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冤家要成親 第三章 不請自來的家伙(2)
作者︰寄秋

謝漪竹笑著伸手擋住她打算關上的窗,臉皮厚得當听不懂她的話。「想到身為縣令的任重道遠,必須時刻為百姓謀福祉,責任重大的我沒法安心入眠,便上了屋頂賞月,理理我腦中的千頭萬絮,不巧看到隔壁還有燈光,我以為霍縣丞也跟我一樣憂心縣里事務,故而拎了一壇酒準備和他秉燭夜談,沒想到竟是青梅妹妹。」

表話連篇,他說得自己都要相信了,似乎他真與縣丞大人一見如故,交情好到把酒言歡的地步。

睡不著是真,縣衙的床鋪太硬,這些年的養尊處優都把他養嬌了,不夠柔軟的褥子磕著骨頭,他睡到一半想叫人換床,趕路中就算了,到達目的地後他實在難以忍受,還是想到深夜沒鋪子開門做生意才作罷。

他翻來覆去沒睡意,索性起身打打拳、練練武,讓身體疲憊了才能好好睡上一覺。

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很虛弱,為了把這具身軀養壯,成了謝漪竹的他送走原主所有的女人,從此不近,專心調養,還請來宮中高手教他武功,他一邊食療一邊練武,把篩子似的破爛身體補好。

等他確定一切無礙後,才靠著去國子監就學的關系,刻意考了個不上不下的進士排名,然後直接找皇上「談判」,給他一個不好不壞的縣城窩著,讓他從小縣令做起。

柄子監的學生不再經過秀才、舉人的層層應試,只要平日成績及格,又有夫子的推薦,便可直接考進士。

謝漪竹便是走了這路子,考了個三甲同進士出身,原本他可以考得更好,名次再往前挪,當個狀元、探花郎綽綽有余,偏偏他不想留京做官,便故意考差,連閱卷官員都幫不了,只好讓他外放。

為此皇上氣得吹胡子瞪眼楮,哼了好幾聲,他早就安排好朝堂的位置要重用定遠侯世子,可他沒出息,前途似錦的京官等著他卻要屈就小縣令,還大言不慚說這是磨練,讓皇上都不知道說他什麼才好,只好順著他的性子。

不過謝漪竹這一路行來也不太平靜,遭遇好幾波的刺殺和下毒,幸好身邊有護衛保護,他這些年為了強身健體練的武功也幫了他不少,可說是千辛萬苦才來到任職地。

到了地頭反而風平浪靜,想殺他的人一瞬間全消失,雖說只是第一晚,卻也難得清閑,沒人過招又睡不好的謝漪竹著實煩悶,所以打完拳後仍然了無睡意,便拎了一壇酒,輕功一施躍上屋頂與清風明月為伴。

不料酒還沒喝就看見霍縣丞的府中還亮著燈,他腦海中忽然浮現霍青梅剽悍的樣子,鬼迷心竅的下了屋頂、翻牆而入,循著亮光找到一臉愁容的嬌姑娘。

看著他手中拎高的酒壇子,霍青梅眼角一抽。「我爹睡了,你的好意他消受不了。」

老實人沒有睡眠困擾吧,她爹一向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失眠對他而言像遙遠的天際,構不著,永遠也不會發生。

她娘常抱怨她爹像頭豬,一躺下就呼呼大睡,打雷閃電都驚不醒他,即便潑他一臉水也是翻身繼續睡。

所以秉燭夜談什麼的說說罷了,她爹已經不是當年懸梁刺股的讀書人,為求取寶名夙夜匪懈,當上縣丞後他整個人放松了,沒什麼野心的他當個八品小闢就滿足了。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既然令尊沒了那福氣,不如你我對飲,良辰美景莫辜負了。」他連酒杯都備上了,兩只夜光杯。

霍青梅一听臉黑了一半。「沒听過男女授受不親嗎?」

他想喝酒是他的事,憑什麼當她也是酒鬼一個?更何況半夜孤男寡女相對飲酒,她的名聲還要不要?

霍青梅不飲酒,飲酒誤事,她最多在天寒時喝兩口青梅酒活絡活絡血脈,暖暖身子。

「你別當我是男的,我是你的閨中密友。」簡稱閨蜜。

她眼皮連抽三下,臉皮都僵硬了。「我不需要像謝大人你這樣的閨中密友,太受寵若驚了。」

她的意思是——謝大人,請你行行好,別造成我太大的陰影,你的話驚嚇到我了,我怕作惡夢。

「不驚、不驚,其實我內心是女的,你看我長得也挺嫵媚。」他勾起蓮花指,拋了個媚眼。

一陣反胃的霍青梅差點吐了,他的嬌態……好驚悚。「你饒過我吧!」

看她臉色一變,謝漪竹收起戲謔神色,正色道︰「不捉弄你了,喝一杯吧!當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不喝。」什麼緣,孽緣吧!她在心里回道。

