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來了 第八章
作者︰劉芝妏

朱保永拉開弓,瀟灑的疾射出己搭在弦上的箭,旋即,志得意滿的瞧著甫被射中的獵物自空中筆直掉入不遠的一處樹叢。

「韓賓,去撿回來。」

「是!」散落在他身旁的幾個護衛中,一個方臉大耳的壯漢躬身應聲,飛身掠向樹叢。

「小王爺今兒個的身手更是非凡了。」始終跟在他身邊幾尺遠的親信小廝很馬屁的笑贊著。

「是嗎?」鼻梢驀揚,俊俏的臉孔展現炫目的陽光,他的心情飛揚無比。

說真格兒的,怎能不喜不樂呢?

難纏得像只野猴般的妹妹總算被諸葛極承那個呆瓜給帶走了,雖然不忍心見年紀已然近暮的老爹還來不及狂喜著小女兒的失而復得,就又在短短的幾天里得面對女兒芳心已許、甚至遠嫁的不舍。

可對自小就被眾人捧在手心里尊崇禮讓的他而言,不必成天盯著那只恃寵而驕的小潑猴,不必忍氣吞聲的任她咒罵、任她嘲謔、任她欺陵苦虐卻不能反擊……想到那段恍若生不如死的地獄生活,就忍不住為自己掬了把同情的酸淚,如今,好不容易月兌離了魔掌,他當然是笑逐顏開啦!

今天的出游狩獵正是為了慶祝他的「重獲自由」呀!

「小王爺巳好久沒這麼好心情了。」馬屁精又發言了。

「可不是嗎?」朱保永長長的吁著氣,將儲存多日的郁悶全都隨風而散。連風吹起來都更顯宜人哩。」

「那是因為連風都隨小王爺的奇佳興致而有所不同呀。」不愧是馬屁精,主子隨口起了個話頭。馬上就能接著尾巴拍下去。

「是呀,從現在起,我可免去一睜開眼就得跟那小潑猴形影不離的酷刑啦。」

「所以我說,因為小王爺人好心善,骨子里的兄妹情又極深,才處處讓著小姐的呀。」他是小王爺的貼身小廝,哪會不知道主子口中又埋又怨的小潑猴是誰呀。

尋獲自小被盜賊偷擄走的小女兒是老王爺多年來的心願,好不容易終于老天有眼,如了願,卻沒料到已長得亭亭玉立的小女兒是找回來了,可一顆芳心卻早已私定,壓根不將榮華富貴看在眼里,思女心切的老王爺哪舍得再讓女兒離開眼界呀,當下就將她軟禁在榮揚王府里。

被軟禁的苗杏果即使身處在金碧輝煌的王府府邸,雖然吃香喝辣不在話下,予取予求更是由她,卻成天都哭喪著臉,沉默寡言,甚至找盡機會想逃出王府。老王爺無奈,只得要求向來任性又逍遙慣了的兒子看好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回來的妹子,別真讓她給逃了。

幾個兄弟推來推去,小王爺是麼子,不得不認命,自此後,就沒人見到行事跋扈的他笑過。

可幸好前不久,小鮑主芳心所系的駙馬爺追著她而來,在女兒威脅要殉情的決心下,老王爺老淚縱橫的屈服了,讓小倆口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才皆大歡喜。

榮揚王爺風光嫁女,笑得最開心的就是小王爺了。

「畢竟是在鄉野長大的,小杏果那潑猴的蠻性未月兌,又辣又奸詐,不讓她行嗎?況且我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才不屑跟個娘兒們計較。」可想到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他忍不住又嘖嘖念,「我忍點氣,省得她三不五時便跑去爹面前告狀。」

不是怕貴為王爺的老爹會有所責罰,而是,他最怕老人家在耳朵旁邊哩巴唆了,為求耳根子清靜,咬咬牙,他全都忍下了。

「所以說,這全都是小王爺有著一顆善心哪。」

朱保永听得心悅,更是笑呵呵的紆尊降貴了,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閑應著話,先前躍離的韓賓手中拎著一只垂下脖子的肥雁,才在主子跟前站定,便忽地豎起耳朵,犀利的眼瞥向左側的山拗處,神情微凜。

「咦?」

「又什麼事情?」聊歸聊,眼尖耳利的朱保永也听到護衛無意中吐出的詫聲。

「稟小王爺,似乎有人闖入。」

「誰這麼大膽?」朱保永听了劍眉一聳,心起不悅。

誰不知道這方圓數百里全都是他榮揚王府的私人林業,尤其咋兒個他還特地囑人先遣開一干礙事的閑人,存心享受個優閑無擾的狩獵,但,卻忽聞有人膽敢闖進,壞他的興致!

