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為誰春 第五章 心傷
作者︰林澈

一大早就被急促的敲門聲叫醒,房以沫看著素色的帳頂,感覺頭不住地疼。哦,那中邪的龍斯到底給她喝了什麼東西?她怎麼就一時鬼使神差喝了下去!

房門被敲得更響,李管事的聲音里喘著粗氣,「房小姐,房小姐,有大事了。」

她撫著頭,無力地問著,「一大早哪來什麼大事?」

李管事深吸口氣,「是金小姐。金小姐說,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找六爺為你們打虎?」

她猛地愣住,這位金小姐對龍斯還真是情有獨鐘啊!就不知道那個浪蕩群芳的六爺懂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還沒待她打開門,金小姐便已責怪起來,「房小姐,你是真不識抬舉,還是明擺著欺負人,竟敢跑到龍斯頭上撒野來了?」

她推開門,陪著笑臉,「金小姐,你這是什麼話?咱們可不敢讓六爺為咱們打虎,不過是六爺自願,咱們這些下人能有什麼辦法?」

金小姐上上下下審視她,發現了她臉上異樣的紅暈,忍不住捂住鼻子,「你是不是用了什麼亂七八糟的香料,渾身上下一股燻死人的妖氣。」

她趕忙退後一步,用衣袖遮住了口鼻,「讓金小姐見笑了。以沫沒想到這麼早就有訪客,所以,昨夜喝了些酒——」

「說到酒啊,」金小姐忽然抬高音量,「那一次,龍斯還請我喝上好的桃花釀呢!」

「是嗎?」她故作訝異,「那肯定是六爺私藏的好酒了,要不然怎配得上金小姐的尊貴?」

一句話讓金小姐憋紅了臉,她怎麼好意思說那酒在場的人全都有份,包括那些下賤的歌伶!

李管家看到被反將一軍的金小姐,忍不住地竊喜,這房小姐原本就聰明,金小姐怎可能是她的對手?就連六爺,也不過曾是她的手下敗將。只可惜,造化弄人呵——

阮淨月被兩人的說話聲吵醒,一把拉開了房門,瞧見是金小姐後,臉色倏地鐵青,語氣更是不善,「一大早跑到人家門前呱噪,真不知道是哪家的禮教?」

金小姐頓時將矛頭指向阮淨月,「你是不是在罵我?」

阮淨月倨傲地仰著頭,「以沫,可是有听到一只狗不停吠叫?」

她拉過阮淨月的手,小聲地安撫著,「淨月,人家金小姐不過是好心過來看看我們,可不要糟蹋了人家的好意。」

阮淨月笑起來,「沒想到金小姐這麼懂事。听說金府可是落北城數一數二的大戶,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奇珍異寶?」

