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醉劍客 第四章
作者︰于佳

「這是怎麼回事?」

宛狂瀾看著眼前的狀況,心里有點找不著北。他擔驚受怕地趕到鑄劍閣,卻看見一個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子倒在地上,那涼夏手里握著絲絹捂著嘴巴站在一邊,一臉被嚇倒的樣子,她的身體甚至夸張地顫抖著。的男子倒在地上,那涼夏手里握著絲絹捂著嘴巴站在二邊,一臉被嚇到的樣子,她的身體甚至夸張地顫抖

看見狂瀾趕來,她立即踩著美麗的小碎步,扭著優美的臀部線條趕了過去,「狂瀾,那個人突然從屋檐上掉了下來,還穿著黑衣服,嚇死我了!」

嚇死她了?穿著黑色夜行衣,半夜走在屋檐上,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能隨隨便便就從屋檐上掉下來?

狂瀾一步上前扯下了黑衣人的面罩,到底是鑄劍世家,雖不認識那人的面容,對他手中的劍倒是很熟悉。只借著黑暗中朦朧的月色稍稍一瞥,他便已認出來人身份。「你是嵩山派的?」

乖乖!臉色這麼青,額上冒著冷汗,是受了嚴重的內傷才會出現這種狀況吧!是誰讓他受傷的,整個莫邪山莊就屬他這個莊主的武功最高,即便如此他也難以在一瞬間讓這個嵩山派的弟子受傷至此。看樣子,這位高手的手段的確很高啊!

想著想著,他的目光游移到了涼夏身上。從庭院走回西廂房該從苑子中過,她怎麼會繞到東邊的鑄劍閣來?

姑娘家似乎有點累了,她也忘了要裝成多病西施,嘴巴張得老大,她哈欠連連。看著這樣的她,他實在不忍再追問什麼。將外衫月兌下來披在她的肩頭,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像在哄一個孩子,「你要是累了,先回房睡吧!」

「好啊!我先去睡了,明早吃早飯的時候記得叫醒我。」晚上出來繞了這麼一圈,還順便打下一只這麼大的黑鳥,真是累死人了。明天的早飯要多吃一點,將消耗的體力補回來。懶散地拖著步子,她的眼半閉半睜地走向西廂自己的房間。

見她走遠,狂瀾集中精神對付嵩山派的這位人物。手提青衣寶劍,他的眉宇間流淌著肅殺之氣。「老兄也是名門正派,何故不走正門,卻趁著月黑風高來我莫邪山莊重地走動,未免有失體統。」

「有『天下第一劍』之稱的干將神劍雖是宛家祖先流傳之物,卻也是武林之寶,莫邪山莊一直將它藏于深宅,不容外人相看,莫非這干將神劍早已被毀?既然如此,莫邪山莊就不該再頂著天下第一鑄劍山莊的招牌四處招搖撞騙。」到底是名門正派的弟子;說出來的話都如此冠冕堂皇,讓人「肅然起敬」,一同燃起的還有殺他之心。

狂瀾悠悠一笑,滿臉茫然,「我莫邪山莊何時打著天下第一鑄劍山莊的招牌四處招搖撞騙來著?即使沒有干將神劍的存在,莫邪山莊鑄出的寶劍,江湖人士、將軍府,甚至當今聖上也都贊許有嘉。何來招搖撞騙一說?」

那人頓時啞口無言,捂著傷處,他不停地咳著。沒料到莫邪山莊暗藏高手,居然能用一顆石子傷他如此,這個仇他一定要討回來。

「宛狂瀾,今日落在你手上,我也不妨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原來的武林盟主江海天因為去掃蕩薩滿魘女,已經失蹤了近二十年。現在江湖上盛傳:誰拿到天下第一劍,誰就能當新一任武林盟主。識時務的,就趕緊將干將神劍交給我們嵩山派,尚能保莫邪山莊上下平安。若真惹來武林人士共同逼向你莫邪山莊,到時候怕是你想保個全尸都難。」

