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鎮北侯府外面的人稱二虎,是城北有名的潑皮,生意做得很廣,不只是城南的富商,還是城東的權貴,他都有往來。對了,他跟承恩侯府的林二總管還是同鄉,兩人每隔一段日子就會聚在一起小酌一杯,私底下稱兄道弟,關系可好了,他的生意能做大,多少沾了承恩侯府的臉面,因此有一說,承恩侯府私下養了一群潑皮當打手。」事情終于有進展了,明安差一點喜極而泣,這些日子辦事不力,晚上作夢都會回到深山受訓的那段日子。
聞言,傅謹之眼楮微微一眯,這麼巧,竟然是承恩侯府。
撫著下巴,他不解的道︰「若說承恩侯府派人盯著我倒不難理解,可是盯著瀟瀟,這是什麼道理?」
「雖然二虎與林二總管有私交,但也不能因此就認定他受雇于承恩侯府。」明安提醒道。
傅謹之略一思忖,轉而問道︰「我們的人盯了多久了?」
「好幾日了,前兩日就知道他的來歷,不過直到今日才清楚他的底細。」
「除了林二總管,這幾日可有發現他跟其他人接觸?」
「這倒沒有。」
「這麼說,承恩侯府的可能性還是最大,不是嗎?」
「這麼說也對。」
與陳瀟瀟有關的事,傅謹之唯一想到的就是周太醫,換言之,不解開周太醫留下來的謎團就尋不到頭緒。「周太醫的事可有進展了?」
「關于周太醫的事,目前只查到他醫術精湛,尤其擅長婦科。」
「擅長婦科?」
「對,周太醫醫術精湛,但因為沒什麼背景,在太醫院的名聲不顯。他跟仁心堂有點關系,偶爾會上仁心堂指點他們醫術,遇到疑難雜癥或急癥的病人,他會出面幫忙,正因如此,他在市井反而頗負盛名,要不,我們也無法查到他擅長婦科。」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發現嗎?」傅謹之又問。
「周太醫死了十幾年了,如今的太醫院只怕也沒幾個人記得他,想要不動聲色調查他的事不太容易。」
「他跟仁心堂不是有點關系,難道不能從仁心堂打探消息嗎?」
頓了一下,明安略帶遲疑的道︰「仁心堂好像被下了封口令。」
「怎麼說?」
「仁心堂一听見他的名諱,想也不想,便說不識得此人。」
「看樣子,仁心堂確實下了封口令,不過,是受到逼迫不得不封口,還是單單因為周太醫出事自覺該封口?」傅謹之相信是後者,仁心堂能夠在京中闖出名堂,肯定不是沒腦子,周太醫一出事,就意識到他惹上了大麻煩,從此不準任何人提起周太醫。
「無論仁心堂因何封口,我覺得仁心堂很難再打听到消息,而且我認為最清楚周太醫的人還是何大夫,若不相熟,周太醫如何敢將唯一的女兒托付?」
傅謹之想了想,倒是有不同的看法。「若是何大夫與周太醫往來密切,只怕早就被人家滅口了,不過,何大夫是不是向陳瀟瀟坦白全部,這就不得而知了,還是可以試著從陳家打探消息。」
「這事只怕還是要靠瀟瀟姑娘了。」
「我明白,何大夫戒心太強,深怕別人將她與周太醫扯在一起,除了瀟瀟,她會避談周太醫的事。」
「若能找出周太醫跟承恩侯府有何瓜葛,問題就有答案了。」
這一點傅謹之也知道,但承恩侯府是數一數二的權貴,無論宮里的貴妃還是承恩侯府的主子,用的不是太醫院院使就是院判,像周太醫這種小人物,絕對不可能入得了承恩侯府的眼。
