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內,張天澤和陳紫萁簡單用過早飯後,熬了一夜的藥粉已變成濃稠的藥液。
張天澤負責將仔細篩好的另一半藥粉撒入老蜜和藥液中,陳紫萁則用木鏟不斷攪拌,待徹底攬拌均勻後,因著此時天氣寒冷,藥團很快就冷卻下來。
最後便是將藥團搓成長條,再切成藥劑子,揉搓成一顆顆光亮的藥丸。
恆王用過早飯就帶著柳誠、王吉還有那王醫女一起來到太醫院。
此時他端坐在上首,冷眼瞧著那一顆顆光滑透亮的藥丸,沒想到制作一顆小小的藥丸竟需要經過如此繁復的工序,心下不禁生出幾分敬佩之意。
站在恆王身旁的王醫女見藥丸制成,仍然一臉鎮定,心里反倒期待他們接下來要如何證明藥丸不是他們所制。
昨日她悄悄來太醫院瞧過,確定張天澤所使用的藥材是按照那張玉液丸的藥方後,便放心回去了。
所以陳紫萁害怕王家昨夜暗中在藥材中動手腳一事實在太多余,因為王家人更擔心他們改變藥方。
陳紫萁抬頭冷冷看了王醫女一眼後,隨即拿起一顆剛制好的藥丸,放入一碗清水中,然後將恆王的一顆被大理寺封存當證據的玉液丸放進另一碗清水中,用筷子輕輕攪拌,片刻功夫後,兩顆藥丸都化成黑乎乎的藥水。
在場眾人無不伸長脖子目不轉楮地盯著兩碗黑藥水看,以為其中一碗藥水可能會發生什麼奇特的變化,結果卻見陳紫萁端起兩碗藥水直接潑在了地上。
正當眾人大感疑惑,只見那兩灘藥水緩緩滲透進青石板的縫隙中,然後便見陳紫萁制作的藥水只在青石板上留下一抹淡淡的黑色藥漬,而從恆王府查出有問題的那碗藥水卻在青石板上殘留一抹明顯的黑色藥渣。
還沒等陳紫萁開口解釋,從昨天便一直待在太醫院緊緊盯著張天澤師徒制藥的馮倫,便忍不住跳出來道︰「藥丸融化成藥水,本就或多或少會殘留藥渣,只要兩種藥丸用的都是相同的藥材,有無藥渣跟藥效沒半點關系,你這根本不能證明什麼。」
「確如馮大夫所說,藥丸是否殘留藥渣並不會影響藥效,我只是想借此證明,從王爺府上查封的這批藥丸,並不是我當初親手制作獻給太醫院的。」
「我當大夫這麼多年來,見過不少藥師制作的藥丸或多或少都會殘留些藥渣,可你制的這藥丸竟半點也沒有,如此一來反而更加令人生疑。」
听他這話,陳紫萁不慌不忙,繼續解釋道︰「其實要做到藥丸不留渣並不難,只需多費一道功夫罷了。一般藥師在制藥丸時,並不會將選好的藥材先用小火烘焙後再磨成粉,除此之外,將藥粉灑入熬好的藥汁里時,一定要選用最細密的篩子過篩,如此便可保證藥丸化開後不會留下藥渣。這方法是我師傅這幾年琢磨出來的,所以馮大夫才沒有見過。」
眾人原本也與馮倫一樣存著質疑,听過她的解釋後,特別是太醫們,對張天澤的醫術更加欽佩。
端坐上首的恆王陰沉著臉色,暗暗握著拳頭。
這些日子大理寺在調查時,他這個受害者也沒干等著,不過他調查的角度與大理寺相反,他心里壓根不認為是藥丸導致自己發病,定是有人暗中在別的地方動了手腳,然後栽贓到藥丸上頭罷了,沒想到問題竟然真是出在藥丸上。
原本淡定的王醫女雖起了幾分慌意,但她隨即鎮定下來,想著就算被看出藥丸不同,但他們還是不能證明藥方沒有問題。
馮倫只沉吟了片刻,便又提出疑問,「就算玉液丸真被人調換過,可是眾位太醫們都曾仔細檢查過藥丸中所使用的藥材,確實與你制作的藥丸一樣,所以你還是無法證明玉液丸的方子對王爺的病情無害。」
「當初我制作了整整一個月的藥量送上京,而王爺開始服藥到病發剛好半個月左右。我昨日向大理寺要這藥丸時,問過當時負責存放藥丸的官差,他說玉液丸的確還剩下半個月的藥量。」
听到她這話,眾人更加疑惑。
陳紫萁頓了頓才又說道︰「是藥三分毒,藥量正確能救人,然而藥量過少或是過多的話,不但不能治病,反而還會導致病人的病情加重,所以王爺這次突然昏厥,的確是因玉液丸引起,但不是藥方本身有問題,而是有人暗中加重了藥量,才致使王爺病情加重,甚至差點喪命。」
眾人一听,都滿臉震驚,而太醫們除了驚訝外,全認同地點了點頭。
