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于飛 第十三章 以身相替渡劫數(2)
作者︰季可薔

「不知王子殿下此次前來,是有何要事相告?」

「我是來找玉兄的,怎麼不請他出來一見?」

「夫君軍務繁忙,如今不方便見客。」

「是嗎?」耶律誠盯著她的眼眸閃爍不定。「莫不是真如外界所傳言的,玉兄也不幸染上了疫病?」

眾人聞言一震,幾個親衛已經將手握上刀柄,彷佛只要這耶律誠說出什麼大不敬的話,就要一刀將他了結似的。

耶律誠見這態勢,連忙擠出一臉相當無害的表情。「我這就是關心玉兄,你們一個個是在緊張什麼?」

眾護衛仍眼神銳利地盯著耶律誠,直把他看得暗自打了個寒噤。

金于飛見他不像不懷好意,輕輕一抬手,示意親衛們冷靜。「耶律王子,明人不說暗話,你若是真心將我夫君當成好友,還煩請坦誠將來意告知。」

耶律誠見金于飛從容淡定的神態,心里也默認了這女子怕是個真能作主的,頓時收斂了試探之意,端肅臉色。「若是玉兄如今當真情況不妙,我也不廢話了,請夫人吩咐下去,盡速將玉兄轉移陣地,護送到更隱密安全之處。」

金于飛一震,緊盯著耶律誠,不放過他臉上表情的任何一絲變化。「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夫人當知曉我這些年來一直輾轉于各國做生意,手下也養了一群消息靈通的閑人,日前我接到線報,西涼暗中遣來了刺客。」

金于飛一凜。「是來暗殺我夫君的嗎?」

耶律誠慎重地點頭。「據說對方已埋伏于大齊境內多年,不知布下了多少暗樁,這位于邊城的鎮北王府,怕是並不安全,即便調來軍隊保護,也難保這府里誰已經有了異心。」

金于飛肅然,沉吟未語,玉望舒已忍不住搶話。

「你這意思是我大哥的生命有危險,甚至他身邊的親信都有可能對他不利?」

玉望舒話沖出口,守在前廳內外的十幾名護衛剎時變了臉色,就連墨石亦是神色凝重。

所有人都忐忑不安著,暗暗戒備著彼此,深怕這其中就混入了奸細,也怕將軍夫人和世子爺誤會自己是奸細。

金于飛自然看出了眾人的恐慌,朗聲揚嗓。「各位切莫憂懼,夫君向來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我也不是,如若各位確實忠心耿耿,我們必也不會容忠良之士遭到誣陷。」

一干親衛聞言,這才松口氣,臉色略略好看些。

金于飛轉向耶律誠,深深地盯著他,淡聲發問,「我怎知殿下你不是有意挑撥離間?」

耶律誠想了想,示意一旁的墨石替他取下扣在耳朵上的狼牙耳墜,交到金于飛手里,接著鏗鏘有力地開口。「本人耶律誠以雪狼的名義起誓,方才我所言絕無一絲虛假,若違此誓,天地不容,教我被雪狼拆吞入月復,尸骨無存!」

金于飛低頭望向手心的雪狼牙耳墜,心神有剎那恍惚。

前世,她也是在草原上長大的,深知雪狼對北遼王族的意義,這是草原上最勇猛善戰的野獸,象征著絕對的驕傲與榮耀,是他們每個人內心深處的向往。

以雪狼來起誓,一旦背棄了誓言,便是斷送了此生的榮耀,不會再有光明的未來,只有黑暗的死亡等在前方。

金于飛用力捏了捏雪狼牙耳墜。「好,我信你!」

耶律誠緊繃的神情一松,金于飛讓墨石松開他手上的繩索,接著便讓其他人退下,只留她和玉望舒與墨石密議。

「墨石,這府里可有隱密的藏身之處?」

「稟少夫人,後院直通一片竹林,林子里有地道的入口。」

「你立刻布置下去,咱們要把將軍帶去那里。」

墨石點頭答應,玉望舒卻是有些驚疑。

「大嫂,確定要將大哥留在王府嗎?如果刺客的目標就是大哥,他們一定會往這里來的。」

「最危險之處就是最安全之處,何況你大哥目前的情況,也不適合長途奔波。」金于飛望向玉望舒。「你持你大哥的軍令,去軍營那里調一小支騎兵過來,告訴他們,他們是來護送你大哥去軍營的。」

