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畔 第一章
作者︰隨眸

辦理完二叔的喪事,柳尋畔成了他名義上的監護人,有句話吳仁興倒是說對了,中迅的股份在他手中根本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他終究只是個失了勢的富家子弟,沒有足夠的能力化解眼前的危機,在未滿十八歲之前,他是無法自由支配名下財產的,以目前的情況而言,中迅的股權暫由繁天代管,尋畔已經替他作了最妥善的選擇。

一切手續辦完,柳尋畔像是消失似的未再出現,他被丟在這里整整一個多月,每天定時有保姆來為他洗衣做飯整理家務,他不清楚她在忙些什麼,也沒有刻意詢問她的去處。

她家的房子並不算大,以居住面積來說,三房兩廳的格局與古家相比並不算寬敞,復合式別墅的設計簡單隨意,室內擺著許多不知名的綠色盆栽,隨處散置的小飾品無不體現出屋主匠心獨具的生活品味,整個空間看來一目了然,不算華麗卻極為舒適,與他以前生活的環境不同,古家的大宅雖然氣派卻過于拘謹,完全不同于柳尋畔追求舒適和諧的設計風格。

但是環境的變化並沒有帶給他生活上的差異,與待在古家大宅的日子沒有多大區別,一個人面對滿屋子寂寞的空氣已成了習慣,然而他卻毫不在意,就當是回到從前的日子,他並不需要多余的心思來佔有他的時間與生命,也不會讓寂寞停留在身邊太久。

一個月的時間,讓他發現許多值得做的事,在柳尋畔的書房內,他發現不少實施過的商業性企劃案,有些是經過反復修改和擬定的。由這些涂得滿滿的流程細則和備注中,可以看出每一條內容都凝結著筆者的心血。

他欣喜于自己的發現,雖然解讀的過程令他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他仍是硬著頭皮耐心鑽研,幸而書房中的相關書籍不少,這滿足了他旺盛的學習,對他而言也可以當作是排解寂寞和打發時間的消遣方式,不是有意苛待自己,而是他需要在短時間內獲得成長,所以他選擇充分利從這些時間,而不是用來呼朋引伴四處玩樂。或許這種消遣就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而言過于枯燥和乏味,但他很清楚自己背負的責任,所以他必須走的比別人更快、更穩。

合上厚厚的商業術語字典,古訣深深地吐了口氣,趴在書房內附設的皮質沙發中,濃濃的睡意席卷而來,大開的窗戶送來涼涼的晚風,像是一只溫柔的手,輕撫過他疲憊的身軀。朦朧中,他縮了縮身子,睜開酸澀的眼,九月的天氣雖然依舊熱得嚇人,但夜里開著窗子睡覺仍感受到絲絲的涼意。

迸訣抹抹臉,決定乖乖回房去睡。身為孤兒就該好好地照顧自己,他不是有父有母的孩子,小病小痛都可以找人撒嬌、讓人照顧,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這個本錢,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愛惜自己。

忽然,他耳中傳入一個奇怪的聲音,在這寧靜的夜里顯得格外詭異。

難道會是小偷?古訣迅速起身,決定下樓看看。這一點他和同齡的男孩子一樣,對于危險都有種本能的好奇與探險。

他壯著膽子,模起書房內裝飾用的日本武士刀,輕手輕腳地走下樓,奇怪的聲音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明顯。古訣冷冷一笑,這小偷也太遜了吧,這麼大的聲音連鬼都吵醒了!

正思索著是不是該先擒下這笨賊,燈一下子亮了起來,一瞬間的明亮讓他眯了下眼,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門邊的影子,便被一個人影重重地撲在身下。古訣腦中只閃過一個可笑的念頭,這笨賊!也未免太猖狂了吧!

「呼!終于找到了——」

懷中的人從口中低低吐出幾個字,濃重的酒氣讓古訣微微皺起眉——是他那美麗的女監護人。

一個月未曾出現的她,卻用這種方式出現在他眼前、古訣只能苦笑,天知道他快被她身上的酒味給燻倒了。

「喂,醒醒」他喚。

「柳尋畔,你快醒醒,別在這里睡!」天!她該不會是想壓在他身上睡一夜吧?

