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畔 第二章
作者︰隨眸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

五年的時光像是彈指一瞬的光陰,快得讓人來不及捕捉些什麼,她與古訣已在這小小的空間共同生活了整整五個寒暑。

當初的別扭少年現今已經是偉岸俊俏的翩翩男子,人敵不過歲月的洗禮.光陰也在她身上灑下神奇的種子,紅顏未改.心境卻早已不復從前。

不知是從何時起,由淡然相處到樂意親近,由樂意親近到默契十足,他們陪伴著彼此一起走過無數個晨昏。常常,她會對著他的身影發呆,曾幾何時,家對她的意義已經不再是單純的睡眠場所,她亦不再孑然一生,無所牽掛。

或許是自己想得太多,也或者是他越大就越與記憶深處的那個影子相似,十九歲的俊挺少年.身高如同成年男子骰偉岸,舉手投足間盡是一派溫文.

她映證著古訣的改變,由孩童長成少年,由青澀邁向成熟,他的成長無疑令人欣慰。

哀著留了五年多的長發,從古修明死後,她便一直沒有費心去修剪。這些年來.替她打理這一頭秀發似乎成了古訣惟一的休閑。從梳理到吹風、從修整到保養,小小年紀的他.早已擁有了一手足以媲美專業美發師的靈巧手藝。修長有力的手指像是沾染了魔法般.總能輕易趕走她身上的疲憊。

或許若干年後,他會是一名溫柔體貼的最佳夫婚人選.到時候不知會有多少名門淑媛拜倒在他的西裝褲底下。

她垂頭輕笑,淡嘲自己腦中莫名其妙的遐思,疑問自己是哪來的這麼多奇怪念頭,是歲月流逝的感嘆麼?她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蒼老猶如八十老嫗。

二十五歲的女人了,孤身一人在這瞬息萬變的商海中浮沉.說不累是騙人的,尋尋覓覓了這麼多年.她始終不明白自己到底需要什麼。家世、容貌、財富她樣樣不缺,只是靈魂深處.總有一種無力的寂寞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迸訣從一堆文件中抬頭,發現尋畔垂著腦袋愣愣地在發呆,放下手中厚重的文件資料.起身步至尋畔身後。

「在想什麼?」修長的手指輕輕揉捏著她微微發酸的頸項,她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嘆,古訣低低地輕笑.愛不釋手她臉上滿足的表情,活像只慵懶的貓咪。

「在想你嘍,傻小子!」她半開玩笑。

「想我需要發這麼久的呆嗎?我不就在你面前。」他的目光閃了閃,和煦的笑容中有著奇異的燦亮。

「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快成大人了。」尋畔抓起一綹發絲喃喃道。

「是啊,我已經不是孩子了。」腦中浮起五年來的點點滴滴,古訣臉上露出緬懷的表情。

「不是孩子?」她似笑非笑.「別忘了我可大你六歲,輩分擺在那里可不是假的!」

「非得抬出輩分來壓人嗎?楊過和小龍女也不過相差四歲而已!」他隱去眼中的苦澀.古訣習慣性地朝她露出溫柔的笑容。半開玩笑的聲音夾雜著若有似無的認真。古訣的目光令她一怔,本能地避開那道令她心慌的視線,某種不知名的顫栗劃過心頭,「這怎麼能相提並論?」她大笑出聲,「虧你想得出來!」

不待古訣反駁,一陣禮貌而規律的敲門聲插入他們的談話.來者是一名相貌斯文的俊雅男子。

「樓下的門沒有鎖,所以我就自己上來了。」吃力地放下懷中捧著的一大疊文件.氣息急促得像是跑了一回馬拉松。

邱政是她入公司時柳執業便撥給她提拔的人手,多年來他已經從一名小小的基層職員成為她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這麼多文件?」她咋舌地瞪著邱政,「我才離開幾天?公司難道沒有能夠做主的人了嗎?」

