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龍舞 第四章
作者︰齊晏

湛離在榻上夜不能眠。

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失眠。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眼楮一閉上,就看見閻天痕俊朗的眉骨、挺直的鼻,和總是似笑非笑的薄唇。

怎麼回事?她不該一直想著他的。

她微微側過臉,那雙藕色的繡花鞋靜靜躺在窗台上,月光淡淡地映照著鞋面上的蝶戀花。

他只配娶那樣的妻子。

耳際彷佛又听見他溫柔磁性的嗓音,又彷佛聞到他身上好聞的麝香味。

瘋了!瘋了!她一定是瘋了!

湛離猛然拉起被子緊緊蒙住自己的頭。

他是閻家的人,她不能想他!即使想他想到心都化了,他們也不可能有任何結果的……

秉在被窩里的身軀漸漸發熱起來了,她悶到快要不能呼吸,恍恍惚惚地推開被子,輕輕拭去額上的細汗,汗濕的身子接觸到冷空氣,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就這樣,在冷熱交替侵襲下,她迷迷糊糊地入睡了,但是一夜寤寐輾轉,睡得很不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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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道光線穿過窗欞,柔柔投射在湛離的床頭上。

湛離被刺目的陽光喚醒。

她翻了個身,發現四肢酸痛,頭昏目眩。

「糟了,我不是病了吧?」她難受地撐起身子,披上外衣坐到梳妝台前,倒了一杯冷水潤一潤干啞的喉嚨。

當她不經意地掃視過鏡面時,赫然大驚!鏡中的影像是她沒有錯,但是蒼白的臉上為何布滿了紅色斑點?!

她撲到鏡面前,仔仔細細地瞧個清楚。沒有錯,她的臉上竟然長出了一點一點的紅色斑點!

這是什麼?怎麼回事?

她驚慌地模索著自己的臉,渾身劇烈顫抖。

「娘──娘──」她急切的呼喚中帶著幾乎慟哭的恐懼。

「怎麼了?一大清早叫得這麼大聲,嚇死人了!」湛大娘推門進來,一邊還在抱怨著,但是當她看見湛離臉上的異狀時,也不禁失聲驚呼。「阿離!妳的臉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啊!娘──」她嚇慌了,駭然失措地抓住母親的手。「昨夜洗澡時還沒有的,可是剛剛一起床就發現是這副模樣了!」

「乖,別怕別怕,娘看看!」湛大娘鎮定地捧著她的臉細瞧,只見雪白的肌膚上遍布著均勻的紅斑點。「身上有嗎?妳瞧過沒有?」

「還沒有瞧。」湛離戰戰兢兢地拉開前襟看了一眼後,立即失聲大哭。「娘,我身上也有啊!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湛大娘也嚇得六神無主了。

「妳別慌,娘去請大夫過來瞧瞧!」她匆匆開門急奔出去。

這是一種病嗎?如果是,究竟是一種什麼可怕的怪病?可千萬不要是無藥可醫的病啊!

如果斑點退得掉,病好了以後,會不會留下疤呢?湛離渾身冒著濕冷的虛汗,焦慮地絞緊了雙手,心頭不安地狂跳著……

湛大娘把對街藥鋪的匡大夫請了來。

匡大夫臉色沈凝地替湛離把脈。

「脈象看起來沒有異狀。」老大夫仔細檢查著紅斑點。「離姑娘,這些斑點會痛會癢嗎?」

「不會。」她握緊發抖的雙手,力持鎮定。

「這兩天有發燒嗎?」

「沒有。」她思索著,搖頭。「倒是昨天夜里好像有點染上風寒的感覺,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

「妳不像染上風寒的樣子,妳的脈象好著呢!」老大夫面色極其佔怪。

「匡大夫,為什麼會長出這些紅斑呢?這到底是什麼病癥?」湛大娘的眉頭蹙成一團,惴惴不安地問。

「這些紅斑長得莫名其妙,不像是病發出來的。」匡大夫緩慢地搖著頭。

「不是病發出來的?那是什麼?」湛離無助地看著手臂上的紅斑,急得要落淚。這副模樣叫她怎麼走得出去呀!

