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們要分手? 第5章(1)
作者︰杜若

魏修擔心韓深雪,和韓霏霏交換了一個眼神後便往屋內走去,尋找不曉得躲在哪里的一人一貓。

所幸也不難猜測,魏修來到韓女乃女乃生前住的臥室,果然看見想找的人兒正抱著貓咪窩在床角,後背靠在有些斑駁的牆面上。

韓深雪平日水潤深邃的眼眸毫無焦距地直視著前方,眼神空洞,驀地,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沿著雪白的粉頰滑落。

要不是還會流淚,此時的她看起來根本與沒有生命的人偶無異。

魏修沒見過韓深雪哭泣,就連她被同學欺負得狼狽不堪,也不曾摘下驕傲的面具,露出脆弱的一面。

他握緊雙拳,指節掐得青筋暴露,一陣痛楚襲上心頭。他不喜歡她的眼淚,在他眼中,韓深雪應該美麗驕傲、冷靜自持,不該是這副毫無生氣的模樣。

他對這個女孩的在乎,似乎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像。

從前,他不甘心這個女孩在接吻後還能喜怒不形于色,搞得好像只有他對那晚的親吻記憶猶新,因此幼稚的處處為難她就為了挑起她的喜怒哀樂。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寧願她仍是那個能冷靜應對任何情況的冰冷模樣。

眼淚,一點也不適合她。

「小雪兒……」認識他的人都清楚,安慰人並不是他擅長的事,有些人要讓他多說幾句話都相當困難,然而此時他卻覺得不說點什麼,心里便堵得慌。

可是他對安慰人著實沒半點頭緒。

韓深雪像是沒听見他的聲音,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雙眼依舊無神,暗自垂淚。

她越是掉淚,魏修越是心急,只能和眼楮也黑不溜丟的小煤炭大眼瞪小眼。

如果韓女乃女乃在的話,她會怎麼做?

他記得韓女乃女乃曾說過,在韓深雪還小的時候,只要晚上睡不著覺,韓女乃女乃就會講一些民間鬼怪故事或是唱搖籃曲哄她。

講鬼故事他不在行,但是唱搖籃曲……前陣子和韓女乃女乃聊天的時候才听韓女乃女乃哼過,依稀記得一些調子和歌詞,也許能試上一試。

「月娘光光掛天頂,嫦娥置那住,你是阮的掌上明珠,抱著金金看……」他依著記憶中的歌詞和曲調輕緩地哼著,「望你精光,望你才情,望你趕緊大。望你古錐,健康活潑,毋驚受風寒……」

魏修暗自慶幸自己對音樂的敏銳程度不低,才能好好將這首只听過兩三次的歌憑著記憶哼出。

韓深雪眨了眨眼,眼睫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她機械式地抬頭望向魏修,眼淚掉得更甚,只是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斥著哀戚。

韓深雪長大後很少听女乃女乃唱這首搖籃曲給她听了,但小時候听過無數次,旋律和歌詞早已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中。

韓女乃女乃在唱這首歌的時候其實音準不太好,小時候也沒想那麼多,只是傻傻地听著,魏修連女乃女乃走調的地方都照搬,模仿得唯妙唯肖。

以前常常都听不到最後,因為在唱完整首歌之前,就已經先睡著了。

魏修在床畔坐下,伸手拂去韓深雪臉頰上的淚水,想將這種不適合她的東西從她的臉上抹去。

「輕輕听著喘氣聲,心肝寶貝子,你是阮的幸福希望,斟酌給你晟。望你精光,望你才情,望你趕緊大。望你古錐,健康活潑,毋驚受風寒……」他放柔了聲嗓,低聲哼出最後的旋律。

韓女乃女乃在回憶這首歌的時候,輕輕哼唱著,眼里泛著柔光,滿心滿眼都是對孫女的期待和疼愛,其實他很羨慕韓深雪和韓霏霏有這麼一個疼愛自己的親人。

韓深雪抿了抿嘴,眼里充滿無助。

女乃女乃過世幾日以來,她一直沒有讓自己哭出來,將悲傷和負面情緒深藏心底,不讓自己多想,才努力撐到了今天,可是一想到女乃女乃不在了,再也不在了,她的眼淚就怎麼也止不住。

