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炤瑜出宫,心情略松,比起韩磊和唐绍和在外头生死不明,他更乐于亲眼见到两人锻羽而归,伤重体弱地躺在自己面前。
可惜他们刚见过父皇,不能操之过急,要弄死他们,还得再等上一段时日。
但扬州那边,那群胆小如鼠的官员怕是不敢异动了,才想让他们送十几万两上来……思及此,心情顿时不美。
秦润已经等上半天,见主子出宫连忙迎上前。
“太子爷,您离京前看上的那两兄弟,奴才已经把人给弄来了。”
他没提两家兄弟考上状元、探花的事,前阵子主子不在京城,还不晓得这件事,秦润担心主子顾虑太多,玩起来少了几分趣味儿,这样未免不美。
不过是两个没背景的乡下小子,家里连个能顶事的都没有,能做啥?他可是连敬平伯家的公子都掳过,梁陌轩、梁陌新比起人家,身分差得远,没啥好担心的。
“弄来了?”闻言,业炤瑜脸上一喜。
“对,主子要不要过去看看?”
“行。”深吸口气,这阵子心烦得紧,是该好好乐乐、松泛松泛。
两人坐上马车那刻,黑衣人尾随其后,确定马车进了梅花胡同,立即施展轻功,往敬平伯府飞奔。
这一边,欣瑶鼓起勇气,走到县府衙门前,揄起鼓槌用力敲响鸣冤鼓。
鼓声一下一下撞在过路百姓心头,众人发现鸣鼓伸冤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不禁纷纷停下脚步观望。
“小姑娘,你有何冤屈?”
欣瑶吓得全身瑟瑟发抖,哽咽道:“我二哥是今科状元、三哥是今科探花,进士游街之后就双双消失了,我到处寻人,只晓得他们在游街后见过同村乡亲,接下来便再也没人看过他们。”
出来看看是谁击鼓的小吏,一听到这话顿时吓懵了,丢掉的是新科状元和探花呐,这两人在京城的名声可大了,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日后必定更加不凡,不晓得有多少钟鼎之家在暗地里探听他们呢。
这可是天大地大的事儿啊,说不定连皇上都要追究呢。想到此,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衙门通知大人。
不久后白晓春被抓,几棒子下去,啥话都招了。
就在衙役满大街寻找一个胖胖白白的中年男子同时,园子里的秦润还乐滋滋地想着——白晓夏确实好手艺,那衣服肯定能让太子爷满意。希望她活久一点,否则这几年陆陆续续弄死十几个裁缝,他都不晓得要往哪儿去寻到这样的手艺人。
看见被绑在床上的两兄弟,唇红齿白、肤女敕目明,光瞧着就教人心动不已,尤其两人分明紧张、局促不安,却又要刻意装沉稳的模样,简直动人心魄。
弯腰看着两人身上的衣裳,业炤瑜眼睛眯成一条线,拉起裙襦处的小黄菊刺绣看了看,手指一路顺着裙子来到上身。
原来领口可以这么做?从左肩膀斜往右腋下,露出性感的锁骨,虽然用的不是若隐若现的布料,裙襦处也非双面绣,衣服里头没有绣着让人脸红心跳的那事儿,但还是让人的口水很难控制啊。
他坐在床边,笑眼眯眯地看着两兄弟,笑问:“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陌轩、陌新没回应,但他们很清楚对方的身分。
晓夏已经将韩磊的安排说给两兄弟知晓,所以他们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气的……这种衣服是给人穿的吗?大嫂太过分了,怎能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衣服!
“公子可也知道我们兄弟是谁?”陌轩说。
他们得到的指令是——竭尽全力拖延时间,别让太子的兽性得逞,等待来人相救。
短短几天,晓夏充分展现女强人高超的人脉拓展技巧,她日夜赶工,把衣服做好之后,就被送进成妤凤住的房间里,她借口向成大师请教刺绣,硬把人给保下来。否则有晓夏在,成妤凤对秦润早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她模清楚整个院子里有三十几个守卫和六个少男,另外牢里还关着三个失去双眼的,以及陌轩兄弟俩。
能自由活动后,她到处自我介绍,“我开了间铺子,专门为人做整体造型,但这不是我的主业,我的主业是媒人……”
这是个好话题,因为这些年轻汉子多数没娶媳妇儿,若有媒人能帮一把,那就太好了。
紧接着晓夏和他们从对媳妇的要求聊起,一点一点模透他们的内部结构。
这些年轻汉子来这里的时间都很短,最长不超过三个月,他们甚至搞不清楚这里是做什么的,只晓得自己的工作是保护少年,不让他们往外跑。
一天两天、东聊西聊,她慢慢模出一点规则——
这三十几人当中,那两个是有专属“办公室”的“高层核心人物”,主要负责挖眼睛、剖心、屍体填塘。至于其他人则是“照料”,负责照料的下层员工,原则上不参与内部工作,只会在这里待三个月到半年时间。
而每回主子“视察”后,就会领着一两名少男到寻香院“考校功课”。
寻香院位居园子右后方,每回主子到来,除随身伺候的秦爷和两位高层之外,所有人都会被留在前院,不许到后院打扰。
因此这回主子视察,她特地往厨房跑一趟,和做菜的大娘哈拉,趁机往那锅绿豆汤里加
了料,那是进府前,贴身藏在肚兜里的。
有了神药加持,满园子上下很快地作起美梦。在门板发出第一声敲击时,晓夏立刻打开大门。
敬平伯领着二、三十个人怒气冲冲进来,晓夏啥话都没说,就在那些人当中寻找一双熟悉的眼睛。
目光相接……找到了,她一眼就认出韩磊!
