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混口飯(上) 第3章
作者︰白裙

老爺要回遼陽做官,這房子也不用急著發賣,簡單收拾一下,就可以動身。臨行的時候,遼王府里又送來了一些東西︰郡主送給郭菀央的,世子送給郭玥的,遼王妃送給定國侯夫人的,送給郭銘妻子的……雖然都不值什麼錢,但是數量也很不少。

這日一早上就起來,一家人乘上馬車,動身。車身下面裝了減震器,果然少了很多震動。但是畢竟是出遠門,車子走了幾十里路,郭玥就有些懨懨起來。

大明朝的驛站設置相當的密集,每六十里到八十里,就有一處驛站。之所以設置那麼多驛站,那是因為商業不夠發達的緣故。畢竟,在一個封建社會里,想要遍地都是酒樓隨時都能找到私人客棧,那是不可能的。郭菀央已經穿越過幾次,知道那都是武俠小說中的騙人場景。

從遼陽到燕京,很漫長的一段路程,地廣人稀。如果錯過驛站,那就很可能會落入露天過夜的悲慘境地。

到了第一處驛站的時候,水芸香已經暈車暈得臉色發白了。郭玥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郭菀央好一點。畢竟練了三四十天太極拳,雖然還沒有顯出多少效果,身子素質卻是好起來了。

一群人雖然沒有官身,也沒有公務,但是郭家是王侯之家,即便是驛丞也湊著笑臉上來討好,很快就給一群人安排了住處。雖然驛站的住處無論如何都比不上家里,郭菀央也沒有那麼多挑剔。進房間簡單收拾了一下,容媽媽就上樓來,請他們下去用飯。

驛站的飯菜不比家中,都很簡單。郭菀央是無肉不歡的脾氣,盡管她的吃肉的時候很文雅。驛站里沒有肉,她也就沒有了胃口。唯一可提的是菜肴里有一碗蘑菇湯,水芸香與郭玥倒是拿著這個下飯,多吃了好幾口。郭菀央卻是對蘑菇類食物沒興趣。

只是沒有想到,入夜之後,水芸香與郭玥,全都肚子疼起來。郭菀央猛然想到了蘑菇湯,不由驚了個臉色煞白!想起當初學過的對付食物中毒的法子,當下就拿手指摳母親弟弟的咽喉深處,催促嘔吐,一邊又叫了驛丞,忙忙去請了大夫來。

容媽媽听聞郭玥不好,驚得臉色煞白,頭也來不及梳,衣服也來不及整理,光著腳就跑上來,抓住驛丞就厲聲喝問。驛丞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角色,當下差點哭出來。三腳並作兩步,急急忙忙找大夫去了。

好在情況不是很嚴重。央央前幾次穿越的時候,也曾學了一點醫術。在另外一個空間里也曾混出過神醫的名聲。兩個空間的地理環境不同,植物也不完全相似,郭菀央不敢用藥。但是不妨礙她探脈觀察。請了大夫來,開了藥方,檢查了一下覺得沒有多大的問題,才命人去抓了藥回來,自己打開藥包看了,又令驛丞就直接將小爐子藥罐拿來,就在此處煎藥。

容媽媽萬萬想不到出了這等岔子,見郭菀央做事仔細,也不覺點頭。又覺得失了面子,當下就將驛站的廚子下人一並都叫上來,厲聲盤問。那廚子哭訴道︰「這些菜肴,都是小人一手做的。即便是蘑菇,也都是從跑山的老人手中買來的。只是今天買菜的時候,稍稍遲了一點,未曾從老人地方買到蘑菇,因此就買了另外一個年輕人的。想來他們都是熟知山中蘑菇的,哪里會曉得他們竟然會采錯了毒蘑菇?這都是小人的錯,請大人原諒則個!」其他人等,也是一味的磕頭。