金小姐冷哼,「說道奇珍異寶,那可多了。只怕是你連見都沒有見過。」

阮淨月雙眼發出異樣的光芒,「此話當真?」

金小姐對他的意圖毫無察覺,「那當然。前兩天我爹爹到塞外去買回兩顆夜明珠,黑夜都能照成白晝呢。」

阮淨月轉頭看向李管事,「你可是听見她說什麼了?」

李管事皺著眉頭,無奈地點頭。這金小姐可知道那夜明珠是價值連城的東西。倘若真被這阮公子看中了,那可是——

阮淨月看向房以沫,「以沫,你可是見過夜明珠?」

她搖著頭,「以沫見識短淺,這夜明珠自是沒有見過。」

阮淨月突地指著金小姐,「你家的夜明珠本公子要了,這就告訴你爹,快些給我送來。」

金小姐剛要拒絕,卻被李管事拉住,「金小姐,你何不回家與你爹說一聲?」民與官斗,何時斗贏過?還不如破財消災。這道理金小姐不懂,金老板該是懂的。

金小姐聞言一跺腳,「我這就去與我爹說,你敢肖想我爹的寶貝,當真是不要命了。」

看她飛快離去,阮淨月滿意地昂著頭,「以沫,以後你想要什麼,我一定都為你取來。」

她只是笑,「會的,總會有我想要的東西。」而那,恐怕也只有你可以給我了。

有一個黑衣人很快地走到兩人身邊,躬身說著,「少爺,老爺飛鴿傳書,要你即時啟程回京。」

阮淨月揚起眉,「是誰透露了我的行蹤?」

她笑,「淨月,是我。我不過是怕阮大人擔心。」

阮淨月冷哼,「以沫,我那麼信你,你卻出賣我。」說完憤憤地回房去。

房以沫緊隨他身後,「淨月,你若是不回去,大夫人要是在大人身邊多嘴,咱們的日子豈不是難過?」

阮淨月回身看她,「以沫,阮家將來是不是我的?」

她听話地點頭,「當然是少爺您的。」

「那便是了,」阮淨月語氣冷冷的,「她不過是我爹的下堂婦,早就是明日黃花,我爹才不會听她胡言亂語。」

她上前哄著,「淨月,她好歹是你的半個娘親。」

「哼,」阮淨月惡狠狠的,「誰稀罕?若不是她,我娘怎麼會那麼早死?她自己沒有為我爹留下子嗣,便嫉妒我娘。一定是她害死我娘的。」

她狀似大驚,「少爺,話不可以亂講。這傳到老爺耳里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了。」

阮淨月負著手,「以沫,你忘了嗎?我是我爹的獨子,他不靠我還能靠誰?他就算殺死那個老女人也不會殺掉我的。」

她嘆氣,「淨月,你還小,你不知道有些時候總是小心為上。你也知道,你叔父的生意受了不少夫人娘家的恩惠,咱們總不好太出格,以免落下個仗勢欺人忘恩負義的罵名。」

「以沫,你是存心惹我不高興嗎?」阮淨月惱了,「我叔父不過是依仗我爹在朝堂的地位,哪是受了那女人的恩惠?就算是,我叔父也必然會向著我。」

「淨月這麼懂事,我還沒來得及走進客棧便大聲叫叔父了?」熟悉的男聲傳了進來,阮淨月抬頭看去,房以沫趕忙站到阮淨月身後,低垂下頭。

「叔父,」阮淨月蹙眉,「是我爹要你來的嗎?」

阮永明看向房以沫,又看向阮淨月,「淨月,一個下人來家鄉省親,也值得你大費周章親自護送嗎?」

阮淨月不依地回道,「叔父,我爹說了,以沫不是下人。」

阮永明口氣尖酸,「你爹菩薩心腸,還以為自己無意間尋到了寶。怎麼連你也學你爹心慈手軟了呢?」

阮淨月輕呼,「叔父,我哪里心軟?我還準備獵虎來吃呢。」

阮永明笑,「那敢情好?叔父也正愁著好久沒吃過虎肉了。」

「叔父吃過虎肉?」阮淨月瞪大雙眸。

阮永明點頭,眼神卻是飄向房以沫,「那是自然。莫說吃過虎肉,就算真的老虎來了,叔父也要她乖乖听話。」

「叔父好神勇!」阮淨月眼里滿是崇敬,「可是,叔父,淨月什麼時候可以開始習武?那樣,淨月才有望有朝一日與叔父一起闖蕩江湖啊。」

「傻話!」阮永明輕斥,「你是你爹的獨子,將來是要為咱們阮家延續百年基業,在朝堂之上翻雲覆雨的。」

阮淨月輕嘆,「我不愛讀書。」

阮永明一怔,看向房以沫,「那就是房以沫的不是了。你爹看上她的才華,讓她教你識字念書,這下倒好,竟是誤了你的前程了。」

阮淨月趕忙開口,露齒而笑,「叔父莫怪以沫,是我與叔父開玩笑呢。」

「玩笑就好,」阮永明走到房以沫身側,「如若不是玩笑,我還以為這房以沫居然膽大包天算計起咱們阮家了。」

她垂著頭,身子微微抖著。

阮永明冷眼看她,「房小姐,你可不要帶壞了咱們淨月,要不然可就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她的身子又抖了些,輕輕開口,「以沫——不敢。」

「不敢就好。」阮永明復又端起笑臉,看著阮淨月,「淨月,你選了哪個勇士為你獵虎啊?」

阮淨月興奮地笑著,「叔父,那龍斯已經答應我,親自為我獵虎。」

阮永明驀地白了臉,「你說誰?」

「是是是——」那森冷的口氣讓阮淨月登時垂下頭。

「是誰?」阮永明幾乎是咬牙切齒了。

阮淨月咬住唇,看著面色慘白的阮永明,「是龍斯,叔父。」

一個茶盅惡狠狠地朝著房以沫扔了過去,「你居然就任著她去?你——當真活夠了嗎?」

茶盅狠狠地擊上她的額頭,痛迅速蔓延了她的全身,而她居然紋絲不動。她咬著唇,感覺到血沿著額頭一滴滴落下來。

「叔父!」阮淨月很快地跑到阮永明身邊,「不要打以沫,我錯了,我不要吃虎肉了。」

阮永明冷著一張臉,「淨月,回房去,我有話要同房以沫說。」

阮淨月站在原地,看著額頭滿是鮮血的房以沫,「以沫——」

「淨月,你連叔父的話也不听了嗎?」阮永明幾乎是在咆哮了。

阮淨月握一下房以沫的手,卻看見她的嘴角帶著笑意。以沫,為什麼要笑呢?從什麼時候開始,以沫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再哭了呢?

