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寵圓圓 第三章 同睡一張炕(2)
作者︰季可薔

才踏進屋里,就見邢暉挺拔的身子站在眼前,目光深邃地盯著她,她頓時有些窘迫,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邢暉看了她良久,才淡淡開口,「剛才那位里正娘子一直都是這麼欺負你嗎?」

湯圓一愣,低聲解釋,「也不是欺負,她就是看我年紀大了,想為我說親……」

「那跟她那個兒子有什麼關系?」

「就……李大郎愛吃我做的包子,常來跟我買,他娘就有點誤會了,其實也沒什麼,李嬸也是慈母心腸,我再跟她解釋清楚就沒事了。」

邢暉見湯圓一副打算息事寧人的模樣,一股難言的滋味竄上心頭,頗有點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她。

湯圓被他看得手足無措,「大少爺,您干麼一直這樣瞪著我?是不是肚子餓了?我去煮點吃的……」

「笨蛋。」邢暉嘟噥地撂下一句。

湯圓一怔,沒听清楚。「大少爺說什麼?」

「我罵你笨。」邢暉不客氣地說明。

湯圓愕然,又氣又委屈。「我哪里笨了?大少爺可不能這樣冤枉我!」

邢暉不滿地瞪她,見她又把臉上的青斑補上了,思及她一個女兒家獨自撐起門戶實屬不易,又無端端招惹上這般是非,也不知明里暗里究竟受了多少氣,眼神越發沉冷。

他驀然轉身,甩了門簾進里間。

他這是在生氣嗎?誰惹他了啊!

湯圓不明所以地望著他的背影,伸手撫上還隱隱發疼的臉頰,又是委屈,又是茫然。

臨睡前,湯圓照例給邢暉端了溫熱的洗腳水過來,邢暉板著臉,也不跟她說話,也不多看她一眼,湯圓郁悶地撇撇唇,木盆放下就走,索性也不理他。

湯圓看似賭氣,但心里還是掛念邢暉的,在灶間里轉了一陣子,一面悄悄听著里屋那頭傳來的聲響,等到邢暉泡了腳,上了床,又過了好一會,一片靜寂無聲,想是邢暉已經睡沉了,她才默默收拾好東西,回柴房睡覺去。

半夜,外頭忽然刮起風來,呼呼作響,不一會兒,便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細雨打上前院的石榴樹,滴滴答答地入了邢暉夢里,彷佛化成血流,滴在那金鑾殿里的白玉階上,又像刑場上劊子手刀刀斬落的人頭在地上滾動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怵目驚心。

「我邢氏一門忠烈,竟會養出這般貪生怕死的子孫!」

這是父親臨死前的斥責,一字一字敲打著他的脊骨心神。

「兒啊,你這可是讓爹娘多失望啊!你爹爹黃泉路上,走得也不安心哪!」

這是母親哀哀的哭泣,碾磨著他的五髒六腑。

「君子『九思』,你做到了哪一點?枉費名滿士林的傅先生臨去前還將你視為關門弟子,賜給你這個表字……我溫嘉魚沒你這樣的朋友,從今以後,你我割袍斷義,老死不相往來!」

這是多年的知心好友,踐踏著他的靈魂。

沒有人理解他,他也不求誰的原諒,他對不起父母,辜負了恩師,甚至連生平至交都疏遠了他,就這麼滿身狼狽、孑然一身,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不歸路……

邢暉剎時驚醒,昏昏沉沉地擁被坐起,這才知道自己是作了惡夢,嘴角掀起一抹苦澀的自嘲。

狂風呼嘯,吹得更響了,伴隨著雨打樹葉的聲音,亂人心神,正如他此刻滄桑的心情。

雨越下越大了,外頭該是冷的,可邢暉坐在燒得熱熱的炕上,卻覺得滿身溫暖,眼眸不由得往後窗一看,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那笨丫頭睡得如何?那樣陰暗潮濕的柴房,她能禁得住夜半風雨的涼意嗎?

