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二爺,走慢一點,我有點喘不過氣。」
毛知佳一只手給拉著,她得小跑步才能不被他拉倒在地,她今天在天堂和地獄之間徘徊,心情大起大落,現在覺得胸口悶悶的,他要是再不放開她,她怕她等一下會昏倒。
範逸驀地停下腳步,也不管路上有下人經過,硬是將她打橫抱起,她嚇得險些尖叫,一手抓著他,一手抱著女乃貓。
「二爺,你……」她話還沒說完,他開始奔跑了。
天啊,太晃了,她有點反胃想吐。
直到範逸將她抱回擎天院,她還覺得有些頭暈腦脹,腳步有點虛浮。
「二爺,我雖然說要去北鎮撫司,但也不用這麼急啊。」她真的覺得不太舒服,胸口像是在翻攪。
範逸像是想到什麼,突道︰「你說周正沇是你表哥?」
「是啊。」她無力地坐在榻上。
「……牙行里有一幅字畫,是草書為體,是你寫的?」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幅,如果……」說到一半,她痛苦地皺起眉,手不斷地輕拍著胸口。
「你怎麼了?」
「不知道,大概是被你顛的,覺得想吐。」她覺得坐不住了,身形往旁一倒,懷里的小女乃貓沒抱好掉在榻上,她趕忙查看,卻發現女乃貓像是昏了似的,嘴巴還吐出白沫。
「小家伙,你沒事吧……怎麼會這樣?」
範逸抓起小女乃貓,湊到鼻間嗅聞。
「它……剛剛還好好的,吃了牛女乃還有肉末……它……」她說著,氣息漸亂,覺得呼吸不上來。「我……不太舒服……」
「你剛剛在席上吃了什麼?」他急聲問著。
「我什麼都沒吃……」話落,黑暗鋪天蓋地而來,卷走她的意識。
「你……毛毛、毛毛!」瞧她無一絲反應,他隨即朝門外吼道︰「來人,把羅與找來,快!」
他回到榻邊,將她一把抱進懷里。
老天,別整他,他還沒與她相認,沒好好地跟她說句話,不能就這樣奪走她!
「毒?」
房里響起範逸壓抑又憤怒的沉嗓。
「確實是毒,幸好發現得早,喝幾服藥將養個幾天就無礙了。」羅與壓低音量說著。
「可是她說她並沒有吃任何東西。」
「但夫人確實是中毒的脈象。」
範逸沉著眉頭,思索片刻,想起了那只女乃貓。「那只貓呢?」
「許也是中毒,剛剛灌了解毒湯,它吐了幾口黑血出來,再注意個兩天,能醒就有救。」
「人跟貓都中毒,她說貓兒吃了牛女乃和肉末,可她什麼都沒吃……」範逸沉吟著。「她人在牡丹園里賞花,若是薰香下毒也不合理,又未吃喝……」
「還有一種可能。」羅與突道。
「什麼可能?」
「撒毒,只要粉末觸及肌膚也可能中毒。」
範逸回想他帶她回院子時,她把女乃貓抱在懷里,而他把她抱在懷里……
「羅與,你給我把個脈吧。」
兩人在桌旁坐下,羅與閉著眼靜心把著脈,半晌才突地張眼。「大人也有中毒的跡象,雖不顯,但還是得解毒。」
「那麼,也許可以推敲有人在她衣上撒了毒。」他沉吟了下,「羅與,你讓重恩把她的丫鬟帶過來,你趕緊去熬藥。」
「二爺,如果真的是夫人身上沾了毒粉,還請二爺趕緊換身衣服才是。」
「知道了,你先去處理。」
羅與應了聲便離開,在範逸換了套月牙白常服後,紀重恩便把采薇帶了進來。
「二爺,夫人怎麼了?」她急問著。
夫人被帶回來,她也就跟著回來,誰知道卻見二爺急吼吼地讓人把羅與找來,如今見夫人面無血色地躺在床上,她的心都快涼了。
範逸垂著眼打量她,半晌才道︰「今日夫人與誰有接觸?」
采薇雖不解他為何這麼問,但還是將從早至今的事,鉅細靡遺、無一遺漏地告知。
「……後來孟姨娘卻像是發瘋一樣追著夫人打,最後還把手絹往夫人身上丟……然後,二皇子來了,再後來夫人就被二爺帶回來了。」
「孟姨娘?」他沉聲喃著。
牡丹宴年年有,沒什麼稀奇,他回來是因為她差人告知她要見他,他才特地趕回來,順便想看看範遇會耍什麼手段,沒想到竟是拐了個大彎毒殺他。
把毒撒在她身上,想藉此過到他身上,真虧他們想得到!