容媽媽听廚子口口聲聲將毒蘑菇的責任,推到賣山菜者身上,不覺氣惱。但是卻又問不出真相,真真是無可奈何。正氣惱的時候,卻听見郭菀央款款說道︰「媽媽且不要生氣。想來我們郭家,與這驛站之中人等,也是無冤無仇。如果出了什麼事情,他們也逃不了責任。所以定然不會是故意害人。既然是無心之失,那麼媽媽也就不要多加責怪了。」

容媽媽听郭菀央這樣吩咐,當下也沒有其他話。畢竟在外人面前,也少不了要給郭菀央面子。當下也就狠狠訓了驛丞以及眾人一通,也就算了。

這大夫用藥也算是平穩,一碗藥下去,母子二人又嘔又拉,立馬就輕省了很多。折騰了半夜,一群人都累了,郭菀央笑道︰「容媽媽,你們安排大家都睡覺罷。母親與弟弟,有我看著呢。」

容媽媽說道︰「哪有主子值夜辛苦卻要下人休息的道理。老婢也照看姨娘與小公子,定然不能讓小姐勞累。」

郭菀央笑道︰「媽媽是有年紀的人了,本來趕路就辛苦。我小孩子倒還好些。若是媽媽也勞累了,就耽誤行程了。」

容媽媽說話客氣,其實也累得慌。听郭菀央說起,就不由有些意動,卻又擔著名分關系,不敢松口。她本意是叫兩個小丫頭來值夜的,只是郭菀央要自己來,身份擺在那里,卻是不敢提出用兩個小丫頭來代替。無奈何只能自己上了。

卻听見水芸香笑道︰「容媽媽客氣了。您是太太身邊有身份的人,自然不能勞累了。菀央這個孩子,自小都是在我身邊膩慣了的,您給她單獨安排了房間,她還住不慣呢。這樣罷,您就讓菀央與我同床睡覺,讓玥哥兒在外面鋪一張小榻子。另外吩咐茱萸與桂華在外面打個地鋪。至于您就趕緊歇息去吧。勞累了您半夜,我也心中不安呢……」

水芸香性子懦弱,不過卻不愚蠢。知道今天出了這樣一檔子事情,女兒又堅持要貼身服侍自己,其中定然有深意。何況這幾天容媽媽對自己客氣了許多,于是也壯著膽子吩咐了下來。

容媽媽倒是想不到水芸香也能說出這樣一番有條理的話來。不過水芸香這樣安排也算有理,她的心底也不大想要服侍一個還沒有被太太承認的姨娘。當下也不堅持,就允了。安排妥帖,就自己睡覺去。一行人都已經疲憊不堪,躺下,房子里很快就想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郭菀央蹭了蹭母親。水芸香低聲說道︰「央央,你可有話要說?」

郭菀央悄悄起身,去了外間,順手在桂華的脖頸要緊穴道上插了一枚針,確定她暫時不會醒來,才回來低聲說道︰「娘親,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蹺。」

水芸香低聲說道︰「難道不是誤采蘑菇?」

郭菀央低聲說道︰「驛站乃是要緊地方,來往的客人,有不少富貴者。驛站的小吏下人做菜,定然會選最妥帖的菜肴。寧可不好吃一點,也不能冒任何險。既然不能從老人手中買到蘑菇,又怎麼會輕易的向一個陌生的年輕人買?這就是蹊蹺了。」

水芸香聲音略略呆了一點驚恐︰「央央,你說的是……」

郭菀央低聲說道︰「娘親。這事情就是再查下去也沒有用場。認定是誤采,又沒有出人命,就是鬧到官府,這事也是不了了之。所以今天我就沒有再鬧了。」

水芸香低聲說道︰「這就是有人要置我們母子于死地了……現在如何是好?還在路上就有這麼老大的事情……」

郭菀央沉吟了片刻,說道︰「娘親,我有一個主意。明天你就說身子不爽,叫頭疼……頭疼上三天再說。容媽媽定然心急。那時我再對容媽媽說,容許菀央留下照顧娘親,讓他先帶著玥弟先進京。」