「先別惱,或許不過是只出來覓食的山豬走獸。」見主子沉下臉,馬屁精趕緊出言附和。

既然他身為小王爺的貼身小廝,當然只要負責哄主子開心愉快就得了,至于主子的安全嘛,不關他的事,全都靠韓賓他們拿命守護。

山豬走獸?!

「走,過去瞧瞧。」朱保永心情復見愉悅。

好久沒嘗到鄉間野炊的美味了,若真獵到只野山豬,干脆就地升起火灶,跟屬下們來個臨時餐敘。

「小王爺,你先別忙,待屬下過去探查便是。」不像馬屁精般熱絡,一听到小王爺急欲親身探究,韓賓急忙阻止。

開什麼玩笑呀?誰不知道驕貴的小王爺性急又莽撞,雖然人高馬大,但身手並非真這麼了得,若出了事……他對自己的項上人頭還算滿意,沒想這麼快就被一刀兩斷哪。

「不打緊啦。」

「但,尚不知是否真是山豬走獸……」

「那更好,咱們就一塊兒去探探險吧!」

探險?韓賓的臉色發白了,「可是……」

「還不快走?」不待護衛再多猶豫,朱保永腳下鞍鐙一踩,策馬朝著寒率處疾馳而去。

決定了,今兒個一定要滿載而歸!

雖然朱保永騎在馬上,但畢竟不敵身手矯健的神勇護衛,更遑論是想超越前不久才自老玉爺身邊轉派過來的韓賓,不多時,韓賓率幾個大漢已超越他,遠遠的便綴上某物,紛紛圍了上去。

「韓賓,你瞧見什麼沒?」他急呼呼的喊道。

嗟,有時真惱自己的資質愚鈍、學藝不精,一人一馬共六條腿,竟跑不贏靠兩條腿討生活的護衛們。

「瞧見了。」

「是什麼?」被他們擋著視線,他完全瞧不出地上的物體究竟為何,只隱約探見一雙破舊到極點的鞋樣綻現在碎石路上。

「稟小王爺,有個人受了傷,正躺著呢。」馬屁精眼尖,先竄上前瞧出了個大概,高聲回話。

「我呸,是哪個不長眼楮的家伙這麼大膽,要死也不滾遠一點死去。」

「可不是嘛。」仍舊是機靈的馬屁精率先附和。

一旁,韓賓忍不住睨瞪了他一眼。

每個人都知道遇到了這款麻煩事項,當然是救人第一,其他的都可以慢慢談,可問題在于,今兒個杵在這里的人全都受令于小王爺,他沒下令,沒人敢急著動手救人;萬一一個不小心的惹得近日情緒郁沉不定的小主子忽地惱羞成怒,到時不但人沒救成,反倒還害人丟命。

雖然跟久了,大伙也知道說話惡毒的小王爺也不是個沒人性的人,罵歸罵,可人也是一定會救的。

「真是不識相,這下可好,搞得我狩獵的興致全都沒了。」朱保永又咒了幾句,翻身下馬,活動筋骨。「韓賓,這人還有沒有得救?」

看吧!

「有!」方才他飛快的觸過此人的脈象,雖然因失血過多,脈搏已弱到幾不可感,但及時施救的話,還能救得回一條小命。

只不過,有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說給小王爺知情……

「哼,這麼長的命呀。」心里還真是有些氣不過,忍不住,朱保永又是一句風涼話打唇邊溜出。

「如果小王爺沒意見的話,我們就動手救人了。」

「問我干麼?要做就去做呀。」極不滿意的努努嘴,朱保永眼露氣惱。「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吧。」

「屬下知道怎麼做了,小王爺請上馬,別礙了玩興。」提聲說道,韓賓示意馬屁精將馬牽過來。

看來這件突發事件應該已經告一段落,至于他方才察覺到的事情……算啦,眼前的情況愈單純愈容易解決,別又因為他的多嘴而橫生枝節。

「都說沒興致了,怎麼著,你是沒有耳朵听呀?」嘴里嘟噥著,朱保永正想掉頭走人,不知怎地,眼角瞟見那頭散在血泊中的凌亂黑發,腦門卻起了猶豫,在韓賓等人疑詫的目光中,他沒伸手接過馬屁精遞來的馬韁,反而是三步並作兩步的踱上前,存心將那不識相的倒霉蛋瞧個一清二楚。

