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我們晚餐吃炒飯好不好？」

「好。」

年僅十歲，性格卻像個小大人般穩重的楊元旦回應母親一聲，繼續埋頭讀他從圖書館借回的書。

楊家佳盤坐在低矮的和室桌旁，無聊地啃著魷魚絲，視線跟著牆上滴滴答答的時鐘秒針移動。

「元旦，六點整了。」她突然興奮地回頭向兒子報時。

「喔。」楊元旦推推鏡框，懶懶地回她一聲，繼續看書。

「炒飯∼∼」

楊家佳一把搶走讓兒子沉迷其中的書，趕在兒子生氣前露出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

「我餓了。」

「那就去準備晚餐啊！」楊元旦突然伸手，只差那麼一點就能奪回書本。

「但是現在除了我寶貝兒子炒的飯，其他我都不想吃。」楊家佳溜轉圓滾滾的大眼，皮皮地說︰「你應該不會那麼狠心，想餓死你老娘吧？」

「餓一頓才不會死人。」

不過楊元旦還是舍不得「老娘」挨餓，認命起身往廚房走去。

「元旦，我要吃加蔥和醬油的那種。」寶貝兒子會的炒飯種類太多，她樂得指定菜單。

「好啦！」十歲的他身高已經逼近一六○公分，掌廚的架勢一點都不輸大人。

「兒子，老媽愛死你了∼∼」

「我會炒給你吃，不用狗腿。」白皙俊俏臉蛋透出粉粉嫣紅。

「不是狗腿，老媽真的好愛你，全世界最愛你！」怕兒子不相信，楊家佳來個餓虎撲羊，抱住兒子親得啵啵響。

「知道了、知道了，不要親了……」楊元旦躲不過母親的熱情攻勢，又羞又癢，只得不斷求饒。

「知道就好，怎麼可以懷疑老媽對你的愛。」她親過癮了才放人。

「媽，你年紀又不大，干麼每次都叫自己老娘、老媽？」他沒轍地擦拭母親留在他頰上的口水印。

「嗯，這個問題問得好。」不到三秒，她咧嘴笑了。「因為這樣感覺比較有氣勢，可以制得住你。」

楊元旦感覺自己頭頂正有一群烏鴉嘎嘎飛過。

算了，當他沒問。

反正對于時不時會吐出幾句令人吐血話語的怪胎老媽，他早就習以為常。

就像他的名字，因為是一月一日出生，老媽就直接將他取名為「楊元旦」，小時候還不覺得怎樣，長大之後才萬分慶幸自己不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出生，不然「楊聖誕」三個字還不寫死他？！

老媽雖然生活習慣像個老太婆，規律上班、下班，平常沒事就宅在家跟他大眼瞪小眼，哪里也不去，可是她其實還不到三十歲，一張女圭女圭臉笑起來很可愛，跟別人說她才十八歲也能騙倒一堆人，說是他親媽反而被人當成玩笑。

但是他們真的是親母子。

老媽常說她年紀輕輕又沒結婚，干麼去抱別人生的小孩回來養？而且他五歲時，保母家電線走火，當時保母外出買便當，老媽趕在消防車抵達前沖入火場救他，還因此在背上留下傷疤，從此多了一個怕開火不敢下廚的毛病。

所以，他從未懷疑老媽愛他勝過一切。

不過他倒是十分懷疑，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媽怕火是假，想訓練他生活自理能力才是真，畢竟母子倆相依為命，她的工作又是警察，如果有什麼萬一——

「媽。」

「嗯？」

「只要你長命百歲，我願意炒一輩子的飯給你吃。」

小小男子漢說不出「我愛你」、「希望永遠和你在一起」這麼惡心巴拉的話，只能用別句話代替。

「嗚∼∼我命苦啊∼∼」

楊家佳突然巴住廚房門板「哭夭」，嚇得楊元旦差點把蛋連殼一起扔入鍋內。

「媽？！」

他關瓦斯，一臉擔心地望著母親，想不透自己剛剛有哪句話觸動了她？現在演的又是哪出戲？

「嗚∼∼兒子呀，老媽平常待你不薄，好吃好穿的不會忘了你一份，結果只能吃一輩子炒飯？你就不能想想要多學幾道好菜，慰勞辛苦的母親大人？吃牛排不好嗎？不然換吃義大利面也不錯，你說對不對？」

