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靳玄與梁梓毅第一次會面,兩人一對上目光,便立刻感到對方凌厲的氣勢。
梁梓毅見到靳玄的第一眼,他更怒了。高手過招,不見得要動手,光憑身上散發的威壓和氣場,他便知道這位靳玄道人不簡單,不是一般的練家子,在他身上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勢,如同對方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強逼的威壓。
這是斗氣,斗的是兩人身上無形的氣。
梁梓毅臉上帶笑,招呼著官府大人和地方上有頭有臉的鄉紳,與他們閑話家常,但他的眼刀卻直直對準靳玄。
靳玄平靜地與他暗中較勁,梁梓毅有權有勢,他不能與他正面沖突,所以他找上縣官和府衙大人,連同地方上的士紳和有功名在身的文人及富戶,一起來求見。
他讓所有人都知道飯館走水一事,並放出消息,他的夫人為將軍所救,此刻正在府上做客,而他特來道謝,親自接他的夫人回家。
這兒的人早知瑤娘是他的夫人,只有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才不會被滅口,也不會被堵嘴,就算梁梓毅是將軍,權大勢大,也不可能堵住每一個人的嘴。
靳玄第一次慶幸,幸虧謠言早傳開了,也幸虧他當時沒有解釋,如今才能仗恃眾人之口來堵將軍的嘴,把他的女人討回來。
梁梓毅听著縣官和眾人滔滔不絕地大贊靳玄如何英名,又贊他是江湖上有名的捉妖大師,如何為百姓除害,而他與夫人又是如何恩愛,多虧將軍出手救人,結下善緣,功德無量……
這些人平日與靳玄交好,有些人還受過他的幫助,因此當靳玄說要來感謝將軍時,大伙兒立刻義不容辭,更何況能乘機結識將軍,親近親近,亦是難得的機會。
不過說到最後,眾人也漸漸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甚至還有人感到頭暈,只覺得心窩窒悶得無法呼吸。終于有人支撐不住,被兩個男人間的斗氣所連累,一個個癱軟在地。
梁梓毅冷笑出聲,大聲喝令。「來人,送客!」
把命令丟出後,梁梓毅連招呼也不打,直接讓手下把人趕出去,接著直往瑤娘的小院走去。
他戾氣橫生,額角青筋浮跳,有一把火在體內焚燒,令他幾乎失去理智想拔刀殺人。
他不相信瑤娘背著他有其他男人了,他只想質問她,這是不是真的?最好不是,若她真有了別的男人……
梁梓毅只覺額角猛跳,有一股邪火上升,他想把瑤娘直接打暈帶走,因為他怕從她口中听到自己不願听到的話,怕自己一時忍不住沖動,憤怒下傷了她。
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讓她有機會開口,說出他不想听的話。
他現在就去帶她走,不管她願不願意,打暈就是!
他挾帶著怒火沖冠的氣勢,直接把院門踢開,大步跨入院里,卻僵住了身子。
瑤娘就站在院子里,氣度從容,面若芙蓉,一雙桃花眼勾魂懾魄,美得驚人,令梁梓毅呆站在原地,就這麼盯著她,以及她身後那晃動搖曳的尾巴。
瑤娘平靜地望著他,她身上有一股寧靜的力量,能化解他挾怒而來的煞氣,而她的美眸流轉著溫柔的碎光,看進他的眼底。
「梓毅。」
她悠悠開口,聲色悅耳,恍若晨露落入湖水中,悠遠而清晰,一字字地傳入他的耳。
「我要告訴你一個真實的故事,你的瑤娘早在半年前就死了,死于被人行刺滅口,一刀斃命……」
*
寂雲派今日辦喜事,應新娘的要求,不大肆鋪張,亦不宣揚,她只想將喜房設在這處小院,掛紅布,貼喜字,一對紅燭,一張喜床。
雖然來的人不多,卻全都是她的徒兒,比她家人更親。他們喊她師娘,人人帶著真心祝福,歡迎她加入這個大家庭,橫跨人妖兩界。