迸訣決定自力救濟,費力地搬開她的身子,還好她不是個大胖子,否則他準會被壓成肉餅。輕撫著被她撞到的腰部,他忍不住低聲申吟。

埋怨的目光落在柳尋畔身上,鵝黃色的燈光暈透出淡雅宜人的柔和,古訣索性趴在沙發旁肆無忌憚地打量他的女監護人,他發現尋畔似乎特別鐘愛紅色,如火一般的色彩無疑是最適合她的,雖然此刻的她醉得狼狽,卻仍是絲毫無損她的美麗,面如芙蓉,艷若桃花,他無法否認她的確擁有傾人城池的絕色容姿,顧盼間不經意灑落的風情,足以讓任何男人為之心動

迸訣甩了甩頭,揮去腦中的遐思,他的手不知何時已經落在她的頰上,並且貪婪地撫觸著她絲滑細膩的肌膚,感覺掌下的女子突然動了動,他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般,急急收回有些放肆的目光,與那只擁有自主意識的手。

半晌沒有動靜——

他有些心虛地抬眼望她,柳尋畔緊閉著雙眼,似乎睡得很熟,灩灩的菱唇微微噘起,睡意朦朧的模樣顯得稚氣可愛。

迸訣垂頭笑了笑,笑自己多心,也暗嘲自己卑鄙,一個醉得不省人世的女人哪會察覺他此刻放肆的舉動?怕是早就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現在比較重要的是如何把她給弄回房去,十四歲的他或許比同齡的男孩子來得高壯結實,但就體形而言,要搬動一個成年女子對他來說仍有些吃力,不過總不能讓她坐在這里睡,不著涼才怪!

他嘆氣,誰讓這醉醺醺的女子是他的監護人!見死不救可不符合古家人的性格。認命地扶起尋畔的手臂,他一一決定做個有騎士風度的男人。

陽光有些撩人、有些刺眼,像是頑皮的孩子輕搔著她的頸子,尋畔眯起雙眼,掙扎著起身。渾身的酸痛與腦際不時傳來的陣陣暈眩,折磨著她僅剩的自制——

「啊——」

一聲尖叫劃破靜謐的早晨,偌大的空間被這聲尖叫震得漾出陣陣余音,臥室的房門被外力重重撞開,探進一張略顯慌張的臉。

「發生了什麼事!」他剛才在隔壁的書房內看書,被她的尖叫聲一驚,直覺地以為是隔壁發生了什麼意外。

柳尋畔眨了眨眼,狀似無辜地聳聳肩,「沒事啊。」不過是叫完之後,頭沒那麼疼了,心情也變得好些,不記得哪位仁兄也曾說過,尖叫是發泄情緒的良方。

拒絕了所有的安慰,卻不願自己一直被困在低潮之中,昨夜的買醉是為了紀念一分逝去的感情,這些日子的消沉讓親人和朋友都為之擔心不已。

這樣的放縱是最後一次了!尋畔這麼對自己說道。

「確定?」古訣擰眉,覺得有些莫名。他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她沒事,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以她剛才的那聲尖叫判斷,她的精神還算不錯。

柳尋畔望著古訣的臉龐,他擰眉的模樣與古修明十分相似,幾乎讓她有一瞬間的失神,暗暗嘲笑著自己的傻氣,叔佷相像並不奇怪,不過即使眉宇之間再怎麼相仿,他畢竟不是古修明,他只是一名與古修明有著一樣血脈,名喚古訣的少年。

甩甩頭,腦袋仍是有些酸漲。拋去心中有些雜亂的念頭,撥了撥糾結成一團的秀發,有些厭惡地嗅了嗅身上仍帶酒味的紅色套裝,她需要立刻換下這身衣裳,「你先出去吧,我想洗澡。」瞄了眼牆上的時鐘,她的胃正在大唱空城計,「等一下我去廚房找些吃的來,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沒用早餐吧?」

「不用。」古訣客套地搖頭︰「如果沒事,我先出去了。」他要回去繼續同那些艱澀的商業術語奮戰!

