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有點多,大家忙著搬東西,剛好齊藤英樹接了一通電話,一時半刻好像講不完,席舞信步走著,往那印象中十月櫻所在的盡頭行去。
傍晚時分,可能大家都在廚房及各大院里忙活去了,倒是沒見到什麼人,當席舞終于看見了那比一般櫻花大些的十月櫻,也同時看見站在一旁的賞花人似乎听到足音,那人稍稍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只一眼,席舞便認出那人是安本香子。
安本香子也看見她了,原本美麗婉約的面容在一瞬間轉為驚恐,她嚇得驚慌失措,跌坐在泥濘的地上,連話都說不出口。「你……你……」
席舞微笑著一步步走向她,伸手想將她從泥地上拉起,安本香子卻在此時瘋狂地尖叫——
「不要過來!你已經死了!舞冬末!你都已經死了那麼久了,你到底來這里干什麼?」她叫得很大聲,是發自骨子里的畏懼。
席舞還是淡淡地笑著,輕輕地對她開了口。「當然是報仇啊,一命抵一命,很公平是不?」
「不!那是你罪有應得,怨不得我!」安本香子又叫又哭。「誰叫你要勾引我的淺羽?那幾日他夜夜在你房里,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嗎?他是我的!你又不愛他,為什麼要勾引他?你死了活該!你是罪有應得!苞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你听見沒有?是你自己一腳踩空摔下去的,不是我把你推下去的,不是我!你憑什麼來找我報仇?我香也拜了,紙錢也燒了,你沒收到嗎?你要多少,我可以再燒給你!你說你要多少啊?」
風吹來,有點涼意,席舞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一句話也沒有再說。
對安本香子,不是沒有過恨,如果說齊藤英樹造成她心里的傷,那安本香子所造成的,則是她長達一年多的身體的傷。那一年,要不是她因嫉生恨把她約到山崖邊說話,再出其不意地將她推落山崖,她也不必躺在醫院里大半年,還得日日辛苦做復健,甚至不得不在臉上動刀……
可,也因為安本香子,她得以有勇氣選擇重生,把這里的一切拋下,重新當另一個女人。
就算到頭來她還是回到了這里,還是回到了齊藤英樹的懷抱,可走過必留下痕跡,至少,她是心甘情願地回來,至少,她是因為愛而回來,而不是因為被迫與恨。
午夜夢回想到過去時,或許還是會痛,但她的痛會很快被某人的愛給充滿而撫平,直到她遺忘的那天。
想著,席舞輕輕地笑了。前塵往事,她本不欲再計較,剛剛也只是出一口惡氣罷了,沒想到香子激動成那樣,看樣子倒是個犀利的,明明她的模樣已有大半不同,香子卻是一眼就認定了她便是舞冬末。
唉,是因為做了虧心事,所以更加耳清目明嗎?
席舞轉身想離開,卻看見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的齊藤淺羽——是的,她一眼就認出來了,不只是因為發型和服裝,還有他看著她的神情,錯愕又迷惑,不是齊藤英樹的氣定神閑。
「冬末?」他眼神復雜地看著她。因為他剛剛听見香子把她當成舞冬末,而這個女人身上確實有舞冬末的影子,不管是背影還是神態……雖然,她長得跟舞冬末其實有點不一樣。
「不,我是席舞。」
「席舞?你就是大哥的——」
「未婚妻。」席舞微笑地看著他。「你應該就是淺羽了吧?那個英樹的雙胞胎弟弟?」
「是。」
「那這位是……」
「我的妻子,安本香子。」說完,齊藤淺羽瞬也不瞬地望住她。「她剛剛好像對你說了什麼?」
此時,安本香子看見齊藤淺羽,忙沖過來緊緊抱住他。「淺羽,你也看得見她嗎?她是鬼對不對?你告訴她,我沒有害她……」
齊藤淺羽伸手拍拍她。「知道了,別怕。」
席舞一笑,看著他。「她可能認錯人了,看到我就一直尖叫,你快把她帶下去休息吧。真對不起,我好像嚇到她了,我不是有意的。」
「你千萬不要這麼說,未來的嫂子。」齊藤淺羽恭敬地對她一福。「香子近幾年的情緒不大穩定,有時會產生一些幻影幻听,若有冒犯之處,請多見諒。」
席舞聞言,目光再次落到安本香子臉上,只見她還是害怕地瞪著她,雙手緊緊抓著齊藤淺羽的胳臂。
有時會產生幻听幻影?
她病了?雖然沒有受到法律的制裁,她卻沒有逃掉她自個兒良心的譴責,是吧?
席舞望著安本香子的眼神,不禁流露出一絲哀傷與嘆息。
「我先帶她回房了。」
「嗯。」
齊藤淺羽拉著安本香子的手往屋里走,轉角處,他回頭望了院中的女人一眼,那女人仰頭看著櫻花,笑得一臉恬靜,彷佛剛剛那場混亂絲毫沒有影響到她,臉上波紋不興。
是錯覺吧?雖然香子識人的本事一流,這回怕也失誤了。
若舞冬末真的活著回來了,齊藤家能不興風雨嗎?
輕輕一嘆,齊藤淺羽拉著安本香子的手消失在轉角處。
齊藤英樹從另一道拱門處走出,走到櫻花樹下由後輕輕圈抱住席舞。「我有告訴過你,我有一個雙胞胎弟弟叫淺羽嗎?」
「有啊,你忘了?」她回眸對他輕笑。
「嗯,忘了。」
她笑了笑。「沒關系,你什麼都可以忘掉,只要不要忘了你愛我,我愛你,這樣就好。」
「嗯,知道了。」
「約定了就一輩子不可以忘記。」
「嗯,約定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應聲許諾。
風吹過,落下的櫻花飄散在他們之間。
時間彷佛停住了,停在九年前,心動那一年。
經過剛剛香子那一鬧,很多事突然豁然開朗了——
他懂了,懂得她不認她是舞冬末,是為了讓每個人都可以藉此忘掉過去,再次幸福。
她永遠就是那麼善良那麼可愛那麼寬容的女孩……
不管她是舞冬末,還是席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