魏修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小煤炭很會看情況,從韓深雪手臂下的縫隙鑽了出去才沒被卡在兩人中間。

韓深雪沒有反抗,任由他抱著自己,明明是令她眷戀的懷抱和氣息,一時之間,卻仍難以撫平她失去摯愛親人的傷痛。

耳畔依稀還能听見女乃女乃溫柔唱著搖籃曲哄她入睡的聲音,好像女乃女乃一直都在、好像她還是女乃女乃的心肝寶貝,也好像還有很多事都沒來完成……

曾說帶女乃女乃到世界各地游玩,結果這幾年鮮少休假,只能帶女乃女乃到鄰近的國家轉轉,也曾說過要成為作家,把女乃女乃告訴自己的故事都寫在書里,結果只寫了5本書,遲遲沒有下文。

說過要做的事情都沒做到,她絕對是最不孝順的孫女了。

韓女乃女乃的喪禮結束後,韓深雪的父母又馬不停蹄地離開台灣回新加坡工作。

對于把工作看得比家人還重要的父母,韓深雪已經見怪不怪了,喪禮期間都沒和父母多說過幾句話。

短短的幾日,對韓深雪來說度日如年,也開始思考自己的將來。她想,不該再躊躇不前,有些事不付諸實行,只會永遠在原地徘徊打轉。

她正式向姊姊提了辭呈,決定為自己想做的事努力一次,不論成敗與否,至少嘗試過了。

堡作的事處理完了,再來就是感情的事……

韓深雪讓韓霏霏先別對魏修提起自己要辭職的事,她想親自結束這段從一開始就走錯順序的戀情。

時時刻刻都要猜測魏修情感的生活太累了,魏修只把她的存在當成一種習慣,這種因習慣而產生的依賴,並不是她想要的,更不是愛情。

若是不改變現狀,魏修大概永遠都只會把她當成一個合適的助理和伴侶,至于感情……她實在不敢奢望魏修自行開竅的那一天。

陪著魏修結束一天最後的行程,兩人一同回到魏修的住處。

這是當日的最後行程,也是她擔任助理的最後一項行程。

一听到大門從外打開的聲,原本隊在地上打噸的卷卷立站起身往韓深雪的方向跑去。

比起魏修,卷卷更喜歡黏在韓深雪身邊,不曉得是不是基于同性相斥、異性相吸的道理。

牆上的掛鐘滴答走著,已過了午夜十二點,也是韓深雪的二十八歲生日。

魏修清了清嗓子,將早已準備好的生日禮物遞到韓深雪面前,表明這是給她的生日禮物。

他一直都記得她的生日是哪一天,但這卻是兩人交往以來,第一次送生日禮物給她。

一方面是他從來就沒有幫人慶祝生日的習慣,頂多買個蛋糕給她,另一方面是仗著韓深雪不是那種會要求人買禮物的性格,也不會計較是否有慶生。

他似乎不是個合格的男友,至今都沒想過要給她一點生日驚喜。

「時間不早了,你今晚要先住在客房嗎?」

「我要回去了。」韓深雪目光落在禮物盒上,雖然神色如常,但心里有些意外,沒料到魏修會突然想起她的生日,還破天荒準備了禮物。

以往,只要他在忙碌之余還記得跟她說聲生日快樂,她的好心情就能持續上整天了。這似乎是幾年來,魏修第一次在她生日這天送她禮物?偏偏是在她下定決心的時候……

即便韓深雪說要回去,魏修仍堅持要她留下,韓女乃女乃過世後,只剩韓深雪和小煤炭一人一貓住在韓家,他會開口留她,不僅只是擔心她的安危,也是因為這和他計畫中的步驟不太一樣。

韓深雪深吸了口氣,如畫的眉眼淡淡落在魏修略顯疲憊,卻仍不減英氣的臉龐上,緩緩說道︰「魏修,我要辭職了,我已經跟姊姊提過,她同意了。」

「辭職?你說你要辭職?」魏修頓時瞪大眼,明明剛才還在談論深夜單獨回去不安全,怎麼突然就跳到辭職上去了?

