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淚 第九章 他竟是她(2)
作者︰于佳

「你就是從那時候起把自己弄成男童的模樣?」

乍听到「他竟是她」的消息,宜幸毫不驚訝,他的反應倒將意棲駭到了,「你……你早就知道我是……」

他指指自己胸口的位置告訴她,「我有我的感覺。」

「可你從來沒問過我。」她的唇角在顫抖,眼中卻無半點淚珠。

「對我來說,你是男是女,是誰的孩子都不重要,我在意的只是你這個人。」他望著她的眼楮,將這些話一點點刻進她的心里。

宜幸比較好奇的是,「小叔,你知道意棲是……」

梓爺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滿眼寫盡滄桑,「我知道所有的一切,獨獨不知道,她早就知道我是誰。」

他通過多方打听終于找到意棲的時候,她已經十三歲。第一眼瞧見她,他們誰也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如何向眼前這個失去娘親,為了活下去,小小年紀就在飯館里跑堂的孩子說明自己的真實身份。

他只覺得她望著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初看著像是久別重逢,轉瞬之間便成了冷若冰霜,快得讓他幾乎察覺不到她對他殘存的那點親切感。

「我說要帶她進府做書童,她也沒有拒絕,直到那一刻她才表明自己其實是個女兒家。」

「可你堅持讓我以書童的身份進乜家,並在我的名字前面加了一個‘意’字——乜家的孩子全都是‘宜’字輩的——可作為書童,我依然沒有屬于我自己的姓氏。」

梓爺想解釋,盡避他苦于言辭,「我不是不想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怕你……我怕你不肯接受我。你娘親早早去世,你一個小泵娘居然裝扮成小廝的模樣在酒館跑堂。我每每想到,心就覺得酸。」

「所以你想把我帶進府,不是以小姐的名義,而是以書童的名義進入乜家?」這就是他的懺悔嗎?意棲想想就覺得可笑,「讓我道明你的真實心思吧!你把我帶進府里,想讓我跟宜馭多親近,又擔心宜馭會對我產生有背倫常的感情,所以你特意讓我以書童的身份入了乜家。這樣我既可以陪伴宜馭左右,又不會跟他產生其他情感,你以為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卻忘了一點——我早就知道宜馭與你的真實關系。」

梓爺尚且以為,「是宜幸……」

「不是他,他才不忍心告訴我真相。」

意棲早就猜測宜幸知道從前的事,可他不說,她也不問,他既然想保護她,她就讓他呵護到底。「娘親過世前告訴我,我的親生父親是因為一段不倫之戀,決定和那女的私奔,因此離開了我們娘兒倆——在這之前娘親從來不肯對我說出這些,她甚至不曾在我面前說過我親生父親一句不是,她總盼著若有一天我見到自己的爹,會滿懷欣喜,而非憎恨——我到了乜家之後,你將我安排到宜馭處,算算他的年紀,再看你平日里對他的百般疼惜,我不就全明白了嗎?」

「所以,你討厭宜馭,無論我和宜馭怎麼努力,你始終不喜歡他,反倒跟宜幸越發親近。」梓爺嘆道。他早該明白,他早該發現這孩子其實什麼都知道,他還自以為可以隱瞞一切。

往事就回憶到這里,她本不想提的全在今天被攤了開來,目的只有一個。

「不要讓三爺押運銀車去江南——梓爺,若你對我娘親,對我還有一絲絲的歉意;若今生你只能為我做一件事,就是這件吧!當我求你也好,當你償還虧欠我娘親的也好,請你換個人押運銀車去江南。我生下來就沒有爹,十歲沒了娘親,宜幸……宜幸是這世上唯一真心對我好的人,也是我在這世上僅有的牽掛——我要他活著,即便天下的人全都死了,我只要他一人活著。」

從梓爺那兒回來的一路上,宜幸一直笑一直笑,先是抿著唇淺笑,笑容漸漸擴大,他的嘴角咧到了耳後,再後來索性仰天長「笑」,爽朗的笑聲傳遍乜家各個角落。

「你瘋了嗎?」意棲掐了他一把,「你再這樣笑下去,明天下人們之間就會流傳出三爺瘋了的消息。」

「能听到你那樣說,別說瘋,就是讓我看不到明天的日落也無所謂。」她親口承認不能沒有他噯!這是對他生命最好的獎賞。

「不許胡說。」她狠狠瞪著他,下一刻她又垂下了腦袋,「雖說我們倆不是斷袖分桃,可是……」

所謂同姓不相親,更別說是同姓同宗的堂兄妹了,他們根本不可能結成夫妻。

她的心思他懂,他倒挺樂觀的,「說不定咱們根本不是堂兄妹,你忘了府里的那個流言。」

「你是指梓爺是被抱養的傳言?」

宜幸點點頭,像乜家這樣的大門大戶,空穴來風未必無影,他還是那句話,「我不管你是男是女,是誰的孩子,對我來說,你就是你——你喜歡我叫你意棲,還是‘阿棲’?」

「意棲吧!我听慣了你叫我‘意棲’,阿棲是只屬于我和娘親的稱呼。」那段過往的歲月她深埋進心底,小心翼翼地收著,舍不得踫觸。

目前最讓她擔心的是,「你覺得梓爺會撤回讓你護送銀車的決定嗎?」

「就算我押送銀車去江南,也會平安回來接你的。」捧起她的臉,他望進她的眼眸深處,「我們可是打算過一輩子的啊!你當然要相信我的能力。」

「咳!咳!」

瞧他們親密的模樣,他們自己不覺得尷尬,迎面而來的宜馭卻受不了了,「大白天的,你們兩個……唉!」

宜幸毫不在意地攬上意棲的肩膀,故意放肆給他看,「老四,你是不是嫉妒啊?」

「嫉妒你個頭啊?」宜馭白了他一眼,「你還真是什麼都不怕啊?」

「你怕什麼?」宜幸拿他打趣,「怕別人的閑言碎語,怕押送銀車,還是怕……」

「誰說我怕押送銀車?」宜馭心里也覺得梓爺的安排不公,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才好。懶得跟老三斗嘴,他承認這輩子自己在嘴上也討不到老三的便宜。但是他身邊的意棲——好歹還是他的書童吧!

