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聚不好散 第9章(1)
作者︰岳盈

「你給我說清楚!」兩人回到黎家位于新加坡的產業,照天將嫚嫚貫到床上,怒火從緊咬的唇齒間迸出,筆直射向她。

嫚嫚抓緊床單,內心為焦慮撕扯絞裂,驚恐得想要奪門逃走。但她知道逃不了,只能鼓起勇氣面對照天的盛怒。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傾倒在床上的模樣是那麼驚慌,白玉般的容顏血色盡失,黑長的睫羽顫動不休,一雙小手更是握緊,像是在極力控制體內的恐懼。

這加深照天的怒氣。如果她沒有做錯什麼,干嘛害怕!分明表示她在心虛。

「你不曉得說什麼?」他暴躁地走來走去,尖銳地指責︰「有膽子和浦其嘉親親抱抱,沒膽子承認!」

「你想要我承認什麼?」她闔起眼瞼疲累地道。

「承認你肯著我做了什麼好事!」他陰沉地瞅視她。

「我做了什麼?」她發出破碎、沙啞的笑聲。「我能做什麼?如你所見的,我和浦其嘉在一起,不管你相不相信,他都只是在安慰我。」

「你為什麼和他在一起?他又為什麼要安慰你?你又有什麼需他安慰的?有委屈不能找我嗎?」他氣憤地站定床前,伸手拉起她瞪視。

他眼中的指責,激起了堆積多年的怒氣。她為什麼投入浦其嘉懷尋求安慰?為什麼不能找照天?

答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真想知道?」她譏誚地笑了起來。

「當然,你快說!」他不耐煩地催促。

「因為讓我受委屈的人是你!」她憤恨地道,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一顆顆掉落。

「我讓你受委屈?」他感到不可思議,澄澈的眼燒著火焰。「嫚嫚,你講點道理。我哪對你不好!就算我有什麼地方讓你不滿意,你可以告訴我,而不是投入其嘉懷哭訴!」

「我可以告訴你嗎?」她淒涼地笑了起來,清脆的聲音緊繃如易斷的琴弦。「一個供你泄欲的玩物有資格抱怨什麼嗎?她除了忍受外,又能做什麼!」

「嫚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照天著急了起來,心涼了半截。

「我清楚記得你是這麼對我說的。」她的語氣不是指控,而是陳述事實。幽遠的眼光像是陷進了遙遠的時空中。「你說,我不過是你買來暖床的女人。你還要我認清楚自己的身分,我不過是你花錢買來泄欲的玩物,沒資格管你的事。我只需伺候好你的命根子,其他事都不關我。所以羅,我的悲傷不該去煩你,我的不快樂由我自己負責,我只需……」

「夠了,!」愧疚、憤怒及懊悔混雜的情緒,灼燒著他的良心。萬萬沒想到許多年前信口說出的殘忍言語,會在此刻反噬向他。

「你不想听了嗎?」一抹殘酷的笑意浮現她唇角,淡漠的眼眸凝駐在他臉上。「不是要我說說委屈的嗎?」

「嫚嫚,我不知道那些無心的話會傷你那麼深……」

「無心的話?你說那是無心的話!」她的眼光淒厲起來。「像一把把小刀凌遲我的話,只是無心?」

「嫚嫚,我的意思是……該死!我不是有意那麼說。難道我這些年來對你的好,都無法弭補嗎?我掏心掏肺的對待你,你都沒有感覺?」

「我知道你對我好……」淒楚的淚水涌出眼眶,握緊拳頭,抵抗一波波幾乎要淹沒她的痛苦回憶。「可是……那改變不了我是你的玩物的事實!」

「嫚嫚,你這麼說不公平!你曉得我有多珍愛你……」

「像對待寵物般,高興時便拍拍我,不高興時便棄我如敝屣……」

「我何時這樣對你!」遭人誤解令照天好不容易壓下的火氣叉上升。「我待你如珠如寶,哪一點委屈你叫」

「我怎敢指責你委屈我?」她冷笑。「你不過當我是嬌貴的寵物豢養,只需陪你上床,其他便不關我的事了。無論你要跟幾個女人結婚,我都只能乖乖守在一旁,等著你召喚。我沒有反對或離開的權利,只能任你擺弄!」