他從沒想過韓深雪會辭職,他以為兩人合作無間,日子會一直這麼下去。

「嗯。」她輕輕頷首。

「嗯什麼嗯,沒事提什麼辭職,我不同意,別再提這件事。近幾年工作太多,你覺得累也是正常的,之後讓霏霏姊給我們排個長假,再讓她幫你加薪。」很久沒有過這種心慌的感覺,上回是見她落淚的時候,再更久之前……他已經記不得了。

她絕對是在開玩笑沒錯,一定只是個玩笑,他的小雪兒怎麼可能會離開?

魏修的反應在韓深雪的預料之中,可是她不能心軟留下,若是留下,他們的關系永遠就只會止步不前。

她告知他姊姊已找了資深的新助理,要他不用擔心,但仍堅持自己的立場。

「別鬧了,你真的要辭職?」魏修心里來氣,原來她都準備好了,連新助理者已經找好,而他這個當事人卻是最後一個接到通知?

他想不透,為何好端端地要辭職?

「你覺得我是那種會開玩笑的人?」韓深雪反問。

魏修被這個問題問得一愣一愣,知道答案,只是不願面對。

韓深雪見他沒有回應,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會把客房的東西收拾好,不會給你增加麻煩。謝謝你的禮物,我會好好保存的。」

在最後還能收到他送的禮物,也算是個紀念。

魏修一把握住她縴細的手腕,質問她辭職的原因,不甘心就這麼不明不白讓她離開。

「你有沒有想過,在你辭職後,我們兩人就很難見面了?這樣有辦法繼續交往嗎?」得不到滿意的答案,他怒極反問。

「魏修,我們早該結束了。」她的嗓音輕得像一陣風,一吹就散。

「韓深雪!你到底有沒有心?」他是真心想和她一起過日子,但她決絕的模樣讓他越來越不明白自己是否真的了解她。

為何她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這種時候才說要辭職和分手?

「我們都是成年人,好聚好散吧。」韓深雪抽回自己的手,不疾不徐說出在心里準備多時的話。

原來,做出決斷沒有想像中困難,反倒輕松許多。

「好,你要辭職就辭職,分手就分手,我不阻攔你。但你一個人在半夜回去不安全,就當作是前雇主、前男友對你的好意,你今晚先住客房,明天再收拾。」魏修自朝一笑,對于一個一心要分手的女人,他還能怎樣?

魏修負氣回到自己的臥室,煩躁地扒了扒落在額前的發絲。

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開門聲,他驚喜地轉過身,當他發現是卷卷自己推開沒關好的房門時,欣喜之情瞬間在臉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和自暴自棄。

他竟然還期待會是那個莫名其妙提辭職和分手的女人後悔了。

魏修,你簡直太沒志氣!

頹喪地坐在床邊,視線望向放在床頭櫃上的精致絲絨盒,一陣無力感襲上胸口。一切都亂了調,和他計畫的步驟完全不一樣,在他的計劃中,她收下生日禮物後就會松懈,不會想到真正的驚喜還在後頭。

見到韓深雪因韓女乃女乃過世而大受打擊後,他私底下準備好婚戒,等著在她生日的時候向她求婚,給她另一個家。

他不清楚有家是個什麼樣的感覺,當然,育幼院是個和樂的大家庭,但和血緣意義上的家並不一樣。

他認為在這世界上恐怕沒有比韓深雪還了解他的人,不僅是配合度高的工作伙伴,也是相互了解的伴侶。

有她在,他只要專心工作,他事情都不需要操心,因此他認為沒有比韓深雪更適合的伴侶人選了。

兩人交往了這麼久,許多事情都是那麼自然而然,等到了適婚年齡,也能自然地走入婚姻關系。

他以為韓深雪的想法和他一樣,畢竟在兩人交往的過程中,她從來沒有抱怨過,或者是露出不愉快的模樣。

裝有戒指的絲絨盒越看越刺眼,腦中總會浮現韓深雪提辭職和分手時的冷淡臉龐,好似她根本沒把這份工作和感情放在心上,隨時都能夠輕而易舉拋下兩入的聯結。

卷卷在魏修面前繞了好幾圈,魏修始終沒有任何反應,它只好奮力用一顆毛茸茸的頭頂著主人的手,終于將主人的注意力挪到自己身上。

「廢柴,你今天倒是良心發現,沒跟著那個沒良心的女人。」魏修揉了揉卷卷的耳朵,輕嘆了口氣。「你說,那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不是都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說要離開?」

