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浩廷看著她憤然離開。

他氣餒地坐回池邊。烏龜真的有靈性，吵鬧剛結束，它又游了回來，爬上剛剛那塊石頭，伸長脖子曬太陽。

「你一定覺得我很奇怪對不對？把她交出去，又舍不得她，我到底在做什麼？我這樣……根本不是什麼好朋友吧，不是嗎？對了，剛才那個人就是楊檢察官，巧巧的友追求者，我推薦的那個人……」

或許，從某個時刻開始，他已經在自欺欺人，自以為好朋友是對彼此最好的關系；或許，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要的是什麼，忽視巧巧的感受，卻又緊緊捉著巧巧不放，自私地希望她能一直陪在身邊，直到她疲倦了、受傷了，選擇離開了，他才發現一切都錯了，也太遲了－－

趙浩廷苦澀一笑。

當晚，趙浩廷在家等門，由他親自迎接楊煥清走進趙家。

巧巧嚇一跳。「你－－」

趙浩廷只是簡單解釋。「女乃女乃交代的。」

她也沒多問，隨著趙浩廷走進趙家。

真的不一樣了，前不久，她和趙浩廷還像小孩子一樣你追我我K你，又斗嘴又打鬧，好不熱鬧。長輩們都說，只要听到外面的嘻笑聲，就知道他們回來了，這時候，大家會掛著微笑，看著他們一路走過來……

可嘉和國震的故事讓她領悟，無論是再談得來、感情再好的異性好友，都會因為突然出現的戀愛或其中一方的告白，讓原本濃厚的友情變得四不像。她不想這樣，她沒有勇氣承受失去的風險，所以極力隱藏著她對趙浩廷的愛慕，為何他們現在似乎也變得四不像了？這讓她的心好痛……

進入大廳，長輩們看到巧巧來了，當然開心得很，一改之前的無精打采，拉著巧巧問這問那，搶著說話。

「巧巧沒來，家里就像北極，你一來，就像春天到了一樣溫暖∼∼」

「是啊，浩浩還在和他媽媽吵架，我們每天都要當和事佬，真的快要煩死啦！」

「巧巧要常來啊，蕊蕊嫁出去也是兩、三天就回來一次，你可不能少過她喔∼∼」

「巧巧好不好？婆婆們都好想念你……」

長輩們很熱情，熟悉的溫暖、親熱的關懷，讓巧巧感動得紅了眼眶。

「呀，你是怎麼了？怎麼眼楮紅紅的呀？」

巧巧搖頭，這邊抱抱趙女乃女乃，那邊抱抱管家女乃女乃，又抱抱王女乃女乃，一個也沒少。

「我也好想你們……」她窩在王女乃女乃懷里。王女乃女乃身上有玉蘭花的香氣，這是王女乃女乃最喜歡的花，在玉蘭花盛開的季節，趙浩廷每天早上都會摘兩朵剛開苞的花送給王女乃女乃，王女乃女乃會把花放在她特地縫制的內衣口袋，這樣一整天都能聞到玉蘭花的香味，感受浩浩的貼心。

趙浩廷說過，當年父母分居那段期間，王女乃女乃照顧他、蕊蕊和媽媽整整七年，沒有王女乃女乃，媽媽也撐不過去。

所以就算王女乃女乃一樣兒孫滿堂，他們還是希望王女乃女乃可以和他們一塊兒住，作為報恩。

王女乃女乃模模她柔女敕的臉頰。「李我們就回來，浩浩不去接你的話，我拜托司機每天去接你下班。」

這邊場面溫馨甜蜜，另一邊，兩個大男人面對面卻有些尷尬。

「謝謝趙律師邀請。」

「楊檢客氣了。」

趙浩廷起身到廚房倒水（他自己要喝的水），卻發現老媽躲在廚房里……擦眼淚。

他也很不舍，從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老媽的眼淚。

他故作輕松地晃了過去。

「怎麼了，巧巧來看你，你怎麼躲在廚房不見人？」

趙夫人趕緊擦掉眼淚，但眼淚愈流愈急，根本來不及擦。

「你還敢說！你哪里長的膽？居然敢帶他進我們家？我管你和巧巧是好朋友還是兄妹，對我而言，楊煥清就是情敵！」

難得老媽肯和他說話，卻是讓人不舍的哭哭啼啼。

「別哭了。」

「我不管，我就要哭！」她指著自己的心髒。「笨兒子，這是肉做的，不是鋼做的，你知道我這里有多酸嗎？！你死定了，我一定要和你老爸還有外婆告狀，要他們好好教訓教訓你，你怎麼可以讓情敵來我們家！嗚……」

趙浩廷嘆了口氣，像朋友般環住老媽的肩膀。「別哭了，我不讓他來家里作客，巧巧會生氣，說我像刺蝟一樣，刁難他們。」

趙夫人一愣，不敢置信，漂亮的臉蛋嚇得蒼白。「你別嚇我，你不是要告訴我，巧巧真的愛上他了吧？才會替他抱不平……」

趙浩廷搖頭。「我不知道，只是……」

「只是什麼？」

「很糟糕。」

「有多糟糕？浩浩，你別嚇我……」

他黯淡地扯著笑。「只是，如果我現在才發現，我其實舍不得巧巧……老媽，我是不是很糟糕？」

趙夫人愣著，瞪大了眼。「你喜歡她？」

趙浩廷終于放松下來，讓母親見到臉上的懊悔和心中的惆悵。

「事情弄得這麼復雜之後，我想了很多，我發現她一直住在我心里一個我不知道的位置，我發現我應該為她尋找幸福而高興，但我做不到，我知道楊檢是個好男人，但我心里卻不是這麼想……就像老媽說過的︰好朋友不會天天黏在一起；經歷過這陣子的一切，我發現我真的害怕徹底失去她，也許終其一生，我心里的那個位置，只能是她－－」