「我好怕啊!」狂瀾別的不行,裝傻的功夫倒是一流。顫抖著全身,他抖得如風中落葉,「如果我把天下第一劍交給大俠你,其他門派也來找我要,我當如何?找你們嵩山派保護我莫邪山莊嗎?你連走夜路都會從屋檐上摔下來,我怕貴派的武功不如少林、武當,說不定連峨眉女弟子也在你們之上。到時候,若是莫邪山莊的天下第一劍連累了貴派,那宛某多內疚啊!」

看這位莊主的樣子呆呆傻傻的,沒想到卻不是盞省油的燈。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回去找師父商量再說。「反正……反正話我已說到,你好自為之吧!」支撐著站起身,他欲找到出路。大概是內傷過重,想用輕功從空中過是甭想了,走陸路……傷勢過重,走不動啊!

「來人啊!」狂瀾眉眼含笑,手中的青衣寶劍向出口指去,他若有深意地說道:「送貴客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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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睡的已經睡著了,該送的也送走了。狂瀾緩步走進鑄劍閣,在關上紅漆大門的一瞬間,他懶洋洋的聲音晌起:「知道你已經來了很久,外面風大,你還是進來吧!」

風過,影留,他關上門轉身的時候,諸葛少已經揚著那張標志著紈垮子弟的笑容坐在了他的身後。「咱們倆還是如此有默契。」

「你希望跟你有默契的那個人不是我!」他話里有話,那個人是誰,諸葛少心知肚明,就是不想承認。放下手中的青衣寶劍,狂瀾靜默地看著他,「說吧!你今晚看到了什麼?」

「我們的多病西施是一個讓身邊的人多病的小美人。」

到底是開青樓的,諸葛少說話時眼里流露出的東西,讓狂瀾想起了妓院里的老鴇。「你說的我已經猜到,從她的身手看,你覺得屬于哪個門派?」

諸葛少吊兒郎當地模了模鼻子,「兄弟,這你可問倒我了。不是我貶低你,若是你和她認真動起手來,恐怕三招之內,她就能把你踩在腳下。嵩山派的那個無恥之徒雖然沒怎麼長牙,可是輕功還不賴。我在屋檐上都沒听出個所以然,她站在下面手中的石子已經很隨意地向上空丟了出去。一顆石子差點要了一個練過武的男人小命,內功的深厚可想而知。她沒有出手,不過從她這些日子所表現出的武功底子看,有一部分是中原的上乘內功,輕功該是域外傳來。她沒怎麼顯身手,所以究竟屬于哪門哪派,現在還不得而知。」

狂瀾湊近他,淡然說道:「你心里其實已經有底了,對嗎?」

「何以見得?」

「咱們倆是同道中人,都不習慣將自己最真實的一面表露出來。想知道你的想法,我只要將正在發生的事往自己身上擺,推測一下如果我是你舍做出什麼決定,不就知道我想要的答案嘛!」他笑得坦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這大概才是真正的宛狂瀾吧!「這樣也好,她有那麼高的武功,應該可以幫我完成這『天下第一戰』。」

諸葛少不以為意地抖著腿,「看!這就是我們倆的不同,換了我絕對不舍得利用這麼漂亮的小美人,你為了仇恨可就再所不惜了。總之,你是標準的大智若愚。我呢!是天性浪蕩,浪蕩本來就是我的真面目,不存在偽裝這個說法。」

「真的是這樣嗎?」他顯出一臉困惑的模樣,「你不會想讓我將你這位江南最有名的紈垮子弟,統領所有茶樓、酒樓和青樓的諸葛少的真實面目揭露出去吧?」

「彼此彼此!」從身後拿出兩瓶無字酒莊的佳釀,諸葛少將其中一瓶遞了過去,「為了我們倆成功的偽裝,干杯!」他們倆之所以能成為過命的朋友,除了因為互相看穿彼此在世人眼中的偽裝,也因為同是無字酒莊的朝奉者。

