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汪家又派人送來一封信。」林管事拿著門房交給他的信,急忙跑進內院。陳世忠接過信,打開一瞧,頓時臉色一白,悲憤地閉了閉眼。
「信上說了什麼?」站在一旁的鄭峰急忙問道。
「汪家要我拿吳山上的藥田換萁兒。」
鄭峰一怔,「汪家此時提出這要求,只怕是……」後半句他實在無法說出口。
這幾日他一邊傳信給主子,一邊派人打探陳姑娘到底被汪家關在何處,至今兩邊均沒消息傳來,此時汪家提出這樣的條件,只怕是主子已中了他們的圈套。
半晌後,陳世忠一臉悲痛又無奈地嘆了口氣,吩咐道︰「林管事,去將吳山上的藥田地契拿來。」
「老爺,萬萬不可啊!吳山上的藥田可是咱們陳家世代傳承下來的啊……」林管事忙開口阻止道。
「可我若不交出藥田,萁兒定會沒命,我不能為了護住藥田便眼睜睜看著女兒被害!快去吧,汪家約好明日中午在福滿樓,一手交地契一手交人,咱們沒時間想其他辦法了。」林管事聞言深深一嘆,只得听命去拿地契。
鄭峰恨恨地緊握著拳頭,「陳老爺,我這就帶人沖進汪家,定要與他們拼個你死我活!」
「鄭公子,千萬別沖動行事,此時只怕汪家正等著你送上門去。」陳世忠勸阻道︰「咱們還是先將萁兒贖回來再考慮其他,而且若是銀皓真出了什麼事,也定會有消息傳來。」
鄭峰憤憤地想著,若主子真的被汪家謀害,到時他定不會放過汪家,誓要為主子報仇。
汪東陽派人將信送去陳家後,隨即想到陳紫萁,于是得意洋洋地來到關押陳紫萁的密室。
透過半敞著的房門往里一瞧,只見陳紫萁正默默用著晚飯,莫名地,他心底升起一股怒火,抬手一把將門推開,大步走了進去。
陳紫萁被突如其來的大響驚住,下意識抬頭朝門口一望,見汪東陽陰沉著臉朝她走來,她心下暗驚,面上卻依舊漠然,只冷冷瞅了他一眼便垂下眸子,用手絹擦了擦嘴。
「陳紫萁,看來我對你還是不夠了解啊!都到這分上了,你竟還能如此冷靜,不吵不鬧,吃飯睡覺照舊,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說到此,汪東陽心底很不是滋味,冷哼一聲,「不過你之所以如此淡定,若是我猜得不錯,你是在等那銀皓來救你吧?」
陳紫萁仍垂著眸子,似乎對他的話無動于衷,不過心底卻莫名感到不安。
見狀,汪東陽心里很是不快,在她對面坐下,繼續說道︰「不過這回就算銀皓願意為你赴湯蹈火也沒用,嘖嘖,他沒這個命趕回來了。」
陳紫萁倏地抬起陣子,驚慌地望著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銀公子他……」
「他死了,而且還死無全屍,就算你想替他收屍,恐怕也沒辦法了。」汪東陽瞧她滿臉驚慌的樣子,只覺痛快,冷冷一笑,「因為他被安置在船上整整五十斤的火藥炸成了碎片沉進了河中,這會兒只怕他的屍骸早被河中的魚兒吃了個干干淨淨。」
陳紫萁面上頓時失了血色,雙手顫抖地握緊手絹,不斷在心里告訴自己,這定是汪東陽騙自己的,不會是真的。
可是她畢竟與汪東陽相識多年,瞧他那陰沉痛快的神色,就知道他的話只怕不假。
瞧著她面無血色的樣子,汪東陽心里閃過一絲不舍,不過一想到她是為了銀皓,只覺又妒又恨,繼續殘忍地說道︰「對了,我已送信到你家,要你父親拿吳山上的藥田交換你,所以你現在不相信我也沒關系,等到明日你父親拿藥田將你贖走,算算時間,銀皓所乘的那艘客船被炸的消息應該也傳回杭州了。」
「什麼?你竟逼我父親交出吳山的藥田?」陳紫萁還沒從銀皓被炸死的震驚中回過神,又听到這個驚人的消息,頓時怒上心頭,沖上前一把抓住汪東陽的領子,「汪東陽,我告訴你,就算是死,我也絕不會讓你們奪走我家藥田的!」
汪東陽直直迎視著她憤恨的陣子,冷冷勾唇一笑,「我自然知道你有多看重那些藥田,為了保護它們,連死也不怕。不過,在沒有得到你家藥田之前,我是絕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話落,他無情地一把將她推開,陳紫萁當即跌倒在地。
「來人!」汪東陽朝外面大喊一聲。
兩名黑衣男子和林大娘立時沖進來,等著听他的吩咐。
「你們仔細將人給我看好了,不能讓她有半點損傷。」
「是。」
待汪東陽走了出去,林大娘這才上前將陳紫萁扶起來,「姑娘,您可千萬別做傻事啊二
「銀皓……真的被他們害死了嗎?」陳紫萁木然地坐在床上,望著林大娘,怔怔地開口。
林大娘雖于心不忍,但還是點了點頭,她之所以確定,是因那火藥便是她兒子送去的,她丈夫上回奉汪建業的命令去劫船,結果反被銀皓殺害,她兒子一直想替父親報仇,所以這次親自請命去安置炸藥。