他在,晓夏便心安,确定所有事都在计划内。
“人在哪里?”敬平伯怒气冲天。
独子在两个月前失踪,到处都找不到,母亲、妻子终日以泪洗面,直到昨日收到密信,信中说他的儿子成了太子的禁脔。
轰的平地一声雷,他不相信仁德宽厚的太子会做这种事,于是将信将疑。
直到今日有陌生男子登门,道:“贵公子已经寻获。”
对方给了地址,他想也不想就带了家丁杀过来。
“在后院。”晓夏领着所有人往寻芳院方向过去。
眼看一群人怒气冲冲跑来,秦润和两个“高层”满肚子疑惑,前头守卫在做啥?怎会连半点动静都没就让外人闯进来。
秦润刚要开口怒斥,不偏不倚一颗石子丢过来,倏地穴道被封,全身动弹不得。“高层”的下场没有更好,他们还来不及叫喊就已经被打成猪头。
下一刻,房门被怒火中烧的敬平伯的粗腿踹开,业炤瑜闻声回头,刚被松绑的陌轩二话不说,抓起床上的瓷枕就往他后脑敲下。
砰的一声,太子……晕了。
“找到崔公子了。”不知哪里发出的声音,敬平伯立刻追着声源跑去。
易容成大管事的韩磊接手现场指挥,事情井然有序地进行着,缅人的、救人的、挖塘寻屍的……
伯爷和儿子相见、恍如隔世。
另一边,正在审问白晓春的知府大人得到密报——状元、探花找到了。
知府二话不说,立刻率领衙役上门,而好事的百姓一路尾随,抵达时,后头已经浩浩荡荡跟了两、三百人。
为官多年,知府还没有这么风光过,领着民意、带着微笑,双手推开大门。
在踏进院门那瞬间,知府大人万万没想到,迎面看见的竟会是满地枯骨。天!震荡朝堂的大案呐……
业炤瑜打死都没想过,自己这一昏,会昏得风云变色、日月无光,直接把自己给昏进地狱里。
同一天下午,甘秋禹把无湘子抓到皇帝跟前。
痴迷于炼药的无湘子根本不管业炤瑜死活,只道:“这是我与太子的交换条件,他提供人心予我入药,我便给他……想要的药。”
这话摆明了,太子确实有弑君之心。
而太子为求长生不老,强掳少男入药的传言,在唐绍和与韩磊的推波助澜下,在京城四处传得沸沸扬扬。
这下就算皇帝想放过太子,百姓都不会放过他!七十几具屍骨呐,多少青春正盛、前途无量的少男,默默地为太子的贪婪殒命,就连今科的状元、探花都差点儿受害。
民意高涨不下,最终太子被贬为庶民,秦润、无湘子等人被判斩首示众,皇后则送入冷宫,而为虎作偎的官员们更是一个个中箭下马。
两个月后,七皇子入主东宫。
第三个月,成为庶民的太子与赌徒斗殴,死于大街。而那个赌徒,便是易容后的韩磊。
大仇得报,甘秋禹、唐绍和以及韩磊在唐威坟前焚香,告慰其在天之灵。
都没想过,重新再见面,情况会这么尴尬。
韩磊原本就不擅长说话,两兄弟和妹妹本就有点畏惧大哥,何况现在他还是靖远侯,那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像的地位。
陌轩、陌新心闷,他们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念那么多年的书,碰过那么多的人,殿试时面对皇帝也能侃侃而谈的两人,面对“哥哥”他们又变回当年的模样。
晓夏看看拘谨的三个人,抿住笑意,这是“畏兄症候群”吗?