迸訣禮貌地輕帶上門,留下一室的清冷,似乎剛才還嫌刺眼的陽光也被他一並帶走,或許是這間房子寂寞太久的緣故,古訣的突然闖入竟讓她覺得意外。她習慣了獨自一人的生活,險些忘記了他的存在。

甩去腦中胡亂漂浮的思緒,尋畔快速換上一襲棉制襯衫,過長的衣擺在腰際打出個簡單的結,垂下濕漉漉的長發,任由水漬隨著她的走動一路滴落。

廚房內有新鮮的蔬菜與水果,隨手抓了個順眼的番茄,簡單地沖了沖就大口啃下,清爽的口感讓她饜足地閉上雙眼。

直到饑腸轆轆的腸胃不再對她猛烈抗議,她才提起精神來覓食,廚房沒有太多能供她使用的材料,她不是個精于廚藝的女子,不過簡單的炒飯還不至于難倒她。

片刻後,兩盤冒著濃濃香味的蛋炒飯就出現在她手中。

「古訣,下來吃飯!」她朝二樓大聲叫喚,卻久久沒有回音。

難道是睡著了?她喃喃自語,放下手中的餐盤,客廳的大鐘已經指向中午時分。

找遍了整個二樓的房間,仍是沒有發現古訣的影子,直到尋至與自己房間相鄰的書房,才發現他的身影。

推開半掩的門,斜依著牆等了片刻,古訣專注在手中厚厚的書本當中,絲毫沒有發覺她的存在,輕輕步至古訣身後,發現他看的都是些她過去遺留在家中的企劃和文件,此刻他臉上的表情,似乎被什麼東西難住了。

尋畔故意咳了咳,引起他的注意︰「都中午了,下樓吃飯吧。」

迸訣從書中抬臉,仍是擰著眉,「我不餓。」其實是因為早就餓過頭了。他扭過頭,繼續捧著參考書籍擰眉以對。

柳尋畔笑笑,趁他尚不及反應時,迅速抽走他眼前的卷宗,「這怎麼行?該吃飯的時候不吃,弄壞了身體可是連奮斗的本錢都賠上了,站在商人的角度,這無疑是筆最虧本的生意。」她規勸道。

迸訣不死心地仍想反駁,而她眼中的堅持卻不容他說出半個反駁的字眼,隨著她走進廚房,柳尋畔有些討好的聲音傳入他的腦中︰「來,嘗嘗我的手藝,很久沒有下廚,將就著吃吧。」

不消半刻,尋畔的盤子中早已去了大半食物,或許是真的餓了,狼吞虎咽的模樣,使得一身優雅氣質硬是被消磨得涓滴不剩.

他瞪著仍留白煙的炒飯半晌,不禁懷疑這盤炒飯美味的程度。

見他仍是不動,尋畔微微挑眉,「怎麼?不好吃?」她故意湊近古訣擺出威脅的姿態,「我可是一年難得下一次廚房,多少給點面子吧。」

在她過于「關愛」的目光下,古訣只得匆匆地扒了幾口,便已失去了進食的.腦中依舊思索著書上相關的案例與相關條款,古家人向來擁有最固執的性格,他更是傳承了這一頑強的家族天性。

尋畔咬著筷子笑了笑,神清氣爽的模樣完全沒有一個月前的犀冷多刺,用筷子敲了敲桌面,這一下子倒引起古訣的注意,「沒有人告訴你吃飯的時候不能想別的事情嗎?」

「沒有!」古訣蹙眉,淡淡地回答道。以前.他向來是一個人獨自用餐。

「小孩子還是可愛點好,別整天皺著眉頭,像個小老頭似的,難看!」她學著古訣蹙眉的樣子,語氣中含著淺淺的逗弄。

尋畔怪腔怪調的表情讓他忍不住舒開眉結,露出一點笑意,難看?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對他說。「我不是小孩子,也從來沒人說我難看。」他反唇相譏.古家的基因一向優越.對于自己的相貌,他向來信心十足!