水芸香驚道︰「你這打得到底是什麼主意?玥哥兒那樣的老實性子……一個人進京,還不叫人給吃了去……這一路上……」

郭菀央輕輕搖頭,說道︰「母親。我母子三人,一向與世無爭。之前在遼陽,生活雖然苦一點,卻也算是安逸。太太也就當我們不存在,根本不加理會。現在一離開遼陽就生出這麼多事情來。那也就是說,那暗中出手的人,要對付的其實不是我們母子,而是玥弟。他們是不容許玥弟進京呢。」至于是誰不允許玥弟進京,郭菀央並沒有說。其實水芸香也明白。郭玥要進京去爭奪這樣一個位置,定然礙著很多人了。

水芸香急切道︰「既然這樣,玥哥兒一個人進京,豈不是更危險。」

郭菀央搖頭,說道︰「娘親。我的意思是說,我身子骨比玥弟身子骨要好。性子也比玥弟要明朗爽快一點。更難得的是我們兩人外貌基本一致。既然這樣,就讓玥弟化妝成我的模樣,我化妝成玥弟的模樣。你借口身子不好,不敢走長途,要求央央陪著你回遼陽。玥弟與你回了遼陽,有遼王府看顧著,也出不了大事。只要深居簡出就可以了。我代玥弟先回南京去看看。」

郭菀央說得雲淡風輕,水芸香听得卻是心驚肉跳,當下握住女兒的手,急切說道︰「央央,不可以!」

郭菀央笑了一下,說道︰「娘親,你放心。少了你們兩個後顧之憂,誰也不能欺負了我去。」

水芸香苦笑道︰「央央,你與弟弟面目雖然相似,但是男女到底有別。萬一泄露,那就是殺身之禍!」

郭菀央還欲勸說,水芸香卻是死也不同意。只說道︰「在我心中,男兒女兒都是一樣的。要你舍身來救你弟弟,我卻是萬萬舍不得!寧可三人一起進京,一起死了,也不能讓你孤零零的去冒險。」

郭菀央見水芸香如此堅持,心中涌起幾分感動。但是想起前路凶險,又不由愁腸百結。

以庶女的身份去參加大家族的家斗,真的不是一個好起點啊。

雖然有遼王郡主在身後撐腰,可是遼王郡主的分量還是不大夠啊。

得給自己再找一尊靠山……郭菀央將目光挪移向前方。

燕京,有一位朱棣殿下。只是……自己身份太低微了,無法與朱棣殿下搭上線啊。

郭菀央無奈的嘆息了一聲,將所有的雜念都收起了。

次日歇息了一日。容媽媽雖然心急,卻也不能催促。第三日起身,每日行六七十里,驛站歇宿,也沒有其他話。郭菀央生恐那仇家一計不成再生一計,雖然不敢在表面上顯露出來,心中卻著著實實小心翼翼草木皆兵。

轉眼十余日,燕京已經在望。雖然是往南走,天氣卻還是漸漸涼下來,趕路終于不像之前那麼辛苦了。

這日又到了驛站。想起過幾日就可以進燕京,郭菀央倒是當真想要去燕京走走。

幾百年前的古都啊……如果現在在北京買下一塊地皮,二十年之後肯定暴漲一百倍。

不過現在手上沒錢啊。自己又是一個女子,又不是女戶,連買地的資格都沒有。

上明朝去炒房,的確是一個不太現實的夢。除非趕緊找個丈夫將自己給嫁了,然後用丈夫的名義買地買房……苦惱。

不過再苦惱也沒用,郭菀央手上沒錢。

進了驛站,下了馬車。卻听見桂華與蘭葉悄悄說話︰「上次來的時候路過燕京,也沒有進去走走逛逛……這次回去,不知能不能走走……」

蘭葉啐道︰「美得你!京城那邊,老太太與太太在等公子,可是等得眼楮也發白了呢。還能耽擱了?」

桂華悻悻說道︰「就是知道不能去逛,所以才想啊。」

郭菀央不由一笑,面前這兩個小丫頭,雖然有時有些討人厭,但是畢竟還是小孩子心性呢。正在肚子里思忖,卻听見外面馬蹄聲響起,紛沓的聲音就向驛站這邊沖來。風聲響動,有馬蹄聲就響在自己的背後。如果再遲疑一番,說不定那馬蹄就會踐踏在自己身上!