「你不覺得我們之間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嗎?」京里矯揉造作、搔首弄姿的女子他一見就生厭,不許她們靠近自己,可是一遇見她便有著活過來的感覺,不自覺想多看她幾眼。

這種感覺已經很久不曾有過了,自從他成為謝漪竹之後,七情六慾像是被封住了,心如古井水,波瀾不生。

但她彷佛涌出的泉水攪亂他平靜的心,讓他心口起了陣陣波瀾,彷佛那一年的夏天,他看見站在盛開的鳳凰花樹下那長發披肩的白衣少女,回頭對他嫣然一笑的模樣。

他的心狠狠撞了一下,怦然心動。

經他一說,霍青梅也心有戚戚焉,但她不會說出口。「大人想多了,我們素不相識。」

「真的嗎?難道不是你口是心非。」越和她相處,他心里的疑惑就越深,可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有可能「她」也遭遇了嗎?

他所指的「她」是心儀已久的竇青青,未能及時告白是他心底的遺憾,她自始至終不曉得有個人深愛她多年,默默守候在她身後,等著她回過頭發現他的存在。

可是他的躊躇不決讓他錯失機會,一次又一次任由她從眼前溜過,害怕被拒絕而猶豫再三,更是用插科打諢、毒舌斗嘴掩蓋真心、最後他才明白自己不夠勇敢,犯了以為還有「以後」的錯,然而還來不及改變,卻沒料到物換星移、人事全非,他們再也沒有以後。

同樣的錯他不想再有第二回,如今又有一個人令他內心悸動,他想接近她,看看她是否是他遺落的缺角,他好找齊了成全自己的圓滿,不再有悵然若失的抑郁。

「不是。」她眼神閃爍了一下,不敢直視他的眼。

說實話,打她穿過來之後,她身邊接觸的人並不多,寥寥可數,男子更是不多,也就勁報的負責人和酒樓掌櫃,以及歲數大她好幾倍的大廚,年輕男子幾乎是無。

所以她真的是心如止水,感受不到任何波動,也因為這時代對女子的束縛,她很少出門,去的地方也不多,過著和上一世差不多的日子,家、酒樓、莊子,三個點,頂多陪娘去廟里燒香。

謝漪竹的出現叫人措手不及,她竟有些慌張,感覺遇上天敵,他會一步步進逼,佔據她的領地。

她咬緊牙根不願承認初見他第一眼時,腦中彷佛有一道白光閃過,令她微微震動,似乎是見到「老鄉」的磁場波動,滋地連成一條線,讓她心里七上八下。

「真不喝一杯嗎?」他再度提起酒壇子左右搖晃,壇子里發出酒液流動的聲響。

「不喝。」她又搖頭。

「很可惜,宮里出的梨花白,一般人喝不到。」

這是專門為皇後釀的,用的是百年生的梨樹開的梨花花瓣釀制而成,酒味醇厚、不辛辣、微甜,後勁十足,小飲一杯養神益氣,不過喝多了也會傷身,過與不及皆不宜。

「听你左一句宮里,右一句宮中,謝大人莫非是朝中勳貴?」唯有得了爵位的人家才與皇室中人來往密切,進宮如同家常便飯,想去就去。

謝漪竹黑眸一閃,面色如常的勾唇。「是認識幾個貴人,但走得不近,不過人情走動倒是不少。」

他沒直接坦白,仍有保留,他想好好做一方縣令,不想因他的身分而造成其他人的胡亂攀扯,送銀子、送女人,連女兒也自薦枕席,想從他身上撈點好處盼著一朝翻身。

在京城,這種情形時有所見,就算他人在府中坐,才離開屋子一會兒,再回屋,床上就多了一名衣衫半褪、媚態橫生的妖嬈女子,半遮半掩的撩腿挑逗,勾引手段盡出。

而這還不是揚州瘦馬、煙花女子,有的是某府的庶女或是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嫡女,買通下人以仰慕為名欲成就好事,再藉著雲雨之情論及婚嫁,牢牢地攀住他這個高門。

她們要的真是他這人嗎?若無世子頭餃,只怕一個個躲得老遠,避之唯恐不及,畢竟他在京里的風評不佳,有紈褲世子爺之稱,連他母親都對外宣稱他若非是嫡長子,世子之位不會落在他頭上。

謝漪竹也看得出原主生母的偏心,原主和父親也不親,幸好他不是真正的謝漪竹,不會因他們的冷漠而自我厭惡,他反而慶幸這兩人的不重視,他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當初他進國子監時,這對夫婦以為他只是做做樣子鬧著玩,故而也不以為意,只告誡他別闖出大禍,若是事情大到他們壓不下來,他只好自求多福,定遠侯府不能毀在他一人手中。