「老夫行醫多年,也是頭一遭看到這種病癥。離姑娘,我開些藥給妳,沐浴時用,看看有沒有效果再說。」匡大夫寫下了藥單。

「匡大夫,你可得幫忙醫治啊!」湛大娘抓住大夫的手,完全亂了方寸。「我家阿離還沒嫁人吶,萬一醫不好可怎麼辦?她這一輩子全完了!」

「我盡力而為、盡力而為。先去抓藥回來試試看吧,不行咱們再來想辦法。」匡大夫低嘆口氣,神情也不是很有把握。

湛大娘苦著一張臉送走匡大夫。

這些紅斑長得莫名其妙,不像是病發出來的……

湛離兩眼無神地瞠視鏡面,腦中不停轉著匡大夫的話。

不像是病發出來的,那會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她沒胡亂吃過什麼,沒胡亂在皮膚上搽什麼東西,也沒有去過什麼不該去的地方呀!她恐懼不安地想著。

突然,一句忘了何時何地從母親口中說出來的話閃進她腦海──

倘若閻氏子孫違背誓言,愛上了湛氏子孫,從此湛氏女子將失去美貌,終生都得不到幸福!

「詛咒!是那個詛咒!」她駭然跳起身。難道是那個詛咒應驗了?「不對呀,不可能!詛咒說的是閻氏子孫愛上湛氏子孫才會應驗的,閻天痕會愛上我嗎?這不可能啊……」她失神地喃喃自語。

難道是……她愛上他,也有可能讓這個詛咒成真?她過于震駭,整個人軟下雙膝,癱坐在椅上,渾身發涼。

不會吧……她愛上他了嗎?不會吧……

她迷惘地看著窗台上的繡花鞋,彷佛看到老天爺那雙翻雲覆雨手,在他們兩人之間進行著一場惡意的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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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離臉上生了紅斑的消息很快便在「水月街」傳開來了,流傳已久的詛咒之說又再度成了「翠微鎮」鎮民茶余飯後的熱烈話題。

自從全身長了莫名其妙的紅色斑點以後,湛離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不願露面,連店鋪也不去,除了紫妍和匡大夫,她什麼外人都不肯見,甚至還砸光了房間里所有的鏡子。

匡大夫開的多種藥方她一一用盡,用到最後,她覺得自己每一寸肌膚都充滿了藥味,但是身上的紅色斑點卻始終沒有消褪掉一點點,她的心情也從一開始的驚疑、駭異,一直漸漸轉成了絕望。

在紫妍出嫁的前一天,湛離悲苦的情緒已經超出她所能容忍的極限,她終于徹底崩潰。

「妳要嫁了,連妳都要離開我了……我怎麼辦?誰能救我?」她伏在紫妍肩上放聲哭泣。

「阿離,別哭嘛,我一定會常回來看妳的。」紫妍哽咽地輕拍她的背,努力忍著淚水,也不知能給她什麼更好的安慰。

「妳看我這副樣子,我該怎麼辦?」她拉開衣袖,拚命搓著手臂上殷紅的斑點。「難道我永遠都得關在這間屋子里不能見人嗎?」她絕望地泣訴。

「不會的,匡大夫不是一直都在想辦法嗎?總有一天會給妳找到藥方的,妳別怕呀!」

「不可能的,這是沒有藥方的!我知道,是老天爺在整我,是閻家的先祖在整我!這不是病,沒有藥方可醫的……」她已經徹底絕望,神情萬念俱灰。

「阿離,妳真相信是詛咒害了妳嗎?」

「由不得我不信了,妳看,我跟閻天痕一見過面,身上立刻就起了變化,連行醫一輩子的匡大夫都沒見過我這種病,我娘也說了,沒听說我們家族的人長過像我身上這樣的紅斑。妳告訴我,除了那個詛咒,還能有什麼其他的解釋嗎?」她寧可听到一個比「詛咒」更合理的解釋。

「可是……真的會有詛咒應驗這種可能嗎?」紫妍難以置信地蹙眉低語。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疲憊地合上淚眼。

「我記得那個詛咒不是說你們兩家不能結成姻緣而已嗎?妳跟閻天痕又沒有成親,照理說不可能應驗詛咒啊!」

「妳記得的只是第一句……」湛離雙手蒙住臉,無力地低喃。

「下面還有啊?」紫妍頗感詫異。

「如果……閻氏子孫愛上湛氏子孫,湛氏男子將一無所有,湛氏女子將失去美貌。」

紫妍听得目瞪口呆。

「妳的意思是……閻天痕愛上了妳?!」

湛離拚命搖頭,耳朵隱隱泛紅。

「我真的不知道,妳一定覺得不可能對不對?我也覺得不可能,他家世那麼好,人品外貌更是全『翠微鎮』的男人都比不上的,而我只是個賣醬菜的,又沒有國色天香的美貌,他怎麼可能會愛上我?所以……所以……」