不覺吃了一驚,當下拉著娘親與郭玥,往邊上避開。卻听見馬蹄聲登時頓住,身後再也沒有聲息。不覺又是吃了一驚,回頭看去,卻見身後三丈,齊嶄嶄立著十三匹馬,靜悄悄的站在那里。

就像是立在哪里已經很久了一般。

郭菀央不覺咋舌。即便是菜鳥,也能看出這等騎術,不是一般人能練出來的。

一眼看去,目光卻落在領頭的一個少年軍官身上。一身銀亮的盔甲,頭上是一個鮮紅的帽纓。馬鞍的一側,掛著一個大包裹,另外一側,卻是掛著一桿紅纓槍。槍尖朝上,正對著夕陽,熠熠生光。

馬背上的少年軍官,約莫十五六歲年紀,生的是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嘴角微微有些往下抿,將臉部的線條勾勒得有些冷峻。眼楮之中,卻有些桀驁不馴的神色。

只看了一眼,郭菀央就趕緊收回了目光。不再打量,當下就跟著從人,前去自己的房間了。

心中卻不由感嘆了一句︰沒有環境污染問題的古代,才是真正出產帥哥的時代啊。

進了房間,才略略收拾了一下,就听見外面說話的聲音。卻是驛丞小步前來,與容媽媽商量︰「這下驛站里來了一伙軍爺,房間都不夠分配了……能否請夫人公子小姐讓出一個房間來?」

一路之上,房間安排,都是郭菀央母女一間,郭玥一間,容媽媽一間,三個丫頭在郭家母子房間外面打地鋪,幾個男僕拼一間。那驛丞前來要求讓出一個房間,這邊安排就有些為難了。唯一可以讓的就是容媽媽的房間。听聞外面的說話聲,郭菀央不由一笑。要容媽媽讓出獨佔一間房子的特權,也不知容媽媽舍得舍不得?

果然,容媽媽的聲音響了起來︰「董驛丞。您也知道,我們一行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才要了四個房間,已經是極節省的了。現在要再讓出一個房間,實在是為難……」

又听見那董驛丞賠笑的聲音︰「容媽媽。您好歹體恤我們這些下等的做事之人。」聲音壓低了下去,低低說道︰「來的是燕王殿下的世子……如今只有兩個房間。雖然說也能勉強容納,但是燕王殿下的世子,總不能……」

聲音雖然輕,但是郭菀央耳力過人,還是听明白了。不覺眉頭一挑。外面那個小帥哥,是燕王的世子?那就是朱高熾?不是听說朱高熾是一個胖子嗎?

听對方是燕王世子,容媽媽登時就變了語氣。當下就說道︰「既然董驛丞為難,我們在為難也要讓出一個房間來。我這就是稟明公子小姐。」

那驛丞听聞容媽媽同意,當下歡歡喜喜就去了。容媽媽進了房間來,對郭菀央三人說了這件事,說道︰「如今只有老婢讓出一個房間,與蘭葉一道,在公子房間外面地上打個地鋪得了。」

水芸香沉吟著說話︰「媽媽是有年紀的人了,雖然現在天氣也還炎熱,但是打地鋪到底不妥。不如請驛丞大人在我們房間的外間搭一張小榻,讓玥哥兒睡過來。媽媽去玥哥兒房間睡床罷。」