但是放榜之後,他榜上有名,兩人都驚呆了,不敢相信碌碌無為的長子竟然也能寫一手錦繡文章,他們當是主考官放水,讓皇上高興高興,他的功名是造假的。

若是皇上允許,他們更想讓排行老三的嫡子繼承爵位吧,在兩人眼中他那個三弟才是謙和有禮的貴公子典範,三弟肯上進、有前途,在權貴中名聲頗佳,偏偏晚生了幾年。

「謝大人,你是貴人,就別戲弄小縣丞家的閨女,我奉陪不起。」霍青梅听出他的出身不凡,對人情往來有著上位者的傲慢和不屑,應該有人常常送禮,擾得他十分不痛快。

她猜中十之八九,送禮的人的確多不勝數,他這次不收,下次送更貴重的,一次又一次不肯死心,可收了又嫌煩,還得找地方擱著,什麼都不缺的他快被這些自以為是的人煩死了,唯有遠遠的避開才省心。

所以他來了,當個七品小闢,遠離京城的紛爭。

「貴人不貴人的,還不都是人,青梅妹妹,你別和我有隔閡,咱們可要相處好些年呢!」他眉一挑,意味深遠,好像他們之間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靜待來日方長。

她一惱。「好好說話,什麼叫要相處好些年?你是縣令,我是縣丞家眷,我們八竿子打不著關系,你少胡亂攀關系,我和你是涇渭兩河,離得分明。」不在同一條河道上。

聞言,他擠眉弄眼的揚揚下巴,毫無當官的樣子。「那扇門連著縣衙,不就是讓人來去方便嗎?我孤身一人在外很淒涼,聞著府上的飯菜香,說不定就來討飯吃了。」

他說得眼帶笑意,看不出一點可憐樣,倒是霍青梅被他無上限的厚臉皮驚到全身無力。

「你還來蹭飯?」

「大家圍著一桌吃飯才吃得香,一個人孤零零用膳多悲慘。」他仰頭喝了一口酒,眸底多了一抹落寞,獨在異鄉,他忍不住懷念起過去有同袍與家人相陪伴的熱鬧。

六年來,內芯換了的他幾乎都是一個人,雖然有陳靜文,但做不到交心、生死托付,最多只能算酒肉朋友中好一點的,偶爾斗雞走狗、打發時間,談不上什麼肝膽相照,而他的壞名聲也是因為老跟紈褲們廝混而得來的。

不過他平常就是一副我行我素、吊兒郎當的樣子,看人的眼神猶帶幾分睥睨,和小霸王原主的個性十分相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一遇到看不順眼的事便直接開打,把人打得鼻青臉腫,頂著一張豬頭臉大口吐血。

除了不好和仗勢欺人外,他和原主的性子幾乎是一模一樣,都無法無天、沒規沒矩,視禮教于無物,不把高官大戶當一回事,目空一切的神態如出一轍。

謝明朗、謝漪竹如同一人,連身邊人都沒察覺異樣,只是奇怪他為什麼不玩女人了,還改用小廝、隨從服侍左右,干干淨淨的院子只留幾名容貌一般的粗使丫頭灑掃里外,且他的屋子和書房閑人莫進,更看不到紅袖添香。

尤其在幾次遭人擅闖自薦枕席,他的屋子更是防守得滴水不漏。

「大家不包括你,大人,你姓謝,我們姓霍,家小不待客,我想縣里會有不少人樂于邀請你上門做客,有歌有舞,還有美女相伴,相信會令你賓至如歸、樂不思蜀。」有人、有人好財,投其所好,是人都難免有弱點。

不管如何,她不歡迎他。

「狠心的青梅妹妹,心硬如鐵。」她眼中的鄙視太有趣了,如果他不是縣令大人,她大概馬上就用幾上的剪子往他胸口一插,叫他知道什麼叫最毒女人心。

「若是落個浸豬籠的下場,我會更鐵石心腸。」霍青梅明白的指出名節重于性命,請他別害人,知法犯法。

听著她的話,看到她面上不急不躁的漠然,謝漪竹心里笑嘆,是該走了。「夜深了,好好安歇,姑娘家夜里不睡對身子不好。」

「不勞費心。」要不是他一直不走,她會站在窗邊吹冷風嗎?始作俑者毫無自覺。

他一笑,轉身就走,輕功一躍上了牆頭,略一頓往後一看,明亮的燈火已經熄滅,一片黑暗。

霍青梅,他記住了。

一任三年的縣令呀!看來不會無聊了,接下來他會很忙,有很多事等著他去做……

想到這里,他目光一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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