「這是聲東擊西之計?」玉望舒頓時恍然大悟。「我立刻就去辦!」

「切莫走漏了風聲。」金于飛叮囑。

「是!」

三人商議既定,便各自行動起來。

邊城西區某處民宅,幾個身著黑色勁裝的蒙面刺客正沉默地等候著,室內一片安靜,彷佛連銀針落地的聲響都清晰可聞。

驀地,一陣急促的跫音打破了這靜寂的氛圍,一個同樣打扮的刺客從窗外飛躍進來,向坐在主位的女子稟報。

「有一小隊騎兵往鎮北王府去了,據說是玉懷瑾親口調派的,怕是要護送他到軍營里去。」

「不是說他染上疫病了嗎?」女子左側一個大胡子粗聲粗氣地開口。「這時候還能移動?」

「莫不是我們的行蹤泄漏了?他們覺得王府不安全,想躲到別的地方去?」另一個比較文氣的男子猜測著。

女子不置可否,雖然以黑布蒙面,但露出的一雙眼楮格外清亮,就憑這對秋水明眸,也看得出她必是容貌清艷的美人,更別說她渾身還散發著一股清冷的氣質。

片刻,女子在腦海琢磨過情勢,涼涼地揚嗓。「小甲與小乙都在鎮北王府埋伏多時了,不可能兩邊都傳來錯誤的消息,玉懷瑾必是病重無疑,這時候他們卻這般大張旗鼓地調派軍隊來護送,只怕是聲東擊西之計。」

「這意思是,人還在王府里?」

「不錯,我們按照原定計劃行動!」

女子一聲令下,眾人凜然遵從。

府外的刺客要防,府里的奸細更要防,因此金于飛並不敢留太多人陪侍在玉懷瑾身邊,除了林大夫必須跟著之外,就只有墨石和另一名他精挑細選出來的親衛青松,負責抬著鋪著厚厚軟褥的轎子,護著半躺在轎子里的玉懷瑾轉往後院竹林里的密道。

就連玉望舒和元寶與珍珠,都被金于飛打發了跟隨那隊騎兵去軍營,作戲要作全套,珍珠穿著她的衣裳,臉上以絲巾蒙面,扮成她的模樣,另外一個親衛則扮成玉懷瑾。

本以為計劃還算妥當,誰知臨上轎時,玉懷瑾的病又發作了,像是沒法呼吸似的,胸口劇痛,面色青白。

在這種情況下,誰也不敢輕易移動他,林大夫連番施針,直忙了半個多時辰,好不容易才將他的病勢暫時穩住,而這時候,王府的外院已經有了異動,一名親衛匆匆來報。

「有刺客潛進來了!他們同時從幾個不同的地方翻牆,怕是有漏網之魚……」

金于飛一震,知道府里已不安全,急急下令。「快!護送將軍進密道!」

此時已然顧不上讓玉懷瑾坐轎了,墨石背起玉懷瑾,青松背起林大夫,來報消息的親衛則替林大夫提藥箱,而金于飛只能靠自己的雙腿,勉力跟上他們的腳步,一行人悄悄打開通往竹林的那扇門,一路走得無聲無息。

只是才到竹林入口,就有兩名蒙面刺客追上來,其中一名綁著長馬尾,顯然是個女子。

墨石見狀,將玉懷瑾交給青松,伸手就拔出腰間的長刀。「快走!」

墨石才剛呼喊出聲,兩名蒙面刺客已經搶上前來,雙方激戰起來。

青松背起玉懷瑾,迅速往林子里走,金于飛和林大夫自然也跟上。

黑衣女子眸光一轉,瞥見他們匆匆逃離的身影,嬌喝一聲。「哪里走!」

幾枚梅花鏢朝金于飛等人射去,大部分都被墨石和另一名加入戰圈的親衛給擋掉了,卻仍有一枚呼嘯破空,若不是金于飛機靈,閃躲得及時,差點就劃傷她的脖頸。

才險險躲過,又是幾枚暗器射來,眼見情況萬分危急,金于飛心念電轉,低聲囑咐。「青松,你帶著將軍與林大夫先走,我留下來墊後!」

青松臉色一變。「少夫人……」

「走!」

短促的一個字,卻是如同巨石壓在青松心頭,但他知道此刻只有自己能護著主子躲到安全之處,而林大夫必須照料主子的傷病,絕對是不可或缺的,唯一能犧牲來當敵人誘餌的,竟真的只有少夫人這個弱女子了。

青松一咬牙,不再猶豫,快步離去,林大夫亦慌亂跟隨。

黑衣女子手上長鞭揮灑,連續幾個變招,逼得墨石與另一名親衛不得不讓出一道縫隙時,趁機一個轉身。

只是她剛要提步追往竹林深處,就見一個嬌美的倩影擋在自己面前,一身衣袂飄飄,分明是個不會武的婦人,臉上神氣卻是堅毅無比,不見絲毫畏懼或遲疑。

黑衣女子心口一震,語氣冷冽。「你讓開!」

「我不能讓。」金于飛堅定地站在原處,緊緊盯著黑衣女子露出蒙面布巾外的清麗眉眼。

「讓開!」

「你若是想殺了我夫君,便先取了我的命吧。」金于飛頓了頓,唇畔一字一字地擲落。「石、姊、姊。」

她認出自己了!