「我找意棲有事,你是去醉春樓還是去淘古董,請便!」

意棲听話地跟了宜馭去,兩人行到半道,意棲忽然冒出一句︰「一輩子生活在別人的呵護下,四爺,你甘心嗎?」

「你說什麼?」

「意棲失言。」她瞬間斂起神色,恢復成平素那個乖巧能干的書童,「四爺,有什麼事派給我去做嗎?」

原本想派她幫著整理往年的賬目,被她這麼一說,宜馭的腦子忽地亂了,什麼也想不起來,「沒什麼……沒什麼,我有事先回房,你先去吧!」

意棲說得沒錯,他一直是活在大哥的庇蔭里,小叔的呵護下,好不容易自己做主當回家,還把家里的事攪和得一團糟。

他真的如此無能嗎?

宜馭垂著肩膀回了房,迎頭就撞上那答兒正裝扮一新地準備出門,「又出去會你那個滿人情郎?」

自打那天她要他休了他起,他就沒再進過這間房,他是在逃避——他們倆心下都清楚。他今日回來,她猜想他已經準備好要將休書給她,那她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就當是吧!你若看不慣,就早些遞份休書給我。」她的人生不想再被任何人所控制。

「你就那麼迫不及待地要跟他雙宿雙棲嗎?」他什麼都無法掌控,娶她是被迫,休她還得被逼迫著嗎?

他火了,用聚集在胸口的怒火無情地燃燒她。

「你越是想讓我放你自由,我偏要把你困在這里。」溫和的貓也有像老虎一般凶猛的時候,他將她一把摁到牆上,咆哮道︰「你是我乜宜馭的媳婦,這輩子都是!」

那答兒並未被他嚇倒,骨子里的野性讓她反撲回去,「你除了會對我吼,妄想掌控我,你還會做什麼?堂堂一個大男人在外頭就要別人庇蔭,回到家里只會對媳婦撒野,你連個娘們都不如!」

「你……」宜馭氣得舉起手向她揮下去。

「你打啊!你打啊!」她毫無畏懼地將臉湊到他的手掌之下,「一個男人軟弱得只會打女人,你完了,乜宜馭!」

他的手在她的怒視之下沒有打在她的臉上,掌心一轉,他的掌重重地打在了他自己的右臉頰上。

「啪」的一聲,他的臉紅了,連帶著她的眼也紅了。

「你說得對,我無能,我沒用……我沒用……」他喃喃自語,「我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的保護下,我是個孬種。你嫁給我這樣的丈夫,著實委屈了你。」

提起桌上的紙筆,他卻怎麼也找不到墨,索性取了她梳妝台上的胭脂,兌了點茶水,大筆一揮而就——她不是要休書嗎!

他給。

將滿紙鮮紅的休書丟到她跟前,他們至此便是路歸路、橋歸橋的兩個陌生人了吧?

「拿著,有了它,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乜家將舉家遷徙江南,我會主動要求押運銀車先行一步。這一路吉凶難料,你早點離開也好……也好……」

這一輩子總要有一件事是他自己決定,在沒有任何人的幫助下獨立完成的吧!

他要沖破滿軍和明軍的戰火押運乜家的銀車去江南?那答兒急得連忙揪住他的衣袖,「不要去,太危險了。以赫奧仁說,現在前方戰事吃緊,兩軍都拿出全力在做最後一搏,你這時候從安北城去江南,還帶著大宗的銀子,等于自尋死路。」

慢慢地……慢慢地撥開她的手,自她接下休書的那一刻起,他們便是再無瓜葛的兩個人,「那是我的事,你的事以後只跟以赫奧仁有關。」

「為什麼那麼在意以赫奧仁,是出于男人的自尊還是身為丈夫的嫉妒?」那答兒揪著他的手,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從來沒有人在意過她,從來沒有,她以為他會是第一個。

她的手心好暖,就這樣握著他,讓寒冷的安北城也有了一絲暖意。好想就這樣一直握下去,可是他不能。按乜家的規矩,寡婦是要一輩子留在家中守節的,做棄婦總比當個乜家的寡婦強。

將手從她的溫暖中抽出,他該早些重新習慣獨自一人的生活。

「有區別嗎?」反正她已不是他可以嫉妒的女子,「收好你的休書,收拾好你的東西,銀子方面我不會虧待你的。是湖邊的小茅屋也好,是草原牧馬也罷,過你想過的生活去吧!」

他走了,毫無留戀。

「以赫奧仁不是什麼情郎,他是我哥哥!是我哥哥!」

她大聲地叫著,不管已經遠去的他是否能夠听見,她只知道,他再也沒有回頭。頹廢地跌坐在地上,她哭了。

「不同的是——他額娘是別人送給阿瑪的禮物,而我額娘是阿瑪預備送給別人的禮物。」

門外,他的白發隨雪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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