喝下一口酒,狂瀾的心頭舒展了許多,「這是什麼酒?和無怨酒的口感完全不同。」

「你喝的是無字酒莊的無恨酒,我手中這瓶是無情酒。你若是能做到無恨,我若是能少了幾許多情,相信我們倆戴了這麼多年的面具都能卸下來。」抬高手臂,諸葛少將酒臨空倒人喉中。讓一個浪蕩子收住多情,讓一個背負滿身仇恨之人放下仇怨,談何容易?

一口飲盡瓶中瓊漿,狂瀾月兌下上身的衣物,露出結實的胸膛。他手腳迅速地燃起鑄劍爐中的熊熊烈火,火的炙熱燎燙著心的方向,闔上眼他開始尋找最為熟悉的感覺--

那是青銅、明鐵混合著火焰的味道,那是一把利劍刺在父親胸膛的血紅,那是母親撞上棺木的慘烈,那是爺爺死不瞑目的吶喊,那是仇恨、虛偽、憤怒、沉痛和壓抑交替在心中的感覺,那是他心底永遠抹不去的印記,那是他臉上永遠卸不去的偽裝。

睜開眼,火焰跳動在眼眸深處。在火光中,他看到了一張單純的笑臉,洋溢著愛的笑臉。

是她!那麼明媚的笑隨著火光在她的唇齒邊緩緩綻放,她用最直白的眼神訴說著她的愛,她的崇拜。她在告訴他:你是我心中的英雄,我所愛的英雄。

不!他不是什麼英雄,他是一個不敢以真性情示人的懦夫,他是一個連家人,連立足之地都無法保護的小人物,他甚至是一個想利用她的無恥之徒。而他惟一可以做的就是鑄劍,鑄出天下第一的劍,沿襲第一鑄劍世家的名聲。然後……然後再讓一群偽君子用他鑄出的劍去傷人、殺人,甚至奪去他至親的性命。這樣的宛狂瀾,她還要嗎?她還要去愛嗎?

拿起以金銀銅錫鐵五色合為之的鑄劍之材,他在火光與清泉中徘徊,手起錘落間鑄就他心中的天下第一劍,用仇恨鑄就的天下第一劍。

爺爺沒能鑄出一口超越干將神劍的天下第一劍,這個願望現在由他來繼承,他將會鑄出比干將神劍更鋒利的寶劍。然後,他要用他所鑄出的寶劍將于將神劍--將這所謂的天下第一劍劈個粉碎,以慰藉爹娘的在天之靈。

身後的諸葛少默默地陪著他,看著他喝下去的酒化為汗水從他的身體里蒸發出來。這一次,他真的希望朋友的恨也能隨著無恨酒一起揮發于紅塵之中。

該是為干將神劍打造一把莫邪寶劍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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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奪得天下第一劍誰就是武林盟主?

看著手上鴿子傳來的字條,那賦秋心中涌起點點不安。爹娘的消息絕對不會錯,看樣子最近莫邪山莊將會有大事發生。如果可以,他真想馬上就把姐姐卷成包袱丟上馬車,運回無字酒莊。可惜他只有輕功和內功,論功夫那涼夏是武學奇才,他不可能動得了她,想讓她主動跟他回去,那更是不可能。

說曹操,曹操到。今幾個太陽從哪個方向升起來的?那涼夏竟然起了個大早,看著姐姐從苑子的那頭向自己奔來,賦秋還真有點不敢相信,難道盲目的愛情會使一個女子轉性?

