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 第14章(1)
作者︰芃羽

一直以來總是幽暗陰冷的花羅殿,因為多了個男人,突然有點不一樣了。

薄令羽昏迷了三天三夜才轉醒,這段時間,花羅女帝時時以法力度他,幫他鎮住生魂,恢復元氣,像是在照顧著豢養的寵獸,開始有了些牽掛,有了點在意。

清醒的他氣色精神都變好,整理妥善的長髮梳成髻,一張俊俏臉孔更加醒目,加上他談吐不俗,機敏靈黠,與他對談閑聊,成了她日常里重要的樂趣,她總會忍不住去找他,要他說說陽間的事,或是,他的事。

是的,她好奇他的所有事,非常好奇。

原來,薄令羽少年有為,早早就被認定是下一任薄家宗主,他更是目前天朝皇帝最寵信的法師,這兩年的祈福祭,都由他主祭。

他的聲望在天朝如日中天,加上風采無雙,俊逸出塵,因此眾所矚目,鋒芒畢露。

但也因人紅遭嫉,薄家的另一派系對他忌恨在心,竟利用他為朝中大臣主持除厄法祭時,對他施法下毒咒……

「人心真的是比什麼都狠毒詭詐啊!所以,接受審判時就怨不得我了。」她听得不禁搖頭冷啐。

在閻王殿審判亡靈,看多了是非善惡,種種因果,全都是人心在作崇。

薄令羽看著她一臉對人的嫌惡,忍不住問︰「花羅閻王,你在審判時,有沒有出錯誤判過?」

她睜大秀氣的雙眼,瞪視著他。「絕不可能。」

「絕不可能嗎?」

「當然。」她傲然地抬高下巴,公正嚴明是她的準則,豈會誤判?

他微微一笑,幾日來和這位花羅閻王的相處,發現她雖冷傲了些,但其實心思清明,性情率真,雖然有時威儀懾人,但偶爾會露出少女的氣息,一如初綻的花朵。

「你笑什麼?」她皺眉。

「沒什麼,只是覺得陽間對閻王的形容和假想,和你實在差太遠了。」他莞爾地看著她清靈白皙的臉龐,笑意加深。

「怎麼?陽間以為我長得像鬼嗎?」她哼了哼。

「大部分人以為閻王必是臉上長滿胡渣  ,亂發橫生,瞪著瞳鈴大眼,凶惡可怕之相。」他夸張地說著,故意逗她。

「真是愚蠢的想像!閻王就得是丑陋的嗎?即使是我兄長,也只不過胡子多了點,長得嚴厲些罷了。」她笑斥。

「他們不知道地府有兩位閻王,更不知道你這位花羅女閻王,竟是個如此貌美的姑娘啊!」他隨口奉上贊美。

她怔了怔,臉頰忽然有些發燙。

千年來,從沒人稱贊過她的長相,不,應該說沒人敢談論她的長相,而她也從沒去注意自己的樣貌,什麼美丑,在地府根本沒有標準,也不需要。

可現在突然有人說她是個美貌的姑娘……

他盯著她不小心流露的局促,忍不住促狹地笑了。

見他偷笑,她很快整理好心情和表情,正色怒責;

「你太放肆了!薄令羽,別以為我待你稍微好些,你就可以得寸進尺,如此不敬。」

「是,請息怒,閻王,我太輕率了,不該任意贊美您的容貌。往後我會注意,絕不會再提及有關您容貌的任何字眼。」他恭敬一揖致歉。

這像伙……明明像是反省,這話听起來怎麼這麼不順耳?

她是不準他不敬,又沒有叫他別再稱贊。

沒好氣地瞪著他,小心思正轉著,他卻猛地抬起頭,對上了她懊怒的眼神,然後俊臉上浮起了似笑非笑的調侃。

他那模樣很氣人,偏偏又很迷人,害她明明不想和他對視,卻又移不開自己的目光。

這令她有點心驚,不過是一張好看的人皮面孔,一張虛表而已,為什麼看遍各種臉譜的她,竟獨獨對他有了特別的感覺?

是因為他是第一個能與她對談的人?還是因為她太寂寞了?

