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骑士 第三章

亨特走进他的办公室,把手提箱放在书桌上。身后传来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接着他的助手凯文·安德森伸进头来。

“啊,您回来了。事情进行得怎样?她同意出售牧场了吗?”

亨特打开手提箱,拿出一大堆文件扔在一边:“她还没有。不过我会很快把牧场弄到手……不管用什么手段。”他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的助手,满脸的不高兴。“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布尔·琼斯这个人以及他现在的情况?”

“那个工头?”凯文犹豫了一下,然后耸耸肩,“我还以为不重要呢。”

怒气使得亨特说话又凶又狠,“他妈的,这事非常重要。你不需要做什么决定,那是我的事。”

“对不起,老板,这种事再也不会有了。”凯文轻生道歉,接着又小心地询问,“我想您已经和这个工头打过交道了?

“可以这么说。”

“他认出您了吗?”

亨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向窗口走去,凝视着休斯敦市内远远近近的众多建筑。来自墨西哥湾的浓浓湿气在厚厚的玻璃外面凝成了水滴,这说明南德克萨斯的热浪又来了。最后他开口了,“不,他没有,不过当时我也不想介绍自己。”

“这样可能更好。您打算怎么处理他?”

亨特转过身来对他的助手说:“目前就算了,不过以后可能会对他干点什么。”

“您是老板,我一切听您吩咐。”

亨特的头向前倾,对他的助手说:“在你走以前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一定照办。”

“从现在起,事无巨细都要随时向我报告,我可不想有第二次措手不及的情况出现。”

“是,先生。对不起,先生。”凯文悄悄地走出了房门。

亨特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书桌旁,打开标有“汉普顿·霍特”字样的文件夹,将一堆白色信笺、文件和若干张照片散放在光洁的乌木桌面上。他挑出两张莉亚的照片——一张和他在汉普顿书房中所见到的相似,另一张则是她刚满月时的快照。

他仔细看着第一张照片,心中突然进发出一股野性,是一种急迫而又凶猛的。他仍然想要她想要解开她的发辫,模着她那紧靠自己的像丝绸般柔滑的身体,再度感受一下他下面的那段温柔。

他把照片扔到桌上,下定决心要尽快得到她。

“我们必须谈谈。”罗丝祖母把一个大瓷杯子砰地一声放在莉亚的面前。

莉亚闭着眼睛,闷哼了一声。她昨晚彻夜未眠,现在还受不了早晨无情的太阳,也受不了更加无情的老祖母。“如果你要谈亨特,那我可没兴趣。”

“正是亨特。”

“我不想谈。”

“你这倔丫头。我要向你作个坦白交代,你必须从头到尾仔细听好,不要非逼我把你摔到地上,再骑到你身上。”

祖母的体重只有四十公斤,但她威严的样子就像真的在摔跤场上要把莉亚摔倒在地一样,这让莉亚感到好笑,她说:“能不能让我休息五分钟,喝点咖啡,聊聊天气,然后再谈亨特?”

“现在阳光明媚,树阴下只有摄氏二十度。希望你喝快点。好,现在开始谈亨特了。”

祖母略呈紫色的蓝眼睛直盯着莉亚。她与祖母的共同处有两点眼睛的颜色和不屈不挠的决心。不幸的是,祖母的决心与固执甚至超过了莉亚。莉亚终于让步了。在和祖母的争辩中她从来没有赢过,看样子今后这种情况也不会改变。她叹了一口气。“关于亨特,你要说什么?”

罗丝祖母说:“他说的有关行政司法官的话都是真的,一个字也不错。”

莉亚从椅子上一下子挺直了身体,“你听见了?你偷听我们谈话?”

“我是听了,而且我并不为承认这一点而羞愧。我真正感到羞愧的是八年前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把你的秘密告诉了你父亲。”

她的手指骨节突出,上面戴着粗粗的结婚戒指。她不停地转动着戒指,这是她心里不安的表示。

“你告诉了我父亲,说我打算和亨特私奔。”这已经不再是个问题了。莉亚已经明白了一切。当年她只向一个人透露过自己的计划,这个人就是现在坐在桌对面的老祖母。她并不想把这层纸捅破。

“是的,是我告诉了你的父亲贝恩。我告诉他是因为我自私,不想让你离开这里。”

