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小主母 第十章 開誠布公(1)
作者︰春野櫻

富春閣,長樂廂房。

富麗堂皇的廂房里鬧哄哄地,四位公子哥兒正攬著富春閣的紅牌姑娘們侍酒陪笑。

一桌八人,個個歡聲笑語,卻只有趙宇佐一人喝著悶酒,愁眉不展。

「趙兄,怎麼不說話呢?」一旁朱記餅鋪的二少爺朱世鼎問道。

「是呀,瞧你今晚像只悶葫蘆……」善樂筆莊的小少爺黃士鴻也問著,「怎麼了你?」

坐在對角的謝明禮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酒,「唉,他肯定是又在家里捱他家老爺子罵了……」

朱世鼎微頓,「你家老爺子不是還病著?有力氣罵你了?」

「病什麼?」趙宇佐懊惱回道︰「他現在罵我的時候多精神……」

「罵你什麼?」黃士鴻好奇。

「肯定是又拿他那出嫁的妹妹來修理他了。」謝明禮笑嘆一聲,「我說宇佐啊,你也別想不開,你妹妹得道,雞犬不都升天了嗎?你有什麼好不高興的?多少人巴不得把女兒或妹妹送進馬府呢!」

「謝兄這是在損我嗎?」趙宇佐斜瞥了他一眼。

「非也。」謝明禮以同情的眼神看著他,語帶安慰,「我明白你肯定是憋屈著,不過你妹妹雖然出嫁了,終歸是趙家女兒嘛!娘家有什麼事,她總會幫著,這不是挺好的?你或許是覺得面子掛不住,但是……」

「幫?」趙宇佐哼出聲,「我看她根本是想把慶隆記從我這個大哥手里搶走!」

「怎麼會呢?」朱世鼎道︰「這世上豈有嫁出去的女兒回來當家的道理?」

「就是。」黃士鴻搭腔,「再說了,她有馬鎮方撐著,那家繁錦貳館不是做得風風火火地,哪會回頭來跟你搶慶隆記?」

「她在東二街開那家繁錦貳館擺明了就是要下我臉面!」說到這個,趙宇佐更是一肚子火了,「如今方掌櫃那老家伙常常私底下去找她商量布行的事,簡直不把我放在眼里!」

「唉,你別氣了……」朱世鼎給他身邊的姑娘使了一記眼色。

「是呀,趙少爺,別生氣了。」一旁的姑娘捱著他,捧上杯盞,「一醉解千愁,喝吧!」

趙宇佐依舊板著臉,悻悻然地道︰「如今慶隆記能跑的船只剩下兩艘,官府在海禁方面也未明朗,趙家現在是寅吃卯糧……我爹又說我不懂得開源,腦子不如我妹妹靈活,我真是夠窩囊的!」說著,他一把搶過姑娘手中的杯盞,仰頭飲盡。

「我說……」謝明禮道︰「你妹妹那家店鋪正賺錢,也難怪你家老爺子拿來比較。」

「如今我有張票子下月初五就要到期,還不知銀子要從哪里來。」趙宇佐氣怒的說。

听見他缺現銀,一旁的黃士鴻跟朱世鼎瞬間安靜了。

趙宇佐敏感又易怒,立刻察覺,不悅地頂了一句,「放心吧!我不會跟你們開口的。」

黃士鴻跟朱世鼎尷尬地搖手,「趙兄,不是的,你也知道現在世道不好,大家的手頭都不方便……」

此時,席上一直沒說話的譚金虎說話了。

「趙兄,若你需要現銀,在下倒是有門路……」譚金虎語帶試探,「不知你可有興趣?」

譚金虎是謝明禮帶來的朋友,也是永新造船的客人,譚金虎在大員有家商行,專門買賣鹿皮、藥材、布疋跟生絲、白糖。

「譚兄,你要是有賺錢的門路,就趕緊告訴宇佐吧!」一旁的謝明禮興高采烈地接話。

「那也得趙兄有興趣呀!」譚金虎蹙眉一笑。

「譚兄請指點明路。」有賺錢的機會,趙宇佐頓時精神許多。

「是這樣的,」譚金虎說道︰「我在魍港的朋友有一船的貨物要運進刺桐,只可惜他的船是艘武裝商船,船又是荷籍,如今泊在外海不得其門而入,趙兄家里的船都是在籍合法的吧?」