正不安地思忖著,一名鬼婢火急現身,跪在她面前道︰「女帝,大閻王突然駕臨,說有要事。」

在地府,大家都稱她兄長為大閻王,稱她為女帝。

「哥哥來了?」她臉色大變,立刻轉頭看著薄令羽。

要是被大閻王兄長看見薄令羽,他根本別想再返回陽世,不管生靈還是亡魂,肯定立刻被地獄烈火燒成灰燼。

薄令羽也收起了笑容,神情警戒。

「怎麼辦?我們要將他藏到哪里才好?大閻王法力高強,這生人氣息他一聞便知,要藏哪里才不會被發現?」鬼婢們一團驚亂慌張。

她不假思索,伸手抓住薄令羽的手,凌空飛向殿後的洗池,將他拋進池中,接著褪去外衫,也跟著躍進池里,再以自己的黑色紗羅覆蓋在整池面。

「我的羅衣和水能阻斷你的氣,哥哥就聞不出你了,你待在里頭,千萬別出聲。」她沉聲警告。

他在紗羅里輕輕點了一下頭,只將眼鼻露出水面。

「去跟哥哥說我正在沐浴,不方便見他。」她向鬼婢下令。

表婢們匆匆奔去通告阻攔,但大閻王卻還是大步走了進來。

「這種時候妹妹沐什麼浴?難道是被什麼妖孽污穢沾上?」

宏朗的聲音才剛從外殿傳入,一道龐大黑影閃了進來,矗立在洗池邊,魁梧威猛,神情肅厲,全身散發著令人膽寒的霸氣。

眾鬼婢們立刻顫抖跪地趴下,她則迅速將黑紗攬向自己胸口,順勢掩住了薄令羽浮在水面的臉孔。

「哥哥突然造訪,有什麼要事嗎?」她以不悅的口氣掩飾不安。

大閻王利眼如箭地掃過四周。「近來地府的氣有些凌亂,听小兵們說有異物闖入,我特來巡巡,妹妹可要當心。」

「我沒見到什麼異物,一切如常,不過就算有什麼妖孽敢闖入我這里,我也應付得了,哥哥放心。」她面色沉穩地說。

「嗯,那就好。」大閻王點點頭,轉身要走,忽地眼光瞄向她身後的池中,定住。

她屏息不動,瞪著他。「哥哥還有事?」

大閻王皺起濃眉。「我怎麼覺得有股奇特的味道?」

「應該是茶蘼的味道吧!我在池里丟了些,去除水的腐味。」她從池中撿起一朵茶蘼花。

「妹妹太不知足,這里的水已經夠干淨了,要是深淵黑溝里的水,那才是千萬年的腐臭。」

「是,我知道,我用花泡澡,也只是圖個有趣而已。」她淡淡地說。

「別洗太久,地府的水冰冷透寒,當心傷了元氣。」他提醒。

「我明白。」她恭敬頜首。

大閻王沒再多說,轉身離去。

她等到他的氣完全消失,才拂開黑紗,迅速將薄令羽撈了起來,一同飛出水池。

表婢立刻為她置上干淨的黑袍,她低頭一看,只見薄令羽已凍得臉色發白,癱在地上全身發抖。

她盯著他,暗忖,地府之水連亡靈都撐不住,更何況他還是個生魂,但方才若不用水的腐味遮蔽他的人氣,絕對會被哥哥發現。

「啊!女帝,他快凍死了!」鬼婢見他不再抖動,身體僵直,兩眼翻白,不禁低喊。

她沒有多想,手一揮,一道長鞭將他搭起,拉進她的黑袍里,她再以黑袍將他裹緊,摟入懷中,縱身飛向一旁的貴妃長椅,讓他偎靠在她的肩上。

這情景讓所有鬼婢都驚異抽氣,她們冷傲的、高高在上的女帝,竟然……主動抱住了一個男人!

一道熱氣緩緩從她的身體傳來,薄令羽感到一陣陣暖意,臉也漸漸有了血色。

他慢慢睜開眼楮,第一個入目的,是一雙粉女敕誘人的紅唇,再往上移,則對上了兩泓寫滿擔憂的清高瞳眸。

「薄令羽,你沒事吧?」她低聲問。

他靜靜地看著她,突然意識到兩人正緊緊相貼著,他的身體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玲瓏曲線,還有吐納出的如蘭氣息要時,他的心生騷動,胸中一片晃漾。