“不过我向你保证过,我不会走的呀!。”莉亚把椅子往后一推,站了起来。她尽力掩盖自己的痛苦,又倒了一杯咖啡。她告诉过罗丝,她要和亨特见面只有一个简单的原因:她不能一声不响就离开她所爱的、护她抚养成人的祖母。她没有料到祖母告诉了她一个坏消息——她的父亲得了癌症,已经快不行了。这个可怕的消息让她更无选择的余地。不管她怎么想和亨特在一起,她决不能在父亲最需要她时把他抛弃。逃避责任不是她的本性。

莉亚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的祖母。“我和你说了,我去见亨特是要向他解释父亲的病情。我打算求他等着……在……之后……”

罗丝耸了耸肩。“也许他会同意。不过我不能指望这个——指望他能离开这里而让你留下。”她叹了一口气。“听着,孩子。我告诉你这一切是因为我已经有了决定——我要你嫁给亨特。”

莉亚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你怎么啦?聋啦?我是说我要你嫁给亨特。”

“可是……为什么?”

“因为……”罗丝仰起了下巴,说出了内情,“因为今天早晨我接到了康拉德·迈克斯的一个电话。”

“他说什么?”

“他正式……宣布退休。非正式地……撤消对你的帮助。我所得到的信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银行贷款了。”

“亨特!”莉亚轻轻叹了口气,说出他的名字。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的祖母眯起眼睛说,“你认为是亨特施加了强大压力迫使康拉德退休吗?”

“有可能。我奇怪的是既然你怀疑亨特如此冷酷无情,为什么又急着要我嫁给他。”

“冷酷无情并不是坏事……如果它是在我们这一边的话。现在,我们可以利用冷酷无情。”

“我们能吗?”莉亚表示怀疑。“我可没把握。”

罗丝凝视着咖啡杯,好像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咖啡的残渣里。最后她抬起头,以空前强硬与坚定的态度对莉亚说:“你有两个选择:出售牧场或是和莱昂实业公司斗争并取得胜利。如果你要出售收场,只要你说一声,咱们就卷铺盖搬家;但如果你选择后者,亨特是完成这个任务最合适的人选。你花了许多年想忘了他,可事实是,我认为你做不到。嫁不嫁你自己决定。不过我的意见是赶紧把他抓住。像这种男人,你一辈子只能碰到一次,算你的运气好,碰到他两次。机会不等人,赶快嫁给他吧。”

运气好?莉亚很怀疑。他曾热烈地爱她,使她永远也忘不了,可是她却使他失望了。他不会让她有机会再次伤害他。她对他的回来不抱多大希望。如果他真的回来,那是要对她报复。真是这样的话,她那个广告正好暴露了自己的弱点,给了他报仇的最好机会。而他已经迅速地利用了这种优势。

他把她的逃月兑之路一一切断了,逼得她只剩下两个痛苦的选择。不幸的是,她已知道银行贷款绝对不可能,她已经别无选择了……如果她想保住牧场的话。

莉亚把杯子放回桌子上,咖啡已经凉了。她看着祖母,发现她的表情除了冷漠,还有绝望。不管怎么说,一旦失去牧场,就意味着她的死亡。作为牧场主,莉亚有责任保住它,不能把它丢掉。

“我会给亨特打电话。”她静静地说。

莉亚一生中第一次看到祖母眼中闪出泪花。“孩子,他第一次求婚时,别答应他,”老祖母生硬地教育她。“在这上面的讨价还价你还有一定的优势。”

“你孙女可不是白给的,”她逗笑地说。“他别想按自己的条件得到牧场。”

是的,他不能。很快她就会发现他是多么想得到牧场——以及为了得到牧场他会做多大的让步。

直到莉亚开完她所要求的清单后,才发现亨特并没有留下他的电话号码,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他们上次见面刚过二十四小时,亨特就准时打来了电话。

“你的答复如何?”他省掉开场白,直截了当地问。

“我打算和你见面,一起讨论讨论。”她想拖延时间应付一下。

“你是想谈投降的条件?”

她听到这话,气得差点儿说不出话来,“是的。”他一定早就猜到了,这个混蛋,因为在电话中她听到了她熟悉的低沉笑声。

“这很好。你知道,让步的感觉不算太坏。”

“不,感觉很坏。你来干一阵子,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不,在这方面你比我强,你所欠缺的是需要多些锻炼。”

她毫不怀疑,只要嫁了他,锻炼的机会少不了。“你住哪儿?”她有意改变话题。她知道在情况不利时什么时候该让步。“我到你的住处和你见面好吗?”

