正要更動,順便給高伯祖父去了信,提起了毛姨娘的事。
高伯祖父回信也很快,沒問題。
後來就是全太君在賀家大發瘋——因為高伯祖父代替過世的賀老爺收毛姨娘為平妻,雖然人死了,但牌位能挪到正廳,就放在賀老爺的牌位旁邊,從此是夫人毛氏。
全太君討厭了一輩子的賤人,居然要跟自己平起平坐,哪能忍下這口氣,但賀逐飛勸自己母親,現在賀家三哥在養呢,三哥想給自己母親提身分,那就提吧,反正毛姨娘已經死了,又不會活過來。
全太君雖然不會把氣出在賀逐飛身上,可是三個媳婦就慘了,賴氏,章氏,皮氏,天天要去立規矩,听她怎麼罵毛氏,三個主母回到院子一肚子氣,又把各自的姨娘叫出來教誨了一頓,就這樣,賀家整天烏煙瘴氣,男人更不想回家了,賀逐飛在外面收了兩個外室,天天在外室那邊過夜。
當然,這些都不關遠在易州的賀逐光,邵雲湖夫妻的事情。
兩人開始專心的養育賀易書,同時也讓賀寶兒加入照顧弟弟的行列——邵雲湖不斷告訴寶兒,我們是一家人,一家四口,相親相愛。
而且她也聚集了全部的下人說了話,要是讓她知道哪個人想挑撥嘴碎,那就打斷腿趕出去。
下人知道賀大人剛剛到秦郡府,就拔了府尹的官位,說一不二,這賀夫人應該也不好惹,連忙稱是。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秦郡府的河堤工程已經順利上軌道,一家南移到塹西府。
塹西府尹去年就知道秦郡府尹的下場,這下可是打起精神來,賀大人說什麼都是是是,好好好,朝廷想干啥就干啥,總之他的官位保住就對了。
塹西府比較小,加上塹西府的河堤狀況比較好,府尹和民夫也都相當配合,並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心力去盯,在這兒待沒多久就又離開。
賀逐光有點愧對賀寶兒,才剛剛跟私塾的同學熟悉了,又要離開,倒是賀寶兒懂事,只要跟爹娘還有弟弟在一起,哪里都好。
賀寶兒對賀易書充滿興趣,每天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看弟弟——邵雲湖總是不厭其煩教導她,寶兒小時候也這麼小,也是這樣慢慢長大,寶兒將來還會長高,跟娘一樣高,然後成親,生子,當然,爹爹是太學博士,家底肯定有一點,寶兒若將來不想出嫁,也沒關系,什麼?奇怪?不會奇怪,娘在遇到爹爹以前也想過不嫁人的。
在教育這一塊,賀逐光跟邵雲湖夫妻同心,都要賀寶兒多讀書,開拓視野,將來不管出嫁,招贅,不嫁都沒關系,賀逐光有私房錢,可以保她一世無憂。
時間慢慢過去,看著孩子長大最有感覺,一晃眼,寶兒就又長高了一些,一晃眼,易書就又長大了些。
時序進入天晁二十五年,賀易書一周歲生日那天,邵雲湖又發現懷上了。
全家都很高興,包括牙牙學語的賀易書,都在念著「弟弟,我要弟弟」——倒不是夫妻倆偏心,是溫嬤嬤教的,老人家總覺得要多子多孫多福氣,孩子的嘴巴最靈,孩子說是弟弟,那注生娘娘肯定會送弟弟。
邵雲湖在九月時生產,原本想著要賀詩來,沒想到又是一個男孩。賀逐光大筆一揮,定名賀易棋。
棋兒,這名字好可愛,邵雲湖喜歡。
當然,身為六品朝臣,身邊只有一個妻子,不乏有人想把女兒送進來,說得好听,「給賀夫人作伴」,「我家女兒最是貼心,可以給賀夫人解解悶」,這還算好的,有一個白府尹直接使計——讓孫女在賀逐光面前落水,他就賭賀逐光有良心,一定會下水救人。果不其然,賀逐光見不得人在自己眼前活活淹死,把人撈了上來。
那少女一上岸,馬上磕頭,說謝謝大人救命,男女授受不親,現在既然已經肌膚相觸,小女子以後就是大人的人了,任憑大人要打要罵,絕對不說一句埋怨。
賀逐光從小讀書,毛氏又早走,沒人跟他講過後宅之事,他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但也知道自己不想家里多個人,不知道怎麼處理,于是傳了話給邵雲湖,讓她到白府尹家。