「那是當然。」趙宇佐說。

「趙兄可有意願幫我魍港的朋友將這船貨物運進刺桐?」譚金虎說︰「酬謝金方面,他開出三百兩銀,不知能否解趙兄的燃眉之急?」

听到三百兩銀,趙宇佐眼楮一亮。他正需要兩百兩銀周轉,要是賺到這三百兩銀,他還多出一百兩呢!他趙家的船如今閑置,只要向市舶司申請出港準許,便可賺進這三百兩銀了。

「譚兄所言是真?」他有點激動,「你的朋友真願意出三百兩銀請人運貨?」

「我怎麼可能騙趙兄?」譚金虎蹙眉一笑,「你可是謝兄的好兄弟呀!我若騙你,他饒得了我?」

「是呀!」謝明禮一臉認真,「金虎要是誆你,我可不饒他。」

趙宇佐拱手揖謝,「那……就有勞譚兄牽線了。」

城中,三春樓。

廂房里,馬鎮方跟高濱松相對而坐,相談甚歡,這宴是馬鎮方邀的,說是之前來不及給表舅接風洗塵。

席間,高濱松問了他這些年的經歷及生活,贊佩他可以有今時今日的成就及地位。馬鎮方則感激高濱松,道是表舅當年救了他並將他送往海外,他才得以有今天的一切。

「要是你爹娘還在,看著你今時今日的成就,一定以你為傲……」高濱松說著,一臉哀傷,幽幽長嘆。

他神情平靜的接話,「表舅這些年來,一定很煎熬吧?」

高濱松微怔,「可……可不是嗎?日日夜夜想著你爹娘的遭遇,我真的……」說著,他低頭拭淚。

盡管內心恨意張揚,馬鎮方臉上仍沒有一絲的惱怒憤恨。

這些年,他早已將情感鎖住,除了……對,除了在宇慶面前。在她面前,他經常不小心的失守。

「逝者已不可追。」他安慰著佯哀的高濱松,「表舅,如今咱舅甥相逢,定可為我爹娘報仇。」

「沒錯,有了你,我可說是如虎添翼。」高濱松說著,話鋒一轉,「對了,你之前提過的那位席瓦爾先生,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席瓦爾先生是葡籍海商,是位成功的商人,與官方及軍方都有相當良好的關系。」

「你與他還保持著聯系?」高濱松問。

「當然。」他頷首一笑,「席瓦爾先生一直想到刺桐做生意,只不過這幾年來各國在海上角力,爭端不斷,朝廷對于開港這件事也由開放轉為閉鎖,他連在馬交都快待不住了。」

「要是杜宸或是其他人在總兵的任上,我還能使上力,可惜如今來了胡知恩,這個人……」高濱松嘖地一聲,「看著是不好相與的。」

「表舅是刺桐的老人,在官府也任職十年有余,自然是有自己的人脈吧?」

「人脈是有,但杜宸之事剛過,大家也不敢輕舉妄動……」高濱松續道︰「刺桐會館的幾位大老爺們之前已聯合向胡知恩請命,希望他能放寬船只出入埠的數量跟貨物品項,不過這事石沉大海,至今他那邊未有回覆。」

「確實。」馬鎮方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如今那些外國商船近不了馬交跟刺桐,也中斷了金流的流通,就算是萬海號這樣的商號都有明顯的虧損。」