「你有三天沒回公司,我已經代為處理了不少公事,這些是你不得不親眼過目批閱的重要文件。「平板的語調中沒有任何抱怨,卻明確表示出對上司怠堡的指控。

「我剛從深圳回來!」尋畔捏了捏頸間的酸痛處,指著靜立在身後的古訣道︰「把這些文件交給古訣處理,年輕人的體力比較好,別讓他閑著!」

邱政有些懷疑地看向一旁靜立的沉默少年.他明白這些年來柳尋畔是有計劃地在培養古訣,但是這些連他都不敢輕易下判斷的文件,讓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來定奪,這不免讓人疑心.況且在這堆文件中,只要隨便有一個閃失就足以讓繁天大損元氣,然而柳尋畔執拗的個性是出了名的難纏,一旦是她認定可行的便一定堅持到底,他惟有選擇相信她的眼光,因為他很清楚,柳尋畔雖然執拗.卻不盲目。他與這名少年雖然並未有過太多的接觸.但這孩子既然能得她如此器重,想必是自有過人之處。

「那麼就拜托你了。」他向古訣頷首致意。隨即轉向涼在一旁的尋畔,「老爺子要我帶句話.無論如何這個周末請你必須回老宅用餐。」

「鷹犬爪牙!」她暗罵,方才的愜意已被邱政的「帶話」破壞得涓滴不存,回去?只怕又是一場鴻門宴等著她!

邱政見她眉頭深鎖,知道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心結.「老爺子說了,倘若你這次再不露面,他會直接來這里請。」言下之意是她非回去不可。

「這算顯威脅嗎?」她瞪他,「算了,你回去告訴爺爺.就說我會回去。」

這老頭!又在玩什麼花樣?

「好,你的話我會轉達。」見她臉上的確透著疲憊之色.邱政不太放心地雞婆道︰「你好好休息。」

尋畔扯出一朵笑.不甚在意地拍拍邱政的肩,哥們般的架勢中帶著一絲敷衍。

「放心啦!邱老先生,我會照顧自己!」/

得到了尋畔的保證,邱政起身準備回公司,一抬頭卻對上一道不易察覺的敵視。看著古訣依舊儒雅澄淨的笑面.他在心中升起一絲疑惑。

那樣一雙溫和的眼,怎會讓他覺得陰沉與不善?希望是他多心了。甩去腦中的胡思亂想,向靜立在尋畔身邊的少年投去禮貌的一笑。他再次認定,剛才的敵意.那只是錯覺。

凌晨兩點,古訣將柳尋畔丟給他的文件悉數看完。所有的項目報告與添加條款,他已在文件背後另外作了記錄,就等柳尋畔正式過目後批閱。

數日來.她忙于公司的事務總是早出晚歸,有時甚至一天難得見她一次,即使有時間一起坐下來吃頓飯.他們之間的話題也都是圍繞著公事。

他敏感地發現家中多出許多莫名其妙的花束,一通通追求者打來的電話更是讓他心煩不已,然而最讓他煩躁的莫過于尋畔不經意流露出的回避與冷落。

尖銳的剎車聲劃破夜的寧靜.古訣急忙起身,快步走至陽台前張望.

撥開白色的印花窗簾,一幕相擁親吻的畫畫讓他的俊臉迅違浮上陰霾,借著幽暗的路燈,他清楚地看見尋畔靠在那個男人懷中,胸中梗塞著一片郁結,身體無法動彈,只有呆滯地看著,剩下滿心滿眼的刺痛。

徒然放下手中的窗簾,他幾乎可以想象此刻她臉上的笑容是如何似水般柔媚,踉蹌地退回去幾步.直到跌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心中淤塞難解,背叛的種子迅速扎根盤踞,像是一部無法停歇的馬達,源源不斷的嫉妒如同潮水一般急速涌來。

並不奇怪的情景不是麼?她是個美麗迷人的女子,身邊會有男人出現不足為奇,但是她居然允許那個男人親吻她的唇!

為什麼心髒還是會傳來蝕骨的刺痛,古修明雖然死了,卻在她的腦中烙下模糊的印記、那麼他算什麼?一個妄想在她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的替身嗎?

曾幾何時,他將自己逼至這般不堪的絕境,莫名的情緒來得恣意張狂,他承認,他在嫉妒!嫉妒那個吻她的男人.嫉妒古修明,也嫉妒邱政.甚至嫉妒任何出現在她身邊的男人!

