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主廚是趙家兩位長輩，管家女乃女乃和保母王女乃女乃，她們年近九十，不可能親自下廚，只是負責督導，有其他幫手幫忙。

趙浩廷正在和妹妹的雙胞胎組裝樂高，安巧巧也跟著玩。

「舅∼∼媽咪說巧巧阿姨會是我們舅媽喔？」

雙胞胎的哥哥小杰單純地提出問題。

安巧巧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仿佛小孩口中說的人和她無關，問東，她答西。「哥哥，你舅有交女朋友嗎？」

「巧巧阿姨不是嗎？」妹妹小莉接著問。

安巧巧不懷好意地看著專心組樂高的趙浩廷一眼，她放下手上的積木，指著自己的眼楮，對著雙胞胎說︰「小朋友，這是什麼？」

「眼楮！」

「巧巧阿姨視力1.0，所以怎麼會是你們舅舅的女朋友呢？」

雙胞胎听不懂大人高深的拐彎抹角罵人法。「听不懂……」

趙浩廷可是律師耶，怎麼可能讓人罵著玩？

「意思是舅也沒瞎，所以怎麼可能選擇巧巧阿姨當女朋友？」

安巧巧氣嘟了嘴。「喂，你搶走我的台詞了！」

趙浩廷分析。「鋪梗時機不錯，可惜你出擊太慢，失敗。」

安巧巧氣壞了，伸出拳頭在他面前揮舞，假裝逞凶斗狠。「這沙包大的拳頭不陌生吧？不想再被海K，就不要偷用我的梗還嬉皮笑臉！」

趙浩廷放聲大笑。

這下雙胞胎就更不懂了，但他們是好學的小一生，不懂的事就一定要問清楚。

「但是，媽咪說舅就是因為談戀愛才變得很愛耍寶啊！」

趙浩廷帥氣地聳肩。「什麼耍寶？你媽咪一定是誤會舅舅了，我這麼帥怎麼可能會耍寶，你說是吧？巧巧阿姨。」

「是啦是啦，帥啦帥啦！」

安巧巧才不理他，隨便敷衍，手上組著樂高。兩個大人盤坐在地板上，和小杰、小莉「和」在一起倒也像個孩子。

「媽咪說，舅舅很久沒交女朋友了，就是因為很喜歡巧巧阿姨，所以巧巧阿姨才會常來家里。」

嗯，這部分，安巧巧必須檢討，怎麼可以這麼常讓他拐騙回家？

「你們也喜歡巧巧阿姨常常來不是嗎？」

「嗯！」

「那麼針對控方剛才提出的問題，我毋須回答。」

雙胞胎讓趙律師這樣反擊，也不知道還要問些什麼了，反而因為舅舅刻意嚴肅的模樣而哈哈大笑。

安巧巧皺眉。「有必要把法庭上那套用在小孩身上嗎？」

「難道你想變舅媽嗎？」

安巧巧冷冷地指著自己眼楮。

趙浩廷開心大笑。

她正色說︰「不過為了不讓孩子們無法理解，我會減少來趙家拜訪的次數。」喔，耶！

「別想，不然誰陪我看CSI？」

「小孩子不會懂我們這樣的關系。」

「好朋友很難理解嗎？」

「就算是好朋友，也不用幾乎天天來你家拜訪吧？」

趙浩廷一臉認真。「對我而言，好朋友就像家人一樣，我會陪老媽運動爬山，陪小朋友打球、組樂高，陪老爸游泳，陪爺爺下象棋，陪女乃女乃去社區練習肚皮舞，也會陪外婆彈鋼琴，更喜歡王女乃女乃準備的點心，這是我和家人之間的生活，你是我的好朋友，我當然想帶你加入我的家庭生活，你天天來我家，只是剛好而已。」

這個臭宅男……安巧巧忍住拿積木丟他的沖動。「趙浩廷……」她眯眼瞪人，緩緩帶著威脅性地舉起右手，握緊拳頭，畢竟在孩子面前不便口出惡言。

趙浩廷安撫地揉揉她的頭發。「沙包大的拳頭是嗎？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

家人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他可以讓老媽追著他滿屋子跑－－這也算是強迫老媽運動的方法之一，讓老媽已經五十歲，仍然美麗得像一朵花，老爸愛她愛得不得了。他也愛陪伴妹妹的一對雙胞胎，他的任務就是讓小杰變成比他還要聰明的天才兒童，讓小莉變成比她母親還要愛笑的小鮑主。

每天早上，他會和爸爸一起晨泳。

他會和爺爺下象棋，和女乃女乃去社區大學練舞。陪一群婆婆媽媽跳肚皮舞，這種經驗很特殊，一個身高近一九的大男人扭腰擺臀有何不妥？就當是健身運動，雖然他肢體僵硬，常讓老師不知該怎麼幫他調整，但他目的在陪伴女乃女乃，學習成效不是重點。