“我住在休斯敦。不,我不想让你开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咱们明天中午见,就在牧场边那个小屋里。”

她屏住呼吸,简直无法相信。“亨特,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根本没开玩笑,”从他粗暴的声音和语调中可以听出来。“我是非常、非常认真的,明天中午在牧场边的小屋见面,和以前的约会地点相同。注意这次要准时赴约。今后不会再有机会了。”

“现在不是八年前,这次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会的,”他承诺道,“以你的聪明,一开始就该认识到这一点。”

“好啊。你把话挑明了,我也听懂了。看来情况是不同了。”

“莉亚,很好。你还有希望。”

她忍住怒火,尽量不受他的挑衅影响。“好吧,咱们就在牧场边那个小屋见面吧,亨特,怎么样?”不过她说话时亨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她为了不因他的挑衅而发脾气,忍了又忍。现在她是被彻底地激怒了。

她慢慢地挂上了电话。这对两人的未来没有好处。一点好处也没有。她拿起她准备向他提出要求的清单。她不想让那间小屋里曾发生过的灾难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她已经做了解释,可是他显然还有更多的话要说。好吧,这次会面就把这一切都了结吧。她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那不是她的错,她没必要为此把自己的一生都赔上。

第二天清晨,她到南面的放牧场去看她新得到的公马“寻梦者”。她在栅栏前吹着低而尖的口哨,等着她熟悉的嘶鸣声。一匹漆黑的公马从三角叶杨树林中跑出来,穿过草地,来到她的身前。它在离栅栏十码左右处站住,蹄子执著地,身上的鬃毛摇动着。

她伸出手来,让它看到她手中的糖块,对它说:“你骗不了我,你想吃糖。你只要过来就能吃到糖。”

它不再犹豫,一下子就朝栅栏冲来,不过她一点儿也不怕,手也不抖。它冲到她的身边停住,低下头,从她的手掌里把糖抢去。吃完糖,它对着她的手指咬了一口。咬得不是很厉害,它只是要借此来表示自己的支配地位。然后它喷了一下鼻息,绕了一个圈后就穿过草地疾驰而去。

她攒住拳头,不想让别人看出她受了伤。她不能让自己受伤害,这是她无法承受的。她下定决心——决心保护这匹公马,决心保护牧场,保护她所收养的有受伤的生物。

她知道“寻梦者”为什么咬了她,因为它要证明自己仍然是自由的——能够自由选择、自由来去。这使她难过,因为她知道这匹马想错了。在这一点上她和马一样,不管如何努力,谁也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再也没有自由了。

她离开栅栏,骑上马去那个小屋。春天的好天气变坏了,又潮又热,和八年前那倒霉的一天完全一样。阴沉、闷热,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莉亚颤抖了一下。八年前那一天和今天的气候竟然如此相像,她不愿再想下去了。

来到小屋前她把马拴住。亨特还没有来,她就在外面等,她不想进屋……也不想勾起过去的回忆。八年来,由于亨特,她一直回避这个小屋。只是今天才来到这里。她扬起了头,走到门口,使劲把门推开。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向周围仔细观察,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有的东西都干干净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床——每样东西都摆在恰当的地方。只有一点可以看出一些疏忽的地方——家具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有人花了大力气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加以整理。谁?为什么?

“重新体验旧时的回忆吗?”

她急忙转过身子。“亨特!你吓了我一跳。”

他站在门槛处,强壮的身体挡住了阳光,使房间暗了起来。“你不应该这么容易被吓着。”

她一面找话说,一面指着小屋,“小屋整个变了。我还以为它已经倒塌了呢。”

他耸耸肩。“你要想经营好这么大的一个牧场,就不能不在牧场周边建一些小屋。人们在远处工作时需要这种地方躲避风雨和休息。让它们塌了可不利于生产。”

虽然他表现得轻松、无所谓,可是她仍然感觉到了两人间的紧张关系。她无法忍受长时间的对抗。最好结束这种情况——越快越好。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糟糕的是,这样一来反而使她更加紧张。她只好主动进攻,“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和我会面?”