「對。」他好笑又好氣地看著假哭的老媽。「牛排跟義大利面都不錯，可是老媽，我是你兒子，今年才十歲，在我學會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去學來做給我吃？為什麼別人家都是媽媽做菜給兒子吃，我們家卻是兒子做菜給媽媽吃？」

「那當然是因為我兒子太優秀、太厲害，我這個做媽的遠遠比不上，所以說我是個有福氣的老媽。」她立刻破涕為笑，對兒子滿意得不得了。

「那剛剛抱門喊命苦的又是哪家的媽？炒飯還要不要吃？」

「嘿嘿，你叫你乾爸教你怎麼料理牛排和義大利面，我就不苦命了。至于炒飯當然還是要吃，乖兒子，我肚子快餓癟了，炒飯什麼時候好？」

「你不來亂早就好了。」有這種老媽，他真是欲哭無淚。「你去看電視啦，煮好就叫你。」

「好。」楊家佳甜笑回應。

楊元旦不知道，在他轉身開始料理炒飯後，母親一改嘻笑神色，溫柔又傷感地注視著他小小的背影。

她好感動兒子的孝心，也明白他害怕成為孤兒的心情，所以她故意搞笑，將兒子的心思從生死離別上移開。

這孩子心思縝密、聰明過人，有時說起話來簡直比成年人更成熟，讓她偶爾會忘了他不過是個才十歲的小男孩。

與其說是她「訓練有成」，不如說是兒子與生俱來就是如此，總是比同齡的孩子來得懂事貼心，不用做媽的操心，有時還會反過來照顧她，大家夸她把孩子教得好，其實她根本沒費太多心，兒子就一路乖乖長大。

她好慶幸，當初自己不顧眾人反對，堅持生下他。

為了兒子，她說什麼也要活久一點，看著他成家立業，擁有她曾經極度渴望，卻還是徹底放棄的夢想——和深愛自己的另一半生兒育女，共組圓滿家庭。

不過……預防萬一還是應該的。

畢竟她再堅強、厲害，也沒辦法預知生死，所以她讓兒子認了幾個干爹、乾媽，全是她信得過的好友，倘若有個萬一，她相信兒子不會孤零零的，會有不少好人搶著照顧他。

當然，她希望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媽，可以吃——」

楊元旦炒好飯，一回頭，發現老媽還站在廚房外發呆，也跟著愣了。

「媽，你怎麼不去坐，站在那干麼？」

「呃，我在看我寶貝兒子怎麼連背影都那麼帥！」楊家佳回過神，立刻換上嘻皮笑臉。「小旦旦，你在學校應該很受女生歡迎吧？老實告訴老媽，你有沒有交女朋友？」

楊元旦沒回答，臉卻瞬間爆紅。

「厚，果然有！」她一眼就從兒子的表情得到答案。「是誰？班上同學嗎？明天帶回來讓老媽幫你監定、監定。」

「不要啦！」小男生害臊了。

「不說沒關系，我打電話去問小孟。」兒子的麻吉肯定知道。

「好啦好啦，我說啦！她叫孔蓉，是我們班的。」小男生別扭地扯著衣角，不好意思對上母親的眼光。

「孔融？你喜歡男的？」

「不是融化的融，是草字頭再加容易的容，她是女的啦！」小男生立刻抬頭盯住老媽，嚴正聲明。

「嘻嘻，是男是女都好，老媽很開明的。」楊家佳走過去拍拍兒子的頭。「反正明天帶回來給我看看就對了。好了好了，吃飯嘍！」

楊元旦張了張嘴，想想又閉上嘴。

看老媽哼著歌端著晚餐，一臉開心，他哪里舍得說「不」？

算了，帶回來就帶回來，明天硬著頭皮求孔蓉就是了。

唉，誰教他全世界最喜歡的就是自家老媽的笑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