「小王爺?」低喚了聲,韓賓本能地想阻止他上前。

「干麼?」

遲疑半秒,他坦白陳述︰「小王爺還是別瞧比較好。」

臥倒在地的小泵娘簡直就像是浸泊在血水里,更別提傷口正巧在背脊處,被利器剖裂的斗大傷口就這麼血淋淋的朝上掀翻,教人觸目、心驚。

這一幕,常年在刀里來劍里去的他們是瞧多了,見怪不怪,可小主子不同哪,

尊貴的他不能見血,瞧了。更會影響游興。

「我瞧一眼罷了。」

「小王爺……」韓賓半擋著他,面帶猶豫。

若是旁人,自己才不管他愛瞧幾眼呀,可他不同,他是小王爺呀,只怕一眼就嚇得他魂飛魄散,到時,教自己拿什麼賠給向來體恤下屬的老王子呢?

「叫什麼叫?我又不是沒見過死人。」

「可是……」人家小泵娘只不過是失血過多、氣息弱了些,都還沒斷氣呢,就口口聲聲咒起來了,叫人怎麼信得過他的誠心呢?

「去去去,煩死人了!」朱保永隨意揮揮手,懶得跟韓賓再多說幾句嗦,可真等到自己瞧見了狀況,就讓地上那具渾身鮮血淋淋的模樣給懾住心魂。「誰呀,這麼狠的心,將人傷成這樣?」沒瞧見臉孔,不知道究竟是男是女呀!

「小王爺,她還有得救呢。」一旁的韓賓不動聲色的催他先行離去,免得礙手礙腳的。

在場的大伙兒都有共識,只等著善心慢半拍的小主子退開身,他們就準備快快動手救人了。

偏朱保永臨時少根筋,沒瞧見眾人的心焦與躁動,兀自端詳著那處傷口。

「連氣都沒見他喘個一下,真還有得救?嘖嘖,八成是活不了了吧!」輕輕地,用腳尖踢了踢那人腰側。「喂,沒死就吭個氣呀,我保證一定將你救活。」他半帶玩笑的輕喊著。

怎料得到,躺在血泊里半天動也不動的沈桐竟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輕囈出申吟,甚至緩緩的別過慘白過劇的臉孔,就又暈死過去。

「唷,當更是存心跟我耗上命了?好吧,誰叫我朱保永向來言出必行,你這條小命,我替你扛了。」豪爽的拍胸保證,蹲,他也不嫌她周身的髒穢,好心好意的扶起她的身子。

當下,馬屁精嚇得大驚失色。

「我的天呀,小王爺,小王子,別、別呀!請快點放開手,這種粗活我們來就行了。」媽呀!竟讓小王爺抱了個全身沾血且來路不明的家伙,這……這若出了意外叫他拿什麼來賠呀?

「煩不煩哪你?滾,別礙著我救人。」數落的視線飛快的狠瞪著一臉倉皇的馬屁精,甫收回視線,卻不經心的瞧到俯偎在自己懷里的那方胸口上衣襟微掀,沾著污土的雪白胸脯略顯出渾圓的弧線,然後被一條白巾掩復……當下,他腦門一凜,驀地狂嘯一聲,「去他的!」

「咦?」

「別湊過來。」急呼怒斥,他疾縮回手,唬地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眼迅速的在沈桐不省人事的臉龐掃了一圈。「給我叫個婢女過來。」

「小王爺?」

「你是沒听見我的話嗎?」倒霉的馬屁精當下立即被台風尾掃到。「還不快點給我滾!」

白著臉,眼眶泛紅的馬屁精領旨,飛奔而去。

「韓賓!」

「在。」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

「啥?」沒頭沒腦的,他怎麼知道小王爺此言怎講?

「你早就知道這死鬼是個女的!」他不是詢問,而是質問。

「是……是,屬下的確稍早就巳瞧出她是女的。」

沒錯,他是早就知情,所以才會急著阻止動作粗暴的小王爺上前去動手動腳呀!韓賓嘴巴動了動,沒吭出氣,面無表情的上前想將沈桐抱離小王爺的視線,免得小王爺愈瞧心愈惱。

況且再不快點救這姑娘,她當真就成了小王爺口中的死鬼了!