「自大!」她毫不吝嗇得堆出一臉笑。

尋畔清爽的笑容突然讓他覺得食欲大增,飯粒微涼.卻出奇地可口,三兩下掃光盤中的食物,古訣露出一個真心的微笑。

「喏,飯後水果。」她扔了一個隻果給他,自己則抓起另一個張口就吃。「不好奇我這段日子去了哪里嗎?」她含糊不清地說道。

把玩著手中頗具分量的紅富士,他扯了扯嘴角,「你沒有必要向我交代行蹤。」

尋畔微微一愣,慢慢停下攻擊隻果的速度,「當然有必要,現在我們同住一個屋檐不是嗎?」

他沒有回答,瞪著隻果半晌,突然學著她張口大啃,以清脆的聲音回應尋畔的話。

「我承認有些不能適應自己的生活將多出一部分,不過既然把你帶回家,就是認定你是這個家的成員,我會努力適應你.也請你努力適應我,希望我們之間不是單純的屋主與房客的關系。」她認真地說道。

不是屋主與房東的關系,那是什麼呢?古訣不禁疑惑。

「如果一定要有個明確的定位,那麼我們不妨把它定位為‘親人’。看出他眼底的疑惑,尋畔溫和提議。

「親人?」這個名詞讓他突然感到一陣悸動。

「是的,親人!」

真的可以嗎?古訣暗暗詢問自己。

一抬頭,便望入尋畔的眼眸,一片溫柔而堅定的包容之色讓他震撼.他有些迷惑,究竟何種模樣的她才是真正的她?是靈堂前那個含諷帶刺冶艷女子?還是那名半醉不醒卻仍不月兌稚氣的可愛女子?她呈現的萬般多樣的迷人風貌,似是一陣千變萬化的風.無論是何種姿態,都能夠輕易撩動他的心湖。

「怎麼樣,成交嗎?」見他久久不語,尋畔乘其不備順手揉亂他的一頭黑發。

迸訣瞠目地瞪著在他頭上肆意作怪的手,半晌無法回神,她揉亂了他的發,也揉亂了他的心,心中漾起陣陣甜蜜的漣漪.他竟然絲毫沒有閃避的意圖。

「你再這麼繼續蹂躪我的腦袋,我是否必須從現在就開始祈禱.免得將來未滿三十就變成禿子?」

「呃如果你覺得有必要.當然可以!」

笑聲肆無忌憚地流瀉一地,可以預計.未來相處的日子一定萬分精彩!

未來——她已經開始期待!

生活可以在一成不變中尋求不一樣的精彩。她必須承認自己是有些改變了,古訣的存在像是為她找到一分眷戀家的理由,泡上一壺咖啡,任由濃郁醇厚的香氣充透靜謐空間,是的,這才是一個真正的家。

一張書桌,一盞台燈,兩個伏案的背影。

明亮的燈光流瀉在各執一方的兩人身上,交疊的影子同樣被拉得綿長,仿佛塵世的喧囂都被阻隔在這一小方天地之外。

「啪」的一聲。尋畔合上手中批閱完的文件,正神游于書海的古訣投來好奇的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全然埋在書冊中的身子一動未動。

「休息一下吧,連續看了那麼長時間,讓眼楮放松一下。」尋畔揉了揉眼忽然出聲。

「我還不累。」古訣頭也沒抬便直接拒絕。

瞄了眼掛在牆上的鐘,時針正指向十二點的位置。撇去晚餐與她強制性為他定出的健身時間,古訣幾乎將所有的時間花在正常學習以外的充電,無止盡的商業叢書與企劃案例掩去他臉上本該青春洋溢的童稚.他身上的這分定力與耐性著實驚人得可怕。

回想自己像他這般年紀的時候在干什麼?領著玩伴四處調皮搗蛋?還是忙著成天與爺爺玩捉迷藏?

一段日子的相處下來,她很清楚這小子為自己定下的目標與要求,那分難得的恆心與毅力恐怕連她都自愧不如。然而這樣的優點固然珍貴.她卻並不認為常此下去會有什麼好處,小孩子就該保有小孩子愛玩愛鬧的天性不是嗎?太過壓抑的結果可能會導致人格上的缺陷,她並不樂見這樣的情景,童稚的年紀便已擁有如此深沉的氣度,可以預見不消十年,他就會變成一個未老先衰的小老頭。

有些無賴地將手覆在他正潛心鑽研的書本上,不期然地對上古訣含著疑惑的眼,心房不禁震動了一下,像是心湖被投擲出的層層波瀾,一抹熟悉的影子迅速劃過,快得讓她來不及抓住什麼,就如同流星般驟然殞滅。