「你讓人查一下十五六年前京城發生的事,尤其是宮里的事,越詳細越好。」既然是太醫,出了事十之八九與皇家有關系,傅謹之相信從這里尋找線索,多少有所斬獲。
明安略微一想便明白主子的用意,點頭應是。
「還有,派人盯緊林二總管,無論周太醫的事是否與承恩侯府有關,梁氏的死絕對是承恩侯府的手筆,林二總管與城北的潑皮有私交,相信承恩侯府有許多骯髒事都是經過他的手。」傅謹之也沒忘了自個兒的正事,要調查雲二夫人——梁氏之死的真相。
「早年侍候雲二夫人的丫鬟至今還沒有消息。」明安報告其他的事。
「這事急不來,這些人若是太容易找到,只怕活不到現在。」傅謹之對這件事沒有抱太大期待,承恩侯府不可能讓那些近身侍候的丫鬟活下來,活下來的肯定離梁氏遠遠的,什麼都不知道。不過,他也不想完全放棄,畢竟意外無所不在,撿個漏也不是不可能。
傅謹之轉頭看了窗外一眼,「瀟瀟呢?」
「瀟瀟姑娘應該在藥房。」明安沒見過這樣的丫鬟,成日忙自個兒的事,說她是鎮北侯府的貴客還差不多。
「我去瞧瞧她在搗鼓什麼。」傅謹之雙腳很自然的往外走。
明安見了只能無聲一嘆,趕緊跟上去。主子越來越不像主子了,主子說是文人,一舉一動有著文人的優雅,其實骨子里還是有傅家人的武將特質,不喜兒女情長,尤其連克三個未婚妻之後,女子在他眼中成了害他倒楣的東西,不敢相信主子有一日對個女子如此關注,還是個丫鬟……好吧,瀟瀟姑娘不是普通的丫鬟,可是丫鬟畢竟是丫鬟,就是個奴才。
算了,主子的事豈容他干涉?何況有老夫人擋在前頭,瀟瀟姑娘想當澄明堂的女主子是不可能的事。
***
有一就有二,傅謹之再次跟著陳瀟瀟回家,既然他已經接手她生父的事,想從她娘身上打探到更多消息,這很正常。不過,他實在用不著跟來,因為除了她,她娘不會向任何人提起她生父的事。話說回來,享受過一次免費直達車的好處,她還是樂得讓某人當跟屁蟲,當然,對她的家人來說,受的壓力實在太大。
「我不是讓你不要隨意跑回來,可是你三天兩頭的回來一趟,還帶上傅四爺……」何芸娘深感無力,最後只能化成一聲嘆息。
「我跟著傅四爺出門,路過此地順道回來看娘,想知道娘的身體是否好些,難道不行嗎?」陳瀟瀟覺得很委屈,若不是傅謹之催她,她真的沒準備今日回來的。
「娘是為了你好。」
「他們已經盯上我了,我何必閃閃躲躲?」
何芸娘無法回答,對方已經知道瀟瀟在鎮北侯府,閃閃躲躲確實沒有意義。
「娘,我想知道生父的事,可以嗎?」陳瀟瀟很直接了當也很坦然,想知道有關親生父親的事是天經地義。
愣了一下,何芸娘柔聲問︰「你想知道什麼?」
「什麼都想知道,為何他要進太醫院?換成是我,寧可在仁心堂坐堂,畢竟成日應付宮里那些貴人,多累人啊。」太醫院是很現實的地方,基本上每個太醫的醫術都不會太差,想出人頭地,當然取決于各人背後的勢力。
「師兄在仁心堂坐堂當然更輕松,可他想在醫術上更進一步,最好的去處就是太醫院,太醫院不只集結了大周最厲害的大夫,更擁有大周最豐富的醫書,這也是師父的意思,他老人家不願意師兄被埋沒了。」
陳瀟瀟還真無法反駁,對寒門出生的大夫來說,能夠進入太醫院是一種認可。
「我爹在太醫院開心嗎?」