邵雲湖在路上自然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于是在白家喝了茶,把白小姐帶上馬車,然後把她送到客棧去,付清了一年的房錢,接著夫妻回官邸。
那白小姐愕然,又是哭,又是求,又是雙手捶胸,邵雲湖完全不為所動——繼續演,我才不心軟。
她現在不只是個妻子,還是個母親,她要扞衛她的家,絕對不容許有其他女人加入。
邵雲湖供著白小姐吃穿,有什麼都送到客棧一份,沒多久消息就傳開,有個入不了賀家大門的……不知道該稱為丫頭,小姐,還是姨娘的人。
但賀家也站得住腳,白小姐說被賀大人踫了,所以無法再嫁她人,賀夫人的確也喝了她的茶,但只要喝過茶,就是奴婢,打罵隨人,不要說安排住外面,就算安排再嫁給其他人,那也只能感謝。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白小姐自己受不了,去求邵雲湖給她安排前程,她不想在客棧繼續待下去了。
邵雲湖揚起勝利的微笑,命人叫了個官媒,給了白小姐三十兩嫁妝,再把她嫁給一個小商人當續弦——再嫁,當然就沒能比一嫁好,哪怕是白府尹的嫡親孫女,現在都成了賀家不要的姨娘,能嫁入商戶過起小康日子,已經算很不錯的出路。
時序就在這樣的大事小事中過去。
進入十二月,邵雲湖的身體完全恢復,全家五口又再度往南,這次居住的地方是千筍府。
千筍府就是產竹筍的地方,幾乎所有的人口都在種植筍子,筍子不臨河,所以修繕的時候對他們的生計沒影響,自然就沒有補助,有些農民听得在別處分發了每戶三兩,于是集結起來到衙門鬧事。
幾百人拿著鋤頭,在大街上喊著,要補助,要公平。
千筍府尹壓不下來,急急忙忙請示賀逐光,賀逐光又親自去說,要補助,可以,那種植筍子的山頭就是國家的,看是要三兩銀子,還是山頭上的竹筍,可以自選。
那些鬧事的筍農一听,這樣自己還少賺了,自然不肯。
賀逐光等人潮散去,這才回到官邸,但他心思細膩,自然知道其中有古怪,派了平安去探听,這才知道是千筍府的少尹搞的——他想只要府尹被究責,自己就能上位,于是派人去個村鎮散布消息,甚至教導筍農要怎麼鬧事。
賀逐光直接把那少尹斬了,蓄意跟朝廷作對,好大的膽子,想耽誤救災,那就不要嫌自己命長。
千筍府的府尹自然大呼感謝,在地方當土皇帝很舒服,他想在這里做到老死為止。
賀逐光就這樣帶著家眷,一個府一個府的盯著修繕忠孝江的河堤——他錯過玉佛山的人命,不能再錯過這次。
一定要河堤修得完善,至少再擋三十年風雨。
就這樣又過了一年,天晁二十六年,忠孝江兩岸的河堤總算趕在一月全部竣工。
隨行的河工說,即使忠孝江滿水位,也能扛得住——工部是以過去百年的最大雨量的加倍來做基礎,沒道理擋不住。
賀逐光當然沒有立刻回京,他得在這里等候災難來臨,他得真正看著河堤扛住大水,看著百姓平安,這才要帶著一家五口回去。
想起孩子,總是讓賀逐光心情好,以前覺得自己要孤身一輩子,卻沒想到短短幾年,自己已經成了三個孩子的爹。
長子賀易書雖然不過兩歲,但賀逐光注重教育,已經讓兒子跟隨賀寶兒一起讀詩書,小孩有樣學樣,賀寶兒坐得住,賀易書自然也就坐得住了,至于次子賀易棋十分愛撒嬌,一刻見不到人都不行,賀逐光想訓練他獨立,邵雲湖一邊笑一邊說,大人,他才一歲多,路都走不好,不用這麼急著獨立。
賀逐光想想也覺得自己有點好笑,他是太心急了。
看著在房間玩的三個孩子,他想著,等災難過去,爹就帶你們回京,京宅的上一個主人是前朝的王爺,地方可大了,有前庭,有後院,到時候去院子玩老鷹抓小雞,躲貓貓,就不用困在一個小房間里了。
天晁二十六年,春。
都說春雨綿綿,但易州這雨來得又急又突然。
古人說驟雨不終朝,可是已經是第八天了,所幸第二天時,賀逐光就已經下令,讓忠孝江沿岸的四十萬人都撤退避難。
因為太子處理蟲害之事太過聖明,所以朝廷在民間聲望不錯,故賀逐光下令後,百姓也沒怎麼抗拒,除了少數堅守家園的愚民外,都已經離開家鄉到遠處了。
雨一直下,江水一直漲。
賀逐光下令了,若河堤有異常立刻來報,就算入夜也一樣。
易州人都被這場雨嚇到了,有些老人家說,從來不曾看過這樣,是天破了一個口子,還是老天爺發瘋?