正尋思著,就見柴房內隱約亮起了燭火,幢幢搖曳。

她醒了嗎?

邢暉披衣下床,舉起燭盞來到後窗邊往外一看,只見湯圓打了把破紙傘,冒雨出了柴房,回到主屋灶間搬了兩個木盆,還拿了一塊破草蓆。

這是柴房里漏水了嗎?她是要拿木盆接水,拿破草蓆蓋在那些堆的柴薪上?

邢暉見湯圓來回跑了幾趟,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薄的棉襖,卻絲毫不顧及自己身上的寒冷,只想著保護柴房內那些堆積的物品。

  

「哈啾!」

一陣噴嚏聲傳來,邢暉一凜,頓時就沉下了臉,而湯圓倒是不在意似的,揉了揉鼻子又繼續做事,只是天雨路滑,她腳步忽然踉蹌了一下,差點撲倒在地。

她縴細的身子搖晃著,好不容易站穩了重心,接著像是感覺到右腿不舒服,略蹲下來撫揉膝蓋。

邢暉看著,劍眉一擰,這些天來他已經好幾次見她這樣揉自己的腳了,有時候提著重物走路時,右腿也會一拐一拐的不太自然。

她這是腿有毛病吧?但就算再如何疼痛,她每日還是替他劈柴打水,煮菜縫衣,從不喊一聲累。就是府里那些領月錢的丫鬟,也沒有如她這般服侍周到的。

果真是個傻的!

邢暉臉色越發難看,忽地出了里間,隨手拿起一個掛在牆上的舊斗笠戴上頭頂,施施然來到後院,一臉冷漠。

湯圓正忙碌著,抬頭見是他,一陣錯愕,轉瞬就急起來,「大少爺,您怎麼出來了?半夜風冷,還下雨了呢,您快進屋里去,萬一又著涼了可不好!」她只顧著推他進主屋,殊不知自己頭發都半濕了,臉蛋也是滿滿掛著晶瑩剔透的雨珠。

「跟我進來!」邢暉扣住湯圓細細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就將她拖進屋內。

她掙脫不開,只得焦急地解釋,「大少爺,我柴房那邊還有事呢!」

「能有什麼事?不就是漏雨了嗎?」

「嗯,漏雨了,所以我得……」

「你給我留在這里,不準動!」邢暉拿出大少爺的氣勢冷聲一喝,湯圓一愣,頓時就不敢動了。

邢暉又警告地瞪她一眼,見她神色倉皇,才轉過身替她去察看柴房,見里頭堆放的柴薪都鋪上了草蓆,暫時不至于被雨淋到濕透,就果斷地關上了柴房的門,回到主屋。

湯圓見他拿下斗笠,傲然地拍了拍身上的雨水,一時手足無措,吶吶地開口道︰「大少爺,我還得回去睡覺呢。」

「你睡炕。」簡潔扼要的三個字。

湯圓听了整個腦子都糊了,自覺耳朵出了問題。「大少爺,您剛剛說什麼?」

邢暉懶得多加解釋,直接就指了指里間。

「大少爺的意思是,讓我今晚睡在里面的炕上?」

他點頭。

「那您呢?」

「我當然也睡炕。」

湯圓愕然,久久才從喉嚨擠出干澀的聲音來。「大少爺也要睡炕?」

「難不成你要我在地上鋪草蓆?」邢暉神色冷然,一臉要他委屈自己睡涼地板,這事絕對沒得商量。

「可是您、我……我們……」

「說重點!」

湯圓急得沖口而出。「我們、我們又不是夫妻,怎能睡同一張炕!」

邢暉瞪她。

「我說的是實話啊,又沒說錯……」

邢暉繼續瞪她。

湯圓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還是我來打地鋪好了……」

邢暉眯了眯眼。「我方才說的話,你沒听明白?」

「明白是明白了,但是實在不理解。」

「既然听明白了,如何會不理解?」

「就是……」她訕訕地摸頭。「那炕是大少爺睡覺的地方,我怎麼能沒臉沒皮地也睡上去?」

「這是你的屋子,那張炕也是你的。」

「呵呵,也是喔。」

這傻姑娘,該不會是裝傻來氣他的吧?