所以銀皓死,她的兒子活;若銀皓活,那她的兒子必死無疑。
陳紫萁終于承受不住這打擊,暈了過去。
林大娘連忙將她抱上床,開始掐她的人中。
好半晌,陳紫萁轉醒過來,呆呆望著帳頂,紅著眼眶無聲地流著淚水。
「姑娘,您要想開些。」林大娘瞧她那悲痛的樣子,愧疚不已。
當初听從汪建業的命令,假扮成逃荒的災民,騙得陳紫萁的幫助,繼而留在陳家,目的是想等陳紫萁嫁入汪家,便暗中在陳家人的飯菜中下毒,慢慢將他們毒死,然後再將陳紫萁除掉,如此一來,汪家就能名正言順將陳家的藥田據為己有。
結果沒想半路殺出一個銀皓,揭穿了汪家的陰謀。
盡管銀皓殺害了自己的丈夫,但她也明白丈夫是罪有應得,因此她心里本還暗自希望著銀皓能打敗汪家,卻沒想到他最終還是被汪家給害死了。
「你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這……我坐到桌邊去可好?」就算沒有汪東陽的命令,林大娘也不希望她做傻事。
陳紫萁木然地側過身面朝內,眼中的淚水仍止不住滾落,心里除了悲痛外,還覺得空虛,感覺自個兒的心似被人活活掏空了一般,腦中不禁浮現銀皓臨走前的表白,可她當時太過吃驚,什麼話也沒說便逃走了,此時想來真是又後悔又難過。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他除了感激之外還生出了喜歡之情,但經過這些日子的考慮,原本她想等到他們聯手將汪家打敗,等他親口將自己的真實身分坦白告知,再將自己的心意告訴他,可是她沒料到他們這一別便再無相見之日。
一想到此,她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悲痛,用手捂著嘴,小聲地抽泣起來。
林大娘听到哭聲,抬頭瞧向床上那嬌小的身影,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好半晌後,陳紫萁才停止了哭泣,隨後想到吳山上的藥田。
她家是最早在此種植草藥的藥農,吳山上的藥田是祖輩們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最是適合種植、培育各類名貴藥材,可以說是陳家的根基,是陳家幾輩人的心血,若就這樣被汪家奪走,那陳家也就徹底垮了。
她絕不能讓汪家得逞,更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家的藥田因為自己被奪走。
垂手握住腰間的香包,她原本木然的眼神慢慢變得堅定決然。
翌日,晌午時分,陳世忠在鄭峰的陪同下,帶著藥田地契如約來到福滿樓。
然而,令他沒料到的是,汪家竟然失約了。
他按捺著不安焦急的心,從中午一直等到天黑,在鄭峰一再催促下,正準備起身離開,就見汪家派來一名僕人,說暫時取消約定,讓他先回去等待消息。
陳世忠心下大驚,直覺是女兒出了什麼事。
待他急急趕回家中,一早便到陳家等待的張天澤急切問道︰「怎麼去了那麼久?陳丫頭呢?怎麼不見她一起回來?」
「汪家突然取消見面,我想定是萁兒出了什麼意外才讓汪家無法前來。」陳世忠蒼白著臉色,心底又慌亂又著急。
這時,一名黑衣暗衛走進大廳,沉聲稟報道︰「午時左右,汪家突然將所有藥鋪的大夫都請到府中,直到傍晚那些大夫才離開。小的暗中抓了一名大夫逼問,得知他們進府是替一名姑娘看診,那姑娘大概十四歲左右,中了一種不曾見過的奇毒。」
聞言,陳世忠頓時臉色大變,癱軟在椅子上,而鄭峰則看向張天澤,眼中帶著希冀。
張天澤卻一臉自責,「是我害了陳丫頭,早知如此,我就不該讓她幫我嗅出那顆毒藥里面所含的藥材。」
那毒藥是他在京城剛研制出來的,配方與其他養生藥方一起被毀,一日他心血來潮,便讓陳紫萁幫忙嗅一嗅,看能否嗅出里面所配的藥材。
因為所用的藥材很雜,陳紫萁幫著嗅出了大部分,但還有幾味藥她一直嗅不出來,于是便將那顆毒藥隨身帶著。
「什麼?陳姑娘所服的毒藥是你給的?」鄭峰明白過來,忍不住怒瞪著他。
張天澤愧疚地點了點頭。
「那張大哥手中可有解藥?」陳世忠忙問道。
「那毒藥是我在京城研制出來的,一時還沒來得及研制出它的解藥。」
「沒有解藥,那你干麼將它制出來?」雖然張天澤是長輩,但此時鄭峰實在無法忍住自個兒的脾氣。
「我一向都是先制毒,再研制它的解藥。」這也正是制毒的樂趣所在。