卷卷舌忝了舌忝魏修的手心,糊了魏修一手口水。

魏修看了眼不明世事的狗,無力地說道︰「……以後又只剩我們兩個了。」

魏修的新助理何越是個堪稱十項全能的超級助理,只比魏修大上幾歲,以前是某知名演員的助理,在那名資深演員退休之後,就被韓霏霏挖腳到東方影視了。

何越最大的優點便是脾氣好到無話可說,沖著這點,韓霏霏說什麼也要把人從敵對公司挖腳過來給魏修當助理,然而魏修卻不太滿意。

何越能力出眾,幾乎是無可挑剔,可魏修就是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結束工作後,第一眼見到的人不該是何越,待在他家廚房下廚的人也不該是何越,那個人應該是……

「我听何越說,你似乎不太喜歡他當你的助理?」韓霏霏私底下將魏修找到辦公室。

「我沒這樣說。」魏修徑自在沙發上坐下,眼眸低垂。

「你是沒說,可人家感覺得出來。」韓霏霏沒好氣地回應道。「我可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何越拉來當你的助理,你別老擺出一張死人臉,早晚會把人嚇跑。」

「我只是不習慣像何越這樣的助理。」魏修郁悶地說道。

「不然你說說看你想要什麼樣的助理?」

他的視線落在前方桌面上,沒有聚焦,下意識回答,「墨黑色長發的女人,身高大概這麼高,眼楮……」

他的手平放在自己的下巴位置。

「……欲求不滿,無能為力。」韓霏霏抽了抽嘴角,打斷他的妄想。

「誰跟你說是欲求不滿了。」魏修猛然回神,白了經紀人一眼。

韓霏霏無奈地聳了聳肩,這一個月下來,魏修的反常她都看在眼里,而造成這種現象的人,恐怕就是一個月前離職的自家妹妹了。

她曾想過若是深雪辭掉助理工作,魏修這個難伺候的祖宗肯定會抗議或者不習慣。

畢竟魏修以往實在太依賴深雪了。可是身為姊姊,她希望妹妹能夠做真正想做的事,不要讓自己有任何後侮的機會。

另一方面,她也為深雪的感情感到不值,魏修根本沒發現深雪對他的感情,繼續待在魏修身邊也只是任他予取予求。

咳!可是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魏修好像也不是那麼不在乎深雪……

他所說的助理條件是在說深雪吧……

魏修偷偷覷了眼韓霏霏,隨後眼神飄向窗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小雪兒……我是韓深雪最近過得怎麼樣?」

「你想知道?」韓霏霏嘴角微揚,不愧是魏修,這麼快就沉不住氣了。

「我的意思是畢竟也算是前雇主,總要關心一下離職員工的生活過得如何。」

魏修別開視線,語氣狀似自然,但僵硬的肢體卻騙不了人,完全不見螢光幕上的演技。

韓深雪沒有說她離職後要做什麼工作,他就算再好奇也不想主動詢問,他可是被分手的那個人,總該給自己留點面子。

一開始是因為心里有氣,刻意沒去問她,結果一個月過去,他還是沒听見半點關于韓深雪的消息,心里越來越好奇她到底去哪里了。

堂堂演藝圈影帝,竟然要用這種蹩腳的方式打探前助理的去向,說出去他都不要尊嚴了。

韓霏霏在心里竊笑了一番,從一旁的書架上拿出一本書,直接塞到魏修懷里。

「拿去,別說我對你不好。」

魏修一臉莫名其妙,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書,書名叫作《秘聞》,書封上還印了一掃斗大的字體——暢銷數十國的懸疑小說家「雪聲」最新力作。

「給我小說做什麼?你知道我不看這類型的書,暫時也沒打算接新戲。」他微微蹙起眉。各式各樣的戲他都嘗試過,但是恐怖、驚悚、靈異……諸如此類會把人嚇破膽的劇本他是死都不踫。

「看看就知道了。」韓霏霏輕輕拍了拍魏修的肩膀,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要不是看他最近老是心不在焉,失魂落魄到像只被主人拋棄的小動物,她才不會善心大發幫這個沒把妹妹放在心上的家伙。

後續如何發展,就得看魏修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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