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小主母 第五章 落海事故见真心(2)
作者:春野樱

西街,龙兴寺。

大殿上,一名青袍男人正跪在蒲垫之上,双目紧闭,神情平静,专注祈求。

殿外,一名约莫二十七八的男子进到殿内,默默地站在男人身后,未予打扰。

此人正是永新造船谢家的长子,也就是谢明洁的兄长谢明礼。

蒲垫上跪拜的是他母亲的兄长,刺桐把总高滨松。

前任刺桐总兵杜宸因为屯积粮秣,趁大旱欠收哄抬粮价,又收受贿赂,遭到弹劾拔官。高滨松乃杜宸左右手,为免遭难,事前听到风声便抹除相关证据,以回老家养病为由离开刺桐避风头。

但为免旁生枝节,他并未回到老家浦城,而是前往陕南的小庄子避祸。这小庄子是前海道副使汪柏的小舅子所有,无人知晓,十分安全。

不久,杜宸果然乌纱帽不保,虽逃过牢狱之灾,却被没收田产房宅,经过三个月的代理,朝廷终于派来新任总兵胡知恩。

然南下上任前,胡知恩的母亲先是生了一场重病,接着便去世了,胡知恩为照顾母亲及替母亲治丧,又这么延了几个月,事出突然,若朝廷再另派他人旷日废时,于是使他夺情上任,如今胡知恩已确定在中秋节前到任。

高滨松也因为一些刺桐会馆仕绅大老爷们的相挺,加上风波已过,趁着胡知恩未到任前先行返回刺桐复职。

“你来了?”高滨松睁开眼睛,淡淡地问。

“听说舅父回来两日了,怎么没让人来说一声?”谢明礼问。

“这两日都忙着。”高滨松欲起身,谢明礼赶紧上前搀扶以示孝顺。

高滨松站起后看着他,“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可发生不少事情吧?”

“是的,不说远的,这两日便发生了一件麻烦事……”

高滨松眉梢微微一抬,“怎么了?”

“李兵的手下出了点纰漏。”谢明礼刻意低声,“幸好没暴露身分,否则可就……舅父您不在的时候,李兵常常肆意妄为,他底下的人也不受控,要不是代理总兵是个庸官,早就出乱子了。”

闻言,高滨松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李兵那边,我会找人跟他聊聊,不碍事的。”高滨松说着,话锋一转,“我虽然不在刺桐,但也听说赵家跟谢家退婚的事情了,明洁还好吧?”

“还有点想不开,但不妨事。”谢明礼说。

高滨松勾起一抹不明显的笑意,“这孩子可真死心眼,看来,他是真心喜欢赵家女。”提及赵家女,高滨松也想起那个被喻为“刺桐之鬼”的马镇方。

他在陕南的时候就不断听说这一号人物的事蹟,回到刺桐后也听不少会馆的大老爷们提起。听了那么多人谈论他、赞颂他抑或是咒骂他,他忍不住对这个人好奇起来。

此人明知赵家女已许婚,为何要强抢呢?像他那样的人物要什么闺秀名媛不可得,为何非赵家女不可?

“你对马镇方这个人有什么看法?”高滨松问。

谢明礼神情微微一凝,“除了把赵家小姐抢去之外,我们谢家跟他一点瓜葛都没有,几次在宴上碰到也没有交谈。”

“赵家呢?可有什么事儿?”他问。

“先前发生了那么多事,赵老爷便病倒了,赵宇佐为了保住庆隆记便跟咱家退了亲事,将妹妹改嫁马镇方,这些日子赵老爷还是病着,大大小小的事都由赵宇佐处理。”

高滨松不以为然地一笑,“那赵宇佐是个一无是处的闲散少爷,能处理什么?”

“舅父说得一点都没错。”谢明礼眼底有着轻蔑,“当初舅父从中牵线,暗中促成了亲事,也是因为赵老爷是号人物,庆隆记又是刺桐一等一的商号,可如今赵老爷跟庆隆记都是风中残烛,马镇方宴客那日还狠狠地扫了赵家脸面。”

提及此事,高滨松神情稍稍凝沉,“这事我听说了……”

“说也奇怪。”谢明礼又道:“赵家这门亲是他自己抢去的,为何还要在宴客那日让赵家颜面尽失?”

