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妖 第9章(1)
作者︰余宛宛

鐵木鷹不知道金福來喂了他什麼靈丹妙藥,但他死里逃生,確是事實。

鐵家軍們個個嘖嘖稱奇,都說沒見過咽喉被咬斷,還能活得這麼好的人,更讓人不能置信的是,鐵木鷹頸間的傷口竟在敷藥一日之後,便愈合得像不曾被咬裂過一樣。

鐵木鷹病愈之後,體力、知覺更加躍進。他一躍可以飛過矮牆,能听見一里外的聲音。

病後十日,他便領兵擊敗想趁他病後攻佔鐵城的鶴城。

當時,他一人力抗二十名敵軍,且在敵軍將領尚未出手前,便已擊倒對方一事,再度成為江湖茶樓里最新傳說──

僅次于金福來救鐵木鷹一事。

鐵城里百姓在經歷過這些風風雨雨之後,個個都說金福來多次營救城主,就算是妖,也是只替鐵城帶來好處的「福妖」。

百姓們替她設壇立碑,燒香拜天,日日盼著她能再回鐵城為大家帶來好運。

但是,隨著日出日落,什麼也沒有改變。

金福來沒有回來,撿回一條命的鐵木鷹從此不曾再展笑顏。

事實上,鐵木鷹病愈後去過靈山,想找尋她的蹤跡,可靈山的路籠罩著一層大霧,他們一行人連路都看不清楚,幾名士兵還險些落下山崖。最後則因為鶴城攻城,不得不全數回返。

後來,他又領著士兵去過一回,但靈山之路仍然藏在雲霧渺茫間,他身為鐵城城主不能冒險讓城民擔心,只好在李虎的請求下,黯然回府,強迫自己接受了金福來永不會再回到他身邊的事實。

李虎說,金福來拼命救他,就是老天護他一條命,要他替百萬鐵城居民著想,這些事,他都知道。

只是,在夜深人靜時,鐵木鷹仍會想起金福來穿著那件雪狐大氅對他微笑的模樣,仍會想起她吃包子時鼓鼓的臉頰,仍會想起她不顧一切也要捍衛他生命的勇敢。

因為她,他才知道他不是天生注定孤寡的,因為她將他當成寶藏窟,在他身上發掘出數不盡的歡樂……

他恨自己總是晚一步搶救她,他恨自己欠了她幾條命,卻沒法子償還,他願意用自己這條命換回她的!

但一切都太遲了!

這一日,清晨雞未鳴,鐵木鷹霍然從床上彈起。

依然是一張銅頭鐵額般的剛硬面孔,可那臉頰清瘦,峻眸里寫著疲憊,而這樣的無力,眾人從不曾得見。只是,每當他一人時,寂寞便是這樣圍繞著他。

鐵木鷹下床後,用冰水洗臉鎮定心神,以楊柳枝沾上中藥粉末潔淨齒。才穿好衣,便听見遠處傳來腳步聲。

一會兒之後,李虎在門口喚道︰「城主,已備好車馬。」

今日是金福來離開的七七四十九日,根據鐵城傳說,這一日是魂魄停在人世間的最後一日。

鐵木鷹不會自欺,他知道以金福來病弱身體,受了洪雪英那樣的一擊,不可能還活著。

是故,他今日要帶著她最愛的包子到離靈山最近之處,和她說說心事,讓她停留在人間的最後一日不那麼寂寞。

寂寞,由他來受即可。

鐵木鷹推門而出,將曉未曉的寒風沒凍著他一分,因為金福來離開後,他早已不知道何謂溫暖,

「出發吧。」

鐵木鷹往靈山前進,直到濃霧擋住視線,完全無法前進之後,才在一座樹林里停了下來。

他找了處空地,讓李虎及士兵們卸下裝備,與他一同搭好蒙古包。

「多謝你們,你們全都回去吧,我想在這里一個人靜靜。」鐵木鷹說道。

「霧這麼大,你可別冒險上靈山。」李虎擔心地說道。

「我知道,我只是想在離她最近的地方憑吊她。」鐵木鷹說完,仰望著在大霧中只能隱約見到輪廓的靈山。

「我在這里陪你。」李虎一坐了下來。

鐵木鷹拍拍好兄弟肩膀,低聲說道︰「回去吧,我這條命是她用命保下來的,我再怎麼樣都會好好活著的。」

李虎嘆了口氣,領著弟兄們對著靈山方向雙手合十之後,便先離開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城主的淚是不願意在他們面前泄吧。

鐵木鷹見大伙都已離開,他走進蒙古包里,在地毯上坐下,用火爐溫熱了酒,並烘熱帶來的那籠包子。

他將那襲她往昔最愛穿的雪狐大氅擁在身邊。

「我敬妳。」他往空中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熱酒灼了喉,暖了身子,他一口接一口喝著。

蒙古包里的布置與往昔相同,他們的綣繾恍若是昨日的情景,怎麼如今已是天人永隔。

「戰場之上,生死乃是常事,我早該看開。」鐵木鷹大聲地說完,突然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淚水便隨之滑下剛毅臉孔。