「為什麼讓我吻你?」靠在車門旁的男人順著她的眼光有意無意地看向陽台,低頭詢問懷中所依附的紅衣女子。

柳尋畔微微掙扎著退出男人的懷抱,「怎麼,不願意吻我?」瞥了眼消失在二樓陽台的影子.她抽出皮包中的煙盒,手中的打火機燃起一束小小的火苗,幾許青青白白的煙累從她指間緩緩溢出,在幽靜的夜色中,她美得像是她手中的火焰。

「我從五年前就開始追你.從來沒見你對我稍假辭色。」她是個獨特的女人,眼光與膽識不比任伺男人遜色.打從兩年前與繁天有過第一次合作,他便被柳尋畔的行事果斷所吸引,轉而產生追求之心。

「我改變主意了不行嗎?」

「你的轉變太突然。」他笑.如果是別的女人.或許他可以當作是欲擒故縱的把戲.但她不同!她是柳尋畔,不是一般的矯情女子。

尋畔垂首有些厭惡這男人過分的犀利,「善變是女人的本能。」

「讓他死心不必用這種手段。」追求了尋畔兩年,他自然知道她身邊有位難纏的護花少年。

迸訣在公眾場合露面的機會不多,至今讓他印象最為深刻的是那少年不自覺流露出的沉穩氣度,沉默不語的他.站在尋畔身邊時總是溫和而不失霸道地逼退她身邊的狂蜂浪蝶。同樣是男人,他知道那少年眼中浮動的光彩代表什麼,對于像她這樣的女子.古訣會對她傾心並不奇怪。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淺笑著故意裝傻。

「連瞎子都能看出來的事實.我不信你會看不透。」他的目光放肆地在她眼底探索,柳尋畔眼中的情緒太平靜,平靜得有些詭異。

「你逾越了。方先生,那是我的私事。」熄掉手中的煙蒂.對于他過分的敏銳,她明顯表達出心中的不快。

「你在逃避。」他一針見血。

「或許吧,顯然我做得不夠高明,一眼就讓你這位

‘高人’識破。」她諷刺道。

他露出投降之色,」好吧,就當今晚我們都喝多了,我無意刺探什麼,抱歉。」收起認真的表情.他露出掩飾性的笑臉。

「小心開車.今天的晚餐很愉快。」她婉轉地表示出送客之意。

「不請我進去喝杯咖啡嗎?」他期待地看向她。

「我想你更需要的是早些休息,咖啡對于睡眠來說不是好東西.」

他笑笑,抑下心中有些受傷的滋味,「既然如此,那就改天見吧。」

柳尋畔向他擺擺手,絲毫不見留戀地轉身投入為她預留的通明。

幾乎是一沾床就累得趴下.

她沒有開燈,任由黑暗吞噬臉上的所有情緒.刻意待到書房的燈熄滅才回房,本想避開與他見面.卻不料在書房外與眼泛血絲的古訣不期相撞。

以為自己可以像從前一樣,坦然地對他露出笑臉,但是一切都改變了,她笑不出來。從他掙扎掩飾的臉上,她看到如同丈夫吃醋般的表情,那不是他臉上該出現的情緒。

一直是將他視做親人,這般簡單的感情是何時發了酵、變了質?倘若他只是一時的糊涂,錯將孺慕當成傾心.那麼,他臉上何以露出此銘心刺骨的表情,難道真是她忽略得太多、太久的緣故嗎?

累,真的很累,即使是面對家族、乃至商場上再大的挫敗,她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疲憊過.思緒紊亂得像是繚繞不清的迷霧,惟獨在黑暗中,她才能獲取片刻喘息的空間。

一抹暈黃的燈光透進滿室的黑暗,她立刻閉上眼轉頭假寐。站在門口的身影沒有出聲,她眯起眼,透過梳妝台的鏡子,將目光投向依門而立的身影,他久久未動.幽柔的燈光將他的身形拉得修長,幾乎蓋過她側臥弓背的睡姿。

即使無法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但從他帶來的氣息里,她聞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柔情.身體有些微顫,她幾乎耐不住心底莫名的戰栗,時光模糊了原本相安無事的界限,她開始害怕起他的注視,多麼可怕的影響力!

直到耳邊傳來細微的聲響,臥室回復到最初的一片黑暗,她長長地舒了口氣,不能再這樣下去,發展到這一步實非她所能預料.所以她必須阻止。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她終究得做出抉擇的不是嗎?