「喂,你還好吧?」見他沒作聲,她急問。

「我……咳咳咳……」他因寒氣而喘息咳嗽,虛軟地更靠向她。

她將他擁得更緊。「地府之水寒澈心肺,你可能被寒氣侵透了。」

「應該……是……吧……可是,你身上好暖……」他有氣無力地伸手抱住她,貪戀著她身上的溫度。

她愣了愣,忽地驚覺兩人貼得太近,但怕他太冷又不好推開他,最後只任由他放肆地摟住自己。

這過于親暱的距離太不合體統了,可是,偏偏她又莫名地因這種從未有過的體溫交融而悸動不已。

一時之間,她彷佛听見了自己如雷的心跳,怦登!怦登!響徹整個殿堂。

深怕被鬼婢們听見,她有些慌亂地抬起頭,赫然發現眾鬼婢們都禁聲側目,畏縮不已。

她臉頰如著火,有點羞惱地喝道︰「你們看什麼?還不快來幫我把他抬進房里。」

「是。」

表婢們急忙將薄令羽從她身上拉開,扶他回到房內,但他一離開她便又開始顫抖,她見狀暗暗擔憂,命道︰「快去取些地火來,放在他四周。」

表婢們匆匆取來地火,將整個房間烘成暖房,他才停止抖瑟,可臉色還是慘白得嚇人。

「果然是生魂,對地府的寒氣抵抗力太弱,加上你的魂已幾乎要渙散……」她低頭看著他,喃喃地說。

「我……好多了……別擔心。」薄令羽擠出微笑。

「誰擔心你了?我只是討厭看人病懨懨的。」她蹙著細眉,傲然地說。

「是,我很抱歉……咳咳咳……」薄令羽說著又開始狂咳。

她命鬼婢們全數退下,上前坐在床沿,掌心按住他胸口,以自身法力為他祛寒,清麗小臉始終沉凝著。

薄令羽的生魂一直被那道死符咒催逼著,愈來愈孱弱,如果想要完全恢復,只有一個辦法……

續魂丹。

只有閻王專有的續魂丹才能鎮住他的生魂,讓他回復神魂能量,返回陽世

但這念動才閃過腦際,她就驚顫了一下。

等等,她在想什麼?為了這個才認識不過幾天的薄令羽,她竟對續魂丹動起了腦筋?

續魂丹乃是極珍貴的續命之寶,能保神魂千年不滅,總共只有兩顆,一顆哥哥收著,一顆由她管理。

這是保有他們兄妹魂命的重要神丹,以防萬一他們受了什麼重傷的急救之藥。

可她現在在想什麼?

不,清醒一點,花羅,他的死活都不關你的事,你救了他就已夠仁慈了,趕緊把他趕出閻王殿,讓他自生自滅,省得耳根清淨。

她的理性不斷地發出警告,提醒她千萬別做傻事,千萬別做。

「花羅閻王,謝謝你……真的……非常……謝謝你……我好多了……」他睜開眼看著她,輕輕握住她按在他胸口的手,柔聲道謝。

她被他磁性的聲音吸住,盯著他此刻蒼白卻又俊美得令人心顫的容顏,腦中那鏗鏘的警告便在瞬間消逸,那股不該有的憐憫之情如海浪般翻涌而上,將她的冷靜與理性全都掩蓋。

「哼,好多了?你的魂快散了,你知道嗎?」她擰著細眉說。

「知道。」

「我幫你灌入再多法力也沒用了。」

「是的。」

「再這樣下去,連我也救不了你,你快變成真的亡魂了。」她哼著。

「那……也沒什麼不好,我可以一直……陪著你……」他弱弱地揚起嘴角。

她芳心一震,暗想,也是,他成了亡魂,就能一直待在地府了!

但,時辰未到,一個枉死的亡靈能做什麼?他成了枉死亡靈,必然會去了哥哥那里拘禁,到時別說陪著她,她要見他一面都難,更何況,哥哥會怎麼處置他都不知道……

「你別說傻話了!薄令羽,地府不是你待的地方,快點滾回陽世吧!」她佯怒地拂開他的手。

「我的確該回去,那里有太多事等著我……但是……我回得去嗎……咳咳……」他喘著氣,說著又開始咳個不停。

「好了,別說話,都沒元氣了,快閉上嘴。」她焦急地再次將掌心護在他胸口,沒注意到自己的擔憂全寫在臉上。

熱氣從她的掌心傳進他的心扉,他終于止了咳,定定地看著她,再次道︰「告訴我……花羅閻王,我能回得去嗎?」

她瞪著他,沉默著。

這人心機太重,竟用這句話試探她能不能幫他。

不,他根本是在問她,想不想幫他。

真是個狡猾的像伙,從他一開始闖進來,就不是意外。

彷佛看穿她的想法,他突然彎起眉眼,笑著自首︰「是,沒錯,我明知道只有你幫得了我,才闖進這里……」

奇怪,听他坦承,她倒不生氣,反而好奇︰「你又怎麼確定我會救你?