「所以什麼?」紫妍困惑地眨了眨眼。

「還有一個可能……」

「什麼可能?」

「我……我愛上了他。」湛離的臉像要著火似的,羞愧得不敢抬起來。

紫妍驚抽一口氣,掩口瞠大雙眼。

「阿離,是真的嗎?妳愛上了閻天痕?」

「我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愛?」她沒有愛上過一個男人,根本不明白「愛」的感覺是怎麼樣。「這陣子我總是會一直想著他,不管睡著、醒著,都會一直想著他。紫妍,這樣就是愛上他嗎?」

紫妍呆呆地看著湛離。

「我沒有愛上過任何一個男人,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愛,不過妳會一直想著他,至少肯定是喜歡他的。阿離,難道閻天痕真的是妳的災星?」

湛離竭力勻著自己的呼吸,看著雪白肌膚上遍布的殷紅斑點,心頭被慌亂的、迷惘的、思念的、矛盾的情緒滿滿充塞著,隱隱泛疼。

她從來不知道,愛上一個人原來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紫妍,我該怎麼辦呢?」她倒進紫妍柔軟的胸懷里,沒有勇氣面對那麼深的痛苦和絕望。「我該怎麼辦?誰能救我……」

紫妍輕輕摟著她,撫模著她的頭發。

「別怕,阿離,別怕。我會幫妳的,我會幫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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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密布,一輪明月高掛。

閻天痕在庭院中練劍練了兩個時辰,他只覺心中萬千煩躁無處發泄,把臥龍劍法練過一遍又一遍,可是心緒太亂,連招式也打亂,愈練愈偏了劍式,練到最後一式,長劍月兌出手去,直插入院旁一株桂樹的樹干中。

他怔怔望著插在樹干上那把顫動不已的劍,順了順凌亂的呼息。

自從听到發生在湛離身上的傳聞以來,他的心緒就愈來愈難以平靜。他曾經乘馬車從「春不老醬菜鋪」前經過,想看看湛離的模樣是否真如傳聞中所說的那樣長滿了紅斑,但是並沒有見到她的人影。如傳聞一樣,她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不見人,誰想見她也都見不著。

她的情況到底有多嚴重呢?他真的很擔心。

「少爺,這兒有您一封信。」

在他怔然沈思時,守門僕役恭謹地送來一封信。

「信?誰送來的?」

「一個姑娘。」

泵娘?閻天痕心一動。難道是湛離?

「下去吧。」他接下信,揮手命僕役退下。

匆匆打開信,紙上只寫了簡短的一行字──

鮑子若對湛離無意,請燒毀此信,若對湛離有心,今夜請來此處。

信旁畫了簡單的地圖,地圖上有一處標明了是湛離的房間。

他的心劇烈跳動著,抬頭仰望明月,他在心中問自己,對湛離有心嗎?對她有心嗎?

還來不及找到答案,他忽然發現,自己竟已經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地圖上所畫的幽巷中!

矮牆另一側就是湛離的房間了,他靜靜佇立著,被一種渴盼的心情淹沒。他縱身躍過矮牆,看見了微啟的窗台前擱著他送給湛離的那雙繡花鞋。他發現就像是宿命一般,他和湛離都逃月兌不了兩家之間的詛咒輪回。

彷佛有雙陰冷怨毒的眼,在半空中窺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來到窗台前,輕輕把窗推開,淡淡的藥香立刻撲鼻而來,接著,他看見湛離松松地披著一件素色長袍,黑緞似的長發放任地披瀉下來,遮住了她的臉。他急于看清她的模樣,情不自禁地縱身跳上窗台,躍進屋內。

詛咒的禁忌枷鎖松動了,寒涼的一陣冷風伴隨著他入屋,因為夜太寂靜,微弱的風聲听起來竟如神秘詭異的輕笑。

湛離察覺到奇異的聲響,倏地轉過身來,赫然看見閻天痕出現在她的房里,她大驚失色,慌亂地找地方躲藏自己。

「你怎麼會在這里?你快出去啊!快出去──」她拉起衣袍蒙住臉。

「噓!小聲一點兒,不要把妳娘引來了,讓妳娘知道我在這里可就完了!」閻天痕急忙安撫她的情緒。

「你知道會完蛋你還來?還有,你怎麼可以擅自闖入我房里?快點出去!」湛離壓低聲音,焦躁地跺腳。雖然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但她一點兒都不希望讓他看見自己現在這副可怕的模樣。

