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兰草一边替陈紫萁铺床,一边将郑峰下午在厨房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陈紫萁听完只觉心下又惊又慌。
兰草担忧问道:“姑娘仍然记不起当日在廊上对银公子说过什么话吗?”
陈紫萁茫然地摇了摇头。
“瞧郑峰说得十分肯定的样子,不像空穴来风。仔细想想,这些日子银公子对姑娘的态度似乎变得比之前温和许多,会出言关心姑娘两句,冷冰冰的脸上在见到姑娘时,偶尔还会勾起几丝笑容。”
想到刚才与银皓交谈时,确如兰草所说,他变得温和爱笑,原本她还想着是不是两人相熟的原故。
等等……之前她一直想不通那日她熬蜜遇险,银皓为何要撒谎,难不成他本是来看她的,只是发生意外,才让他不得不现身相救?再后来,他无故跑来厨房看她做菜,也是因为喜欢她?
一想到有这可能,她心里竟莫名升起一股喜悦和羞意。
见姑娘怔怔出神,兰草不禁有些着急,“姑娘,就算郑峰说的是真的,咱们也不要掉以轻心。如今咱们虽与银公子联手对付汪家,但对于他的真实身分仍一无所知,何况他左脸到底是什么情况?咱们也不知道。”
“兰草,不用担心,我都明白。”陈紫萁忙收回心神,瞧着她一脸担忧的样子,不由好笑地安抚道。
可是对于心里为何会生出喜悦之情,连她自个儿也被这情绪震惊到了。
一直以来她对银皓都怀着深深的感激,就算后来知道他接近自己是为了对付汪家,有过那么几分受伤失望,可转念一想,若不是因为他对汪家有着仇恨,进而利用并帮助自家逃过汪建业的算计,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这么一想,心里那抹失望受伤的情绪瞬间消散。
不过,就算自己对他也存着几分好感,兰草说的却也没错,他到底是什么身分,她至今一点也不知情,至于他左脸上的隐疾,她并没有半点害怕或嫌弃之意,甚至还有几分怜惜。
“看来我这回真是失算了,也低估了这银皓的能耐。”汪建业站在自家药铺二楼,阴沉着神色瞧着对面保济堂人来人往,而自家十几家药铺整整半个月都没进过一两银子。
说实话,他倒不看重这点银子,他之所以没出手,就是想看看银皓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等到他将银皓的底牌彻底模清了,到时再下手也不迟。
“爹,还不打算出手吗?”汪东阳瞧着自家铺子整日空荡荡的,实在有些沉不住气了。
“派去暗中监视银皓的人可有什么新发现?”汪建业没理会儿子的问话,转头问旁边的黑衣男子。
“回禀老爷,属下已查明前段时间陈紫萁送银皓药枕和香包的原因,原来他每晚都会作噩梦,只可惜他身边那两名护卫会一直轮流守在他门外,我的人无法靠近,因此并不知道他到底作了什么噩梦。不过刚才暗探传来一个消息……”那黑衣人瞧了眼汪东阳,才又继续说道:“今儿下午那护卫郑峰向兰草说银皓喜欢上了陈紫萁,而他自个儿则喜欢兰草,然后还将自己的身世道了出来。”
汪建业眉头一挑,开口道:“将郑峰的话细细道来。”
那黑衣人随即将郑峰在厨房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
汪东阳脸色阴沉,紧握着拳头。
汪建业倒是哈哈一笑,“我正愁查不出银皓的身分,找不出他的弱点,没想到那蠢护卫倒是亲手送上来。至于郑峰,你让辽东的人找出他老娘,直接将人绑来杭州。”
“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黑衣人下去后,汪东阳才稍稍平复心底的妒意,开口问道:“爹打算如何利用这个弱点?”
汪建业深深看了儿子一眼,“陈世忠对一双儿女很是疼爱,只要咱们找机会将他们弄到手,到时还怕陈世忠不服软?”顿了下,又道:“既然你仍放不下那陈紫萁,这事就交给你去办,至于要怎么做,我想你应该清楚,可别再失手了。”
“爹放心,这回我一定不会再失手的。”
这时一名管事快步走了上来,“老爷,京城王老爷回信了。”
汪建业接过信,快速打开一瞧,脸色不禁一沉,“这老狐狸,竟然要我自己处理。哼,想想这些年我为他暗中处理了多少事,临到我有事时竟然撒手不管,甚至还警告我行事谨慎些。”
“爹,王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你上回在京城对付银皓和陈家使用了毒药烟球,这事闹得很大,惊动了官府,若不是银皓不想将事闹大,暗中将毒药烟球的事瞒下,不然被官府知道有人在天子脚下使用毒药烟球,定会追查到底,所以叮嘱咱们往后行事谨慎些。”
“是儿子办事不利。”
“当时除了使毒,也没其他法子对付得了银皓。只可恨那银皓命大,让他逃过一劫。”汪建业咬牙切齿道。
“对了,上次你在京城上王家拜见他时,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待我如往常一样热情,还曾提起若不是我倾心于陈家姑娘,他都想将女儿嫁给我。”
“哼,你当他将女儿许你为妻,是看重你吗?他这么做是想将咱们绑得更紧。当年虽是多亏他暗中相助,才让我得到太医院供药,可他从中也没少捞到好处。”汪建业顿了顿,一脸不甘道:“论起能力,我一点也不比他差,凭什么要一辈子都受制于他!
