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院里,丫鬟輕步踏進內室,「公主,大少夫人套車出門,該是去找衛大人,公主還要繼續等嗎?」
易珂坐在妝台前,早已經梳洗過,一頭長發如瀑傾落,襯得她膚白似雪、艷容勾魂,只可惜面無表情硬是折損了兩分麗色。
「去上閂吧。」
「是。」白薇領命,才走了兩步,另一名丫鬟已經掀簾入內。
「公主,外頭有位余氏說要求見公主。」白芷低聲道。
易珂微眯起眼,擺了擺手。「讓她進來。」
白芷一離開,白薇立刻向前給她挽個簡單的發髻。「公主,那個余氏是兵部侍郎家的庶女,真要論起來和公主的外祖父家有一丁點關系。」
「我知道,她的嫡姊是伯祖父的媳婦。」
「听說少夫人一進門就刮了她一頓,頭一天便拿回中饋,她肯定是來投靠公主的。」白薇一臉不以為然。
易珂長睫微斂,讓人讀不出思緒,稍微拾掇了下,才走到外間。
「妾身見過公主。」
「坐吧,不知道余姨娘這麼晚了,過來這兒所為何事?」
雖說這是余氏頭一次見到易珂,可對于她的行事作風時有所聞,所以也不敢拖泥帶水,挑著重點訴盡齊墨幽的刻薄歹毒。
「當初是她在殿上叩謝皇恩的,可洞房花燭夜卻把人給帶走,分明沒把公主放在眼里。」余氏邊說邊偷覷易珂的神色,見她眉頭一沉,便知道自己說對了,忙又道公主是金枝玉葉,如今進府雖然暫且是平妻,但想成為正室壓根不難。
听聞公主曾經帶著安陵侯世子上香衙鬧事,雖然最終是安陵侯世子被判了十個大板,但足見公主對齊墨幽的厭惡,相信進門後頭一個想除去的必然是她。
易珂始終冷著臉。「本公主沒將她放在眼里。」
「呃……公主說的是。」余氏有些迷糊了,不解她的反應怎會如此冷淡。
「不過,要是有人願意替本公主除去那些礙眼之物,本公主會好生答謝。」
余氏抬眼,瞬間有了打算,只不過——
「公主不知道,那丫頭把廚房幾處守得像鐵桶一樣,壓根沒機會下手。」
「唉,原來余姨娘就這麼點手段?多想想吧,只要肯用心,還怕找不到機會?再者也不是非要對她下手,挑個易下手的人選,法子多的是,況且明兒個就有個絕佳時機,是不?」易珂說完,也不管余氏,徑自起身。「本公主乏了,不送。」
「妾身先告退。」余氏起身告辭,經她這麼提點,腦袋里已浮現計劃。
「嘖,一個老貨,竟然以為可以把公主當槍使,真的是愈活愈回去。」一進內室,白薇就輕咕了幾聲。
易珂沒搭話,讓白薇伺候更衣,才剛坐上床,就听見腳步聲傳來,一抬眼竟是衛崇盡,她不由一愣。
「易珂。」衛崇盡瞧她只著中衣,乾脆側過身去。
「我還以為你不會踏進我這兒呢。」易珂見他那避嫌的舉措,只覺得好笑。
「我特地過來,自然是有筆交易要談,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咱們之間還能有什麼交易?」原來,他們之間只剩下交易了嗎?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公主不妨听听。」衛崇盡一臉無所謂,橫豎他進芙蓉院不過是做做樣子給外頭的探子瞧的,早點把話說完,他還想早點回去歇著。
睡意漸散,齊墨幽緩緩張眼,才發現自己竟偎在衛崇盡懷里,她抬眼望去,他還睡得極沉。
他是什麼時候跑進她房里的?她壓根沒發覺,還以為他應該會在芙蓉院待到天亮……
忖著,不禁在他身上嗅聞了下,後腦杓卻被一壓,撞在他硬實的胸膛上,疼得她快掉淚。
「你干麼捉弄人?」她沒好氣地推著他。
「你既然想聞,當然得貼近一點,可有聞到什麼味兒?」衛崇盡閉著眼啞聲喃著,貪戀著這一刻的美好。他前段日子都住在慶豐樓,夜夜孤枕,淒涼得很。
「我……」齊墨幽有點羞恥,像是背地做了什麼壞事被當場逮著,輕咳了聲,拂去羞恥感,問他昨晚和公主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要她安分守己罷了。」
「你不是說有筆買賣?」
「嗯,我跟她說,保她清白,好讓她日後可以再嫁。」他像是困極了,抱著她只想再睡,反正他有婚假不用進衙門。
齊墨幽難以置信極了,往他胸口一拍。「你怎能這樣?」
「難不成你真要我左擁右抱?」他張眼瞪她,粗聲粗氣地說著。
「不是……」她也不是矯情的人,只是過門頭一天就听他這麼說,那該有多傷心,尤其易珂已經喜歡他那麼久了。
衛崇盡懶得踩她,將她抱得更緊,直到外頭有人輕喊著——
「小姐醒了嗎?」
「這里哪來的小姐?」他眉眼不動地低斥著。
外頭的畫瓶趕忙改口。「少夫人,奴婢有事稟報。」
「讓我起來。」齊墨幽輕拍著他。
「不放。」衛崇盡雙臂硬是收得更緊。
「別鬧了,再鬧我就把你推下床。」說話同時,她已經使勁掙開他的雙臂。
衛崇盡已經見識過她的蠻力,趕忙松開雙手。
齊墨幽下床搭了件衫子開了門,畫瓶趕緊湊在她耳邊說著。
「真的?」她詫異不已。
「千真萬確,小……少夫人,咱們這要怎麼做?」