“让你苦恼。”

她咬牙切齿。“你成功了。这是你惟一的理由吗?”

“不。我本可以让你开车到休斯敦,在我那里和我协商,不过考虑到咱们两人那一段历史……”他耸耸肩,懒洋洋地倚在了门柱上。

他把两个大拇指插进腰带里,他的牛仔裤紧绷着他瘦而强壮的腿和臀部。她可不能盯着他看,她可不能回想从前把他牛仔裤和衬衫月兑下,看他那古铜色皮肤时的情景,但是事实证明,她无法不回想起那段美好的时光。

他那健美的体格,并未随着年龄而变化。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他的肩膀更宽了,面容显得更机警、更严峻了。她多么希望情况不是现在这样,那她就用不着害怕他是利用她的爱慕来让他……报仇雪浪。

她绝望地被迫集中精力来考虑当前的问题。“在这里协商对你有利。挖掘旧时的回忆,利用我的错误,这样就可以加强你在谈判中的地位,是吗?”

“对,我这样做就是为了取胜。你还是放聪明点。早点知道的好。”

她气得咬紧牙关。“如果我不呢?”

他笑了。“你会的。咱们两个,你和我,兜了一个圈子,又回到原来的位置。我们俩又回到了出发点。不过和过去不同了,我们都变了。”

“怎么变了?”她突然来了好奇心。“你发生了什么变化?你离开这里之后干了些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她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稍顿了一下,他回答说:“一开始,我先去读书,完成我的教育。然后我一天二十四小时拼命工作来挣钱……增加我的财富。”

“我想,你成功了,是吧?”她进一步追问。

“可以这么说。”

“这就是你要说的?——你接受了教育,积累了财富?”

他耸耸肩,“不错。”

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她没有说。她肯定他并没有告诉她全部真相。他隐瞒了什么?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隐瞒?为什么搞得这么神秘?她关切地问:“你隐藏了什么?”

他挺直了身子,“莉亚,你还要对我发号施令吗?你最好忘记这个,越快越好。”

“这是我的牧场,我现在当然有权发号施令。”

他摇摇头。“也许是你的牧场,可是将要由我经营。这一点咱们俩不是都很清楚吗?”

“不,在这一点上我们并没有确定!”她激动地插嘴道。“有一点你要明白,我不会老是记着往日的情谊,也不会为了过去的事向你道歉。”

“我不想旧事重提。但是我要把情况说明白,让你别再东想西想。我可不希望你事后说我没有警告过你。”

她警惕地看着他。“警告我什么?”

“这个牧场你管了七年,结果就是它几乎要彻底完蛋了,而我现在是要来挽救它。我一定要做到。但是牧场必须由我经管,这一点你必须理解和接受。对我的命令你不能当着雇工的面表示怀疑,也不允许你对我的决定做事后批评。你必须对我毫不怀疑,对我毫无保留的信任。从现在开始,从这里开始。”

“你多年前就离开了这里。这样做不合理——”

他抓住自己的衬衫袖子猛地一扯,棉布的撕裂声堵住了她的话。“你看见这个伤疤了吗?”他的前臂上显出一条粗糙的白色伤疤。

她倒抽一口冷气,脸上血色顿失。“看见了。”

“这是行政司法官从这个窗户把我拖出去时留下的。”他把头朝着南墙的窗户指了指。“我的大腿内侧还有一处伤,洛斯的助手想用马靴上的马刺刺我,他差一点就成功了。在门口搏斗中我还碎了锁骨和几根肋骨。”他推推门框,门框摇摇晃晃。“它仍然不稳,似乎是我当年留下的痕迹。”

她觉得恶心。他的父亲和洛斯怎么会这样残酷?亨特对他们有这样大的威胁吗?她低声问道:“你现在这么做是为了报复吗?是为了我父亲那样对你,还有我不肯和你私奔吗?”

“信不信由你,但是你必须了解这个……”他身子往前倾,离她更近了,声音粗哑而且冷冰冰的。“我一度被拖出这块土地,但是不会有第二次。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条件,就卖掉它。如果你嫁给我,就别想当我的合作伙伴,我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这就是你的条件?你所谓的机会?就是这个?”

“大致包括这些。”

“还有些没有包括在内,”她对抗着说,“我还有我的条件呢。”

“对此我毫不怀疑。”

她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要求清单,不顾他的冷笑,问道:“我的雇工怎么办?他们已经为我工作了好多年。你怎么保证不作改变?”