高濱松搖頭一嘆,「胡知恩可是朝廷命官,據說他的恩師還是戶部的重臣,動不得他。」

馬鎮方深深一笑,眼底閃過一抹銳芒,「刺桐會館幾位大老爺們可給了他好處?」

高濱松陡地一愣,「好處?你是指……賄賂?」

馬鎮方點頭,「難道有不愛錢的人?」

「你可知道這胡知恩以清廉出名?」

「清廉可能是因為金額還不足以撼動他的。」馬鎮方唇角一勾,「為了錢,多少人可以兄弟鬩牆,骨肉相殘,哪次的背叛不是因為金跟權?」

高濱松驚疑地看著他,「莫非你有辦法了?」

「胡知恩那兒,就交給我來處理吧。」馬鎮方眼底及臉上充滿自信,「我自有收買他的辦法。」

見他一副勢在必得的自信模樣,高濱松既驚且喜。「若你真能把他拿捏在手里,咱們可就好辦事了。」

「錢的方面我能處理,其他的可就仰仗表舅您了。」

「那是。」高濱松說著,嘴角勾起一抹陰險高深的笑意,「很快地,表舅就會讓你見識我的能耐了。」

「不好了!不好了!」繁錦布行的伙計銀江急急忙忙又驚慌失措地沖進繁錦貳館,「小姐,出大事了!」

正忙著招呼客人的趙宇慶將客人交給其他伙計接待,立刻上前,「怎麼了?你慢慢說。」

雖然從繁錦布行到貳館來也不是多遠,銀江卻是上氣不接下氣,臉色蒼白地,「小姐,咱們布行的船被官府扣住,說是貨物與報關單有出入,官府不只沒收所有貨物,還開罰兩百兩罰金。」

「什……」她一震。趙宇佐到底在做什麼?

「不只這樣,那些碼頭工人不知在哪兒听說大少爺現銀短缺,票子跳了,擔心領不到工酬,便一個拉一個往總號去。」他續道︰「大少爺嚇得從後門逃跑,躲在繁錦布行,可那些工人發現了,如今將布行團團圍住,方掌櫃臨時封了門,那些工人還說要放火燒雜咱們的店鋪……」

听著,趙宇慶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也理解事情的嚴重性了。

人在氣頭上是沒有理智的,她想那些工人也不是說說而已,她得趕緊去繁錦布行了解狀況,解除危機,否則他們真會放火。

「我們走!」她毫不猶豫地道。

「小姐!」玉桂一驚,急忙拉住她,「太危險了,您別去呀!」

「我非去不可。」她拉開玉桂的手,「海豐跟著我便行,你待在這兒。」說罷,她旋身便疾行而去。

海豐見狀,趕緊跟銀江一起跟上。

來到繁錦布行,遠遠就看見二、三十個碼頭工人圍在店門口,他們都是長期干粗活的人,個個身強體健,還手持棍棒地在門外叫囂著。

在大街的另一頭,不少人圍攏著看熱鬧,一個個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趙宇佐!出來!你這個孬種!快出來!」