高滨松沉吟片刻,“我也觉得奇怪,找机会……我得会会这个姓马的。”

一大早,丁嬷嬷就亲自给赵宇庆端来补身益气的鸡汤。

那日午后,丁嬷嬷寻不着萃儿,就跟疯了似的到处找,直到稍晚赵宇庆他们将孩子带回来,丁嬷嬷才卸下心头万斤大石。

萃儿是丁嬷嬷的命根,如今赵宇庆将她从人口贩子手上救下,丁嬷嬷简直把赵宇庆当观音菩萨般拜。

因着丁嬷嬷,偌大的马府上上下下全都知道赵宇庆的英勇事蹟,过往她虽顶着马夫人的身分,但因为财务大权不在她手上,大家尽管也敬着她,但并未真的认她为当家主母。

可这事让她坐稳了当家主母的位置,虽然并未管理中馈,但无人质疑置喙,更对她隐隐崇敬。

这几天,丁嬷嬷每天早晚都给她送来鸡汤,而且看着她将鸡汤喝光才肯离开,今早也没有例外。

丁嬷嬷前脚才走,就有人来通报,说是万海号旗下万海布庄的范掌柜求见。

赵宇庆虽满头雾水,却还是见了范掌柜。

范掌柜给她另外备了辆马车,将她接到东二街,车子在一间二开间的闲置店铺前停下,赵宇庆下了车。

“范掌柜,这是……”她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店铺。

这店铺虽只二开间,但门庭敞亮。房子是有点旧了,但维护得还算好,看得出来门窗也都重新修葺过。

范掌柜上前拿了一把钥匙打开门上的锁,然后推开店铺的大门。

转身,他将钥匙递给她,“夫人,这店铺是马爷要交给你的。”

她怔住,身后的玉桂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什……”赵宇庆讷讷开口,“范掌柜,你说什么?”

范掌柜像是早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莞尔一笑。

“马爷知道夫人想要弄间工坊,这两三日便命在下将这间铺面整理清空,夫人估量估量,若有需要什么再吩咐在下便行。”范掌柜说。

赵宇庆接下钥匙,走进铺子里。

这铺子的前屋可当店面使用,柜台跟柜子应有尽有。往后走有个隐密且可关门上锁的夹间,可当办公室使用。再继续往后走是一处天井,十分敞亮通风。穿过天井后还有五间清空的房间,可供工班使用。

不得了!这是一间功能完整的店铺,而且距离东一街的繁锦布行只十分钟不到的路程,马镇方要把这间铺子给她用?

“这……”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吗?”

范掌柜点头,“在下可没这种能耐跟夫人开玩笑。”

“小姐,”玉桂忍不住也兴奋地凑过来,“看来是真的!”

“马爷知道夫人想到石狮塘那里开工班后,说那儿龙蛇混杂,不是个安全之地,这才让在下把这间铺子腾出来。”范掌柜一笑,“夫人放心吧!绝对不假。”

赵宇庆不敢置信地环顾着四周,感觉像是在作梦。

“在下稍后会着几个办事利索的伙计过来帮忙,夫人有什么需要及吩咐,千万别客气。”范掌柜续道:“马爷还交代,若是夫人要添购什么就尽管去买,账记在万海布庄名下即可。”

“……喔,好。”她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

“那么在下店里还有事,先告辞了。”范掌柜说完,拱手一揖,便要离去。

赵宇庆及时唤住他,“范掌柜!”

“夫人还有吩咐?”范掌柜停下脚步。

“他呢?”她兴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我是说……”

范掌柜了然一笑,“马爷今天一早就上船了。”

闻言,她一怔,“上船?”她一点都不知道这事,昨天晚上他也没提过半个字。

丈夫上船,做妻子的却一无所知,还得问外人,这让她感到尴尬及沮丧。

这样的尴尬及沮丧,也教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接受“马镇方的妻子”这样的身分。可他只字未提上船之事,是否因为根本没把她当真正的妻子看待?

忖着,她莫名感到失落。

范掌柜是个精明人,擅于察言观色,看着赵宇庆脸上及眼底那抹尴尬及失落,为免她因为尴尬未敢再提问,主动告知并安慰着,“马爷也是临时决定的,马交那边有点事,他得亲自去处理,大概是走得急,来不及告诉夫人吧!”

赵宇庆感受到范掌柜的善意,也感谢他的安慰,她释然地一笑,点点头,“范掌柜事忙,赶紧回去吧!”

范掌柜点头,“在下告辞。”说罢,旋身离去。

赵宇庆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玉桂跟在她身边多年,自然最明白她的心思,就算不明白,同为女子也是能观察出几分。

“小姐别难过了……”玉桂说。

她回过神,转头看着玉桂,微微蹙起眉头,“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难过了?”

玉桂蹙眉笑叹,“这儿没别人,小姐就别骗我了,姑爷上船却没告诉您,您心里很不是滋味吧?”

“我……”她本来想否认,又突然觉得没必要。身为妻子,她难过也是正常吧?

“姑爷那性情也是不好捉摸的,小姐就别往心里去了。”玉桂安慰着她,“瞧,他临行前还记得把这些事都打理好呢!”