「不確定,只能賭賭看,墮入地府,元氣喪盡,閻羅雙王哪一個才能給我生機?怎麼想也只有你讓我活著的機率大些。」他無奈地說。

她靜靜地看著他蕭索的模樣,同樣也問自己,為什麼出手救他?而不是滅了他?茫茫人海,陰陽兩隔,有幾千萬分之幾的機緣……才會相遇?

是她信了這緣分?或者,是她接起了他拋出的緣分?

「看來,你賭對了。」她輕哼。

「是的。」

「可要讓你回陽世並不容易。」

「嗯,非常不容易。」

「救了你已是最大極限,接下來我也可以不管你。」

「沒關系,你怎麼決定我都接受。」

「真的都能接受?」

「是,因為我的命早就在你手里。」

她眯起眼,俯身湊近他,原本按在他胸口的手,也移到他的頸項作勢掐住,挑釁地道︰「真的這麼認命?那我此刻殺了你也行?」

他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輕撫上她近在眼前的臉頰,一雙黑湛雙眼中流蕩著某種心緒。

她猛然呆住,他的指尖彷如有著奇妙的法力,鎮住了她的身軀,卻撞動了她的心靈,而且,她還在他的眼楮里讀出了一些令她心跳的信息。

那是什麼?他眼底的熱意是什麼?為什麼她被看得整顆心都空茫軟,幾乎要融化?

「你想怎樣都行。」他聲音很低,一語雙關。

她像被燙著了似地打掉他放肆的手,向後彈開,微惱地瞪著他。「別想擾亂我,薄令羽。」

「我……擾亂你了嗎?」他虛弱地笑了。

是的,他一直在擾亂她的心,但她的尊嚴讓她不能承認,只能生氣。

「你的廢話太多了,我命令你乖乖躺著,閉嘴。」她以凶惡的口氣掩飾自己的悸蕩。

「是……遵命……呵……」他笑著回應。

她立在他床沿,听著他輕緩低沉的笑聲在整個房內迥蕩,忽然有個令她自己心驚的,往,她竟然好希望,在這空寂的閻王殿中,可以一直听見他的聲音。

薄令羽有些焦燥。

花羅知道,他該走了,可是,她並不想讓他離開。

她避而不提幫他返陽的事,甚至會故意躲著他,然後坐在自己的房里,捻花微笑,側耳傾听著他在殿里四處尋她的聲音。

「女帝在哪里?」

「有看見花羅閻王嗎?」

每當薄令羽用他那溫潤的嗓音詢問著她的行蹤,她的心就會微微悸動著,甚至,陷入一種莫名的竊喜。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做出這幼稚而可笑的行為,難道看他焦急不已,或是企盼見著她,她就贏了嗎?

可她偏偏就是喜歡,喜歡他到處找她的樣子,喜歡他用她想听的聲音,喊著她的名字。

她喜歡他……的身影出沒在整個閻王殿,在她的地盤,在她心里……

「花羅女帝!我可找到你了。」

薄令羽含笑的輕斥從大窗外傳來,驚醒了她的游思,她一抬眼,便看見他俊美無儔的臉孔正透過窗楹,直直瞅著她。

「你找我?有事?」她細眉一挑。

「有事。」

「什麼事?要緊嗎?我正想小意」她故意打個呵欠。

「要緊。」

他的淡然中有著明顯的迫切。

她嘆了一口氣,慵懶地推開房門,走出房間,等著他從長廊繞過來。

「薄令羽,我知道你要我幫你生魂返陽,可是……」她一見到他就傲然地說著,但刁難的話還未出口,一朵紅艷的牡丹便閃進了她的眼中。

怔住,眨眨眼,才發現面前的薄令羽手里正拿著一朵罕見的牡丹花,遞給她。

「這是地府難得一見的紅牡丹,听說在此,花開只有一炷香時間,所以我急著找你,想趁著花最美的時候送給你。」他的嘴角嚼著笑意。

她呆了呆,倏地心髒一陣狂跳,整個人被某種喜悅充滿。

「你說的要緊……就是送我這朵花?」她接過紅牡丹,明麗的臉上漾起了比花還嬌艷的笑容。

「是啊,听鬼僕說,你最愛這稍縱即逝的紅牡丹,所以我特地去找尋,正巧在山崖壁上看到一朵。」他的笑中盡是寵溺。

特地為了她去摘一朵花嗎?