雨水淹沒了農田,淹沒了魚,淹沒了所有的作物。
在暴雨的第十九日,江面距離河堤頂端只剩下短短幾尺,下人來報,上游累積了驚人的水量,現在忠孝江宛如大海,滔滔翻滾,已經吞沒了不少船只——饒是這樣,堤防依然穩固,沒有任何地方有裂縫。
幾個不怕死的去看回來,都說朝廷這修繕修對了,要是老堤防,早已經禁不起河水沖刷,到時候這樣巨量的河水涌入,只能等死。
賀逐光的心情很緊繃,邵雲湖只能陪伴——劇情已經改變,她也不知道工部計算出來的河堤高度強度是否能應付,但希望看在百姓無辜的分上,讓他們東瑞國能安然度過這次的大雨。
第二十日的早上,烏雲終于散去。
賀逐光十分興奮,「雨停了。」
邵雲湖也放下心中的石頭,「大人終于可以松口氣,易州人的性命是保住了。」
賀逐光十分感觸,過去三年像夢一樣,他沒一刻輕松,直到這時候才有種真實感,「說來得多虧勝安寺住持有靈通。」
「也得謝謝大人願意擔起這個責任。」邵雲湖對賀逐光那是崇拜有加,她的丈夫有的是擔當,「天下不太平,兼善者少,獨善者多,我佩服大人願意兼善天下。」
賀逐光雖然知道邵雲湖尊敬自己,但每次听到她的贊美,他還是覺得很舒服,也想過這是不是就是人們口中的拍馬屁,但又想自己的資產全在她手上,她沒必要討好自己,他們是夫妻,又不是主人跟奴婢。
天空放晴,陽光普照,不過就是一兩刻鐘的事情。
賀逐光確定大雨不會再來,馬上派人出去救災——雖然已經讓人民避難,但還是有些人不信邪,不能不管他們。
隨著天氣轉好,那些離開家鄉的百姓又回到自己的家園,看到淹水過後的屋子固然心痛,但想著好歹自己保住了一命,又想著幸好河堤穩固,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經過半月清點,損失牛羊雞鴨各都十幾萬只,淹沒的農田水已經退了,只是晚些開耕,不耽誤春夏播種,至于人口,失蹤八人。
百姓都說那八人自找的,耳朵太硬,不願意離鄉,可不是朝廷不管他們,像他們乖乖听話,收拾細軟逃命,一點事情都沒有,家里重新打掃打掃,就能住人了,雖然死了不少牲畜,但好歹一家人的命都還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扛住這場大雨真的好不容易。
易州人劫後余生,對朝廷感恩不已,消息傳到隔壁的幾個州,百姓都覺得太子派人來修河堤真的太聖明,一時之間聲望到達頂點。
皇帝本來年紀就不小,這幾年更覺得自己煉丹有成,也就順勢退了位,傳位給太子。
立夏的好日子,東瑞國迎來新皇帝。
新年號︰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