她被古訣一臉迷茫的樣子逗笑,剎那的遐思被刻意拋諸腦後︰「不許看了,除非你想讓一副拙得要死的眼鏡陪你過一輩子。」

「過來陪我聊聊天,放輕松一點,然後——」尋畔指了指鐘︰「乖乖上床去,明天早上還有課。」

迸訣揉了揉酸澀的眼,將翻至一半的書本合上。望了眼杯中早已冷卻的咖啡色液體.他皺了皺眉放下本欲端起的杯子。

「怎麼你不去睡嗎?」他記得明天一早她有例行的季度會議要開。

「和你一樣啊。」她眨眨眼。

迸訣微怔,目光定在她眼下的那一抹疲憊。心中傳來一絲熱融融的暖意,他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有踫觸過這樣的感覺,本該疲憊不堪的身心仿佛被注入一股熱流,心境也染上一層清明。

「其實你不用陪我,我累了自然會去睡。」他實在不忍見她受累。

尋畔輕笑著聳聳肩,轉身步至書房附設的吧台邊。「今天你的班導師打過電話到我辦公室。」她端出兩杯牛女乃.其中一杯遞給古訣。

「他找你有事嗎?」他微微皺眉,學校的功課他一向游刃有余。

「听說你在學校與同學處得不怎麼愉快,也拒絕參加學校組織的團體括動,為什麼?」她不解地問道。

迸訣捧著她遞來的牛女乃慢慢啜飲,沉寂的目光像是波瀾不興的深潭。「我不覺得有參與的必要。」他寧可多花些時間專攻自己進修的課業,將所有的心力投注于書本上以便日後能夠重掌家業,這總比與那些個小毛頭成天為了某某女生爭風吃醋而大打出手來的好。

「毫無價值?」

「可以做的事有很多,我的時間很寶貴,不值得浪費在這些瑣事上。」該死的都怪那個多嘴的男人.仗著自己是班導師的身份.沒事在她面前嚼什麼舌根.他才不屑與那群只懂得吃喝玩樂的小毛頭泡在一起。古訣閑閑地揚眉,毫不掩飾地將鄙夷寫在臉上。

迸家人的天性中都藏著無可否認的驕傲因子,除了他那與聖人無異的二叔.血液里奔騰潺動的因子隨著驚逢巨變的古家而翻涌,長久以來生活在二叔的鋒芒底下,想要超越他的念頭在心中一步步攀爬佔據,因此他更汲汲營營地想要守住這分家業。

「與周圍的人交惡,實在是個不怎麼明智的決定。」柳尋畔迎目看向側坐在燈下的古訣,背光的臉頰凝著深沉無瀾的陰影,她仿佛看見一頭隱藏在黑暗中的困獸.未見豐滿的羽翼已經急欲掙月兌束縛的牢籠,那種對未來毫不矯飾的迫切野心,她以為至少應該晚幾年才會出現。

「我不是與人交惡,只是沒有費心去交好。」他忍不住為自己辯白,她眼中的溫柔令他無法抗拒地沉溺,從來他都是依靠自己模索著學習的,心房中的重稚柔軟早就不知被遺棄在何處,惟獨對尋畔他始終保存著心中最柔軟的一處。

她感慨萬般.無法想象一個沒有童年的孩子.在那些艱澀的文字猶如魔咒下,將他慢慢壓成一部只識教條的機器,除去這些書本,他的人生會錯過的何止萬千?她試著勸導︰「一個成功的領導者,光靠書本上的知識遠遠不夠。」

她指著面前厚重的書籍,「你需要學習的還有很多,要領導一個企業,靠的不光只是滿月復的才學和理論,更重要的是交際應酬的手腕與攏絡人心的能耐,倘若不懂得如何建立自己的人際關系,並且善加利用或駕馭,可以預見的是,你已經失敗了一半。」從小便被訓練成為繁天的繼承人,她最先學會的就是如何運用與建立自己的人脈。

見他仍是一臉迷惑的一知半解,尋畔笑笑輕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催促他喝完助眠的牛女乃,然後作勢拎起他的領子威脅著︰「停止蹂躪你可憐的腦細胞吧,如果你真想明白我的意思,那麼從明天開始,有課余的時間別往書房里鑽,隨我去繁天看看,就當是見習也好,總比你對著書本浪費時間好。」