「不用,我來就好。」沒好氣的撥開他好心好意的手,朱保永重新蹲身,臉不紅氣不喘的將她抱起。「真是的,你那麼大個人是沒嘴巴呀?既然早就知道怎麼不講?」害他沒緣沒故的允了個救人傷腦筋的承諾,嗟,女人,又是個麻煩精。「嘖,瞧她長得不算壯碩,可還挺有份量的嘛。」

「小王爺,這種事由屬下來就行了。」他急著想將人自朱保永手中接過來。

「放心,她壓不死我的。」見韓賓猶有話要說,他濃眉一揚,打斷韓賓的無聲抗議。「先去叫隨行的大夫在馬車邊候著,我抱著她隨後就到。」

「榮揚王爺就是咱們家老爺,老爺是皇上的結義兄弟,听說呀,他們當年一塊兒辛辛苦苦打天下,所以今兒個才會享盡榮華富貴……」

「噢。」

「這處別府雖然大得驚人,可跟咱們在南京城的府邸一比,那可就被比下去了。」提到富麗且尊貴的榮揚王府,與有榮焉的小香說著,不但口沫橫飛,連手都不自覺的比劃了起來。「在那兒,恐怕走上三天三夜都還走不透呢。」

「喔?」無精打采的睨了睨聊得正起勁的小香,沈桐無奈的輕嘆著氣。「你說,你們是打哪兒來的?」

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小香不厭其煩的再次重復。

「南京城呀。」

「不會吧?」沈桐懶懶的嘖嘖舌。「那家伙不留在南城作威作福,跑這麼大老遠來囂張呀?」

「哪個家伙?」

嘴角一撇,「還有誰!」她沒好氣的恨聲嘟噥。

怎不氣人呢?沒錯,她的命是他救的,感激之心她也有,但,身無分紋的她除了口頭言謝,還能怎麼辦呢?

昏睡了幾天的腦子一待清醒,顧不得背上的傷口都還未結痂,身子骨也癱軟得像要散掉似的,她就急著想下床,想快些追上阿瑯的腳步,可那個氣焰高張的小王爺偏不放人。

難不成,他也想將她賣到那條胡同的窯子裹不成?

「沈姑娘,你是在說小王爺嗎?」小香試探問道。

「哼!」

這一聲哼,答案自然揭曉。

「其實,雖然小王爺講話是挺惡毒,但,跟南京城里眾多的公子哥兒們一比,他好多了。」輕擰著眉心,她小心小翼的觀察著沈桐的反應。「听小漢說,你被救回來那天,是小王爺一路抱你上馬車的唷。」

小漢就是那個馬屁精!

「那又怎樣?」

「喝?」頓時,小香被她的不識好歹給懾得目瞪口呆。「抱著你的人是小王爺耶。」

「小王爺又如何?我寧願抱我的人是別人。」想到上里屬意的對象,緬懷之情不由得打心底冒了起來。

不知道阿瑯在舍棄她後,曾不曾憶起過她?

呆杵著,見沈桐似乎陷入了回憶中,小香不敢更言。看起來,這沈姑娘被救得很心不甘情不願喔。

踱來踱去,無聊的視線左瞄右望,遠遠的,瞧見小王爺神情氣爽的朝這兒走來,人小表大的小香不待他走近,巳自動自發的上前兩步,在門日堵住他報告近況,順便也讓精神正在恍惚中的沈姑娘听到談話聲後能提提神,別再發呆。

或許是因為年齡相仿,也或許是因為沈姑娘自醒了後,卻不曾對她有過灼人的氣焰,反正不知怎地,她就是對沈姑娘頗有好感。私心里,還真是怕沈姑娘的不識好歹惹得小王爺不悅,一聲令下,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小王爺。」福了福身子,小香特意稍揚起音量。

「她醒了沒?」

「嗯,醒了有一會兒了;範大夫也來過了,他說沈姑娘的傷已無大礙。」

「範大夫倒還勤快嘛。」他滿意的兀自笑了笑。「你今兒個替沈姑娘換藥沒?」

「還沒有。」她不敢瞞騙,實話實說。

「咦?為什麼還沒換?」口氣已然帶點不悅。

「稟小王爺,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沒什麼耐心的打斷她的支支吾吾。「別告訴我是因為你偷懶。」明知道她沒這膽子,所以他故意惡聲惡氣的嚇嚇她。

