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妻嫁臨 第六章 擒妻先擒子(2)
作者︰寄秋

「居然還有芭蕉?!」

听到李景兒的驚呼,蕭景峰大步走過去,他看到成串的芭蕉,二話不說的割下,往筐里一放,明顯地一沉,可見其重量。

他們今天主要采集的目標是山果雜糧,處理過後能久放的干料,肉類倒是不缺,前兩天蕭景峰帶一伙兵入山「操練」,捕了兩頭公鹿,三頭母鹿,兩大四小山豬一家,除了死了一頭小的被當烤乳豬吃了,其它三頭在石屋旁搭了個棚子,養著。

大的宰肉小的養,這個年不難過了,比起去年還要冒著風雪去逮雪兔,掏樹洞內冬眠的松鼠,李景兒肩上的重擔輕了一些,相對的心情也放松了些,不像往年那般急迫。

「啊——娘,有蛇……」

霜明驚恐的一喊,離得遠的李景兒來不及回身殺蛇,在她懸著心的時候,行動敏銳的蕭景峰訊速的抱起霖明,一腳踩向昂首吐蛇信的蛇頭,動作全無遲疑,一氣呵成。

「哇!好厲害……」看到腦袋被踩扁,身體猶在地上蜷縮的蛇,霜月崇拜的雙眼放著光。

「沒事吧!我灑了藥怎麼還會有蛇……」幸好沒被咬到,要不然孩子就要受苦了。

長年在山里走動,又是捕蛇的,因此李景兒花了大錢準備各種應急的解毒丸,以防萬一,所以她不擔心中毒,另外也怕蚊蟲咬傷,縫制了防蟲香囊,她和孩子每人身上都掛一個,蚊蟲不近身。

「小心,地上有凹洞……」蕭景峰一喊。

必心則亂,心急的女人沒發現腳前隱了一塊,想趕快到孩子身邊瞧瞧,一個沒留神就踩入洞里,「啊」的一聲,竟跌落寬厚的男子胸膛,似麝似松的氣味鑽入鼻間。

說來她也不是沒見過男人,前世的她見識過不少猛男帥哥,她隊上的消防員就有好幾個極品,可是面對他們她沒心動過,卻莫名地在此時臉紅了。

「我不是有意……」她動了動,想離開令人感到無比安全的寬胸,可腰上多了只鐵臂。

「別動。」他低語。

「蕭景峰……」她的臉越發燙紅。

他小聲的要求,「讓我抱一會兒,我好久沒抱你了。」

「我們不是夫妻了。」她提醒。

靶到滿足的蕭景峰低聲一笑。「我始終當你是我的奉子。」

「有孩子在,快放手。」她推了推他。

難得她這般溫順,他舍不得放開。「再一會兒。」

「蕭叔叔,你壓到我了。」他扶他娘也扶太久了吧!

孩子的呼疼聲一起,兩個有些意亂情迷的大人這才面帶赧色的發現中間多了個霜明,蕭景峰還抱著他沒放下。

是夫妻,又不是夫妻,淡淡的曖味在蕭景峰、李景兒之間漫開,說不清,道不明,流動著細波蕩漾的暗潮。

雖說進展不大,但是蕭景峰倒是和孩子們拉近一點距離,霜明仍是不喜歡他,可是不排斥他的接近了,霜真會害羞的喊他幾聲蕭叔,然後遞給他洗淨的果子,眼巴巴地看他吃。

也許真有父女天性這回事,變化最大的是黏人的月姐兒,幾日相處下來,她居然不介意蕭景峰將她抱上抱下,還主動纏著他,要他帶她去看河里的魚,捉橫著走的沙蟹。

得寸進尺指的便是蕭景峰這種人,女兒肯親近他了,他一高興就忘了形,索性不走了,就在石屋前面的空地上搭了座能擋風遮雨的草棚,他割了不少干草鋪在地上當床,人就和衣睡在上頭。

山里一到入夜非常寒冷,尤其深秋了,日夜溫差十分大,實在看不下去的李景兒便扔給他一條備用的棉被,把他喜得更不想走了,想辦法和衛所告假好多留幾日。

或許是有妻有女在身邊的感覺讓人心暖,蕭景峰竟萌生退意,想從立功建業的軍中退出,往日的雄心壯志被女兒甜糯的軟笑給消弭了,他想不起戰場上的殘酷、飛濺的鮮血和敵人的頭顱,只剩下她銀鈴般的笑聲。

他想找回自己的妻女,真正的成為一家人,懷里摟著妻子,手里抱著稚女,踏著夕陽余暉歸家。

「你怎麼還不走?」有點漏風的童聲一揚。

霜明掉了他第一顆乳牙,他緊張得半夜不敢睡,怕會掉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第五顆……牙全掉光光了。