「師兄初入太醫院是很開心的,不久之後師父他老人家與世長辭,就漸漸斷了往來,後來他偶爾會去仁心堂,因為姚師伯的關系,我們又有對方的消息,不過師兄似乎不願意跟我扯上關系,除了在仁心堂巧遇,我們私下並沒有往來。」
陳瀟瀟不難猜想生父的心情,能夠進入太醫院學習,這是值得開心的事,可是很快就發現一件事,太醫院不是單純的醫術交流場所,這是一個官場,醫術不及權力重要,若是遇上後宮斗爭得太厲害,他很可能無意間成了犧牲品,所以藉著師父的死,他與過去劃清界線,也許是舍不得醫術被糟蹋了,他去了仁心堂,幫助那些認可他醫術的老百姓。
「其實一開始我無法諒解師兄,可是當他將嫂子送到我身邊,我就明白他是用心良苦,因為他越是遠離我,越能保護我。」
好半晌,陳瀟瀟輕輕的道了一句,「太醫院並不是醫館。」
何芸娘聞言苦笑,「師兄一心一意鑽研醫術,以為所有的大夫都跟他一樣,當然,免不了生出愛比較的心思,但是對于醫術的增進,這不是壞事。」
是啊,競爭可以激勵人變得更強大,不過這是指良性的競爭,而太醫院最缺的就是良性競爭。
陳瀟瀟試探的問︰「我生父可有提過太醫院的事?」
「師兄很少提起太醫院的事,最多在醫術上跟我們進行交流。」
「我爹的醫術真的很厲害嗎?」
「嗯,師兄尤其擅長婦科。听姚師伯說,仁心堂有幾位不孕的婦人遇見他,得他診治,隔年生下孩子。」
這不就是專治不孕癥嗎?陳瀟瀟若有所思的問︰「這事很多人知道嗎?」
「應該不少,有不少人慕名尋到仁心堂,可是師兄畢竟是太醫,若非有緣遇到,他不會特地坐堂給人治病。」何芸娘回憶當年。
「會不會有人私下尋他看病?」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相信真要尋上門,師兄絕不會拒絕,師兄向來與人為善,何況身為醫者,沒有不治,只有治不了。」
沒錯,換成是她,病人都找上門了,又不是束手無策,怎能坐視不管?
何芸娘伸手模了模陳瀟瀟的頭,「無論師兄遭遇什麼事,你都要記住一件事,師兄是個值得尊敬的大夫。」
「我知道。」她不曾懷疑生父是因為跟人家狼狽為奸而遭人滅口,這一點從他在太醫院沒沒無聞就能看得出來。
「好啦,娘將知道的全說了,明日回去,以後你還是乖乖待在鎮北侯府,別老是往外跑,若真的有事,娘會尋你。」
陳瀟瀟尷尬的一笑,今日回來確實存有打探之意,但願知道的這些往事對事情有所幫助。
***
對于自己的地盤,陳瀟瀟是個極其敏感的人,只要動過,無論對方多努力恢復原狀,她皆能察覺其中的差異,更何況先前有過遭人潛入的記錄,她便動了點手腳——在房里的物品上頭灑了一種氣味粉,只要有人模過,味道就會轉變,換言之,即便不用眼楮觀察物品是否被動用,她也聞得到一股異味。
若是以前,她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玉茜,可是人都去了莊子,不可能再作妖,那會是誰?是最早潛入她房間的那個人嗎?
因為先前花了銀子找粗使丫援幫忙盯著,今天發生這種事,她理當先找粗使丫鬟詢問,不過如她所料,一無所獲,此人顯然不同于玉茜這種毫無經驗的生手,他能夠將東西恢復原狀,就足以說明他有本事,又豈是那麼容易教人發現?