容媽媽疾聲說道︰「這怎麼可以?」

水芸香笑道︰「這有什麼不可以的。玥哥兒身量小,隨便搭一張小榻就成了。媽媽路上辛苦,也好睡的舒服一些。」

容媽媽卻依然是不肯。水芸香也就罷了。郭菀央冷眼旁觀,這個容媽媽,對水芸香的提議,是極為意動的,不過是恪于主僕名分,不敢造次罷了。

這樣的表現讓郭菀央覺得相當滿意。不管怎樣,容媽媽對自己母女,表面上的尊敬總是做足了。水芸香也不再堅持,容媽媽自行安排住處去。

郭菀央見郭玥有些懨懨的模樣,當下笑道︰「好弟弟,不要這麼沒精神。晚上要吃什麼,叫茱萸給你準備去。」

郭玥不好意思的笑道︰「這幾天懨懨的就是沒胃口。要不,姐姐前些日子給做的醋溜魚片倒是極好的。」

郭菀央笑道︰「你胃口倒是真刁了。這地方附近也沒什麼大河,也不知有沒有魚呢。」說著話,卻是吩咐茱萸,出去問問驛丞,附近有沒有魚買。卻不想甚是幸運,那驛站的廚房水缸里就有老大的一尾草魚,正在搖頭擺尾吐泡泡呢。

當下就將這尾魚給買了。又借用了驛站後院的小廚房,拿出自己準備好的油鹽醬醋,將魚給洗干淨了,刮去了魚鱗,剖開肚子,展開魚頭,在魚肚子上劃了牡丹片,展開手段,開始做西湖醋魚。

西湖醋魚的做法其實簡單,不過是將鍋燒熱,放油,投入蔥和姜塊,煸香後,放三錢黃酒,加水把魚淹沒,再放六錢醬油,一錢鹽。煮開後,把魚放入,先用旺火燒開,再改用中火,把魚煮熟。看到魚鰭豎起來,眼珠突出,就將魚撈了起來。

才將魚撈起,卻發現手上居然沒有澱粉。當下吩咐打下手的茱萸︰「你去前院,問問驛站的大廚房,有澱粉沒有?去買一點點來。」順手給了她一個銅錢。茱萸飛快去了。

郭菀央將湯汁放回鍋里,放糖放醋放醬油,就等著勾芡。等了片刻不見茱萸回來,自己的肚子卻疼痛起來。當下就關上廚房的小門,先去解決內部問題去了。

不過片刻就回到了小廚房。推開了房門,卻是不由一呆。廚房灶台之前,茱萸站著,問道︰「小姐,魚您搬走了?我將芡粉勾好了,可是找不到魚了。」

郭菀央怔忡道︰「魚就放在灶台之上……不見了?」

茱萸急切道︰「您沒有將魚拿走,那魚上哪里去了?難不成是桂華與蘭葉拿走了?」

郭菀央嘆息說道︰「如果是被貓狗偷吃了,好歹有個盤子在。恐怕是被人偷了。我們先回房間去看看罷。」當下就將勾好芡的湯汁盛好,端著回房間。

因為驛站來了很多軍官,水芸香一行人就吩咐驛站下人,在郭玥的房間里擺了一張桌子。等水芸香母女吃好再收拾掉。至于其他人等,就每人一碗飯一樣菜,隨便找個地兒擺下來就吃。郭菀央與茱萸兩人進了郭玥房間的時候,桂華正在擺菜。回頭見茱萸兩手空空進來,當下就說道︰「你不是與小姐一道去做魚了麼?怎麼還沒做好?」

茱萸臉上變了一變,說道︰「果然是被人偷了!」轉身就出門,恨恨說道︰「我去找驛丞,豈有此理,這麼一轉眼時間,就將小姐做的菜給偷走!」

郭玥迭聲叫道︰「茱萸,你別著急……找不到,不吃也不打緊……」

容媽媽這時也知道發生了何事。當下就吩咐蘭葉︰「你趕緊跟了茱萸去,千萬不要與前院的起了沖突。」定國侯是有些權勢,不過這個權勢與燕王權勢,還是不能相比。既然不能相比,那麼就認定吃虧是福的原則。