他也可以和外婆四手聯彈，甚至在外婆音樂教室的學生成果發表會上表演。

他愛吃王女乃女乃準備的點心，永遠只有「好吃」這句話，就算王女乃女乃記性差，忘了加鹽或多加了鹽，他都會說︰「真的太好吃了！」

這是他的生活，而巧巧對他來說京是家人，所以讓巧巧陪在他旁邊，真的只是剛好而已！

「你們女生不都和好朋友很親近，還手勾手一起上廁所？」

安巧巧完成「巨怪的山中堡壘」的其中一個城堡，雙胞胎開心地拍拍手。

「沒錯，我們會和‘女生’手勾手一起上廁所，只可惜你不是女生，唉呀，要不然我真想和‘你’手勾手一起上廁所呢∼∼」

趙浩廷揚起小指，眼一瞟，故意蹭進她懷里。他結實的身體這樣一撞，可把巧巧撞得東倒西歪，還要靠雙胞胎幫她在背後頂著。

「嗯∼∼那巧巧妹妹，我們就一起去上廁所吧∼∼」

「厚，趙浩廷你好惡心喔！」

「巧巧妹妹這話說得重了，是你邀請我一同上廁所不是嗎？」

「趙浩廷！別擠我！厚！」

雙胞胎大笑，舅舅真的太愛耍寶了，四個人邊叫邊笑，玩得不亦樂乎，一旁觀看的長輩可就完全笑不出來了。

趙心蕊坐在母親身旁，嘆口氣。「看來巧巧把哥哥無厘頭的基因完全開發了。」

趙媽媽搖搖頭，千百個無奈啊！「之前你哥有女朋友時，他不帶回家里，我就天天吵他……蕊蕊啊，會不會是媽咪太唆了，才會讓你哥覺得煩，不想交女朋友啊？」

她和哥哥也是雙胞胎，哥哥的想法，她可以猜得七成準。「媽咪，怎麼能說是你的責任？是哥自己的問題，他就是孤僻，戒心又強，哪個女人受得了這樣的男朋友？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要怎麼交往？」

「可是你哥對巧巧就不會……」

「他把巧巧當成我了吧？」趙心蕊點出重點。

趙媽媽大驚。「真的假的？！」

趙心蕊無力地點頭。「過一陣子，哥會不會讓你收巧巧當干女兒？」

趙媽媽這下萬念俱灰了，她低著頭，猛嘆氣。

一旁的安太太也只能安慰。「夫人，放寬心，感情的事，孩子們會自己處理的。」

趙媽媽哭喪著臉。「不不，我不要巧巧當我女兒，我要巧巧當我的媳婦……」

趙心蕊看著玩瘋的哥哥。這可能是成年之後，她第一次看到哥哥玩得這麼瘋。

身為政治家的獨子，成長過程總是要承受高于平常人許多的關注和評論，外界總是好奇，哥哥會不會像趙家長輩一樣走入政界？就算他後來選擇當律師，那些政治評論家也沒放過他，他們認為那是哥哥為進入政壇所做的準備。

外界用放大鏡看著哥哥的一切，那些被關注的壓力、被任意猜測的不自在和毫無隱私，換作平常人早就崩潰抓狂了，哥哥卻學會用冷漠應付一切，相對的，個性也就越來越沉默。

呼，她的想法倒不像媽媽那麼堅持，如果哥哥真的覺得巧巧當好朋友會比較好……那就當好朋友吧，她喜歡哥哥這樣的笑容－－

單純的快樂，原來是這麼珍貴啊！

這一天，兩個人剛開庭完，走到法院外，還是繼續討論著，兩人各持意見，互不相讓，偶爾夾著好友間才會有的調侃，反而讓這樣的爭辯更有趣。

「他絕對有罪，那張臉就長得像經濟犯的面相！」

「敢情安檢察官偵辦案件是看面相的？」

「相由心生好嗎？趙律師沒听過嗎？」

「本人看證據說話。」

「嗉，法醫室有缺人，你要不要毛遂自薦一下？」

他們都是「CSI犯罪現場」影迷，每天準時收看CSI.

兩人的相處方式已發展出一個標準的模式－－一早，安巧巧會自己搭捷運上班，因為她可愛的摩托車被囚禁在趙家的停車場里，由趙女乃女乃親自看管，誰都騎不走。趙女乃女乃被狡猾的趙浩廷給洗腦，也認為一個女孩子家騎機車在車陣中鑽來鑽去很危險，所以替巧巧保管機車，讓她搭捷運，下班讓孫子接回家。

下班時，趙浩廷酋到地檢署接她，有時回她家吃飯，有時是去他家吃飯，或者兩家子在某一家吃飯。之後，她會在他家，窩在沙發里看CSI，或是他在她家，窩在沙發里看CSI.