涼夏的手中捧著一件衣衫,臉上的興奮像越來越烈的陽光。她朝他沖過來,大聲地叫喚著:「賦秋!賦秋,你有沒有看見狂瀾?」

他正想著怎樣才能把她從這兒給弄走,她卻口口聲聲喊著那個男子的名字,真是可氣得緊。賦秋沒好氣地說了她一句:「大清早就想著去找男人,你羞不羞啊?」

「你相不相信我馬上把你丟到水里?」

會說出這種話,賦秋相信她還是他那個專門惹麻煩的姐姐,一點也沒變。「你找宛狂瀾做什麼?」

她獻寶似的揚著手里的衣衫,「這是狂瀾的外衫,昨天晚上我進房的時候他為我披上的。當時我大概太想睡覺了,竟然錯過了那麼感人的一刻。我要立刻找到他,將這件衣衫親手還給他,還要親口謝謝他。」

「不用你去找,他已經來了。」賦秋雖然武功不行,內功可是厲害得很,他早就听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從東廂那邊傳過來。

涼夏也感覺到了宛狂瀾漸近的腳步聲,她屏住呼吸,一會兒整理頭發,一會兒扯扯衣襟,還時不時地要賦秋看看她打扮的怎麼樣。在得到弟弟的肯定後,她撩起了絲絹,不用說,多病西施的扮相還是她最愛的。

在涼夏激動的期盼中,狂瀾出場了,只是他的身邊多了一個不被歡迎的樓起。賦秋倒是無所謂,搖著折扇,他滿臉掛著看好戲的表情。

樓起眯著眼沿著湖面一路行去,嘴上還咕噥著:「諸葛少去哪里了?這個時候是他做早課的時間,他一定又偷懶跑出去玩了。」

做早課?他是私塾里的小孩子嗎?狂瀾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眼角的余光恰倒好處地瞟到那抹嬌小的身影。一時興起,他的身體微微向樓起靠近幾分,「湖水可不淺,你走在旁邊小心點。」涼夏生氣!她氣得吐血,她氣得恨不得長個幾丈長的手把他抓過來。看著他們漸漸走近,涼夏心中的郁悶更加強烈,想她那涼夏身為無字酒莊大小姐還從未如此憋屈過。這一口氣一直憋到狂瀾走到她身邊,直到他用探究的眼瞅著她,她還未緩過氣來。

「涼夏,你又不舒服了嗎?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他無辜的眼神泛著青色的光芒,像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瓜關心著他想關心的人,而他的心里卻別是一番火焰翻騰。

他只是和樓起靠近點,她就動了這麼大肝火,看來她是真的很在意他。這樣算起來,她會因為他而留在莫邪山莊,她也會因為他而出手救下莫邪山莊,她更會為了他的仇恨而消滅那一幫偽君子,是嗎?

看著她的身影,狂瀾闔上眼在心里默念道:涼夏,別怪我利用你。如果我不知道你會輕功,如果我不知道你內功深厚,如果你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如果我沒有背負如此沉重的負擔,我不會狠心這樣對你。是你!是你先掩藏了身份接近我,是你先偽裝起來想欺騙我。塵世間本就是虛偽一片,你我不過是被塵土塑造成的泥像,只有歷經火焰才能淬出真情。這火焰……正在燃燒。

涼夏哪里知道他心中的所思所想,輕施內功,她與站在自己正對面的弟弟做起了心靈上的交流--

「賦秋,幫我想個辦法,讓樓起離開狂瀾英雄的身邊,我要守在他的左右。」她一定要待在他的三步以內,只要身邊有他,天塌下來也不怕。

賦秋禁不住翻了一個白眼,「什麼守在他的左右?一般這種話是英雄對佳人所言才對吧!」真懷疑她到底是他姐還是他哥。

涼夏可不管這許多,「誰規定這世上就不能由佳人來保護英雄?我要為狂瀾做一個『英雌,。所以你快用你那個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腦袋幫我想想辦法。」

「不用想什麼辦法,樓起不會和你的狂瀾英雄有什麼牽扯的,你放心吧!」如果他這中原三大才子的眼楮和腦袋一樣精明,那麼和樓起有牽扯的不是什麼宛狂瀾,而是一大清早就不見蹤影的那個人。