邢暉懶得跟她多說,掀簾進屋。「進來!」

湯圓在門口躑躅著。

「馬上給我滾進來!」他又端出少爺架子,厲聲喝了一句,這回湯圓總算听話,圓潤地滾進來了。

「大少爺,我進來了。」她低眉斂眸,螓首垂著,一副乖巧的模樣。

「給我上去。」他繼續下令。

「是。」她不敢多說,小心地坐上暖炕這一頭,和他睡的那一頭離得遠遠的。

「這就對了。」他頗感滿意,警告道︰「楚河漢界,你可別睡到一半越線闖過來。」

「不會不會!」湯圓慌忙搖手,急切地表明心志。「我湯圓絕不會做那種卑鄙的事!」吃大少爺的豆腐,她哪來的熊心豹子膽啊。

「那就好,睡吧。」

「嗯嗯。」湯圓靠牆躺下來,這才發現自己忘了一件事,小小聲地說︰「大少爺,我忘了拿棉被過來。」

邢暉剛想把毛毯拉上,就听見這丫頭吶吶低語,忍不住翻白眼。

「還是我現在過去拿?」

外面下雨呢,她還想怎麼折騰自己?

邢暉沒好氣,從身下抽出一條褥子,丟到她身上。「先蓋這個!」

「喔,好。」雖是薄薄一條棉褥,也是她特意尋來給大少爺墊著的呢,用來保暖是夠用了,只是……「大少爺,您身下只墊著草蓆,會不會覺得磕啊?我怕您睡得不舒服……」

「閉嘴!」

「喔。」湯圓不敢再說話了,拉好被子,感受著炕上融融的暖意,心中不由得一陣滿足感。

但最令她滿足的,還是她最敬愛的大少爺如今就與她睡在同一張炕上,縱然隔著楚河漢界,不能越線,總也是拉近了一些距離。

只要能靠他近一些,再近一些,就算大少爺總是這麼凶巴巴地對自己,她這一生也再無遺憾了。

她,真的很幸福呢!

湯圓含著笑,明眸在燭光掩映下璀璨生輝,小小聲地問︰「大少爺,您不生氣了嗎?」

她細微的嗓音宛如貓叫似的,甜軟綿柔得教邢暉一凜,喉嚨莫名干澀。「我氣什麼?」

她想了想,「您是不是氣傍晚的時候李嬸和丁大娘過來,吵著您了?以後您在的時候,我會盡量不讓旁人進院子里的,您莫惱了,好不好?」

邢暉只覺得胸口窒悶,這笨丫頭竟連他氣什麼也不曉得。

「大少爺?」見他久久不回應,她又彷佛貓兒般咪嗚地喚了一聲。

不知怎地,邢暉就想起年幼的時候在家里養過的那只虎斑貓,毛茸茸的,眼珠又圓又亮,頂著濕潤的鼻頭怯怯地看著人時,再如何冷硬的心都免不了融化。

一念及此,邢暉不禁眉峰一擰。

「大少爺,您不生氣了,對不對?」

他向來最是清高矜持的,若還惱著她,怎麼可能答應讓她同睡一張炕上?

湯圓甜甜地想,而邢暉的回答只是冷冷一句。

「閉嘴!睡覺!」

「好。」

湯圓微笑了,乖乖地閉上嘴,也閉上了眼楮。

這一晚,是她有生以來,睡得最香最甜的一晚,而與她分睡兩頭的邢暉,以為自己大概會失眠,卻也是不過轉瞬就沉入了夢鄉,夢里不再有血腥,只有一片祥和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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