她推推韩磊,撒娇说道:“你不在,陌轩都欺负我。”
韩磊闻言,眼刀子立刻射过去。
吓得陌轩一个激灵,不敢置信地望向晓夏,堂堂男子汉突然勾起莲花指,指着晓夏说:“你告我状?”
她蹶起嘴巴,笑得很张扬,摆明了——对啊,本人就是,你能奈我何?
韩磊凝声问:“离家前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还欺负她?”
那声音冻得陌轩脑袋结冰,他、他、他居然站在她那边?
委屈极了,他想也不想就月兑口而出。“我是你弟弟,她是外人!”
话出,所有人都喷笑了,气氛立刻轻松起来。
晓夏咯咯轻笑,认真道:“你不在家,陌轩迅速成长,他年纪小小便努力让自己成为顶梁柱,这些年幸好有他,不然我会很辛苦的。”
欺负小孩好玩吗?韩磊不苟同地觑了晓夏一眼。大掌拍上陌轩肩膀,赞许道:“你做得很好。”
“我做得再好,都需要大哥扶持。”
这话让韩磊微微触动,当年扮演梁陌言是身不由己,如今却觉得……有家人真好。看看三个弟妹、再看看晓夏,就见她鼓励地朝自己点了点头。
她的意思他懂,那年她失去父母亲人,重病之际被二房丢进梁家,她也是别无选择地来到这里,然后付出、然后成为这个家的一分子。
茫茫人海独自前行的感觉很差,能有亲人相互扶持照顾,感觉极美妙。
所以桌面下,他轻轻握着她的手,对陌轩、陌新、欣瑶道:“大哥是用来做什么的?当然是用来扶持弟弟妹妹的,如果你们愿意,就住下来吧,靖远侯府太空旷,我一个人住有点冷清。”
陌轩、陌新犹豫着,担心会不会带来麻烦,让人觉得他们想攀上侯府的关系,欣瑶见哥哥不说话,便也不敢发表意见。
晓夏笑道:“你们不想搬,我可想啦,这宅子比起咱们住的要好太多,我打算在后院种一堆果树,以后就有吃不完的水果了。”
后院?自己本打算盖个演武场,算了,她想种果树就种吧,大不了把隔壁宅子买下来打通就好。
“要不要种葡萄?”欣瑶问。
“对谈,既然都要搭架子了,不如连黄瓜、丝瓜都种,再种一畦青菜,这样天天都有最新鲜的菜能上餐桌。”
“大哥最喜欢蛤蛎丝瓜。”欣瑶笑眼望向韩磊。
“就这么说定了,立刻回去打包!”丢下话,晓夏拉起欣瑶便要往外走。
陌轩板起脸孔,道:“你不准搬!”
吭?一句话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他。
“名不正言不顺,搬什么家?”听到这里,晓夏正想批评他读书读迂腐了,就听他继绩往下说。“晓夏尚未与侯爷成亲,无名无分、凭什么搬?莫非侯爷要让晓夏为妾?”
哇,那口气还真像一家之主啊。
“自然不是。”韩磊看着陌轩,满脸骄傲,他真的长大了。
“既然如此,是不是该先谈谈婚事?”
“当然。”
“问名、纳征、请期……梁家都依侯爷要求,唯独聘礼嫁妆得好好谈谈。”
“你有什么要求?”
“侯府可以出多少聘礼?”
“必定不会逊色于其他侯爷。”
其他侯爷?晓夏眉头微扬,看来当将军赚得颇多,才多久就积累出满满家当?
“好,那梁家给的嫁妆有铺子三处,书院一个,房子三幢,白银五千两。”
晓夏惊了。“你疯啦!那是全部家当,全都给我,你们拿什么过日子?”
“除村子的祖宅,梁家所有全是你挣来的,拿来当嫁妆有什么不对?我和陌新都当了官,还怕养不活妹妹?”陌轩说完,一旁的陌新、欣瑶猛点头。
“天真,你以为六、七品小官每个月能挣多少?不贪污的话,恐怕光是拿来和同侪应酬都不够。”
“那就不要应酬——”陌新没说完,韩磊截下了话。
“宅子铺子白银多少,我不介意,不过有一样嫁妆肯定得嫁过来。”
“哪一样?”
“晓夏的家人们,侯府什么都不缺,就缺亲人。”
不会说甜言蜜语的韩磊说了甜言蜜语,瞬间一屋子人全被甜出泪水。
欣瑶年纪小控制不住,直接往韩磊身上一扑,说出从见到他那刻起就想说的话,“大哥,我好想你。”
梁陌言死的时候她太小,她记忆里的大哥就是韩磊。
一个拥抱,温柔了他的眉眼,是的,有家人真的很好。
就在“全家人”乐呵呵地遥说当年时,一道圣旨下达,众人瞬间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