“我不作任何保证。如果他们能够胜任工作,可以留下来。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她吃惊地看着他。胜任工作?他们每一个人,不论男女,都在尽力做好他们的工作,但是这可能还达不到亨特的高标准要求。帕特里克有一条腿瘸了,他工作起来就没有别的强壮工头那么快。

还有阿罗亚斯一家怎么办?如果她没有雇用马提奥和他妻子伊内兹,他们一家就得挨饿。伊内兹是个很好的管家,可是她得照顾六个孩子。莉亚一贯坚持儿童的需要第一,宁可让伊内兹少做些杂务。亨特会不会也这么想呢?马提奥是个牧马的能手,可是他在一次车祸中失去了一条胳膊,有些工作就不好做了,这些活莉亚就替他做了。

“但是——”

“你是不是正在对我的判断表示怀疑?”他柔声地问。

她不安地动了一下,“不,不全是。我对你不解雇我的工人所做的某种保证表示感谢。”看到他没有什么表示,她不得不进一步解释。“我对他们负有责任。他们在别处找不到工作,至少不容易找到工作。”

“我不是个不公平或是不讲理的人。”他简短地说,“我不会没有正当理由就赶走一个人。”

这是她从他那里所能得到的最好消息。“罗丝祖母呢?”

他的眼里露出一丝怒气。“你以为我不知道汉普顿·霍特对她是多么重要吗?相信我,我非常清楚她为了保住这个牧场花了多大力气。”

她的手指抓紧那张清单,“你不会让她搬走吧?”

她从他的表情上知道自己触怒了他。她怀疑他是否会原谅这种侮辱。

“和你恳求的一样,我无意把她赶出家门。”他简短而无礼地回答。“你还有什么要求?”

她乘此机会提出,“我要求在婚前订个协议,如果离婚,我将得到牧场。”

“不会有离婚这种事。”

她抬起头来对他说:“那么你不反对订这个协议喽?”

他把一只手放在脖子后面显然对她的要求很不耐烦。“咱们可以请律师研究细节。我拒绝在结婚之前先讨论想象中的离婚。”

她无法得到他更多的让步。说道;“同意。”

“下一个要求?”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最后的要求是最狡猾的,“我不和你一起睡。”

他嘲笑地对她说“这是个不现实的要求。这你也知道。”

“不是,我——”

他立刻打断她的话,“我们的婚姻将是真正的婚姻,实实在在的。我们吃喝在一起,睡觉在一起,在一起。”

“不可能,”她掩饰不住几乎绝望的声音:“你想控制这个牧场,你会得到它,可是我不会拿我自己和你做交易。我不会出卖自己。”

他露出了嘲弄和取笑的表情。“你会和我一起上床,而且你会喜欢这个的,”他温和地对她说。“我太了解你了,你提的那种要求对你没好处。”

“你所了解的是个只有十八岁毫无经验的女孩。你不了解我现在变成什么样的人了,不了解我现在的希望、梦想和,而且你永远也不会了解。”

“又一次挑战?”他朝她走得更近。“咱们现在就在这儿把这个问题解决好吗?床是窄了点儿,但还够用。我保证你不会失望。”

她急忙退了一步,知道如果他真的要这么干,她是无法逃掉的。她低声说:“你这个杂种,我不会向你的武力屈服的。”

“我不用武力,用不着。”在可怕的一刹那间,她想他会以实际行动证明这一点。他会把她抱起,放在床上。她的反抗就会像谷壳一样随风飘散。不过他放松下来,没这么做,虽然他的眼光还保持着警惕。他突然问道:“关于孩子你怎么打算,是不是在你的要求清单中没有考虑这一点?”

情况发展得太快了,她根本没想过这个。她没有把握地问道:“你想要孩子?他歪着脑袋看她,有点紧张和不安。“你想要吗?或者说你你愿意和我生几个孩子吗?”

“我曾经一度这么渴望过。”她低声承认。

“现在呢?”

她看着他,尽量使自己不要紧张。“是的,我想要孩子。”

“如果我同意你的条件,你就得不到孩子。莉亚,把你那‘不同床’的条件从清单上划掉,这个条件没有谈判的余地。”

她不愿意承认失败,不愿意在没有爱情、不承担义务的情况下把身体献给他。“亨特,请……,”

他走到她的面前,用手使她的头仰起来。“咱们两个一起,生孩子,要有许多孩子,虽然他们不一定是金发蓝眼的。这你能容忍吗?”