天一亮發現牙齒還在,便安心的睡了個回籠覺。

「這話應該是你娘來問,而不是你。」人小表大,毛還沒長齊就想當家做主,就他那小身板還妄想充大人。

這個石屋越來越像個家了,屋子的東邊是菜田,約半畝大,種著菘菜、黃瓜、茄子、絲瓜、胡瓜這類菜蔬,金黃色的南瓜也結了好幾顆,就在蘿卜旁邊。

石屋西邊有雞舍,剪了翅膀的山雞一天能下五、六顆蛋,小豬在木頭圍起的欄柵里拱鼻,吃著爛根的大白菜。

因為李景兒不經意的一提想喝羊女乃蕭景峰便特意下山一趟,到村子里丟了一頭剛生完崽的母羊,他一路扛著咩咩叫的羊回到山上搓了條草繩將羊系在有草的樹下。

眼看著日子越來越有盼頭,除了少了左鄰右舍外,這兒就像一座農家小院,檐下掛著辣椒和臘肉、燻鹿腿,畚箕里是拳頭大小的山芋,孩子們在院子里追逐,歡笑聲不斷。

霜明小胸膛一挺,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樣。「我是我們家唯一的男丁,我能代替我娘和你說話。」

「等你和我一樣高再說。」蕭景峰取笑地往他額頭輕推,也沒出什麼力,不過小身子還是倒退了好幾步。

羞惱的霜明一跳一跳地想讓自己看起來更高。「我很快就會長大了,你不要太得意。」

「等你長大我都成了你老子,你還是矮我一栽。」想和他平起平坐還早得很,這輩子是沒指望了。

「什麼叫老子?」他听不懂。

想著該不該捉幾只鴨子來養的蕭景峰抬頭一笑,大男孩似的笑臉灑上金光。「就是你爹。」

他一听,小臉發怒。「我不要!」

「由不得你不要,我就是你爹。」看他爆竹似的氣忿忿,蕭景峰忽然覺得逗孩子是一件有趣的事。

「我娘不會要你的,你沒我長得好看。」娘說他是世上最好看的孩子,沒人比得上他。

「娶老婆不是比長相,而是比能力,我能照顧得了她,你能嗎?」臭小子哪里好看了,講話還漏風。

晾曬劈好的木柴,蕭景峰將不是對手的對手輕輕撥開。「我從不說自己長大了,你說我是小孩子嗎?」

只有孩子才會一再強調,巴不得一夕成人。

「你……你欺負人。」壞人。

他笑著又劈了兩塊木頭。「去向你娘告狀呀!長不大的小表。」

現在李景兒煩惱的不是過冬的柴火不夠用,而是沒地方放,她考慮蓋間柴房,好能堆放更多的木頭。

有個男人在真的不一樣,很多事不用她動手就井然有序了,想想以前的瞎忙,真是自找的。

「我才不是小表,你是欺負小孩子的壞人。」霜明氣憤的一指,小臉癟得像蠆了的扁豆。

「你,小人,我,大人。」他幼稚的比起兩人的身高,小的就是小的人,高個兒無疑強上一截。

人不能比較,一比就沮喪了,仰著頭往上瞧的霜明很不服氣,想扳回一城,但是兩人一大一小的明顯對比,他不得不對認自己是「小」人,他要吃多少飯才能長高呀?

「別把孩子逗壞了,他還小,會把你的話當真。」一股發酵的酸味伴隨話語飄過。

「我幫你。」

放下斧頭的蕭景峰身一直,接過頗為沉手的甕,甕里還有腐水晃動,酸得嗆人的味道沖鼻而來。

「娘……」霜明扁著嘴一喊。

「乖,去陪妹妹玩。」小子又敗北了。

他撒嬌的端起笑臉。「我想幫娘做事。」

「今兒事不多,娘買了紙筆,你去寫字,練字能讓人平心靜氣,提升修養,咱們不當兵,要當文狀元,把當兵的壓過去。」文官清高,同品階如壓武將一級,動腦子好過動武。

壓什麼壓,他老子就是兵爺出身,再讓他上幾回就是能世襲的千戶了。

本朝的軍階在駐地是能一代傳一代,戰地傷亡多,父死子替,六、七品以下的官階是不用送往京城,由當地的駐軍將領決定即可,五品以上要面聖,皇上御筆批示。

「好,我考狀元給娘爭氣。」他不知道狀元是做什麼的,但一定比當兵的好,霜明示威的朝蕭景峰一咧牙,全然忘卻適才的完敗,他想著自己多讀書長了見識,娘就是他一個人的。

午後的風很愜意,涼涼地,並不冷,兩個小的愛困了,兩顆小頭顱並在一起,睡得很香。

玩累了,總要睡一會兒,小孩子體力有限,困意一來躺下就睡著了,敲鑼打鼓也吵不醒,只是天邊飄來一大片烏雲,看來快要下雨了,手邊的活得趕緊做完,不然一耽擱不知又要拖到何時。