石如蘭暗自驚駭,心海波濤洶涌,眼神卻仍是冷漠著,彷佛不為所動。

但金于飛看得出來,她的內心並不是毫無波瀾的,悠然低語。「那年在江南與姊姊和六娘姊姊結識,大明湖畔傾心相談,是我此生此世忘不了的美好回憶……飛飛一直在心里暗中欽慕著姊姊,只盼自己能學得姊姊三分英氣,七分灑月兌,予願足矣。」

石如蘭緊緊咬著牙關,半晌,終于逸出一聲苦澀的冷笑。「妹妹莫不是誤會了什麼,我何曾真正灑月兌過?」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的前半生只有滿滿的束縛,後半生等著她的也只是寂寥蒼涼。

「石姊姊,看在我們曾經傾心相交的分上,你放過我夫君好嗎?我願一命換一命,以身相替。」

石如蘭咬牙切齒。「我要你的命干麼?」就連玉懷瑾的命,也不是她想要的。

「石姊姊……」

金于飛還欲再勸說,跟著石如蘭的另一名大胡子蒙面刺客已然紅著眼楮殺過來。

「跟她廢話這麼多做什麼!看老子殺了你!」

玉懷瑾驀地驚醒。

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懼排山倒海地攫住他,腦海里彷佛有一道聲音在提示他,再不醒來就來不及了。

他愕然環顧周遭,發現自己正趴在青松的背上,一旁還跟著氣喘吁吁的林大夫,三人已來到密道入口。

玉懷瑾一凜,立刻從青松背上下來。

青松又是松口氣,又是焦慮不安,急急開口勸道︰「主子,你身子情況不好,得快點躲進密道里,讓林大夫替你瞧瞧。」

「少夫人呢?」

青松一窒,面對玉懷瑾懾人的目光,不得不道出真相。「府里有刺客潛進來,少夫人為了斷後,還在林子外頭……」

玉懷瑾沒等親衛把話說完,轉身就往竹林外飛奔而去。

林大夫駭然失措。「快叫將軍回來,他眼下這身子,怕是撐不住啊!」

無須林大夫催促,青松也知情況不妙,急急追上,偏玉懷瑾也不知哪來的體力與沖勁,渾身冒著煞氣,教他都不敢出聲阻攔,只能默默跟隨。

兩人一前一後奔往竹林入口處,金戈鏗鏘聲鳴,雙方依然斗得激烈。

就在玉懷瑾堪堪趕到時,一把長刀往金于飛的肚月復刺進去,墨石與石如蘭都阻止不及,所有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長刀狠狠拔出,帶出漫天血花,哀婉地飄零。

「不——」

一聲長長的哀鳴驀地劃破長空,宛如受傷的狼嚎,在闇夜里听聞,格外惹人鼻酸。

金于飛受了重傷,墨石一刀了結了大胡子刺客,石如蘭無心戀戰,痛悔不忍地看了金于飛最後一眼,決定撤退。

「謝謝姊姊……」

臨走前,石如蘭看見金于飛無聲地以唇形向自己道謝,越發感到心酸難受。

玉懷瑾完全沒注意到這一切,他只是顫抖著雙手,將金于飛抱入懷里,看著她的臉一點一滴地失去血色,終于忍不住落下男兒淚。

金于飛對他微微一笑,費勁地抬起虛弱不堪的手,輕撫他冰涼的臉頰。「你莫難過。」

「你會好的,一定會沒事的……」他啞聲呢喃,一只手用力壓著她流血不止的傷口,徒勞地安慰著她,也是安撫自己。「我讓人來治你的傷,軍中多的是好大夫,他們定有辦法治你的。」

她彷佛沒听清他說的話,只是撐著最後一口氣。「答應我,你會好好活著。」

他緊緊抱著她,哽咽難言。「小燕子,你莫離開我……」

「你得平安活著,如此,我來這世上一遭,才有了意義……」她輕聲細語,凝睇他的眼眸越發迷離。「答應我,好嗎?」

玉懷瑾淚流滿面,生平初次感到如此脆弱,卻不敢在金于飛面前哭出聲,怕她難過,怕她不能安心。

「好,我答應你。」

她微微揚唇,笑容盡是心滿意足,彷佛得玉懷瑾這樣一句諾言,她此生便沒有白活。

她勉力撐起自己虛軟的身子,凝聚所有的精神與氣力,在男人顫冷的唇瓣上,印下深情一吻——

「玉哥哥,我愛你。」

佳人香消玉殞,留下的,只有這句愛的遺言,化為繁星點點,照亮了她心愛之人闇黑無垠的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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