「嫚嫚,那是因為……我在乎你,不想失去你!」

「我不認為你在乎我……」透過迷茫的規線,照天的臉像水中的倒影破碎搖晃。「如果你在乎我,不會抬得傷害我;如果你在乎我,不會限制我、控制我,只為了滿足你的私欲︰如果你在乎我,怎會跟廖心肜差點結成婚;如果你在乎我,你爺爺就不會替你擇定楊智媛,要我來……」

「我爺爺去找你?」照天顯得震驚無比,一抹恍然令他的眼楮倏地眯起,陰沉下來。「他要你做什麼?勾引浦其嘉,讓智媛投入我懷?這就是你做的?」

「我沒有!」別開臉,「我本來答應了,可是面對其嘉,我做不出這種事。」

「其嘉?現在你喊得可親熱了!如果你沒有勾引他,我和智媛看到的那幕該怎麼解釋?他不但抱你、親你,還把我視為會傷害你的洪水猛獸。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麼?」

「我只是說真話而已!」氣憤他惡人告狀,把一切都怪到她身上,氣惱地反駁。

「該不會是把我「迫害你的事」一古腦說給英俊瀟灑卓爾不群善良體貼的彬彬君子浦其嘉听吧?」他句句帶刺地逼問她。「怎麼,你把他當成是解救女性的唐吉柯德?以為他可以保護你免受我欺負?,你太天真了吧!認為浦其嘉會為了你放棄一切,放棄楊智媛嗎?」

「我根本沒這麼想過!」她憤慨地大叫,捏緊小拳頭。「我只是單純地發泄委屈,他則單純地安慰我,不像你想的那樣!」

「哼,不像我想的那樣……」其實照天也知道兩人不可能在短短的時間發展出曖昧情感,只是一時嫉妒,才這麼說。最令他氣憤的是,居然答應他爺爺去勾引浦其嘉,不管她有沒有實行,都惹火了他。

「隨便你相不相信,我踉他之間是清白的。」她木然地道。

「我實在不明白,我到底哪讓你不滿意。難道我給你的不夠多?還是我爺爺開出的條件勝過我百倍?你做這種事,不覺得糟蹋自己嗎?」

「我有選擇的權利嗎?不管我介不介入,總有一天你都會娶個像楊智媛這種家世的名門千金。到時候我算什麼?你穿壤的爛鞋嗎?我只是想保護自己,在我還有能力追求新生活時離開你。」

「這麼說,爺爺提供你一筆天文數字?」

「有必要嗎?」豐潤柔軟的櫻唇抿成一抹嘲弄。「錢只要夠用就行,我名下的財產還不夠多嗎?」

「你倒是很知足。我真的很好奇,爺爺到底提出什麼樣的條件打動你。」

「他提的條件一點都不誘人,只能騙騙無知少女吧。他不但要借刀殺人,還想一箭雙雕,同時除去其嘉與我。想想看,如果我真的跟浦其嘉有什麼事,你還會要我嗎?所以他說不反對你婚後繼續跟我在一起,根本是騙人的。我當然沒有上當。我對他說,我要奧斯卡,這是你不能給我的,他則一口承諾。」

「我不見得不能給你……」

「但他還附帶給我自由。這是你所不能給我的。」她疲累地掩住臉。「照天,我其的好累。繼續這樣下去,我很快就會枯萎。我不想再受傷,不想毫無希望地等待下去。放了我吧。你可以跟楊智媛或是任何你爺爺看中的女人結婚,不要再讓我承受一次新娘不是我的痛苦。我不會做你婚姻的第三者,不願再等待下去,求求你放了我……」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幾近悲鳴,每一字每一句都讓照天的心滴血。

「跟我在一起就這麼痛苦?難道我一點都不值得你眷戀?」

「那是兩回事。」她掙扎地道。「我只是覺得自己像籠中鳥,盡避主人疼惜我、逗弄我,但我還是只籠中鳥。我會羨慕能自由飛翔的同類,幻想那是種什麼滋味。我會希望在主人沒空陪我時,也能有自己的生活。如果我是從未嘗過自由滋味的籠中鳥,或許不會覺得這種生活有什麼不好,問題是,我有過自由有尊嚴的人生,這種生活只讓我覺得自己好卑微,感到不快樂。照天,如果你對我有一點的疼惜,請你放了我,不然我真的會……」