尋畔捉來古訣的腦袋習慣性地揉亂一頭黑發,「至于現在——給我乖乖地去睡覺!」

砰地一聲把門關上,古訣被輕易扔出書房,阻隔在門後的臉上最後一絲表情含著半驚半喜,配上一顆被她刻意制造的足以媲美稻草的腦袋,笑意像是無法遏止似的爬上她的臉龐。

一道背光的身影遮遮掩掩地妄想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避開端坐在客廳內看報的尋畔溜上二樓的臥室。

可惜天不遂人願。

「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就上樓?我在公司等了你半天都不見你來,晚餐吃過了嗎?」柳尋畔扭開客廳的琉璃台燈,一陣強光撲來,快得讓他來不及轉身避開。

「這是怎麼回事!你這身傷是怎麼來的?」尋畔失聲大叫,不由分說地將他拖至燈下查看傷勢。

「我沒事。」古訣忍著傷口隱隱傳來的鑽心之痛,艱難地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容。

「你與人打架了嗎?」尋畔有些詫異地道。

迅速翻出櫃子里的醫藥箱,拎出碘酒與棉花替他精彩絕倫的臉上藥。

碘酒踫到傷口產生的疼痛遠遠超越他的想象,強忍下疼得哀哀叫的沖動,古訣咬著牙點頭承認.不願告訴她今天一出校門便莫名其妙地被人拖進暗巷拳腳伺候。

「你與人結了什麼仇怨?下手可真狠。」左眼青了個大包,鼻子正在流血,嘴角破了皮淤著一片,右邊的臉頰被劃出三道血痕嘖嘖,光輝的戰績看來真是慘不忍睹。她故意加重上藥的力道,直到他像只可憐兮兮的小狽向她遞來討饒的眼神,她才放輕手腳。

等到最後的一處傷口處理完畢,古訣開始尋思著近日來自己可曾與準結下深仇大恨,腦中卻是一片空白茫然,獨來獨往的他並未招惹過任何人,莫名其妙地吃下這頓拳腳實在是冤枉。

「需不需要幫忙?」尋畔隨口問道,順手將他被扯出幾道口子的外套剝下,找來十年難得一用的針線盒子.不怎麼熟練的縫紉技巧讓她看來有些笨拙。

「我自己會解決。」他拒絕得很干脆.探頭瞅了眼不時擰眉的尋畔,然後露出古怪的表情。

尋畔點點頭,繼續與手上的針線纏斗,思緒也一路跟著快速轉動,相處了一段時間下來,她不信古訣是個會尋釁鬧事的孩子。

心中有了一番的計量,她露出一抹笑,「別再把自己的臉弄得青一塊紫一塊,雖然你是男孩子,不過這樣實在是不怎麼美觀。」俊美的面相弄壞了多可惜!

「我明白。」

Ok!大功告成!