這兒沒有外人,亦無需要招呼的客人,沒有太多繁復的規矩,一切隨心所欲,桌上的酒菜全是新娘親自張羅,新郎掌門為她添柴、燒水,弟子們擺放碗筷,阿嬌到處跑腿,一下看看這兒,一下瞧瞧那兒。
掌門師父說,今日要大伙兒來向師娘見禮,一起熱鬧熱鬧。當年拜堂太匆促,今日要再拜一次,讓大伙兒一起添個喜氣。
自今而後,瑤娘是他靳玄的妻、大伙兒的師娘,也是寂雲派的掌門夫人。
眾人慷慨高歌,左一句「師娘」、右一句「師娘」,恭敬的向她行拜禮。
瑤娘不停地笑著,將事先準備好的紅包一一發給徒兒們,與他們舉杯共飲,最後輕輕醉倒在丈夫懷里。
寂雲派是她的家,小院里有她養的雞、她種的菜,還有她的丈夫與徒兒,以及狐妖知己阿嬌。
瑤娘覺得很幸福,從前的苦難已如過往雲煙,獲得新生的她,將會珍惜擁有的一切,知足常樂,相夫教子,養兒育女。
她沒有什麼偉大的志向,她只想用她的手做出一道一道真心的菜肴,喂飽這些人,她便心願已足。
而她與梁梓毅之間,已是前世之緣,他終于放手,而她也放下與他的恩怨,不但化解他的執拗,也解開自己的心結。
那一日,她將一切對他全盤供出,她如何被陷害、被追殺,又是如何重生的。
她的狐狸尾巴就是最有力的證據,讓他不得不信。
她已是半妖,可將軍夫人不能是妖,否則一旦被小人抓到把柄,他辛苦的一切將化為泡影,而她知道,他是將權力擺在第一的男人,他不能放棄一切,就只能放棄她。
臨走前,她瞧見了杜鳳,杜鳳罵她是狐妖,說要告發她。
她不禁嘆氣,這個傻女人,明明得到了一切,卻又笨得毀了一切。杜鳳沒瞧見梁梓毅眼中的陰郁,但她瞧見了。
為了向上爬,丈夫連她這個發妻都能犧牲了,更何況是一名小妾?
瑤娘只能搖頭,杜鳳的命運堪憂,因為她感受到了梁梓毅身上的殺意。
自從變成半妖後,瑤娘雖無妖力,但她的感官也逐漸變得敏銳,她能感知周遭的人氣和妖氣,體會天地氣流的韻動。這一回,杜鳳怕是凶多吉少了,但這一切,都再與她無關。
她是重生的瑤娘,亦是靳玄的妻子。
看著大伙兒嬉笑、打鬧,瑤娘安靜地依偎在丈夫懷中微笑著。
這時,忽有守門弟子匆匆來報,說是山門外來了一隊人馬,是定遠將軍給他妹子送禮來了。
「定遠將軍」四個字讓瑤娘驚醒,抬頭一看,連丈夫的臉色都是沉的。
這一大隊人馬招搖過市地抬著十大箱禮物,浩浩蕩蕩地來到寂雲派,為首的官兵說,這是他們家將軍給妹子的嫁妝。
當箱子打開,亮晃晃的金銀財寶幾乎閃瞎眾人的眼,每一箱都是值錢的東西,有絲綢、布帛、金盤、銀器,亦有元寶和黃金。
眾弟子們都血脈賁張,連淨風和淨雷的眼楮都亮了,唯獨一人例外。
靳玄黑著一張臉,額角浮著青筋。
妹子?嫁妝?他這是赤果果的炫耀哪,他這個下台的前夫用金銀財寶來打他這個現任丈夫的臉,梁梓毅在告訴他,即便瑤娘嫁給他了,也有他這個前任夫君做後台,他送嫁妝來,就表示他的廣陵將軍府永遠是瑤娘的娘家。
若是哪一日瑤娘受了委屈,想離家出走,他的廣陵府大門永遠為她敞開。
瑤娘傻傻地瞪著這十個大箱子,嘴角咧開了笑。
「夫君,咱們發財了呢,明日加菜。」
靳玄一愣,低頭望著妻子,她美眸迷離,醉醺醺的模樣,傻氣得可愛。
人家送了十箱禮來討好,想用金銀財寶迷她的眼,但她卻只想到明日可以加菜。
靳玄頓時心安了,他知道他的小女人心不大,她要的,一直都只有一處安穩的天地,可以讓她種菜、養雞、做女紅,閑來無事煮煮飯、烙烙大餅,她便心滿意足。
她若是愛慕虛榮的女人,又怎麼會跑到他這個小院來,做個平凡的良家婦人?
梁梓毅從來不懂她,他給的,都不是瑤娘要的;瑤娘要的,只是一顆純粹的真心。
靳玄抱起懷中吃醉可愛的妻子,威嚴地吩咐眾人。
「把箱子入庫,送些喜酒給那些士兵,打發他們回去。」
「是,師父!」
靳玄抱著妻子步入喜房,嗯……先吃吃小妻子,等她醒來後,再跟她一起去庫房算算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