看清她眼中漸冷漸暗的生命活力,照天像是被人在肚子上揍了一拳,臉色蒼白起來。剎那間,領悟到自己做錯了什麼。

彷佛還記得初次見到時,那雙澄澈有情的黑白分明眸子熱力十足的生命力,還有那等著征服全世界的驕傲,以及屬于少女的純真。如今這些都折損在他手。

像曝曬過度的花朵般逐漸枯萎,他只記得給她陽光,卻沒有提供充足的水分。

「放了你,你真的會快樂?」他幽悒地問。

轉身離去的身影顯得那麼落寞,最後的一瞥有著地無法理解的情感,彷佛訴說著痛心的淒楚,伴隨他留下來的話一次又一次地回旋在腦中,形成一道痛苦的浪潮淹沒她。一旦自由,她會快樂嗎?無言地問著自己,始終找不著答案。

※※※

照天自那晚離去,沒再出現,也在隔天飛回台灣,投入唱片灌錄工作。半個月了,沒有他的只字片語,不禁要問兩人就這麼結束了嗎?為何重新獲得的自由沒帶給她任何快樂,反而心情糾結,不時觸景傷情?

被火焚燒過的房間,在專業人員的修復之下煥然一新,那夜的記憶卻從此鎖進她淒冷的心底。

淑儀說是照天叫醒大家,還冒著生命危險親自沖進房救她。為什麼這麼做?沒理由為了玩物如此冒險,即使這玩物有多珍愛昂貴。

她忽然發現她一點都不了解他。那雙深邃的眼眸,藏著深刻難懂的情緒。他從來不說,除了蠻橫地伸展手臂擄獲她,施展男性魅力令她在昏眩中喘息外,得到的也僅是「你屬于我」這樣霸道曖昧的言語。

他愛她嗎?

幾次鼓起勇氣冒著被焚毀的危險想要問他,無奈話到嘴邊卻梗在喉頭無法動彈,只為過去的火傷記憶太痛,痛得在他面前連尊嚴都沒了,不認為自己有資格詢問。

而她還愛著他嗎?

答案是肯定的。

以為可以把這份感情埋藏在深、冷的心底,以為絕口不提便會淡忘,結果卻沉釀成烈酒,燒著她絕望的心。

想在古往今來的詩歌尋找答案,反讓自己更加迷惑。義大利詩人彼特拉克曾問過愛情是什麼滋味,如果是甜蜜善良的,為什麼總是折磨著人?愛情是痛苦與歡樂同時駐扎心頭︰愛情是在暴風雨失了舵,無計可施;愛情是盛暑中冷得發抖,嚴寒心中如焚︰愛情是明曉得是怎麼回事,局內人卻坐困愁城。

愛教人迷惘,不知所措。便是被困在這樣的情緒中,日復一日,像牢籠的困獸越來越煩躁。

直到那日從錄音問出來,看到報上刊載著照天與楊智媛相偕參加一場慈善晚會的親密照片,還提到兩人好事將近,立刻像被丟進冰窖般,全身冰冷。

那天她開自己的車子出來,淑儀坐她的車回淡水的別墅時,不自覺地越開越快。夜的風帶著海面而來的寒意從頭頂的天窗灌進來,她像是毫無所覺。

連續幾個轉彎,迎面一輛大卡車駛過來,手一滑,差些沒抓住方向盤。車輪與地面的摩擦聲夾雜著淑儀驚慌的尖叫。好不容易握好方向盤,車上配備的彎道煞車控制系統及時發揮作用,有驚無險地逃過一劫,臉色嚇得蒼白。

「對不起,淑儀。」來不及平撫自己的情緒,她先安慰好友。

淑儀搖著頭,表示不要緊。

小心翼翼的將車開回家,的體力像用光似的身虛體乏。昏昏沉沉睡了一夜,隔天淑儀叫她時,她輕微發著燒無法起床。

「一定是昨天吹風的關系。」就連淑儀自己都有點頭疼呢。「嫚嫚,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用了,淑儀,你曉得我討厭進醫院。若是被那些好事的記者知道,準寫出一堆有的沒的。上次家失火,他們說我引火自焚,若是為了感冒看醫生,不曉得又會被人怎麼說了。我沒什麼事,睡一下就好。」艱難她從發疼的喉頭擠出話來,疲累地闔起眼。

「我先替你取消今天的通告。」淑儀猶豫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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