「先按兵不動,讓卯叔帶人去正院的園子里候著,還有先將劉大夫請到隔壁的客房。」
雖說她並不確定,但先把一切都準備好才不至于事發時手忙腳亂。
「是。」
齊墨幽轉進房里,讓采瓶入內幫她梳發洗漱,衛崇盡也剛好從淨房走出來。
「衛家哥哥,你動作快一點,一會公主還要敬茶,你得要去帶她才成。」從鏡子里瞧見他懶散地坐在榻上,她不禁催促著。
罷剛被他一鬧,教她都忘了新婦要敬茶,她這個當家主母也得喝杯茶。
「真是麻煩。」
待發飾弄好,齊墨幽便讓采瓶先退下,坐到榻邊將剛剛畫瓶稟報的事告訴他。「你說,這事要怎麼辦?」
衛崇盡哼笑了聲。「她就這麼點手段,讓她鬧,橫豎你不是已經布好局了?」
「可要是拿捏得不好,我怕……」
「怕什麼?那是他們兩個的事,順便讓老家伙瞧瞧他寵愛了一輩子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的蛇蠍女。」
正院主廳里,衛和坐在上首,余氏則在他身旁伺候著,齊墨幽坐在衛和身側,看著衛崇盡率先踏進廳里,易珂獨自走在後頭,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她不喜他與其他女子接近,又覺得易珂可憐,畢竟她和易珂的處境相似,盡避衛崇盡解釋了他和夏燁的關系,可她總覺得他撒謊,畢竟眼見為憑,她小時候就見過他倆的親密。
易珂進了廳里,衛和和齊墨幽皆起身,正要朝她行禮,便听她道——
「這是家里,只行家禮,不管宮規。」
衛和聞言,噙笑入座,齊墨幽見狀才敢跟著坐下。
一旁,秦姑姑已經端了茶盤上前,白薇隨即接過手。
易珂看著茶盤,不由得多看了那只小巧的茶壺一眼,小茶壺不過巴掌大,壺身是薄如番殼的紫砂陶,鬼斧神工地瓖上等紫玉,壺口和壺蓋再瓖了一圈的鎏金,雕琢精致,可謂是極品中的極品。
「我倒不知道原來衛家也有御賜的紫金壺。」
衛和不禁看了齊墨幽一眼,沒想到她竟從庫房里取出這只紫金壺,但他也不氣,畢竟公主身分尊貴,確實該端出一只好壺。
「公主,這是當年崇盡的祖母下嫁時,從宮中帶出來的。」余氏噙笑道,笑意帶著幾分彼此皆懂的寓意。
「倒是,余姨娘不說,我都忘了其實我該喊崇盡一聲表哥。」易珂輕撫著壺身,笑瞅著齊墨幽。
齊墨幽只覺得奇怪,總覺得易珂的笑另有深意。至于那只壺,本來就是她從庫房挑出,只因與公主身分般配,沒想到余氏竟趁著一早廚房忙亂偷偷靠近了紫金壺,看守的人有了戒心,轉而告知她。
紫金壺雖是宮中才有,可是坊間早就仿出紫金壺,不過是把鎏金換成銀,把紫玉換成藍玉罷了,她之所以對紫金壺特別有印象,是因為當年紫金壺曾經鬧出一樁丑事。
盡避不知道待會會不會出事,但小心為上向來是她的處世之道。
易珂使了個眼色,讓白薇把茶送到衛和面前。
齊墨幽直瞅著衛和的臉色,就怕茶水里如她所料的下了毒。
衛崇盡冷眼旁觀,緩步走到齊墨幽身旁。
一會,易珂走到齊墨幽面前,提起了小巧的紫金壺,把玩著壺口。
「不知道你可曾听說紫金壺里暗藏玄機?」她突道。
這話一出,別說齊墨幽疑惑,就連余氏也滿臉不解,下一刻她已經打開壺口約半片指甲片大小的暗層,輕彈了下,飛出了白色的粉末。
「紫金壺有趣的地方就在此處,可以藏細末在壺口里,倒茶水時隨著壺口而出,全然驗不出壺里的茶水有毒。」
余氏登時呆住,不明白公主為何揭穿這事。
大多人不清楚紫金壺里的奧妙,她是踫巧得知齊墨幽取出紫金壺,覺得連老天都站在她這邊,才會親自弄了點藥在壺口暗層里,心想齊墨幽肯定不會知道紫金壺的玄機,要是衛和毒發,便可利用此事將她告上府衙,直指是她在壺口暗層摻毒,肯定能教她百口莫辯。
可是,公主卻……
「采瓶,快讓劉大夫過來,快!」齊墨幽朝外喊道。
廳外的采瓶立刻應聲而去。
「不知道公爹可覺得身上何處不適?」易珂笑問著。
衛和有點懵了,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時,余氏已經尖聲道︰「大少夫人對公爹下毒,其心可誅!」
她明白了,公主是要替她主持公道,把這事嫁禍到齊墨幽身上!
衛和心里一頓,知曉紫金壺確實是從庫房取出,如今庫房的對牌就在齊墨幽身上,他的兒子站在她身邊,吭也不吭一聲……
「孽子!你娶的好媳婦,難道是你與她共謀要毒殺我?」
就在他吼出口的瞬間,胸月復一陣熱辣灼痛,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登時教廳里廳外的下人嚇得不知所措。
衛崇盡哼笑了聲,齊墨幽已經讓人趕緊把事先熬好的甘草綠豆湯端來,正要命人灌衛和喝下時,余氏卻在旁阻止,聲淚下地道——
「公主,妾身求公主主持公道,齊墨幽狠心毒殺公爹,天地不容啊!」
齊墨幽看向易珂,不禁想,難道是她看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