「沒有,我沒有,不是我偷懶,是、是……」

「是因為我懶得挪動身子,所以不讓她換,這個理由總可以讓你放過她吧?」幽幽地,沈桐略帶傷感的嗓音自內室傳來。

「可以。唉,听見我來了,怎麼不早點開口說話呢?」語帶埋怨,朱保永越過小香,幾個大步就走到床榻邊,黑熠熠的眸子死瞪著她。「既然死不了,為什麼不讓小香替你換藥?」

「我太累了,沒體力翻身子。」

「你這不是在胡搞嗎?沒擦藥,那道丑不拉幾的傷口怎會好呢?」

「謝謝你的提醒。」

她愛理不理的神情讓他為之氣結,抿抿嘴,他難得捺住氣憤,沒砸物罵人。

「如果你再這麼拗著性子,遲早會死于非命的。」磨磨牙,他忿忿不平的數落她的不以為然。「我這可是在同情你,一個大姑娘家,以後若教人嫌棄身上那麼長一道疤痕,豈不冤枉。」

從在林子里將她撿回來至今,不過幾天工夫,她足足瘦了一大圈,活像只剩一層白兮兮的人皮包裹著那把一擊即散的身子骨,雖說差點沒了一條命,多少也會損及健康。

但,這也未免損得太超過了吧!她那副由圓潤潤到扁巴巴的憔悴模樣,別說小香在叨念,連他這個大男人都看不過去了。

憑心而論,姑娘家還是有肉有肉的較討人喜歡,起碼晚上睡覺時抱起來也舒服……咳、咳咳……他在胡思亂想什麼?

有問題呀他?這凶丫頭是圓是扁,與他何干呀?

「有什麼冤枉?被打、被砍,又不是我甘心情願的。」

「所以我才要你乖乖的讓小香上藥。」

「我又沒說不,只是覺得累,懶得動而已。」眼角瞄見小香始終杵在門口,一臉擔心的盯著她,似有所言;心里吁了吁,她乘機跟小香做了個鬼臉。「再過一會兒吧。」話雖然是對著他說,可神情卻是向小香傳遞。

唉,她哪會不清楚心腸極好的小香在擔心什麼?可是人各有志呀,這種生活再好,畢竟不是她所想、所要的。

「可你都已經醒了!」

「那又怎樣?」

聞言,朱保永當場氣煞,黑著臉,手里緊撐著幾角,好半晌,這才又重拾起說話的興致。

「翻過身去。」臭著臉,他拿起擱在幾上的藥罐,沒好氣的怒聲嘀咕。

「干麼?」

「還能干麼?當然是替你換藥呀。」

我呸,沈桐柳眉高聳,一臉的不可思議。他有沒有搞錯呀?既然讓人知道了她是個姑娘家,哪還能由得旁人對她的身子模來模去?況且他是個男的,男的耶!

「免了。」她說得高傲得教人吐血。

「你不肯換藥?」

「哼,你總算听進耳朵里了。」

他安的是什麼壞心眼,哼,他以為她不知道?

「你行。」紆尊墜貴想親自替她換藥,她不但不賞臉,還口出嘲諷,這口氣他怎麼也咽不下。「不讓我替你換藥,你就等著傷口爛掉好了。」

眉心倏弓,她冷嗤一聲,緊咬下唇,執拗地將臉別開。

「讓不讓我換?」

「你?我寧願讓它爛。」這輩子,她不願再嘗到遭人威脅的滋味了。

是她的命,只能由她自己來作決定,這是她甫睜開眼時下定的決心!

「你……哼、心火一起,他揮手摔開桌上的瓶瓶罐罐,掉頭走人。

這麼強的性子?好,既然她想撒潑,就讓她拗個幾天,到時,看她求不求他賞藥給她擦!