吩咐完了,才對郭菀央苦笑了一下,說道︰「小姐……不要怪老婢僭越。」

郭菀央也是苦笑了一下,說道︰「容媽媽吩咐即是。不過蘭葉不見得能約束茱萸……」

容媽媽苦笑了一下,說道︰「老婢親自去一趟。公子小姐姨娘,你們先用飯罷。」當下也急急追去了。

郭菀央母子三人在桌邊坐下。卻是誰也沒有了胃口。依著郭菀央的性子,卻是恨不得自己也跟著出去,繞整個驛站轉上一圈,非將那偷魚的賊人給逮住不可。可是自己身份擺在那里,不能輕易出去,不覺郁悶。

三人坐了片刻,卻听見前面隱隱傳來喧嘩的聲音。郭玥雖然有些懨懨的,但是到底是孩子脾氣,當下站了起來,說道︰「姨娘,我去看個究竟。」當下就要走人。水芸香呵斥道︰「別慌張,你是公子哥,又是孩子,這樣的事情,哪用得著你出頭?你且坐在這里只顧吃飯罷。」郭玥只好又坐下來了。

喧嘩聲愈加吵鬧起來,這邊也听得清清楚楚了,那是茱萸的聲音︰「這難道不是我們的魚?我們記得,驛站的魚缸里只有一尾魚,被我們給買了……難不成驛丞大人一尾魚賣了兩次?等我們做熟了,又賣給你們一次?」

又听見一群男子雜亂的聲音,不知說些什麼。又听見一個清朗尖脆的少年聲音︰「我們校尉大人說沒有偷,就是沒有偷。校尉大人何等身份,又豈能偷你們一尾魚?」

卻听見茱萸的聲音,氣急敗壞︰「是,大人們都是沒有偷的。那尾魚是自己長了腿,跑到諸位老爺的席面上,自己請諸位老爺用筷的……」

又听見容媽媽的聲音︰「校尉大人的為人,我們自然是信得過的。茱萸,休要在這里胡說了……」

校尉?難不成那個少年男子,不是燕王世子朱高熾?如果是燕王世子朱高熾,就沒有成為「校尉」的道理。「校尉」乃是明朝官職之中的一個散階,僅僅六品。

听容媽媽一味責怪茱萸,卻不由又皺起眉頭。一尾魚不是什麼小事,為了一尾魚與燕王的屬下起沖突也不值得。但是一味的奴顏婢膝,也不是郭菀央的行事作風。

听見了那邊又是喧嘩吵鬧聲。又听見茱萸氣憤的聲音︰「我不回去!今兒個非將這事情說明白不可!」

郭菀央嘆了一口氣,放下筷子,吩咐身後的桂華說道︰「你卻出去,將茱萸叫回來……」眼楮在桌子上轉過,目光卻是落在那碗湯汁上。當下吩咐桂華︰「將這碗湯汁端出去,送給那些大兵……」低聲吩咐了兩句。

水芸香吩咐道︰「央央,你別出胡鬧主意。」

郭菀央笑道︰「姨娘,您只放心,我是斷斷不敢胡鬧的。」

桂華也是一個好事的性子。桂華與蘭葉之前或者有看不起郭菀央的意思,但是這一路同行下來,卻是被郭菀央收服了一大半。听得外面茱萸與人吵架,同仇敵愾,恨不得馬上出去幫忙吵架。聞小姐吩咐,當下就急急去了。