一次又一次,她有必要告訴傅謹之,于是她立馬轉去書房。
「你來得正好,陪我下棋。」傅謹之很喜歡下棋,可原主對這方面興趣不大,身邊能下棋的對手少之又少,害他少有機會下棋。
「你確定要跟我下棋?」陳瀟瀟對著棋盤皺了皺眉頭,「我的腦子都用來鑽研醫術,棋藝不精。」
「無妨,我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想下棋。」傅謹之示意她坐下。
「你的嗜好可真是奇怪。」陳瀟瀟坐了下來,原本窩在榻邊的皮皮立即跳到她身上,她見了懊惱的拍了一下,不過也不敢推它下去,還是乖乖揭貓。
「我需要沉澱一下,下棋是個好法子。」
「我覺得這是閑得發慌才會做的事。」陳瀟瀟隨意拿起一顆黑子落在棋盤上。
傅謹之不發一語的專心下棋,沒幾下就殺得她全軍覆沒。
「不會吧。」陳瀟瀟難以接受,自己雖然在這方面不專精,但也曾花錢上過課,不應該如此不堪一擊。
「你的心思不在這里。」傅謹之伸手彈了下她的額頭,「說吧,什麼事?」
陳瀟瀟觥牙咧嘴的揉著額頭,對他做了一個鬼臉,一副滿不在乎的道︰「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來告訴你一聲,昨日不在府里,有人藉機潛入我房里東翻西找。」
眉頭一皺,傅謹之的神情轉為凝重,「可有丟了什麼?」
「沒有,可能時間有限,只了幾處明面上的地方。」
「雖然澄明堂稱不上鐵桶,但想在明陽的眼皮子底下闖進來,又順利模進你的房間,這不是很容易的事。」
「所以,是內賊?」
「這倒未必,其他院子的人又不是不能進出澄明堂,只要通報一聲。」原主不喜歡閑雜人等進出,因此立了一個規矩——非澄明堂的奴才不能隨意進入。當然凡事都有例外,譬如當初傅老夫人讓翡翠留在澄明堂照顧傅謹之,誰敢說一個不字?有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所以,若是來自其他院子,很容易查到這個人,相反的,若是內賊,想找出這個人就不容易,是嗎?」她機靈的又問。
「沒錯,可是我覺得內賊的可能性不大。」
陳瀟瀟揚起眉,「你對自個兒的地盤倒是很有信心嘛。」
「澄明堂的人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他們的身家背景需經過詳細調查。」言下之意,澄明堂不太可能有外面埋進來的釘子。
「你剛剛說了,想在明陽的眼皮子底下闖進來,又順利模進我的房間,這不容易,可是,這會兒你又認為內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不是很矛盾嗎?」
「我是根據常理推論,總之,無論外來者還是內賊,我要找出這個人不難。」
陳瀟瀟撇了撇嘴,譏諷道︰「你找個人不難,可是進我的房間真容易啊。」
「你可以搬來我的書房,保證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陳瀟瀟好想罵人,這說的是風涼話,她怎麼可能搬來他的書房?「你不能給點有建設性的提議嗎?」
「這不是嗎?」
陳瀟瀟擺了擺手,不想在這上頭和他糾纏不清。「你趕緊將人找出來就是了,我可不想哪日半夜醒過來,發現有人潛入房間,我可是會嚇破膽。」
傅謹之故作驚訝的瞪大眼楮,「我還以為你膽子很大。」
「你哪只眼楮看到我膽子很大了?」
「兩只眼楮都看到了。」傅謹之還耍寶的比著自己的眼楮。
陳瀟瀟抬頭往上看了一眼,彷佛看見成群的烏鴉飛過去。
傅謹之低聲笑了,顯然知道她在看幻想出來的烏鴉。「別擔心,澄明堂入夜的守衛是白日的兩倍,負責守衛的人會不定點不定時巡視,沒有人可以潛入你房里不被察覺。」
「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她至今還未改掉上一世夜貓子的壞習慣,睡不著往往喜歡坐在圍欄上賞月,有了藥房後,她更是常常在那兒耗到三更半夜,眼楮累了想睡覺,她就回房,從來沒有感覺到四周有人。
「若能教你感覺得出來,他們只怕要再好好練一下本事了。」
「也是。」她在行的是醫術,不是守衛巡視。
「你可以放心了,不過你真的想搬到書房,我也不會反對。」
「謝了,不必,我可不想再遭人羞辱。」她有預感,自己一搬進書房,翌日榮安堂就會找上門,這一次說不定連良妾都不給她,直接用通房打發她,結果會如何?當然是兩邊吵起來,最後傅老夫人沒氣死她,她也會氣死傅老夫人。
「我會跟我娘說清楚,這種事絕對不會再發生。」傅謹之明白她指的是誰。
陳瀟瀟連忙舉起雙手,「別別別,你不月兌還好,你要定說了我死得吏快。」
「不會……」
「不說了。」陳瀟瀟連忙將皮皮放在地上,落荒而逃。
「這會兒不說,以後還不是要說。」傅謹之語帶無奈的喃喃自語。
不過,如今諸事纏身,確實不是討論終身大事的好時機,至少得先幫她找回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