鄭峰雙眼怒視著他,已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張天澤隨即道︰「那毒不會立即要人命,我雖沒制出它的解藥,不過我手中有解百毒的百靈丸,只要中毒時間不長,什麼毒都能解。」
聞言,陳世忠與鄭峰都松了口氣。
鄭峰忙說道︰「那我這就去汪家要人,若是陳姑娘真中毒身亡,他汪家更是半點好處也撈不著。」
「你這麼空手前去,汪家會交出人來才怪。」
陳世忠忙開口道︰「將這些地契拿去給汪家吧。」
鄭峰正準備接過地契,突然一個熟悉的冷沉嗓音響起——
「等等。」
張天澤與鄭峰一臉震驚地朝門外看去,只見銀皓著一身黑衣,快步走了進來。
「銀皓(主子),你(您)還活著!」張天澤與鄭峰同時開口道。
陳世忠也怔怔望著他。
「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銀皓朝張天澤和陳世忠深深一拜,一臉歉然。
「平安回來就好。」張天澤忙幾步上前,上下打量他是否有受傷。
「義父,我沒事,幸好及時發現汪家的陰謀,才逃過一劫。」銀皓一把握住他發顫的手,安撫道。
「我就說嘛,你是個命硬的,怎麼可能被那汪家給害了。」張天澤終究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顯見這回真是嚇得不輕。
「陳老爺別擔心,汪家並不知道我還活著的事,我現在就去將陳姑娘救出來。」
「好。」陳世忠原本絕望的心,因為見到銀皓立時燃起希望,忙點了點頭。
此時汪家書房里,汪建業正一臉怒不可遏,喝斥著辦事不利的兒子,「我不是叮囑過你,讓人將她身上有危害的東西全部搜走?結果竟讓她在這關鍵時刻服毒自盡,你……你到底是怎麼辦事的?」
肥肉都已經吃到嘴邊,卻突然出了這樣的岔子,要他如何不憤怒?
汪東陽垂著頭,心下同樣憤恨不已,恨不得立即將林大娘碎屍萬段,猜想定是她對陳紫萁動了惻隱之心,所以才沒听從自己的命令。
不過,這回汪東陽卻是冤枉了林大娘,雖然她對陳紫萁有些心軟,但還是听命將她頭上和手腕上的釵子、鐲子收走,只是她沒料到陳紫萁會隨身帶著毒藥,更沒想到她將毒藥藏在隨身佩帶的香包中。
半晌,汪建業才問道︰「城中其他藥鋪里可有對毒在行的大夫?」
汪東陽抬頭看了眼父親,才小心翼翼答道︰「听說……那張天澤是個制毒高手,只怕陳紫萁所中的奇毒就是他研制的。」
聞言,汪建業剛緩和的怒火頓時又沖上腦門,隨手拿起桌上的筆筒朝兒子狠狠擲去。汪東陽似早有預料,險險躲過。
「你竟還有臉閃開!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蠢材!」
「爹,事已至此,咱們還是趕緊想法子解毒,不然等人毒發身亡了,到時咱們可什麼好處也搜不著了!」
「還要你提醒?老子當然知道。可是咱們去找那張天澤要解藥,陳世忠不就正好可以趁機跟咱們談條件嗎?咱們得先想想該……」
他的話還沒說完,房內的幾盞燭火突然同時熄滅,等再亮起時,屋內多出了十幾名黑衣男子。
當汪建業瞧清其中一名黑衣男子的容貌時,頓時瞪大眼,滿臉震驚。
汪東陽站在對面,瞧著父親吃驚的樣子,很想轉頭看身後的人是誰,但剛一動脖子,便感覺有一個冰涼刺骨的東西貼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是人是鬼?」好半晌,汪建業才顫抖著聲音問道,仍然無法相信這人居然再次逃過一劫。
「實在抱歉,又讓汪老板失望了,不過你放心,總有一日定會讓你當一回鬼。」銀皓勾起唇角,冷冷說道。
听到這熟悉的聲音,汪東陽臉色大變,背脊一凜,身子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汪建業緊握著拳頭,憤慨地瞪著他。
「想要你兒子活命,就立即帶我去見陳紫萁。」銀皓冷冷開口,將手中利劍往內一收,
一抹鮮紅頓現。
汪東陽被嚇得驚叫起來,「爹,您快救救兒子啊!」
汪建業冷冷掃了兒子一眼,雖惱恨他總是辦事不利,但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只好道︰「人在東廂房,我這就帶你去,不過你要保證不許傷害我兒子。」
銀皓冷沉地看著他,手中利劍再往內,鮮血又流了下來。
汪建業陰鷙地瞪他一眼,只得朝門口走去。
他走出書房,見原本守在四周的暗衛倒成一片,心下一驚,略頓了一下,咬著牙朝東廂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