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突然说到这回乘坐自己客船的那两名道士来,“说起这长生不老药,可真是害人不浅,想当年我一位远房叔叔,本是个非常精明能干之人,靠着跑海运积攒了不少家业,后来也不知他在哪里结识了一位道士,从此迷上长生不老之术,将辛苦赚来的银子大把大把送给那道士。”许老板嗤笑了一声,“可结果呢?不但没能买来长寿,还因长期服用那道士秘制的长生药,导致原本硬朗的身子变得虚弱不堪,没多久便一命呜呼了。”
银皓慢条斯理吃着饭菜,喝着酒,听到他这话,连眉头也没动一下,这些年他走南闯北,这种事自然见过,因此并不觉得奇怪。
“我见他们带着的那几个木箱子里面全是硫磺和硝,说是要送去京城外的道观,用它制作长生药。”说到这里,许老板不由一叹,“我曾听一位大夫说,这硫磺虽能治病,可本身也含有毒,并不能长期服用,否则会中毒。这些道士们明知有毒,竟还用它来制药让人长期服用,这可不是明目张胆的谋财害命!”
银皓突地停下筷子,他自然知道硫磺和硝可以入药,可若是再加上木炭,它们还能变成更强大更致命的武器,那就是火药。
莫名地,他脑海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于是难得开口询问道:“你都有一一开箱检查?确定里面除了硫磺和硝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许老板见他突然开口,有些吃惊,心想不会他也对这长生药感兴趣吧?“虽让他们打开了箱子,但我也只是大概瞧了一眼,并没有仔细检查。”
显然这许老板不知道它们的另一个用处,银皓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陈轩。
收到主子的暗示,他随即找了个借口离开。
因为要在苏州港口过一夜,船上的乘客们不管有事无事都会下船到岸上走走逛逛,不会一直待在船上。
陈轩回到客船上,很快就找到亮着灯的一间客舱,见外面站着的两名男子看似随意来回走动,但瞧他们的步法和神色,便知他们并非寻常旅客。
陈轩缩回身子,从船外侧悄悄潜伏到客舱的窗边,透过缝隙瞧见那两名身着道袍的男子,正忙着将黑色木炭掺到硫磺和硝中。
瞧那分量,别说是炸沉一艘大船,就是炸毁半条街道都足够。
陈轩随即到楼下招集假扮成旅客的几名暗卫,细细叮嘱了一番,才又回到酒楼去向主子禀报。
杭州陈家。
“主子此次秘密上京一事,只有咱们自己人和张院判知道,汪家是从何处得知的?从他这次为了掳走陈姑娘设下的局来看,他似乎比主子还早一步得知主子会上京的消息。而且他将陈姑娘绑走,却只威胁咱们交出灵芝的培育方法,但以汪家如今的状况,应该要药田才合理啊。”郑峰坐在椅子上,苦思了半晌才说道。
想他昨日带着银子急急赶到衙役所说的医馆,一问才得知根本没有被马踩伤的路人,他顿时明白自个儿上当了,等他急忙赶回来,陈紫萁已被掳走,暗卫们虽抓了一个活口,可还没来得及问话,那人就被暗处的同伴灭口了。
陈世忠与张天泽坐在上首,满脸忧色,同样暗思着汪家到底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张天泽是绝对相信张院判这位师兄的为人,师兄跟他一样只醉心于研究医术、治病救人,入太医院十几年,因他脾气耿直,不懂变通,所以就算他医术出众也没得到提拔。
此次是他为了助银皓得到供药之权,才请师兄相助,否则师兄不会去竞争院判的位置,所以他根本没理由出卖他们。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身边知道这件事的人走漏了消息,或是被人收买。
“汪家拿陈丫头的性命要胁咱们交出灵芝培育的方法,可并没有说要放了她,只要陈丫头在他手中,开口要药田是迟早的事,我想他此时没提,只怕是在等消息。”张天泽分析道,希望银皓能逃过这一劫。
“消息?”郑峰怔了下,随即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您的意思是汪家已在京城设下埋伏,正等着主子自投罗网?或是像上次那样在半道上派水匪突袭?”
陈世忠此刻心里正担忧着女儿,原本还指望着银皓回来相救,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大变,差点昏了过去。
张天泽见状忙安抚道:“陈老弟,这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你也知道我那义子是个非常聪明警觉之人,说不定在汪家动手前就已察觉出来了。”
“对、对啊,这只是我瞎猜的,陈老爷您别多想,我跟在主子身边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汪家这点计谋根本算不得什么。”郑峰也出声。
陈世忠明白他们的好心,只深深一叹,点点头。
张天泽又安慰了他几句才起身离开。
郑峰亲自将他送出门后,一转身瞧见兰草红肿着一双眼睛,站在廊下望着自己,他忙快步走过去,“你怎么起来了?我不是让你去睡一会儿吗?”瞧着她红肿的眸子又盈满泪水,他只觉自己的一颗心被人紧紧揪住,难受得紧,抬起手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如今也不知姑娘被汪家藏在哪里、有没有被饿着,一想到这些,我如何睡得着?何况姑娘还是因为我才被汪家劫走的。”兰草吸着鼻子,声音因哭得太久而变得沙哑。
昨日上午她父亲的确驾着马车送她回城,只是马车快到城门口时,左侧的车轮子突然断裂,因此耽误了好半天,等修好车回到陈家才得知汪家利用他们将郑峰支走,趁机绑架了姑娘。
“我都说了,这事根本怪不着你,只不过你恰好出城,才让汪家借机利用。所以就算你待在陈姑娘身边,汪家也一样会找其他机会,何况府中还有汪家的内应。”
“万一银公子也出了事,到时还有谁能救出姑娘啊?”