也忘情地看著他,輕嗅這艷美的牡丹,芳心幾乎融化。

「好美。」這是她看過最美的一朵牡丹。

「是啊,和你一樣美麗。」他低聲說。

她的雙頰瞬間火紅,但卻刻意嗔斥︰「花言巧語!」

「我也只對你一人說這‘花言巧語’。」他笑著,向前靠近一步。

隨著他貼近,他身上那股男性氣息便像一張無形的網將她包圍,她正怦然著,就看他朝她的臉伸出手,暗暗一驚,急斥︰「誰準你……」

可她話到一半,他的手卻只是從她耳畔的差絲中,輕輕撿起一瓣花瓣。

「花快謝了。」他溫柔地說。

她屏息地看著他,與他黑澈深邃的眼神對視,心再次不受控制地在胸腔狂奔。

這個人太危險,他太會挑撥女人心了!

「花謝得快,你就不該摘取。」她按耐住騷動的心,輕哼。

「不摘下,你就看不到,為了讓你開心,就算只有一瞬都值得。」他真誠地說。

她語塞了,努力撐起的心牆,終究敵不過他的柔情哄言,只能抿著唇,欣然地看著手中的牡丹花在紅艷了短暫時間之後,又一瓣一瓣凋謝。

「花謝了,什麼都沒了。」她將花枝還給他。

「但它最美的一刻已印在你我心中。」他接過花枝,意有所指。

「你……油嘴滑舌。」她紅著臉啐道。

「呵,你不喜歡听,那我就不說。」他轉身走開。

「咦?你要去哪里?」她叫住他。

「去躲起來,我覺得,你似乎不想看到我。」他回頭一笑。

「我哪有?」

「你不是一直避著我嗎?」他揶揄。

她俏臉一紅,急著反駁道︰「我哪需要避著你?整個閻王殿都是我的,我愛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

「是,那我更不該出現在你面前打擾你。」他說罷就想走。

「站住。」她月兌口喝令。

「是,花羅閻王有何吩咐?」他笑問。

「我……要用膳了。」她揚首告知。

「需要我作陪嗎?」他笑。

「……反正一人用膳也無趣,我就準你一起共食吧。」她言不由衷地說著,事實上,這些日子來,用膳有他作陪,她胃口都變好了。

「呵……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笑著供手一揖。

兩人于是緩步走向後方廳堂,他跟隨在她身後,行走間發出沙沙的聲響,她的嘴角忍不住幣著愉悅的笑容,總覺得這黑沉沉的殿里,因為有他,整個氛圍都變得美好了起來……

他靜靜盯著她的背影,深黑的眼中有著她看不到的沉思。

「等一下用完膳,我們來下棋吧!上次輸給你,這次說什麼都得贏回來。」她回頭道。

「好,只不過你想贏我可不容易。」他自負一笑。

「哼,真是太囂張了,我若使出十成功力,你肯定會輸。」她傲然瞅著他。

「那我就拭目以待你的十成功力吧!花羅閻王。」他莞爾地道。

兩人你來我往地調笑揶揄,這種氛圍讓花羅心情大好,真希望能就這樣長久下去。

但就在這一刻,薄令羽的笑容僵在臉上,接著渾身一震,開始狂顫扭動,發出痛鳴。

「啊——」

她大驚,急忙用雙手按住他的身體,只見他胸前一個符咒的圖騰燒了起來,一片焰紅。

「不好,死符被人用法力啟動了!」

她抽了一口氣,這符一旦啟動,瞬間就灼燙著他的五髒六腑,接下去便會融燒他的四肢百骸,將他的魂魄摧滅.

都怪她,一直拖著,不願讓他離開,致使這死符更加嚴重怎麼辦?現在該如何是好?

她自責不已,扶著他,腦中一個念頭直接跳了出來。

必須救他,說什麼都得救他。當下,她不再遲疑,轉身沖入她的寢宮,取出一只墨綠玉盒,回到薄令羽面前。

「女帝!您想做什麼?使不得!萬萬不可啊!」一個鬼婢驚恐地阻止。

「女帝!那續魂丹是為您準備的,您千萬別做傻事!」另一鬼婢也大聲急喊。

但她已听不下任何諫言,眼看薄令羽就要灰飛煙滅,她的心彷佛也要跟著被撕裂。

「都給我閉嘴!」她冷斥著,以法力打開玉盒,拿出里頭一顆黑得透亮的丹丸。

這顆續魂丹等同她的另一條命,是她的最後一道防衛,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把這顆寶貴的神丹交出去,但此時,她毫不猶豫,拿起續魂丹,直接就塞進薄令羽口中。

表婢們都嚇下到呆立當場,完全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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