阮淨月心不甘情不願地出去,留下氣急敗壞的阮永明用殺人的眼光看著呆立不動的房以沫。

「你是故意的!」阮永明瞪著她。

她沒有動,連最先的顫抖都沒有了。不必解釋,也不必害怕,要打便打,也不過是再疼個死去活來,反正,反正她總有一天會饒回來的。

「從你說要回來省親,我便知道你熬不住了。」阮永明手中的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對她滿臉的鮮血視而不見,「你要報復了,是吧?大哥信你,淨月信你,可我不信你。你穿著孝衣從花轎里出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早晚你會報復的。」

她抬手拭著額頭,看著手指上的血,然後在衣衫上抹去。挨打,不是第一次;流血,亦不是第一次;可是,阮永明這樣膽戰心驚,卻是第一次。她要牢牢記住這張慘白的臉,好在今夜做個美夢。

「說,你怎麼誤導淨月找上龍斯?」阮永明的折扇幾乎刺進她的咽喉,帶來生生的痛。

何必說呢?說了,他便會信嗎?更何況,原本那也正是她的目的。

他盯著她的笑臉,「你笑什麼?你在算計什麼?就憑你也妄圖毀了阮家嗎?」

而她只是笑著。面對她無力反抗的阮永明,她除了笑,還能做什麼呢?

一個茶杯忽然落到地上,旋波猛地抬頭,看著臉色驟變的龍斯,「先生,你怎麼了?好好地喝著茶居然連茶杯都掉了?」

龍斯看著旋波,「旋波,你娘去了哪里?為什麼茶樓里這樣冷清?」

旋波嘆氣,「咱們已經冷清了好些時日了。就從那個阮家小子來了之後,眾人提防著這心狠手辣的小閻羅,也就少人來咱們茶樓里品茶了。娘急得不得了,便天天盼著這阮家小子快些走了。這不,娘正忙著四處打探消息呢。」

龍斯看向對面,臉上帶了一絲苦笑,「旋波,我幾次打你手心疼不疼?」

旋波望著龍斯,好委屈地扁著嘴,「先生也終于知道到我手心是不對的了嗎?」

龍斯卻似沒有听見,垂頭低喃,「被打了該是很疼的吧?為何不求饒呢?為何不哭卻偏要笑了呢?」

旋波蹙眉,「先生,你在說誰?我明明求饒了,你卻還是不肯饒我。被打了那幾日我連拿筷子都拿不住呢。」可憐的是,她娘卻還說她該打。她不過是嚼了幾句舌根,也沒有做什麼天地不容的惡事,怎地非打不可?

龍斯緊握著手指,想著那鮮紅的血,「為何要打你呢?為何非打不可呢?」

旋波點頭應著,「是啊,先生。為何你非要打我不可呢?」

龍斯的手輕輕顫著,「為何要這樣對你?為何非要這樣折磨無辜的你?」

旋波張大眼楮,吃吃笑著,「先生莫要自責了。我沒有要怪先生的。再說,我也是活該——」

「活該?」龍斯猛地抬起頭,盯住旋波,「怎麼會活該?為什麼草菅人命的人好好活著,而你卻要受這樣的罪?」

旋波忽然愣在當場,先生,這麼生氣做什麼?

龍斯轉身又看向那扇窗,滿臉慘白。早知道你要走的路要受這樣的罪,我死也要留住你;早知道你受了這樣的罪,我不會等上十年;早知道有人膽敢這樣折磨無辜的你,我早該去尋你。我還道你的聰明才智足以等我十年,誰知這十年竟會滿布傷痕,滿是悔恨?

「我的以沫,我的以沫——」一滴淚忽然落了下來,濕了臉頰,染了衣襟。

猶記得小小的你就在我的身邊為我誦著︰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猶記得甜笑的你就在我的身邊輕輕念著︰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猶記得泫然欲泣的你就在我的身邊淒淒哀哀地訴著︰來年草綠春又至,再無碧螺只余茶。眾人只道茶香好,誰知碧螺為誰春?

而今,我看著近在咫尺的你,卻只能放任你被人欺凌,而只能假裝不動聲色嗎?我——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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