“还有我。就算主子这回真中了汪家的圈套,无法及时赶回来,可我向你保证,就算拼掉我这条命,也一定会将你家姑娘从汪家手中救回来。”郑峰扶住她颤抖的双肩,一脸凛然地说道。
闻言,兰草抬起红肿的阵子直直望向他,心里既感动又难过,当即忍不住扑进他的怀中,大哭起来。
郑峰搂着她娇小的身子,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抚道:“你别哭了好不好?再哭下去,我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我……我实在太害怕了,所以忍不住就想哭……”兰草边吸着鼻子,边哑声解释。
郑峰心下又是一阵怜惜不舍,真恨不得立即冲进汪家将他们暴打一顿。
一间昏暗的屋子里,陈紫萁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心里思索着自己要如何逃出去,这时一名妇人端着几样简单的饭菜,推门走了进来。
闻声,她抬起头朝那妇人冷漠地望了一眼,不等她开口便自觉起身下床,在桌边坐下,扫了一眼桌上几样小菜,竟都是自己平时爱吃的,心里冷笑一声,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
此时她心里再怎么痛恨林大娘的欺骗,但为了有力气想法子逃跑,她就绝不能饿着。
林大娘站在一旁,心里并不好过,当年若不是自家没有活路可走,丈夫和儿子也不会跑去当水匪,暗中听命于汪家,而她为了让丈夫和儿子能得汪家重用,只得昧着良心说实话,在陈家这两年里,瞧着陈老爷与姑娘时常拿银子接济那些落难之人,心里也开始后悔起来,不愿意做出伤害他们的事,可是她又不敢违背汪家,以汪建业的性子,定不会放过她的家人。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林大娘犹豫一下,才小声说道:“姑娘放心,兰草和她爹并没有发生意外。”
陈紫萁夹菜的手略顿了下,没抬头看她,不过因为这个消息心里多少安了几分。
“姑娘也别担心自己,汪家绑架姑娘只是冲着你家药田,并不会伤害你的。”这是她偷偷打听来的消息。
陈紫萁自然明白汪家绑架自己的真正目的,此时她倒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银皓的安危。
银皓前脚刚离开,汪家就设下圈套绑架自己,想来定是早就得知银皓会上京去。虽然银皓并没告诉她上京的原因,但他会亲自前去,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既然如此,汪家必定早就在上京途中或是京城设下陷阱等着银皓,如今她只能一边祈祷银皓能先一步察觉出汪家的计谋,逃过一劫,一边思索着自己该如何自救,不能让汪家拿自己的性命逼迫父亲交出药田。
汪建业站在自家药铺二楼,冷眼瞧着对面的保济堂,见看病的人只增不减,心里又恨又嫉,随即转念一想,只要这次计划成功,到时想个法子将这些药铺弄到手,自个儿不就可以重新在杭州立足了吗?
这时,一只白色信鸽从远方飞来,落在汪建业身旁的一名管事手中。
那管事俐落地将绑在信鸽腿上的小竹筒取下,打开一瞧,脸上顿时一喜,“主子,事成了,这回那银皓再没这么好运,连人带船被炸成碎片沉进河底了。”
“真的?”汪建业有几分不敢相信,想他与人斗了大半辈子,还从没遇到过像银皓这般强劲命硬的对手。
管事点了点头,双手捧起那封信。
汪建业接过一瞧,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回终于摆平了那小子,哼!我早就说过,敢跟我汪某人作对,定教他不得好死。”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咱们至今仍没弄清他的真实身分。”
“这有什么难办的。”汪建业朝对面药铺看了一眼,“他不是还有一位义父活着吗?我就不信问不出来。”
“这倒是了。”
“爹,您找我何事?”这时,汪东阳从楼下快步走了上来。
“那陈紫萁怎么样?没有要死要活的哭闹吧?”
“没有。”
“没有就好。对了,银皓这回终于死了。”“真的?那真是太好了。”汪东阳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脸上大喜,心底痛快,只觉压在心口多时的一口恶气终于释放了。
“桌子上有一封信,你派人立即将它送到陈家。”
“是。”汪东阳应了声,进到屋内拿起信,走了下去。
那管事遂又开口道:“主子,陈世忠真会为了一个女儿,乖乖交出药田吗?”若是他摊上这事,定是想也不想便选择抛弃女儿,保住祖业的。
汪建业沉默片刻才回道:“说实话,我也不敢保证,不过如今他就算真选择舍弃女儿,保住药田,将来我也有的是法子逼他交出药田。”
“这倒是,陈家没了银皓这个靠山,就算他在杭州有几分名声,但真到了关键时候,谁又真敢站出来替他家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