郭菀央又坐了下來,豎起耳朵,听外面的動靜。卻听見桂華的聲音︰「容媽媽,果然不是這幾位軍爺誤端走了我們的魚?」

容媽媽呵斥道︰「自然不是,這幾位軍爺豈是這樣的人?」

卻听見桂華的聲音,略帶一絲焦急之意,說道︰「媽媽,這就不好了!小姐方才說了,剛才在整治那碗魚時候,為了去除腥氣,放了一種叫‘蘭五味子’的藥物。既放了這種藥物,就必須同時用醋勾魚湯配合,否則說不定就會中毒……雖然也不會有大礙,但是即便是拉肚子,也是煞風景的是不是?如果拉得虛月兌了……」將半截子話吞回肚子里,對容媽媽迭聲說道︰「媽媽快點請驛丞大人派人去找找罷,萬一是驛站里有公事的人誤吃了,耽擱一天兩天的時間,不是耍子。至于醋勾魚湯,我倒是端過來了……」

桂華的聲音沒有落下,就听見一個方才那個清朗尖脆的少年聲音響起︰「果然是這樣?將你手里的這碗魚湯給我……」

桂華急道︰「你又沒有吃魚,又沒有誤吃我們的魚,拿走魚湯作甚?……你這人好生無禮!」

卻听見那個少年的聲音,不過聲音已經壓低了很多︰「這魚……說不定是我們拿錯了,給校尉拿去吃了……你趕緊將魚湯給我罷。」

那少年一句話落下,就听見茱萸的聲音︰「方才還死不承認,現在卻認賬了……你們忒無恥!」

卻听見桂華的聲音︰「茱萸姐姐,小姐方才說,她肩膀有些酸痛,想要你回去給她捏捏呢……我們先回房間去罷。」當下拉著茱萸回房間去了。

茱萸也不是笨的,听桂華一番話就讓那小伍長承認了偷魚一回事,心中已經是松快了不少。她听聞容媽媽呵斥,就知道這伙子軍爺,不是好對付的。自己與他們吵架已經是不該,當下也不為己甚,听聞桂華說話,就與桂華一道回來,見郭菀央還在桌邊坐著,就趕忙過去,給她捏起肩膀來。郭菀央笑道︰「我的肩膀又有什麼好捏的,不過是想要你早些回來罷了。」

茱萸氣鼓鼓說道︰「怎麼就叫桂華將醋勾魚湯拿出來了?好歹也要讓他們著急著急,等他們到處尋找米醋芡粉的時候咱再奚落他們一頓。」

郭菀央笑道︰「你這沒腦子的。魚里既然沒有放所謂的毒藥去除腥味,這魚湯也就可有可無。不過是增加一點味道罷了。等這個吵架的小伍長回去稟告了上官,其中腦子機靈的,能不想到其中的關鍵?倒是平白的增加了笑話呢。」

茱萸這才恍然,說道︰「原來這個計策,只能欺負一兩個老實人的。」

郭菀央笑道︰「也不對,這個計策,只能騙騙心中有鬼的老實人。」又笑道,「那小伍長定然被那個所謂的校尉呵斥懲罰了,咱也算出了一口氣。這事情就這樣罷,咱收拾了也早些安歇去。」

郭菀央說的是沒錯,那個臉蛋圓圓的十七歲伍長,正畢恭畢敬的站在校尉面前,滿臉都是頹喪的顏色。

朱高煦已經解下了盔甲,露出里面的雪青底子纏枝蓮紋瓖邊半袖圓領袍。是碧藍緞面褲子,系著雨過天青色玉帶。玉帶上掛著一塊鏤空的壽字紋玉佩,竟然是通身的富貴打扮了。加上一張俊秀的臉蛋,端坐在那里,就是再挑剔的人,見了也要稱贊一聲「濁世佳公子」。

只是現在這位佳公子的眉頭微微蹙著,手中把玩了一個青花纏枝蓮花紋高足酒杯,嘴角微微含著冷意︰「原來這魚真個是偷來的。」

那伍長額頭之上汗珠涔涔而下,說道︰「魚放在廚房里,小人就以為是驛站為我們備下的……于是順手就拿來呈給校尉了……真不是故意的……」

朱高煦淡淡笑道︰「驛站里是否就只住了我們一行人?」

那伍長連連搖頭。

朱高煦繼續淡笑道︰「既然知道住著不止我們一行人,那要用廚房的定然也不止我們一行人。你經過小廚房那邊,聞著魚香,不問青紅皂白,順手就將魚拿過來了?而當人家找上門來的時候,你還抵死不認?既然抵死不認,那也罷了,怎麼又將人的醋勾魚湯給拿來了?」