每個女人都愛漂亮,他不相信她會是個例外。

結果,到了第三天,沈桐仍沒開口求饒。

似乎是卯起性子跟他杠上了,幾天來,沈桐不理傷口的逐漸惡化,也極體諒範大夫一天兩回只檢視傷處卻不敢上藥的苦衷,不吵不鬧也不囂揚滋事,安安分分的躺在床上當她的禁臠。

大不了一死。睜著呆滯的眼,她望著窗外,久久已未發一言;能說什麼?該說什麼?無法與阿瑯長相廝守,她幾乎已了無生趣了。

「她還是沒吭氣?」門邊,他小聲問著垂頭喪氣的小香。

「是呀。」

「她今天有吃了東西沒?」

小香搖搖頭,「一整天都沒進食,也沒喝水。」

「真沒想到她的性子竟這麼拗……」揮揮手,朱保永摒退小香,半掩上門。

到頭來,他無奈至極,只有屈服了。

「喏。」踱近床邊,心不甘、情不願,他將範大夫剛搗好的膏藥丟到她肚上。

「什麼東西?」

「除了藥還有什麼。」他恨聲說道。「算你贏了,我不再強迫你,藥在這兒,看你想叫誰幫你換。」該死的她,究竟是對他施了什麼蠱術,叫他心軟到連想給她一點教訓也不忍心。

盯著他臭怒的臉,半晌,沈桐軟下態度。「謝謝。」

「唔。」終于,她肯應聲了。朱保永的心情大悅,不禁起了聊天的興致。範大夫說你的傷口不會留下疤痕。」

「我听他說過了。」

「範大夫的醫術很了得。」

「看得出來。」

「……你」幾句下來全都是他問她答,一點互動性都沒有,心中不禁燃起挫敗的頹喪。「你有什麼希望嗎?

「離開這里。」

長嘆口氣,他無奈地問道︰「你這麼想離開這里?」傻子才會問出這麼顯而易見的蠢問題。

小香不是曾說過嗎?她才剛醒時,就己經一副想奪門而出的急迫了,若問她的心願,自然是離開這處華麗卻不自由的住所了。

他真笨!

「嗯。」

「你有地方去嗎?」

「迫你就不用擔心了。」

微窒,他捺著心火又問了,「你有親人」他一直沒問出究竟是誰傷了她。

「廢話,我又不是從石頭獲里蹦出來的,怎會沒有親人。」

「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外頭有沒有人可以投靠!」

「我也說啦,這點不用你擔心。」

「去你的,我警告你,別給臉不要臉,我可不是每天都這麼好心情,當心我一惱,就將你趕出去討飯吃。」

「那你就甭客氣呀。」

她知道自己很不識好歹,也清楚朱保永居心明的另眼相看,但,他的好意她愈來愈承受不起。

尤其,此刻所過的日子幾可謂是穿金戴銀的享盡盎貴,偏她只覺得度日如年,甚至不惜處處惹毛他,只希冀他能在一怒之下將她趕出這棟金雕玉砌的牢籠,放她自由。

不能再拖了,她得快點跟上阿瑯的腳步才行!

「你這個……」他眼尖的捕捉到她眼底的渴求。「你是存心惹火我的?」

「哼!」她頭一甩,蓄意收起忽見靦腆的澀然。

真笨,竟教這家伙看穿了。

能坦白告訴我,你一心一意要要離開這里,甚至不惜冒險將我惹毛,是為了什麼?找人?」

「沒錯。」既然他挑明了,她也懶得敷衍。

「誰?」

「一個你不認識的人。」她四兩撥千金的隨意說道。

「他是誰?」

「我的親人。」嗦,問這麼多做什麼?想拿賞呀?「既然你都清楚了我的意圖,總可以放我走了吧?」

「好。」見她驀然轉過臉,眉開眼笑地綻放興奮的光彩,他的心不由得浮些一抹陌生到了極點的黯然。「你要找人,我帶你去。」

「什麼?!」

「專心養好你的身子,過兩天,咱們就動身。」不理會她驚詫萬分的神色,他疾步向外,黑鴉著臉孔,怒沖沖的踢破房門,大聲下令等在門口的小漢準備行囊。

這……小王爺,這咱們是要去哪里?」不是才剛回來嗎?怎麼,這麼快又要出門了?

「去死啦!去哪里。」

不知怎地,他就是知道她口中的親人絕對是個男的,而且,是個跟她完全沒有血脈關系的男人,一個……一個教他恨得咬牙切齒的男人;啐,她吃驚他執意的如影相隨,她以為他自己不吃驚呀?

可這段日子來,為了這個神秘兮兮的「誰」,他也受了她不少的冤氣,自然也會想看看,究竟是怎樣的三頭說臂,竟能教她日思夜想,教她完全無戀已置于眼前的榮華富貴,教她連他的好意都不領情、不在意,甚至棄之如敝屣。

這個「誰」究竟是何方神聖?他既不甘也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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