迷失在愛的陷阱里,涼夏哪還有腦子想這些,明明是姐姐卻向弟弟撒起了嬌:「我不管,我就是要創造一個機會守在他身邊。你幫我嘛!你就再幫我一次,好不好?」

有時候,賦秋不禁要為自己和爹爹的命運而感嘆。兩個大老爺們卻禁不起兩個魔女的軟功,爹是只要娘一放軟話,那全身的骨頭無一不酥,你就是要他把自己給宰了都沒問題。他是只要姐姐表現出柔弱的一面,就是讓他這個三杯倒的人喝下一桶酒也不成問題。「好吧好吧!我算怕了你。」

答應了她,可是該如何做會比較好呢?有了!

「姐,你不是多病西施嘛!暈倒你總會吧?你還記不記得,那個時候照顧你的丫鬟紅燕喜歡咱們的小周管家,所以每次她都能準確地暈倒在小周管家的懷中,一來二去,現在他們的兒子都五歲了。還有娘的師妹想嫁給林叔叔,她身上的傷好得連疤都看不見了,她還動不動就玩暈倒的游戲,而且每次都是準確地暈倒在林叔叔的懷中。那個時候我好心去扶她,她居然一腳把我給踹開了。」從那時起他就領悟到一個女子一旦愛上了,那個可怕勁啊!簡直沒法說。姐平時已經很麻煩了,喜歡上宛狂瀾之後那更是麻煩重重,他這個弟弟是想躲都躲不掉。

他這麼一說,涼夏心里有了譜,「你是叫我裝暈,而且正好暈到狂瀾的懷中?可是,我怎麼能做得那麼湊巧呢?」難度比較大哦!

賦秋就差沒拍著胸脯保證了,「沒關系,我會用心語提醒你往哪邊倒,這樣不就萬無一失了嘛!」

他一回神,發現狂瀾正在用困惑的眼神瞅著他們。也難怪,要是你好好地看見姐弟兩個一言不發地相互對望,也會覺得很奇怪吧!

結束心靈交流,賦秋沖著狂瀾傻笑,「沒想到莫邪山莊內竟有這麼大一片湖水,風景十分迷人呢!」

「是啊!我很喜歡這片湖水。」他獨自一人走到湖邊,樓起早就抱著書坐在一塊石凳上看了起來。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賦秋沖涼夏使眼色,接收到弟弟的意思,涼夏踩著小碎步,以絲絹掩面緩步走近他。靠近了!靠近了,停!

好的,就在這個位置。賦秋目測了一下兩人之間相隔的距離,然後用心語對姐姐下著指令:「左邊……你往左邊倒……對!就是左邊。」

左邊是吧?涼夏動了動自己的左手,非常確定左邊在這個方位。接下來,她心一橫,做了一個暈倒的準備動作,便大義凜然地倒了下去--

「撲通」一聲,激起水花無限。

狂瀾眼睜睜看著涼夏在自己眼前掉進了湖水之中,不是他不肯出手相救,只可惜相隔太遠,他想救也來不及了啊!

「涼夏!涼夏--」

賦秋挫敗地捂住了臉,連看的勇氣都沒有。他可憐又倒霉的姐姐啊,他說左邊是指他的左手邊,他與她正面相對,他的左手就是她的右手邊啊!狂瀾兄就站在離她的右手一步之遙處,若她向自己的左手邊倒去,那不是下水喂魚的好角度嘛!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好在涼夏熟悉水性,拼命在湖水里掙扎著,很快她就游向了岸邊,只是春日里刺骨的寒冷卻是她受不了的。