尋畔輕拍了拍他臉上的傷口,滿意地收到他臉上齜牙咧嘴的表情,「來,試試看這件外套補得怎樣。」

接過她手中縫好的衣裳.他有絲為難地看了看尋畔。

「快穿上試試,讓我瞧瞧縫得怎麼樣呀。」她將目光中的希冀毫不掩飾地擲向猶豫中的古訣。

半晌後——

柳尋畔有些呆愣地看著猶如破布玩偶似的古訣,頰上迅速飛起一抹粉女敕女敕的紅暈,並且正在不斷地加深。

「不準笑!」她很想表達出威脅的含義。可惜笑意卻從自己臉上開始泛濫。

哦!天,為什麼會是這樣?!一臉青青紫紫的色彩.一襲被破爛爛的衣裳,再配上一副小狽似的表情

許久,客廳中爆出一陣陣清朗的笑聲。笑聲中有她的,也有他的!然後慢慢地、肆無忌憚地充斥整個空間。

傍晚的校園內,三三兩兩的人群踩著稚氣未月兌的輕快步伐走出校門,其中也包括了正欲回家的古訣。

「嗯這位同學,請問」身著粉紅色格子裙的明麗少女羞澀澀地攔下正準備離校的俊美少年,「那天那封信你看了嗎?」

襯著明媚的春色,少女粉女敕的雙頰俏生生地暈著兩朵紅雲,如非少年那一臉不耐的模樣,這會是一對標準的金童玉女。

「什麼?」少年遞給她一抹疑問之色。

「就是就是那封信嘛!」少女嬌嗔地微跺著腳。

信?他哪里收到過什麼信?有什麼事是不能直接說的非要用信來代傳,況且他並沒有收到過什麼信。

「有什麼話你就快說吧,抱歉,我趕時間。」他與尋畔約了今天去底層車間視察員工福利,引首望了望對面的馬路.尋畔應該有派公司的車來直接載他去與她會合。

「我」少女咬著唇瓣,臉上的神情甚是羞澀,欲語還休的一雙水眸脈脈凝望著眼前的少年。可惜少年不解風情地只當沒看見。

棒三叉五地瞄著腕上的手表.拒絕之色溢于言表.「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一步.少陪。」不顧少女臉上的盈盈欲墜的淚水.古訣抓起書包便大跨步地走出校門。

「站住!」

一旁的花壇邊倏地跳出兩名義憤填膺的小毛頭,雖然年紀比古訣長了兩屆,不過一臉稚氣的模樣讓人看來實在不像比古訣年長。

「今天你不許走,除非你乖乖和方曉燕約會.否則我們兄弟絕不放過你!」高個子的少年揚著拳頭不怎麼習慣地威脅著。

「對!你今天必須跟她約會!」另一少年也應和著道。

「憑什麼。」古訣停下欲出校門的步子,蹙眉尋思了片刻——這兩名少年的聲音他認得。

「因為方曉燕喜歡你,所以所以你就必須去跟她約會.她是全校公認最漂亮的女生,你不能不給她面子!」兩人臉上的不平中有著明顯的不甘與嫉妒。

嬌滴滴的俏女娃一听自己的女兒家心事竟當著大庭廣眾的面直接給抖了出來.一張俏臉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紫。瞧瞧心儀的少年始終一臉淡漠與不耐,眼眶里的淚珠像是掉了線似的飛流直下。

「你你們哇」捂著臉,少女飛也似的奔回教室。

「都怪你!」把漂亮的洋女圭女圭弄哭了!

迸訣挑挑眉,毫不在意地拎起書包準備走人。

「不準走!」少年一手攔住迸訣的去路。

「怎麼?還想送我一頓拳腳嗎。」古訣冷冷地瞥去一眼。他終于找到前幾天暗算他的卑鄙小人了,不用猜也知道是為什麼。

「我、我們又沒做什麼——」兩名少年露出驚慌之色。

「挨一次揍是意外,被揍兩次就是愚蠢,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不要以為別人不知道。要充護花使者別人管不著,我沒這閑情陪你們玩這些把戲.上次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是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們,否則,你們就等著準備退學吧。」不怒而威的氣勢震得兩名少年一愣一愣。

「現在,我趕時間。」他將目光移向兩人身後,兩名少年不由自主地讓出一條道.呆呆的模樣令古訣的唇角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戲謔。

一出校門,便見一身紅衣似火的柳尋畔斜依著行道樹朝他似笑非笑,顯然她已經忤在這里有一段時間。

「你怎麼會在這里?我以為你會等我直接去那里會合。

「總要先去吃飯嘛,順便過來瞧瞧你在學校的境況嘍,看來你與同學處得不錯。」尋畔搖了搖手中的車鑰匙,「怎麼,不歡迎?」

「你一直在這里等我嗎?」古訣狐疑地詢問道。

「有問題嗎?只是沒想到你小小年紀行情就這麼看俏啊!」調侃的話夾著一雙作怪的手向他襲來,任他怎麼躲都是枉然。

他就知道剛才的事一定被她撞見了!迸訣在心底哀號,可疑的羞郝之色浮上雙頰,可以預見的是,未來很長的一段日子里他是被戲謔定了。

「好啦!先去吃飯。」拍掉頭上的惡手,可憐的小孩趕緊轉移尋畔的注意。該死!這是在學校門口,要是被人看到,他的一世英名豈不是毀于一旦!

「有這麼餓嗎?可是我還不餓.」尋畔笑得更為猖狂。這小表,哪次叫他吃飯不是三催四請。現在也該輪到他吃吃癟了。

見他有些氣悶地低頭不語.難得一見的孩子心性,讓尋畔瞼上的笑意更深。等到逗弄夠了,她才勉強冒出一絲好心道︰「走吧,我們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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