「二爺,夫人到底是怎麼了?」
範逸側眼睨去,突地單手捂著胸口痛吟了聲,紀重恩見狀隨即奔上前去。
「二爺,要找羅與過來嗎?」
「去……」話未完,他已經厥了過去。
紀重恩抽了口氣,沖到門邊向外吼道︰「二爺厥過去了,讓羅與趕緊過來!」
霎時整個擎天院動了起來,唯有采薇還在狀況外,揣揣不安地看著房里的人來來去去,最終就連她也被請到外頭,可她還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當晚,範逸中毒的消息就傳到範遇耳里。
「這都是你的功勞,芳娘。」範遇迫不及待地將這好消息告訴她。
「哼,還說呢,你今日凶了我,還讓我在下人面前丟盡顏面……要不是為了你,我何苦作踐自己?那毒只要一個不小心,就連我也會中毒的。」孟氏滿面委屈地道。
「我的心肝,你不是先喝了解藥?不會有事的。」
「還不都是為了你,否則我何必冒這等風險?」
照她原本的計劃,佟熙妍應該會在倒地後被人送回擎天院,待範逸過去時,踫觸之間必定會有所沾染,然而踫巧範逸提早到,還把人給帶回院子,只能說連老天都站在她這一邊。
範遇抱著她親了又親,在他眼里,她遠比姜氏還要知道替他盤算,也算準了唯有範逸一死,才能得到範逸的一切,除去了貴人的絆腳石,他定能得到貴人的青睞。
「只要範逸一死,他世襲的指揮同知一職就會落在你頭上,有了實力,貴人看重你,還怕不平步青雲?」孟氏貼在他胸膛上軟聲喃著。「拚著讓你能繼承他職位的分上,我能做的都做了,狠下心來是為了你,造了孽也是為了你,可我就是願意,誰讓我就這麼傻?」
指揮同知是從三品的官職,大鄒的律例是正三品以上為流官,從三品以下為世官,世官可世襲,流官無世襲,要是這時再不動手,待他成了流官再動手也沒太大意義。頂多是替貴人去眼中釘,得貴人多點關照罷了。
範遇听得心花怒放,心想孟氏就是最懂他的解語花,凡事都替他打點安排好,讓他無後顧之憂。
今晚,自然是宿在這里,夢想著明日一早就能得到範逸的死訊。
擎天院。
範逸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雙眼眨也不眨,直瞅著臉色依舊蒼白的毛知佳。
她到底是不是他的毛毛?
打一開始,他就覺得她很像毛毛,她蹙眉就揉眉心的習慣,是因為他不喜歡她皺眉頭,只要她一皴,他就戳眉心,告訴她皴眉就跟嘆氣一樣,會把福氣都趕走。
初見她做這個動作時,他忍不住多關注她一些,還有每每她心虛時的呵呵干笑聲、她吃早齋的習慣,都讓他無法不在意。
而相處之間,更加發覺她的性情實在太相似,可是他試探過,她的表情卻沒有一絲撼動。
她所寫的字畫,可以說是讓他萬分確認的一點,但如果她真的是毛毛,為什麼她從沒懷疑過他?