馮倫震驚過後,瞬間像是斗敗的公雞,雖滿臉不甘,卻不得不服輸,他跳出來指證張院判,除了因為個人的私怨外,也是受了王家的唆使,不過他並不知道王家謀害恆王一事。
恆王吃驚過後頓時大怒,朝陳紫萁喝問道︰「你可知道是誰換了本王的藥?」
陳紫萁雖被恆王劇烈的怒氣給嚇到,但她還是努力保持鎮定,忙屈膝跪下,一字一句清晰回道︰「回王爺的話,是您身邊的王醫女。」
其實恆王在問完這話後也反應過來,平日能接觸到這些藥丸,並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讓自己服下過量的藥,這可不是一般奴婢能辦得到的,唯一能做出此事的人,只有專門伺候自己湯藥的王醫女。
恆王目光如炬地掃向身旁的王醫女,只見她此時臉色發白,渾身顫抖,低垂著頭。
「王醫女……」
王醫女抬起頭看了眼恆王,終于撐不住雙腿一軟跪了下去,只一個勁磕頭,「王爺,不是我……不是……」
「本王還沒問你話呢!你怎麼就知道本王要問什麼?」
站在柳誠身旁的王吉同樣臉色慘白。
柳誠看了眼王醫女,立即反應過來,親自一把抓起王吉,將他推倒在恆王腳前,「下官失職,竟沒發現真凶就在自己身邊,請王爺恕罪……」
「你的確失職,等這案子查清了,我再找你算帳。」
就在這時,一名衙役帶著一份供詞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稟報道︰「王爺,有一個名叫汪建業的男子到大理寺投案,說自己與王寶慶是同伙,這是他寫下的供詞。」
一听這話,王吉和王醫女頓時面如死灰,癱軟在地。
恆王接過供詞,仔細看過一遍,當即冷笑出聲,「沒想到差點讓本王斷送一條性命,為的竟是區區一個太醫院供藥之權!這是太看得起本王,還是太不將本王當回事了?」
他一臉憤怒地站起身,瞧見腳旁跪著的王醫女,只覺厭惡痛恨,一腳將她踢開,「不知感恩的東西,枉費母後這些年對你王家一番厚愛與提攜。」隨即又朝柳誠咬牙道︰「立即去將王寶慶給我抓來,本王要親自審問,看他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到本王頭上作亂。」
柳誠連忙應道。
另一邊,王寶慶在大理寺的衙役到來之前,已先一步收到消息。
其實當初在制定這個計謀時,他就曾考慮到恆王不會輕易相信張院判會為了幫自家師兄的忙,便獻上有問題的藥丸。
但他想著只要張天澤拿不出證據證明藥丸沒問題,再教唆對張院判心懷不滿和嫉恨的馮倫出面,一口咬定藥丸對恆王的病有害無益,到時依恆王暴躁的脾氣,雖會看在張院判高超醫術的分上對他格外開恩,但絕不會輕饒了張天澤與張景皓,定會要了他們的性命。
可他絲毫沒料到,原本天衣無縫的計劃竟因一抹藥渣而敗露。
昨日張天澤師徒跑去太醫院制藥證明藥丸被調包,一開始他還很自信認為他們只是在拖延時間,可直到臨近中午還沒見張景皓出現,他不再這麼確信,心里莫名有了不好的預感。
為了不連累家人,他早悄悄備好了一包毒藥,然而就在他正準備服毒自盡時,沒想張景皓突然出現,一把將他手中的毒藥奪走。
張景皓冷冷看著眼前這名年過半百的老人,雖恨不得當即手刃了他替父親報仇,可若是自己真這麼做,反倒是便宜了他。
當年王寶慶為了能繼續掌控供藥之權,誘使汪建業害死他的父親,導致他差點家破人亡。他要王寶慶親眼目睹自己因貪心,枉顧他人性命所種下的惡果,是如何毀掉他所在乎看重的一切。
「想一死了之?哼!沒這麼便宜的事。」
「你……我當初只不過是交代汪建業,讓他想辦法讓你張家失去供藥資格,並沒有要他殺害你父親。」王寶慶驚慌一瞬後,忙開口強辯道。
「是嗎?可若不是你用供藥之權引誘汪建業,他怎麼可能會謀害我父親?」
「這……我……」王寶慶一時找不到詞再辯。
就在這時,大理寺的衙役沖了進來,二話不說將他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