那伍長額頭上的汗珠涔涔,只是連連磕頭。

朱高煦繼續問道︰「你可知錯了?」

那伍長說道︰「知錯了。」

「你可知道錯在何處?」

「小人……不該隨意拿魚。」

「拿魚?」

「小人不該隨意偷魚。」那伍長抬頭,咬牙說道。

「錯。你最大的錯不在于偷魚,而在于……認賬。」朱高煦團團轉著手中的酒杯,說道,「既然已經錯了,那就應該錯到底。既然不認賬了,那就該咬牙堅持到底。先頭不認,後來卻被人一招詐出了真相……燕軍的臉面,都給你丟光了。」

「可是……那丫頭片子說,關系到您的身子……」

「關系到我的身子又如何?那丫頭片子也說了,沒有什麼大礙。既然沒有什麼大礙,你就該忍住。等下回來,與我說明,再做圖謀也不遲。」朱高煦將手中的酒杯放下,拿起筷子,卻是夾了一筷魚肉,放進嘴巴里,細細咀嚼道︰「其中定然沒有所謂的五味子。再說了,五味子……可是常見的藥啊,真的有毒麼?那丫頭居然敢撒這樣的大謊,還真當我是白痴了……不過也不知是用怎樣的辦法燒成的,果然沒用一星兒魚腥味。加上這醋湯,味道更足……」

那伍長跪在地上,不敢說話。邊上屏聲靜氣一群士兵,沒有人敢出言求情。

朱高煦將手中的筷子放下,終于站了起來,說道︰「也罷……等回了燕京之後再去領八十軍杖罷。至于現在……先免了。」

那伍長萬萬想不到竟然逃出了一條性命,不由大喜。朱高煦再也不看他,順手就將腰間的玉佩給摘下來,遞給邊上另一名軍士說道︰「既然吃了人家的魚,好歹也要有個表示……那魚,據說是郭家的女子做的罷?」

那伍長迭聲說道︰「正是。那丫頭口口聲聲就說︰是我們小姐做的魚。」

朱高煦眉頭挑了一挑,說道︰「郭家的庶女……那個郭銘與外室偷生的庶女?倒是有些本事。」

這句話里听不出喜怒,一群軍士都不敢接嘴。

朱高煦說道︰「你拿了這玉佩去,就告訴她,是我們校尉吃了她的魚,給她的謝禮。」

那軍士不解。吃人家一尾魚,似乎不用拿這麼貴重的東西做謝禮或作為賠禮吧?不過他也沒養成事事發問的習慣,當下就去了。

朱高煦見軍士去遠,嘴角不由勾起了一個微笑。

郭家的庶女?能做一手好魚,還能想出這樣促狹的主意?

雖然是一個庶女,卻也是一個有點小聰明的。不過既然與我對上,那就是你的錯。

我送你一塊玉佩,看你收還是不收?

男子佩戴的玉佩,是絕對不能輕易送人的,更不能輕易送給一個陌生的女子。一般來說,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送玉佩,那就是有求偶之意了。佩者,配也。

一個女子,也是不能輕易接受男子的玉佩之類的貼身事物的。如果接受了,被人發現了,那就很可能被認為是品行不端,從此找不到好的婆家。

尤其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庶女,名聲毀了,還有多少人肯來求親?

可是現在朱高煦打的卻是誤吃了對方的魚賠禮的借口。你不接受人家的賠禮?難不成你還要與人家計較這件事?

人家可是燕王的兒子呢,你這邊只是一個庶子庶女,沒用幫郭家樹敵的膽量罷?

總之一句話,朱高煦隨手一個舉動,就讓這個沒見面的郭菀央,陷入了兩難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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