「是妳自己叫我來的。」雖然不知道寫信給他的人是誰,不過他故意栽贓給她,好讓她分神不再拚命趕自己出去。

「我怎麼可能叫你來看我現在這副丑模樣!」湛離當然喊冤。

「那這是什麼?」他從懷里拿出信,放在桌上往前推給她看。

湛離把臉藏在衣袖後,疑惑地把信抽過來看。

「是紫妍的字!」她駭然抽息。「天哪!她寫些什麼啊?」上面的那行字簡直令她無地自容,直覺地生起紫妍的氣,氣她居然出賣她。

閻天痕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他微微一笑,一邊打量著她的房間,一邊在椅子上坐下。

「湛離姑娘,妳請坐吧,我們之間有些事情必須好好談一談。」

「如果這封信讓你很困擾,請你放心好了,我絕對沒有喜歡上你,一點兒都沒有,你不用擔心!」她極力否認,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反應。

「我並沒有擔心什麼,我擔心的是妳──」

「你一定也听說了我身上的怪病對嗎?」湛離急切地打斷他,語氣中的難堪仍然掩飾不住。「其實你不用想太多,我的病苞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也跟那個詛咒沒有關系,你用不著擔心!」

「妳先冷靜一下。」

「我很冷靜啊!我並沒有不冷靜!」她深深吸氣,又吐氣,慢慢坐到床邊,拉起床帳遮掩自己。「好吧,我是有點兒不冷靜,可那是因為仇家就坐在我的房間里,這種情況下要我冷靜實在太強人所難了!」

閻天痕很清楚,以湛離現在的情形,倘若他不先坦承自己對她的感情,是永遠不可能讓她卸下心防的。

「阿離,妳仔細看清楚信上面寫的字。」

听見他喊她「阿離」,她恍然失神了一瞬。

「我……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她莫名其妙地有點兒心悸,隱約感覺到有些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不,妳看是看了,可是並沒有弄清楚意思。」他無力地一嘆。

「這麼簡單的幾句話,有什麼好弄不明白的?」她低頭再看一眼那封信,猝然間怔住。

鮑子若對湛離無意,請燒毀此信,若對湛離有心,今夜請來此處。

她重復看著那兩句「若對湛離有心,今夜請來此處」,驀然間,她彷佛被雷當頭劈入,心跳得急亂狂猛,腦袋里也嗡嗡作響了起來。

她懂了,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可是,他對她有心……是真的嗎?可能嗎?

躲在床帳後的人兒悄悄露出一雙眼來看他,從她惶惑不安的眼神中,他就知道她已經明白了。

盡避她大半張臉都藏在床帳後,卻因此更突顯出她雙眼的明燦,在黑夜里盈盈閃爍著。他未曾細看過她,這是第一次,他發現她的眼楮很美,眸中寶光流轉,璀璨宛若琉璃。

也許是宿命的安排,他必須喜歡上她,而他也真的喜歡上了她。

「阿離,妳對我們兩家的詛咒了解多少?」他放柔了嗓音,輕聲問。

不知怎地,他的聲音溫柔得令她想流淚。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完整。」她低頭咬著下唇,此時此刻,她的心思沒辦法認真放在「詛咒」上頭,滿腦子想的全是他方才說的話。她好想听他明明白白地說個清楚,而不是要她去猜。萬一她會錯意,猜錯了呢?

「前幾日,我去了一趟我們閻家的祠堂,看守祠堂的那對老夫妻小時候曾經侍候過我曾祖母,對于那個詛咒,他們都記得很清楚。」閻天痕低聲說道。「他們告訴我,詛咒說的是──閻氏與湛氏永生永世都不得結親,倘若閻氏子孫違背誓言,愛上了湛氏子孫,從此湛氏男子將一無所有,乞食終生,湛氏女子將失去美貌,終生都得不到幸福!」

雖然湛離對這個詛咒並不陌生,但是從閻天痕口中完整地听見,仍然禁不住一道冷顫竄過背脊。

「對不起,我害了妳。」

湛離一時怔住,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

「妳的容貌起了變化,也許是因為我的緣故。」他的嗓音壓得很低、很低。

湛離的心卷起了狂烈的波濤,差一點就蹦出了胸口。

閻天痕神情凝重地蹙著眉心。此生初次動情,且頭一回坦承自己的感情,卻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心里五味雜陳,苦澀的滋味倒比甜蜜多上好幾分。

他極不願意相信,自己的愛竟會使他愛的人失去美貌。

湛離怔怔然地呆坐著,細細品味著歡喜和著恐懼的心情,她分不清楚此刻是現實還是夢中。

「阿離,可以讓我看看妳的模樣嗎?」他小心翼翼,怕觸痛她似的輕聲問。

湛離從恍然中回神。

「不要!我現在丑得很,不要看!」她又往床角縮了縮身子。

「不必害怕讓我看見妳的樣子,妳應該要了解,現在我們兩個人必須要共同面對這個詛咒帶來的可怕後果。除非是我自己一個人單方面愛上妳,而妳對我並沒有絲毫動情,否則,妳就不要躲我。」