「涼夏,你怎麼樣?」狂瀾檢視著她的周身,除了臉上搭著三兩顆水草,衣裙上夾著一只小蟹,水袖中灌滿了湖水,鞋上蹦著一條小貓魚,似乎沒什麼大礙。

來不及把自己從狼狽中解月兌出來,涼夏的聲音從顫抖的牙關里蹦出來:「好冷。」

狂瀾三度月兌下外衫罩在她的身上,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別,他出于直覺將她抱在了懷中。「我送你回房。」,轉過頭他吩咐賦秋,「去叫管家請莊上的大夫來,再讓小?取熱水來,吩咐平時照顧涼夏的丫鬟趕緊等在西廂他抱著涼夏痴走的步伐能看得出他心中的慌亂,即便如此他做出決定依然是條理清晰,他的命令更是鏗鏘有力。事後賦秋再度回想起來,更加覺得一直擺在他們姐弟倆面前那個傻乎乎的宛狂瀾似乎比姐姐這個多病西施偽裝得成功多了。

或許,他這個自以為是的中原三大才子,從一開始就看輕了莫邪山莊的莊主。又或許,其實天下第一劍的持有者從來也不知道什麼樣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宛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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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涼夏如願以償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多病西施,躺在床榻上,她連看人的眼神都是柔柔弱弱的。

「姐,喝藥了。」那賦秋像一個罪人坐在床邊的圓凳上,好生伺候著小姐,連頭都不敢抬。半天沒見動靜,他再說一聲:「姐,喝藥了。」還是沒聲音,他鼓起勇氣瞟了涼夏一眼。這一瞟,他不禁打了一個冷顫。「你別這樣看著我,我知道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現在知道錯,晚了!」涼夏想著就惱火,居然讓她以落湯雞的樣子出現在她的狂瀾英雄面前,她真的想哭了。所以,她要把她的壞心情發泄在他這個弟弟的身上,誰讓他是罪魁禍首。「我要跟爹娘說,說你故意把我推到刺骨的湖水中,說你害我病得差點死掉了,說你詛咒我,還在藥湯中下毒藥想毒死我。」

冤枉啊!青天,你知道我是冤枉的啊!

賦秋簡直是欲哭無淚,顫抖的雙手卻要穩穩地握著那碗湯藥,若是不小心灑出來,她一定會埋怨「你就是這樣照顧我這個病人的?」若是倒霉的將湯藥灑在了她身上,那他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個時候如果能出現一個救星就好了,他正想著救星就到了,宛狂瀾輕叩了幾聲門,在得到允許後慢慢走了進來。他的出現可被賦秋逮到了,將那碗湯藥交到英雄手中,他這個不值錢的弟弟趕緊閃。

「喝藥了。」

同樣一句話從不同的人口中說出,得到的回應完全不同。涼夏任狂瀾將她扶起,看著他將一勺勺的藥吹涼了送到她嘴邊,她只是乖乖吞咽著,一雙骨碌碌的大眼貪婪地盯著他,都不舍得移開。

靜默中,狂瀾感覺不自在起來,準確說是她深情的眼神讓他不敢面對。回想起她墜落湖中那一刻,心像是被火殘酷地燒著,那種害怕失去的感覺從未有過的強烈,強烈到他幾乎想放棄所有的仇恨,只為了佔據她的愛。

要他放棄積壓了二十年的仇恨,除非這份愛強烈到可以抵御世間所有的丑陋,虛偽。可笑的是,她本身就代表著虛偽,她的愛呢?她的愛是否也由荒唐組成?

他沉重的思緒尚在翻滾,一聲突如其來的響聲打亂所有迷思。

「啊啾--」

他來不及躲,一張俊臉被這個噴嚏洗劫。罪魁禍首有點無辜地沖他笑笑,然後趕緊用絲絹捂住臉,趁此時機涼夏擦了擦流出來的鼻水,心里抱怨著:當個多病西施真是麻煩,淌個鼻水,打個噴嚏都不能當人家面,這小日子要怎麼過哦!