之後，他送她回家，或他自己回家－－對了，星期四還要陪女乃女乃到社區大學上肚皮舞。巧巧有天分，腰一扭、臀一擺，把老師逗得開開心心，很有成就感。

周休二日也很精彩，兩家會有活動，反正就是全「和」在一起就對啦！

趙浩廷和安巧巧已到了「不分你我」的程度，只是，所有人在他們身上找不到什麼曖昧，隨著時間久了，就算兩個人勾肩搭背，也不再有人覺得有什麼稀奇，連媒體記者都懶得八卦。

或許他們之間真的是友情，真的是哥兒們。

兩人如同往常地斗嘴，沒想到可嘉今天忽然來地檢署找巧巧。

她一臉凝重。

「出事了，巧巧……你手機沒接，我只好趕過來找你。嗨，趙律師。」

「我剛在開庭，手機關靜音，出了什麼事？」巧巧不由得心慌。

「雲珊被她老公……唉……」

安巧巧俏臉一變。「她老公又打她？

可嘉含著淚。「雲珊現在在馬偕急診室，小卓正在陪她。這次比之前都要嚴重，小卓勸她驗傷準備提告，但是雲珊不願意，巧巧，怎麼辦？」

安巧巧生氣不已。「我們先去醫院，等等－－」她拿出手機，在通訊錄里找到她要找的人。「陳警官，我安檢察官，你能幫個忙嗎？有一個朋友被家暴，現在在馬偕急診室－－」

她在電話里交代了一些事，然後結束通話。「可嘉，我們先過去。」

始終在一旁陪伴的趙浩廷摟了摟巧巧的肩膀，因為她的顫抖和強忍的悲傷而動了怒氣。「我送你們過去。」

「女乃女乃今天要上課……」

「先上車，我再打電話回家解釋。」

于是三個人上了他的車，趙浩廷平穩駕駛，車內一片低氣壓。

安巧巧看著窗外。她有五個好朋友，讀大學時，彼此是同寢室，雖然念不同科系，但情同姊妹，直到現在。六個人當中，三個已婚，但婚姻都有些狀況，嚇得另外三個人連談個戀愛都要顧忌。

其中，雲珊甚至有家暴問題，雲珊的先生只要喝了酒就像變了個人，打起老婆毫不手軟，但雲珊顧及對丈夫的感情，始終不願做出任何會為難到丈夫的反應，事情只是不斷惡化。

「浩。」

她輕輕地將頭靠在趙浩廷的肩膀上。

這男人雖然常常讓她氣得牙癢癢，但在她心里，他像一座穩重的山，能給她最牢固的保護，讓她覺得心安。

「如果每個家庭都像你或我的家庭，不知有多好。」她幽幽地說。

趙浩廷直視著前方，趁著紅燈，他握住巧巧的手。「所以我們要更珍惜我們的家。」

我們的家？巧巧心底一嗤。「喂，如果你想讓趙媽媽認我當干女兒，趙媽媽說她會揍你。」

趙浩廷放開巧巧的手，繼續開車。「那是氣話，你當真了，巧巧妹妹。」

「哼，我才不要當你妹妹。」

「那你想當什麼？妹妹當然比好朋友更好。」

「什麼話？！當然是好朋－－」

可嘉插嘴。「那當情人好不好？巧巧，你和趙律師真的好配喔！」

可嘉眼神陶醉，她也有一個男性友人，也是好朋友，但她和國震之間散發的氣氛怎麼都沒有巧巧和趙律師那樣幸福？

安巧巧和趙浩廷回頭瞪眼，指著自己的眼楮，不約而同地抗議－－

「可嘉，你當我眼楮是瞎了不成？！」

他們認真抗議，這絕對不是一種幽默！

安巧巧坐直身體，瞪著窗外，轉而想著等會兒要如何說服雲珊，就算是強逼她去驗傷，這次也不能饒過那個家伙！

趙浩廷明白她心里的打算。「巧巧，傷害是告訴乃論罪。」

他提醒她，關于這件事，檢察官或警察無法主動介入，必須由被害人提告，才能進行訴訟。

安巧巧也明白。「除非加害人違反保護令，才能提起公訴，不過，那也得雲珊願意聲請保護令來保護自己……」

人說︰「天助自助者」，她願意幫忙，她找來的陳警官也有豐富的偵辦經驗，但如果雲珊還是只想息事寧人，那誰也救不了她。

安巧巧嘆口氣，心情真的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