一切,由她開始,便由她結束吧。

他知道她在刻意回避自己,連日來的夜不歸宿,似乎正醞釀著暴風雨前的寧靜。

與黑夜融為一體的古訣僵硬地動了動身子,同樣的坐姿已經維持了半天,時針不知不覺地指向凌晨四點的位置,滴答滴答的秒針也絲毫沒有放慢一成不變的腳步。

昏暗的室內燃起一點火光,他點起尋畔慣抽的涼煙,冉冉的煙絮燻痛了干澀的眼,卻始終沒有遞到唇邊。

他不抽煙,因為她不喜歡。

所以他點上煙卻不抽,只是聞者熟悉的味道.享受著近似她身上的氣息。失神地望著縷縷煙絮,指間升騰起輕盈的白霧恍恍惚惚地淡去、消散

樓下傳來些許的聲響,古訣微微一動,似乎空氣莫名地變得騷動不安。

他知道.她回來了!

毫不猶豫地熄滅手中的煙蒂,已經多日沒有見到她的古訣顯得有些焦躁。走出書房疾步下樓,他沒有來得及開燈,就感覺懷中多出一具帶著濃烈酒氣的溫軟女體。

「訣.是你嗎?」熟悉的高度與臂膀讓她自然地靠在他懷中安心休憩,她拍了拍他的肩滿意地笑了。

從她抵著他頸邊傳來的氣息,古訣知道她醉了,一把抱起醉得糊里糊涂的尋畔,心中有些好笑地想到,他十四歲剛到她家那年,她也是以這種方式撲入他懷中。多麼相似的一幕場景,惟一不同的是現在他已經能夠較而易舉地抱起她。

見她毫無防備地睡倒在懷中,古訣輕嘆一口氣喃語道︰「你非要這麼放心我嗎?」

無奈的感覺襲上心頭,對于她全然的信任,他只能泛起澀澀的苦笑。

棒著薄薄的衣料,抵在他胸膛的肌膚傳來灼人的溫度,古訣斂下心神,模索著打開她房間的壁燈。暈黃的燈光瞬時朦朧起他的視線,輕手輕腳地將柳尋畔抱上印著淺色水紋的大床,一襲紅色衣裝映襯著她腮邊粉女敕的紅霞.此刻的她顯得恬淡而純真。

很早以前就知道她很美,尤其是淺酌微醺的時候。心房處傳來猛烈鼓動的撞擊.他緩緩低子,陰影遮去她的半邊小臉.濃密的睫毛被燈光映出修長的影子,帶著酒氣的芬芳,溫熱的氣息誘惑著他不斷靠近

他知道自己應該及時抽身,然後該死地滾回自己的房間!

但是——

他不能!

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手撫上她的臉頰,異常炙熱的溫度從指間傳送到全身,呼吸瞬間緊繃了起來,戰粟由腳趾一路爬上頭頂,他再也不能阻止自己顫抖著將唇印上她的

翻滾的情潮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向他襲來。至此.他已沒有退路。壓抑太深、太久的情緒早就偏離了他所能掌控的軌道,他知道自己有些卑鄙.在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趁人之危.但他已經抗拒不了,惟有沉淪在這片溫存的氣息中不能自拔。

他閉上眼加深這個吻,引來她的一陣囈語,本能地回應著他故意布下的迷亂.相濡以沫的交纏使得房內的溫度不斷攀升。

「修明」

迸訣微微一怔.猛地對上尋畔醉眼迷蒙的雙眸,激情迅速抽離他的全身,她口中呼喚的名字不是他——

不!他跌坐在地上,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尋畔面泛春色的醉顏,此刻竟像洪水猛獸般讓他恐懼。

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他飛也似的逃離她的床畔。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尋畔睜開眼,眸中有著無比的清明。她沒有醉.在他的唇貼上來時便已經清醒.她本可以立刻跳起來給他一巴掌,但是她沒有,甚至在那片刻的恍惚間本能地回應著他的吻。

甩去腦中浮沉的迷亂.她試著把一切當作是春夢一場.將臉埋進枕頭直到無法呼吸.眼眶莫名地泛起陣陣刺痛.她清楚自己剛才有多殘忍,但她並不後悔,她需要重重的一棒阻止他的越軌,來敲醒彼此的理智。

只是心中蕩漾的情潮幾乎扼住她的呼吸.胸臆間充斥的心虛讓她無法理直氣壯地面對古訣.腦中能夠拼湊起的念頭只有一個——遠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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