「涼夏。」放下手中的藥碗,狂瀾沉吟了片刻,決定給她一次機會,「我有話問你。」

「呃?」看心中的英雄看到呆掉,涼夏尚未緩過神釆。

狂瀾質疑的眼盯上她,「諸葛少說他看見你在空中飛過來,飛過去,像仙女一樣。他不懂武功,但我知道他形容的應該是輕功。你會武功,對不對?」

她該怎麼回答他?涼夏的心都揪到了一處,賦秋弟弟躲哪兒去了?姐姐這個時候最需要的就是他這個聰明的弟弟了。這一次,沒有任何人可以給她任何參考意見,所有的問題都丟到了涼夏身上。她掌控全局,她握有他的心情,她決定這段英雄,佳人愛情故事的結局。

如果她老實告訴狂瀾英雄,她的武功比他好太多。他會如何?他會像阿虎,方哥哥那樣被她嚇跑,離她而去嗎?她不能冒那個險,所以她只能選擇將他欺騙到底。

從枕邊翻出絲絹,她半掩嬌容笑得好假。「武功?我只是一個嬌弱弱的姑娘家啦!像我們無字酒莊好歹也算大戶人家,我娘哪里會允許她的女兒去學那種沒規沒矩的東西。」她只會讓她的女兒學到最上乘的輕功、內功和武功,打遍天下無敵手,打到沒有男子可以欺負她的女兒,也沒男子敢娶這個可憐沒人愛的小女孩。

在她的嬉笑間,狂瀾心中最後一點猶豫正在瓦解,「你確定你真的不會武功?」

為什麼他的表情如此嚴肅?看起來好可怕哦!涼夏困惑地看著他,想找出她的狂瀾英雄為什麼會和平時不太一樣。

將她的沉默當成了默認,他有些心寒。為什麼她就是不肯向他坦誠?只要她承認她會武功,只要她在他的面前不再偽裝,只要她將來莫邪山莊的原因說出來,他會心甘情願地放棄他早已盤算好的計劃。他不想利用她,他真的不想利用愛他的涼夏。他根本不想利用她的感情成為他復仇的工具。

多可笑啊!他竟然害怕自己手中的一顆棋子受傷,這樣的宛狂瀾要怎麼為爹娘報仇,要怎麼撐起整個莫邪山莊,要怎麼丟下背負了二十年的仇恨?

上天沒給他理清一切的時間,危機就隨之而來。老管家驚慌失措地趕了過來,「莊主!莊主,不好了!江湖上各大門派涌到了莊門口,他們要你交出『天下第一劍』。」

似乎早已料到這步棋,狂瀾平靜地站起身來,「我出去應付。」

「狂瀾,我跟你一起去。」她是沒有賦秋機靈,可絕不代表她沒有腦子。各大門派涌到莫邪山莊,此事非同小可,處理不好可能會被滅莊的。

狂瀾靜靜地看著她,突然他握住她的手。「這一去我很有可能回不來,你還要跟我去嗎?」

「要。」她堅定地看著他,那份認真的堅持以最真實的姿態展現在他面前,「如果你真的可能回不來,我一定會跟你去的。」

直到這一刻她才清楚,自己的感情再不是孩童時的游戲心情。她可以看著阿虎被她嚇哭,她可以面對方哥哥被她嚇跑,但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宛狂瀾從她身邊離開,從此再無法歸來。現在她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失去,絕對不能失去他,不能失去這個武功不怎麼樣的英雄。即使拼上性命,她也要守在他的身邊。

涼夏豪不猶豫披衣下榻,主動拉著狂瀾的手,她率先向門外走去,「我倒要看看是什麼人敢來莫邪山莊搗亂?」回過頭,她大力的拍著她肩膀︰「有我在,不用怕,我會保護你,保護整個莫邪山莊。」

狂瀾面對前一刻還像多病西施似的涼夏,今朝注定屬他的惟一表情便是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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