倒是,这一点聊表欣慰。

“先前小姐刚嫁时,我是打从心里替小姐不值,替小姐难过,觉得小姐这辈子大概都得活在深渊里,可是这阵子我见着姑爷的种种,又觉得……”玉桂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姑爷是真心喜欢小姐,才把您从谢家手中抢来的吧?”

不,他不是因为喜欢她才把她抢来。他说过,他是为了毁了她才将她抢来的。

不过想毁了她的他却处处帮着她,该不是喜欢上她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表示她真的有疗癒到他。

若然,那真是太好了。

“那些事等他从马交回来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这工坊做起来!”说完,她眼中燃烧着斗志。

有了现成的店铺,再加上马镇方的资金及人手援助,不到三天的时间,赵宇庆的工坊——刺桐女力手作坊就成立了。

她将黄三嫂等人安置到东二街,在加紧赶工的同时也继续寻聘人手。

为免有过河拆桥之嫌,她的店面先不开张,继续将物件交给其他店铺贩售。

透过黄三嫂等人的帮忙,她很快又找到十名可用的人手。

有她们的加入,进度更快了,说好两个月交件的书袋提前半个月便完成。

这日,赵宇庆亲自带着一百个书袋送到岭南书院跟牧学学塾。她先将五十个书袋送到岭南书院,书院的黄夫子对她设计的书袋相当满意,赞不绝口,当下便将款子给付清了。

当初上门兜售时,为了能揽下生意,她连订金都没收。说真的,难免也担心到时买家不认账,幸好如今五十两的银票总算入袋为安。

她是个懂做生意的。除了五十个书袋,她还另外缝了一个荷包送给黄夫子当谢礼。

收下荷包,黄夫子连声道谢,还说日后若有需要,必定会再向她订货。

离开岭南书院,她续往牧学学塾,将五十只书袋交给武夫子。

武夫子收下那五十只书袋,相当满意,甚至在当下便分送给正在塾里学习的塾生们。

岭南书院跟牧学学塾都是将书袋当成礼物送给学生的,并未另外收费,因此学生们拿到新颖的书袋时,个个都笑开怀。

看着那些学生脸上满意及欢喜的笑容,赵宇庆也感到愉悦。武夫子与黄夫子一样,都是直接给了五十两银票让她到票号去兑现。

收下银票,她告别了武夫子,带着玉桂离开。

到了外头,海丰候在马车上,见她们主仆俩欢天喜地、喜上眉梢的走出来,他便知道一切顺利。

“夫人,收到钱了?”海丰问。

“那当然。”她难掩兴奋,“老天保佑,一切真是太顺利了。”话才说完,她忽地想起一事,“唉呀!”她轻拍了自己额头一下,“瞧我顾着收银票,都忘了把荷包送给武夫子了。”

既然是谢礼,当然是两位夫子都有,刚才一时乐过头,都忘了将荷包送给武夫子。

“我帮小姐送进去吧!”玉桂说。

“不成,我得自己亲自送去才有诚意。你们在这儿等,我去去就回。”语罢,她便迈开步子跑进牧学学塾。

循着刚才走过的路,她走进了塾堂后头的院子,还没踏进去便听见武夫子与另一名男人说话的声音。

听着那声音,她心头一震——那是马府账房罗平溪的声音啊!罗平溪怎么会在这里呢?

“刚才真是险,差点就跟夫人撞上了。”罗平溪说:“这是这个月的月银,武夫子请收下吧。”

“谢谢罗先生,也烦请代我向马爷致谢。”武夫子收下一张银票,衷心道谢。

“夫人做的那些书袋还行吧?”罗平溪问道。

“虽说不管好坏,这单子都得给夫人做,不过夫人设计的书袋是真的实用又出色,塾生们都很喜欢。”武夫子说。

不管是好是坏都得给她做?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马爷说他对两位夫子很是抱歉,当初他曾说过绝不会干涉岭南书院跟牧学学塾的事务,没想……”罗平溪语气中充满歉意,但这歉意是替马镇方表的。

赵宇庆在听得一头雾水的同时,又彷佛明白了什么。但,怎么会?

“马爷真是言重了。”武夫子谦冲且充满感激地回道:“岭南学院跟牧学学塾办不下去的时候,是马爷出资撑了下来,塾生们才有继续就学的机会。”

听见武夫子这番话,赵宇庆恍然大悟。

原来岭南书院跟牧学学塾背后的出资者就是马镇方,岭南跟牧学的营运资金都靠马镇方供应,也就是说……办学的人其实是马镇方。

老天爷啊!所以她能接到岭南跟牧学的两张订单,其实是因为马镇方……他在暗地里对她的帮助,真可说是无微不至。

此时,她怀里那两张银票彷佛发着热,熨烫着她的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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