辛薇妮的眼淚一顆一顆地滾了下來。

「你果然還是有甜言蜜語的天分，不愧是愛情作家的兒子啊……」

她抱住兒子，心疼地哭。

有一天，她听到一首老歌，學生時代很喜歡哼著它，就愛強說愁，雖然自己不曾有這樣的經驗，但感覺唱這首歌就有種憂郁的氣質。

那是黃小琥的療傷情歌－－〈不只是朋友〉

在你的眼里

我是你可以依靠傾吐的朋友

你從不忘記提醒我分擔你的寂寞

你從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還想有那麼一點點溫柔的嬌縱

你從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還想有那麼一點點自私的佔有

想做你不變的戀人

想做你一世的牽掛

想做你不只是朋友……

拌結束了，她哭了，驚天動地大聲哭泣，歌詞中的每一句都像割著她的心、剖開她的肺一樣，字字刺進她心里，那是她第三次為趙浩廷那個王八蛋哭泣。

擦掉眼淚之後，她決定放過自己，給自己兩個目標－－

一、試著接受楊煥清，畢竟有人拍胸脯保證他是個好對象，不是嗎？

二、遠離趙浩廷。對，她必須遠離他，她要做的只有腳底抹油趕快跑，其他什麼都不必說。

所以，她開始和楊煥清約會。

原以為她做到趙浩廷要求的，和他推薦的人漸漸有進一步發展，趙浩廷應該高興，至少她接受了他的推薦，不是嗎？

只是，錯了。

他變成一個挑剔鬼，專說一些讓她心痛的話。

「晚上，我來接你。

「嗯。」

她今天生日，前幾天，楊煥清就和她約好吃飯。

桌上是今天送來的長睫紅玫瑰，十一朵紅玫瑰的花語是「一生一世」。

發現這個涵義的小助理，感動得差點掉淚。

安巧巧模著自己的心，為什麼她沒有感動和想掉淚的感覺？

她和可嘉說過這件事，她沒哭，可嘉卻抱著她掉淚……

還是說，她已經失去愛人和被愛的能力了？

如果真是那樣，或許也是種幸福。

黃昏時，她結束工作，稍微整理儀容後，來到地檢署大門口。

晚上和煥清要去懷舊牛排館吃飯，他說老板要拿出獨門私房菜當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應該開心一點，卻始終打不起精神，連和路過的同事說再見也顯得意興闌珊。

忽然一通電話進來－－

「好好約會啊∼∼很多處女壽星都在生日那天將自己奉獻出去！」可嘉的瘋言瘋語得到她一個微乎其微的笑容。

可嘉第N次祝她生日快樂，並要她好好和煥清共度浪漫的一晚。

幣上電話後，她連微乎其微的笑容都消失了。

她終于明白為什麼有些人不愛過生日。

因為沒有自己想要的人陪伴，生日顯得特別孤獨。

手機又響起，她再次接起電話－－

「巧巧，等我五分鐘，路上有點塞。」

「喔。」

她掛上電話。

沒有雀躍，沒有對約會的期待，她的心像無風無浪的水面，激不起半點漣漪……

她低著頭，看到她前方擦得發亮的黑皮鞋，款式和某個人穿的一樣……

巧巧立即抬頭。

趙浩廷站在她面前，黑眸里的笑意，嘴角揚起的弧度，像過去一樣意氣風發，散發著溫暖和熱情，眼中的關注可以淹沒她似的。他這模樣，仿佛那些該死的事情不曾發生過……

「生日快樂。」

不，她不快樂。

一天都快結束了，他為什麼這時候才出現？

就算是朋友，也會一早發簡訊祝福壽星生日快樂。

她等了他一天，盼了他一天，這是他們認識之後的第一個生日，可是他沒有出現，沒有出現……

「我有話要和你說。」

「我在等煥清……」

有什麼好說？他不說話刺傷她就阿彌陀佛了，她不敢听他說……

「我喜歡你。」

他突然告白。

世界仿佛瞬間靜止。

巧巧瞪大眼，當他瘋了。

「我很抱歉，這麼晚才發現。」

她搖頭，是在作夢嗎？

對，一定是她在作夢！

「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她臉上不是喜悅，而是讓他心疼的不相信。

「是我瘋了，繞了這麼一大圈，我才發現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不是好朋，不是親人……巧巧，我喜歡你。」

楊煥清的車子在趙浩廷的BMW後方停了下來。他走下車，發現前方的狀況，卻紳士地沒上前打擾。

這是她的選擇。

巧巧抹去臉上的眼淚。

「你在開玩笑的吧？因為你發現可以陪你打鬧、陪你喂烏龜、陪你看CSI影集的人快被追走了，所以你才這麼說的吧？」

趙浩廷一愣。「當然不是……」

她自嘲。「我不信你喜歡我，或者說，我不敢相信你會喜歡我……」

「巧巧－－」

巧巧搖頭。「我的心已經受傷了，我快要忘了你對我的好，想的都是你的自以為是，你說煥清很好……」

趙浩廷握住她的手。「巧巧，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這絕對不是玩笑。」

「可是，我不想再傷心了。」

巧巧甩開他的手，轉入，走入楊煥清的懷抱。

他們默默上車，車子駛離。

趙浩廷閉上眼。

他知道一生尋尋覓覓的寶貝，因為自己的大意－－

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