“当初看重陈家,便是想等时机成熟占领陈家药田,如此一来,咱们手头有了充足的药材,再加上我这些年结交的势力,只等到那张太医当上院判,我就可以彻底摆月兑王家。可恨的是眼看谋划就要成功了,却突然冒出个银皓打乱我的计划。”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刚才收到消息说太医院提前更换了院判,正是咱们选中的那位张太医,那这太医院供药依旧是咱们家的,所以目前最要紧的是先除掉银皓。”
汪建业目光阴鸷地瞧着保济堂。姓银的,你且等着,敢跟我汪某人敌对,总有一日定要你不得好死!
京城,最大的药行永和堂二楼厢房中,五十多岁的王宝庆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前站着一名毕恭毕敬的管事。
“老爷,您为何不出手相助汪家?”
“若汪建业还只是个小药商,我自然会出手,可如今他已是杭州最大的药商,甚至还野心勃勃的想将手伸到京城来,既然他如此有能耐,自是用不着我出手了。”
“可是瞧那银皓来势汹汹,还颇有手段,汪建业已在他手中落败过好几次,如今更是逼得汪家的药铺都快歇业了,照这样下去,只怕……”
“怕什么?就算汪建业真败了,对我又有什么损失?”王宝庆一脸不以为然,眸中甚至带着几分兴奋。
“这……老爷不是还需要他在前面顶替着供药的资格吗?”何管事一脸不解地问道。
“当初选择汪家不过是权宜之计,原本还想继续用他,可陈家那件事让我彻底看清了他的野心。汪建业本就是一匹野心勃勃的狼,如今他已然壮大起来,自然不愿意再受制于我,想直接与太医院合作。”
王宝庆眸子一沉,冷哼一声,“他这些年在我的眼皮底下暗中花大把的银子上下打点着关系,目的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彻底摆月兑我。想当年我提出要与他结儿女亲家时,得知他有意与药农陈家结亲,心下就有所怀疑。”说到此,他不禁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只是万万没想到,多年的谋划眼看就要事成了,却突然横空冒出一个银皓让他的计划落空。这些年杭州药业已完全掌控在他手中,就连京城药业也有不少他的眼线,我正愁该如何打破这局面呢,没想老天爷竟派了这个银皓来。”
“小的明白了,老爷是想借银皓之手除掉汪家。不过那银皓若真打败了汪家,岂不成了老爷的竞争对手,到时又该如何?”
“就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来,银皓对付汪家是出于私仇,并非是生意上的竞争,不过凭我对汪建业的了解,银皓要想打败他,还得费些功夫和手段。”
“小的昨日暗中得知一个消息,说银皓的义父与如今新上任的太医院张院判是同门师兄弟,因此我觉得这次那冯院判的弟子落选,只怕与银皓有关。”
王宝庆当即眸子一沉,“如此看来,银皓不光是想逼得汪建业的药铺关门,还要夺走他的供药之权。”
“若是如此,那老爷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何管事曾暗中收过不少汪建业的贿赂,亦有把柄握在他手中,所以才会拐着弯的想劝主子帮汪家一把,毕竟若被汪建业知道自己没出力相助,只怕会将他暗中私吞主子银子一事抖出来。
“汪家的死活我不在乎,可是这供药之权却不能落入外人手中。它原本就属于我永和堂,只因当年无故受连累丢了这供药资格,如今十年过去,是时候重新夺回来了。对了,张院判这事汪家应该还不知道吧?”
何管事点了点头,“汪建业应该是不知情,不然不可能一直暗中送银子给那张院判,而据我所查,张院判入太医院十几年,性格耿直,从不受人半点贿赂,如今却一反常态地收下汪家的银子,如此看来定是受了银皓之托。若是汪建业真上当了,到时丢了供药之权不说,还会落个贿赂太医的罪名。”
闻言,王宝庆眸子一闪,说道:“汪建业毕竟是受我之托才得到供药之权,可不能让他栽在这上头,一个弄不好还会连累到我头上。你赶紧派人将这消息传给他,至于他要怎么做,咱们暂时先不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