閻天痕的話說得讓湛離進退無路,雖然羞于承認自己也愛上他的事實,可是她並不想否認為他動情。

在她還沒想清楚答不答應、要或不要時,閻天痕忽然起身,跨步坐上床,趁她不及反應之際,一手扳高她的下顎,仔細把她的臉瞧個清楚。

「啊──」湛離羞憤地掙扎閃躲。「你怎麼可以這樣!我沒說要給你看!」

閻天痕一手箝住她的臉蛋,另一手壓制住她撲打的拳頭。

「別躲了,我已經看見了!」他咬著牙,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的臉龐。雖然早已經有心理準備,但看見她臉上的紅色斑點,還是令他一陣心驚。

既然躲無可躲、避無可避,湛離索性停止了掙扎,閉上眼,任閻天痕看個夠。

「這些斑點會讓妳不舒服嗎?」他溫柔低詢。

「當然不舒服啊!誰身上長了這些東西會舒服的?」她嗔視他一眼。

閻天痕的指尖輕撫著那些紅點。「我說的是會痛或是會癢嗎?」

湛離被他的觸模眩暈了神智。

「不會。」她凝視著他,感覺他的目光像初春的陽光一樣溫柔地撫模著她的臉龐,她有著奇異的寧謐和安全感,從他的眼神中,好像那些長在她身上的紅斑並不存在似的。

「不會就好。」在復雜的憐惜情緒中,他的指尖忘形地撫著她的肌膚,而後緩緩滑入她柔滑的發絲間。

淡淡的藥香、昏黃的燭火,幽幽的目光、披瀉的長發,讓閻天痕陷入了未曾有過的迷亂境地,他的視線與她的纏繞,呼息漸漸變快、變淺,凝望她的眼瞳也變得迷離深沈了。

「阿離,我的愛,害妳變得如此,妳會恨我嗎?」他低啞地問。

湛離的心跳愈來愈急促,兩人之間親昵的觸踫和似有若無的曖昧氣氛,讓感覺變得不一樣了。

「不會,我不會恨你,我恨不了你……」她像夢囈般呢喃,很輕、很柔,帶著微微的顫栗。

閻天痕動情地盯著她,緩緩俯身吻住她微啟的紅唇。

「既然恨不了我,那就愛我吧。」他的舌尖親昵、貪婪地攫住她的舌尖,無限溫柔地探索紅唇中的甜美。

醺然的暈眩感渙散了她的意識,閻天痕的吻,將她藏在心靈深處的渴望全部釋放。

「你不怕嗎?」她軟弱地抗拒著他逐漸火熱的炙吻,眼瞳中波光瀲灩,迷迷蒙蒙地瞅著他。「你爹娘不會接受我的。」

「妳不用擔心他們,我自會想辦法。」他俯首在她的頸側,鼻尖摩挲著她頸側柔女敕的肌膚。他悶聲嘆息著,再這樣耳鬢廝磨下去,他只怕自己會克制不住。

「你有辦法嗎?」她微仰起酡紅的臉,不知道自己的輕喘聲正若有若無地撩撥著他。

「詛咒說,不許我們兩人成親,倘若我要娶妳,妳害怕嗎?」他極力克制著體內的欲念。

湛離怔了怔,躁熱的臉微微偏開來,身子從他熾烈的擁抱中掙月兌。

她從沒有想過兩人之間成親的可能性,因為這就彷佛眼前是萬丈深淵,而她則站在危殆的邊緣上。害怕嗎?她當然害怕。

「阿離,倘若我要娶妳,妳願意嗎?」他用輕柔的聲音撫慰她膽寒的心。

「我……」她恐懼不安地搖頭。「我若嫁了你,我不只會失去美貌,還會終生都得不到幸福,我害怕。」

「妳的幸福我會給妳,我們一起打破詛咒。」他堅定地握住她的手。

湛離咬著唇,低眸看著緊握住自己的那雙手。

事到如今,她就算再害怕又怎麼樣?在她背後有雙詛咒的手正拚命地將她推往萬丈深淵,既然進退無路,她又有何懼?

「好。我們一起……一起打破詛咒。」她深吸口氣,斷續地、勇敢地說著。

閻天痕的唇角漾起釋然的微笑。

「好。」他輕輕將她擁入懷里。「我們一起打破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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