“我和我父亲不同。我知道你不信,然而这是事实。你真的以为我会因为孩子不是白皮肤而不喜欢他们吗?”这时她大胆地把手指伸进他的头发里。

他抓住她的手,把它放在自己有疤痕的臂上,她那白皙的皮肤和他那晒成古铜色的肌肉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有人在乎这个。”

“不是我。我从来不在乎肤色。”

他点点头,显然接受了她的说法。他用一个手指轻轻敲着清单,“还有条件吗?”

“没有了。不过我要把话说在明处。我不能答应不和你争论。我爱这个牧场,而且我要尽全力保护牧场里的人。”

他摇摇头,“现在这是我的职责。”

“这并不意味着我对此不关心。”

“关心他们也属于我的职责。”他严肃地告诉她。

她点点头,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要做出决定了。“关于结婚……”

“我想在本周末结婚。告诉我在什么地方和什么时间。注意,一定不能晚于星期六。”

她吃了一惊,“这么快?还不到一个星期。”

“你是不是又要重新考虑?”

“我时常这样。不过这也不顶什么用。我不肯卖掉牧场,而我除了嫁给你之外就无法保住这个牧场。不过,婚礼……有好多事情要做,但时间又太短。”

“挤时间,”他把她抱得更紧了,吻了吻她,“我不得不走了。”

他的吻让她丧失了理智,并驱散了她心中一直存在的阴影。不管她多么想抵制他以便给自己保留一些安全的空间,他都能轻易地消除她的一切抵抗力。他一面深深地吻她,一面把手放在她的上,隔着薄薄的纯棉上衣,轻轻触模她那敏感的。她让他……让他随心所欲地抚摩她,探索她,让他带着她奔赴他们曾经共同分享的甜蜜的巅峰。

一时间,莉亚甚至都以为亨特非常爱自己,爱她胜过爱她的牧场。不过在她极力挣月兑他的拥抱时,她又意识到他不过是以此作为报复的手段,最后她还是挣出来。

他顺从地把她放开了,对她命令道:“打电话告诉我详细情况。我们要尽快领结婚证。”说完就朝门走去。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还有最后一件事。”他停了下来,听她结结巴巴地说:“康拉德……康拉德·迈克斯。他退休了。”亨特一言不发,这就促使她更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心里的忧虑。“是你让他退休的吗?”

“对。”

她虽然已经猜到这一点,但听到他的坦然承认仍然大吃一惊。“为什么?”他没有回答,却一直走出大门,这迫使她追了出去。他一步不停地走向拴马的地方,解开疆绳,骑上马背。她抓住马鞍的皮垂,不让他走,非让他回答不可。“亨特,求求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强迫康拉德退休?”

他犹豫了一下,把身子向前倾过鞍头,用他的黑眼睛注视着她,“因为他使你陷入了危险。”

她吃惊得向后退了一步,“你指什么?”

“我说的是广告。”

“但广告是我登的,不是康拉德。”

“他知道这件事,然而他不但不劝阻你,反而在他作为你的银行负责人期间鼓励你这么做。”他的面部表情像花岗岩雕像一样严峻。“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这样做对你有多大危险,是吗?”

她辩解道:“我们是在有选择地挑人。”

“你是个笨蛋。你这是插标卖首,就像是在狩猎季节在自己背上画上靶心再插上羽毛弓醋人注意。算你走运,你和你那脾气暴躁的老祖母没有在床上被人害死。”

“所以你就把康拉德开除了。”

他咬着牙,“我是想!相信我,我本来是非把这个向你出馊主意的家伙开除不可。可考虑到他是你们的老朋友,我对他照顾一点,同意他提早退休。”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你那么有权有势——能够强迫康拉德退休——还有什么必要要我的牧场?”她急促地说,“牧场对你来说微不足道,亨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露齿一笑,把牛仔帽往下一拉,遮住了眉毛,“我亲爱的未婚妻,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说完,他就骑上马走了,外面暴风雨即将来临。天空中阴云密布,狂风怒吼。莉亚不安地想着,这是不祥之兆还是美好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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