「我們知道你躲在里面,出來面對!再不出來,咱兄弟們就放火燒了你趙家的鋪子!」

她稍稍觀察了一下,發現帶頭的是一個膚黑精實的漢子,只要搞定他,應該就能解除危機,于是她鑽過人群,走上前去。

見她一個姑娘家突然出現在店前,大伙兒疑惑地看著她。

帶頭的也沒問她身分,便朝著其他人喊著,「大家瞧!趙宇佐不敢出來,派他出嫁的妹妹來了!」

發現帶頭的一眼就識得她,趙宇慶也覺奇怪。雖說她開店做生意不少人都認識她,但她店里的客源畢竟單一且單純,不太可能接觸到碼頭那邊的人。

這人見過她?能一眼認出她的身分,除非他們曾經接觸過,可她卻不記得自己見過這個人。

「叫你大哥出來!我們要工錢!」帶頭的繼續叫囂著。

「這位大哥,請問尊姓大名?」她平心靜氣又禮貌地問。

「我是州仔,是碼頭工班的頭兒,我們知道趙宇佐躲在里面,快叫他出來!」

「州仔大哥,」她依舊沉靜地微笑著,「慶隆記在刺桐深耕,一向重信譽,該給的,我們一定會給,我明白你們擔心拿不到工資,但我保證無論如何,工資一定能如期發放。」

「騙誰!」州仔一臉凶惡,「誰不知道慶隆記就快完了,你大哥票子都快兌現不了,現在還攤上這等爛事,得罰上兩百兩銀!」

「是呀,快把錢發給我們!」州仔身後的人也跟著嚷嚷。

「各位大哥大爺請听我說。」她微扯著喉嚨,好讓所有人都听見她的聲音,「工資的部分,我會立刻處理,絕不會讓各位做白工。」

「你又不是慶隆記的當家,我們為什麼要相信你?」州仔吼著,「兄弟們,我們沖進去把趙宇佐抓出來!」

「好!沖進去!」

州仔一聲號令,其他人跟著附和,緊接著便步步進逼。

「夫人!」海豐擔心她受傷,拉了她的手臂,「先撤。」

「不行。」趙宇慶甩開他的手,擋在門口,「大家冷靜!要是你們沖破了門,傷了任何人,都是要吃刑罰的!那是得不償失!我發誓會在三天內把工資發給各位,請相信我!」

看見她堅毅果敢地擋在門口,又口口聲聲承諾會發給大家工資,工人們似乎有點被說服了。

「你真的會在三天內給工資嗎?」

「是呀!不會騙我們?我家里老的小的可是有七口人,每天張口就等著吃飯!」

大家爭相提問,十分吵嚷。

「請大家放心,三天後的中午,我會親自帶著工資到碼頭去,大家給我三天時間。」她給了確切的時間跟地點。

大家稍稍冷靜下來,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安靜了許多。

這時,州仔見大家動搖了,振臂高呼,「大家別被她騙了,她只是在拖延時間好讓她大哥脫身,她已經是外人,不會為慶隆記負責,咱們沖進去!」說著,他跟身邊及身後十數名工人便往前沖。

這些工人都是心里沒個定數的粗人,見頭兒帶頭,就有人跟著沖。十幾個大男人一擁而上,嚇得趙宇慶緊捱著門板。

海豐跟銀江護主心切,立刻沖了上去擋在她面前,可卻被一把推開。

趙宇慶跌在地上,眼見著就要被踩踏,突然,一道身影像是疾風、猶如箭矢般竄至她身前——正是聞風而至的馬鎮方。

看這群工人就要傷了趙宇慶,他怒火中燒,幾個大步上前,振臂便將沖在最前面的州仔推開。

州仔撞到後面的工人,四、五個人就那麼跌成一團,阻擋了後面還想沖上來的人。

他目光冷厲地直視著他們,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肅殺的氣息。

身後,海豐已將跌在地上的趙宇慶扶起,馬鎮方看了她一眼,確定她無礙,便目視著前方,「我是萬海號的馬鎮方。」

頓時,工人們鴉雀無聲。萬海號是刺桐當今最龐大且穩健的一家行號,在石獅塘碼頭還擁有刺桐最大的倉庫,他們這些工人都知道。

「人是你帶來的?」他目光一凝,冷冷地看著帶頭的州仔。

「是……是啊!」州仔狼狽地起身,「欠債還錢!叫趙宇佐出來!」

「有萬海號在後面扛著,你們還怕拿不到工資?」他環視面前的群情激動的工人們。

這時,後面有人問︰「她說三天後的中午在碼頭發工資,算數嗎?」

「我妻子承諾你們的,我馬鎮方擔保。」他沉聲道︰「現在全都給我離開,還想鬧事叫囂的,我絕不客氣!」

聞言,大伙兒你看我我看你,眼底都有畏色。

「既然馬老板開口了,我們就看在你面子上先散了。」州仔見情勢不對,立刻叫散,領著一班工人離開。

馬鎮方轉身看著驚魂甫定的趙宇慶,神情嚴肅又帶著微微的慍色,「你就是太大膽了。」

她一臉委屈地解釋,「我……我怕他們砸燒布行……」

「要不是我一得到消息就趕來,你知道後果是什麼嗎?」他說著,狠狠瞪著海豐,「我讓你看著夫人,你這是怎麼看的?」

「別怪海豐。」趙宇慶立刻為海豐說情,「他哪里拗得過我?」

「你……」馬鎮方懊惱地看著她,似乎想說什麼又打消念頭。

這時,店里的伙計听見外面喧囂散去,疑怯地將店門打開一道小縫。

「他們都走了,開門。」銀江對著門里的伙計說。

里面的人松了一口氣,這才放心地打開店門。馬鎮方跟趙宇慶步進店里,只見方掌櫃跟所有伙計全一臉驚惶。

「小姐!」方掌櫃趨前,「你可來了。」

「我大哥呢?」她問。

「大少爺他……」

方掌櫃往里面一指,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像只過街的耗子般畏畏縮縮地走出來的趙宇佐。

「都走了?」趙宇佐疑畏地問。

「大哥,你究竟都干了什麼?」趙宇慶又急又氣地上前質問他。

趙宇佐眼見危機解除,氣焰又稍稍張揚起來,「什麼我干了什麼?我還不都是……啊!」

他話未說完,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讓馬鎮方一拳給揍飛了。

「孬!」馬鎮方冷然又不屑地吐了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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