她听不懂他的試探,還說她會卜算,也確實讓他找到突破口,查獲了十幾名失蹤人口……如果她是毛毛,又怎會知道這一切?
他混亂了,沒了昨日那股興沖沖想要與她相認的沖動,他必須有更強而有力的證據,證明她是毛毛,否則一旦貿然相認,要是不如預期,他會承受不住。
「二爺。」外頭是紀重恩極輕的喚聲。
「進來。」他頭也沒回地道。
紀重恩進了屋里,端了湯藥入內,小聲道︰「二爺,羅與說了,如果夫人喝了湯藥吐出黑血的話,反倒是好。」
範逸輕應了聲,接過藥碗。
「大房那頭已經知道二爺中毒的消息。」
「跟屠昭說,按計劃進行。」他說著,輕吹著湯藥。
「是。」紀重恩應了聲,欲離開前又忍不住道︰「二爺要不要去歇著,讓夫人的丫鬟來伺候夫人?畢竟二爺也中了毒,該好生解養,要不那頭要是突然殺過來,就怕二爺來不及應敵。」
「不會,他們沒那閑功夫應付我。」
見他這麼說,紀重恩知道多說無益,只能無聲地退到屋外。
範逸斂眼瞅著她,一手端著藥碗,輕輕地坐到床沿,正打算一手將她托起時,卻見她濃密的長睫輕頭了幾下,緩緩地張開眼。
毛知佳疲憊地眨了眨眼,正疑惑自己在哪時,余光瞥見範逸,嚇得她想起身,全身卻酸軟無力,整個人像是被雷打中一樣,偏偏說不出哪里不舒服,反正就是渾身很不舒服。
「別動。」範逸啞聲道。
「欸……我怎麼會在這里?我……」她一開口就覺得喉嚨沙啞刺痛。
「等一會。」範逸起身替她倒了杯水,道︰「失禮了。」隨即輕柔地將她托起,在她身後塞了個大引枕,再將茶杯遞給她。
這一連串的動作看似普通照顧者跟被照顧者的互動,卻在她心底炸開了大大的漣漪,教她忘了要喝水。
「喝點水。」他道。
毛知佳傻愣愣地喝一口,覺得喉頭的刺痛似乎緩解了一點點,但她的腦袋還不是很清楚,看著屋里的擺設,只覺得陌生。
敝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清醒一點了?」
「……還好。」她覺得沒有很清醒,因為眼前這個愛笑的男人一點笑容都沒有,看起來很陌生。
「你中毒了。」
「嗄?」
範逸將孟氏所為之事娓娓道來,帶著歉意道︰「抱歉,我沒想到他們會為了對付我而對你出手。」
「是喔……」她這時才有點後怕,因為她完全沒想過自己會被卷進斗爭里,而且手段還這般狠,哪里還有王法?
「那……你要不要緊?」他可是抱著她回來的,假設她的衣服上有毒粉,他肯定也沾到了。
範逸瞅著她,嘴角微勾著。「我沒事。」
「真的?」
「當然。」
「那就好。」她松了口氣,雖說她是遭池魚之殃的那一個,但她壓根不希望他出任何事。
忖著,她像是想起什麼,忙再問︰「對了,我撿的那只小女乃貓呢?」
她昏厥之前,那只小女乃貓已經不太對勁了。
「我讓人照顧著,羅與說它只要熬得過這兩天就沒事。」
她輕點著頭,覺得自己真不該撿了那只女乃貓,還沒養它就差點害死它。她懊惱著,余光瞥見範逸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銳利如刃,像是要將她剖開一般,教她莫名打了個寒顫,于是隨意搭了話,想打破令她不安的沉默。
「羅與不是會卜算而已,竟還懂醫啊。」她虛弱地笑問著。
這人今天怪怪的,一直盯著她不放,看得她心慌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