「生死若是如此容易之事,世人何需恐懼……」他將臉埋入雙掌之間,鐵鑄身子再也撐不住地浸入悲傷之間。

他哭完就喝酒,喝完酒,淚水便又決堤,淚流不止的他,甚至有幾度哭到聲嘶力竭,最終只落得頹累地趴在地毯上,再也流不出眼淚的下場。

「別了別了……金福來……」

昏沉之間,鐵木鷹听見一陣細碎腳步聲緩緩地朝他而來。

他因為喝得有些醺然,且這林子里原本有不少動物足音,因此也就不以為意地繼續舉起酒壺對嘴而飲。

「嘻。」蒙古包門口出現一道人影。

「誰?」

鐵木鷹驚坐起身,拿起酒杯往入口射去。

「唉呀!」蒙古包入口處的人影被酒杯打中頭,叫了一聲。

這叫聲是──

鐵木鷹起身疾往外沖,不過一眨眼時間,便已扣住來人手腕。

來人有著一對大眼,長發于耳後盤成兩髻,一臉好奇地東嗅西嗅著。

「這是什麼味道啊?」金福來笑嘻嘻地問道。

「妳還活著!」鐵木鷹握住金福來的肩膀,激動地脹紅了臉龐。

「對啊,我當然還活著。」金福來推開他的手,奇怪地看他一眼後,一徑左右張望了起來。「我聞到一種香噴噴、暖烘烘的味道,那是什麼?」

「那是……包子……」鐵木鷹嗄聲說道,聲音顫抖到幾乎沒法子把話說完。

「包子可以吃嗎?」她問。

鐵木鷹再度握住她的肩膀,整張臉直逼到她面前。「妳……妳……妳不認得我了?」

「我不認得你,你也不認得我,很公平啊。」金福來咧嘴一笑後,再次推開他的手。

「妳是金福來啊!」鐵木鷹大吼出聲,眼眶整個泛紅。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金福來摀住耳朵,不明白他干嘛叫得這麼大聲。

「因為妳是我最重要的人。」

鐵木鷹捧住她的臉,仔細地看著她能說能動的模樣,他甚至不敢眨眼,就怕這一切都只是他酒意之後所產生的幻覺。

「我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你不要一直抓著我!」金福來鼓起腮幫子推開他的手,一轉身走向中央爐邊的那籠包子。「包子可以吃嗎?可以吃包子嗎?」

鐵木鷹嘴角抽搐了兩下,不願相信她記得包子,卻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妳怎麼會還活著,為何會不認得我?」鐵木鷹抓回她,有千百個問題想問她。

金福來身子往後仰,不明白這人干嘛死命要把臉貼近她,但她不討厭這個人,而且愈看愈覺得這個人眼熟。

「為什麼?」他啞聲說道,明知道她望著他的眼神仍然陌生,卻無法克制靠近她的。

「你害我頭好痛,這些問題,我通通都不會啦!」金福來抱著頭在地毯上滾過來又滾過去。

金福來看著他,一陣尖銳頭痛突襲而來,痛得讓她瑟縮了子。

「我不問就是了,妳哪里不舒服?」鐵木鷹一看她難受,馬上坐在她身邊,著急地追問。「哪里不舒服?」

「現在不痛了!」

金福來呈大字形地躺在地毯上,看著這人關心的黑眸,她心頭一暖,不由得伸手觸著這人的臉龐。

「眉毛、鼻子、臉頰,整張臉都硬邦邦的,和金旺來一點都不像。」她喃喃地說道,手指就這麼停在他的臉頰,像在回憶什麼似地。

為何她覺得自己以前做過這個動作呢?為何她一望著他,心頭就撲通撲通地跳?金福來的身子輕顫了下。

鐵木鷹見狀,連忙取餅大氅為她覆上。

為她覆上的那一刻,他紅了眼眶,鼻尖一酸。做夢也沒想到,她居然能夠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啊……

鐵木鷹猛然別開眼,握緊拳頭以掩飾心頭悸動。

「你怎麼了?」金福來把臉湊到他面前,伸手沾了他眼眶下那滴水,

她把那顆水滴放到唇間一嘗。

「咸咸的,不好吃。」金福來吐吐舌頭,呸了一聲。

鐵木鷹痴痴地望著她,見她一臉怪表情,突然覺得自己的眼淚流得實在多余。

她還活著,她還活著啊!

鐵木鷹強打起精神,掩去她仍不認得他的失落,拉起她的手走到包子邊。

「眼淚當然不好吃,吃包子吧。」鐵木鷹把包子遞到她手里,手掌卻還舍不得放開她。

「包子包子!金旺來說我以前最愛包子。」金福來單手把包子往嘴里一塞,旋即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她一口還沒吞下,手又貪心地再抓了一顆。

「果然是金旺來救了妳。」鐵木鷹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喃喃自語地說道︰「以前的事,妳全不記得了?」

金福來搖頭,盤著腿,繼續吃她的包子。

鐵木鷹看著她臉色紅潤,一派輕松模樣,內心百感交集。沒有了他,遺忘了一切,她的生活卻早已恢復了自在,這事還真是讓人開心又──

心痛啊……

「妳想到鐵城里走走嗎?」也許她到了那里會恢復記憶。

「不想。」她馬上搖頭,因為金旺來說鐵城那里的妖魔鬼怪可多了,還說她之前差一點就在那里喪命。

她果斷的拒絕讓鐵木鷹心一涼,他向來能扛起千斤萬擔的肩頭瞬間垮了下來。

「鐵城有很多比這個還美味的包子,還有……等著妳回去的人。」他強忍著擁她入懷,訴說過往的沖動。

「我又不能一天到晚吃包子,還是在山里修行比較實在。修行有成後,想吃什麼都沒問題。」金福來把金旺來每天拿來告誡她的話,原封不動地搬了出來。

「是嗎?」鐵木鷹眼神一黯,整個人無力地攤坐于地毯。

他還能說什麼呢?他們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如今決定重回修行之路,不再沾染人間俗事,他該替她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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