「景娘,這甕里頭都發臭了,要倒掉嗎?」這味兒真難聞,很難想象丟出來的東西反而好吃。

「倒了。」還留著喂豬不成,豬也不吃。

蕭景峰將一甕子的酸水往山溝里倒,卷起的山風將酸水吹得七零八落,飄散在風里。

「然後呢?」

「你沒做過家里活計嗎?里面還有七、八個大小不一的甕,水倒完了就洗一洗,好腌新的。」去年做的吃完了,今年得再做新的。

「你一個人做這麼多?」他眉頭一擰,不禁心疼,一個女人家帶著三個孩子要備糧,還得腌菜,忙得過來嗎?

餅意不去的蕭景峰微帶自責,養家活口是男人該做的事,卻累得她離鄉背井討生活,難怪她心中有怨,怎麼也不願再當蕭家婦。

拭了拭汗,她臉上有著豐衣足食的滿足。「不做沒得吃,難道你能指望花栗鼠給你送糧食來?」

去年的此時她還在為棉被不夠暖而發愁,到處找蛇、捕蛇,備妥御寒衣物好度過嚴寒冬日,經過一年的努力後,她不只把石屋布置起來,還家有余糧,手上近百兩的銀子,孩子又與她親,她再無所求了。

李景兒一直很向往武林小說里的隱居生活,一座與世隔離的秘密山谷,自給自足不依賴外界,養魚種稻,雞鴨成群,遍地的藥草,小孩子赤足在油菜花田里奔跑玩耍。

但想歸想,現實和夢想相差一大段距離,熱愛山林的她能住在一手打造的石屋里已經很滿意了,成天看山看水,神仙也沒她快活,她在這里找到她要的寧靜。

如果沒有某人的存在……

「我是說搬重的活我來干,你一旁瞧著去。」大甕、小甕,他就著涌泉的水勤快的刷洗。

「你這麼多天不歸營可以嗎?」她話里有趕人的意思。

「你關心我?」他目中含笑。

李景兒偏過頭,不看他魅惑人的笑容。「挨了軍棍可不好受,逃兵是要被砍頭的,你的腦袋還是連著身子比較好。」

沒人希望認識的人死于非命,尤其是她孩子的爹,能活著是好事,沒必要咒他早死。

「景娘,你心里還是有我——」她嘴上不說,但心里多少有點在意,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是個心軟的人。

她啐了一聲,打斷他的自我陶醉。「少自作多情了,有不用付銀子的勞力我為什麼不用,你這個頭正好做點雜工。」

被當成打工的,他低聲輕笑,「好歹能做點事,不被嫌棄,前兩天我在左邊的山瞧見一片野生三七,範圍之大少說能收上萬斤,我去探過了,山勢陡峭不易攀爬,得用繩索上下接應,過幾天準備妥當了,會有百名左右的兵過來采集……」

意思是他主導此事,還能多停留月余。

「不是議和了?」不打仗。

蕭景峰笑意轉淡,「有備無患,磨成三七粉保存更久,戰爭的事沒個準,議和了也能反悔。」

「所以你們才被調來三河衛所。」兩國交戰可憐的是老百姓,一打仗就征糧征兵,多少人食不果月復,家破人亡。

他一頓,「景娘,我不能回答你。」

軍事機密。

李景兒也不是很想知道,她刻意躲進山里就是為了免受戰火的波及,兩軍交戰佔的是城池,不會往人煙稀少的山頭竄。

「去菜田里拔大白菜,留五、六顆就好,其它全拔了。」

民以食為天,先填飽肚子再說,打仗的事離她太遠了,顧及眼前才是最重要的,眼看著冬天就要來了。

「全拔?」那可是不少。

山霧多,水氣足,地肥,每一顆鮮綠的大白菜都碩大無比,比村里百姓菜圍子種的還要大一倍,蕭景峰彎下腰去模索,費了好大的動才拔起一顆,再彎身一拔,旁邊的土松動了,有了空隙,接下來就不難拔了。

因為很大,他一次只能拿三顆大白菜,如此來來回回好幾次才算完事,一小塊菜地種出六、七十顆大白菜。

韓國泡菜不難做,主要是調醬,李景兒已在昨兒夜里用洗米水、花椒、八角、粗鹽等煮好大醬,擱上一夜放涼。

大白菜切掉根部,放入涌泉中清洗,洗去上面的灰塵後再放在石頭上晾,等水瀝干。

「你看我做,先把醬抹在最外層的菜葉上,兩面都涂抹均勻了,然後再抹下一片菜葉,每一片菜葉中間要塞入腌好的小蔥……這樣層層堆疊,腌上半個月到一個月就能切開來吃……」她看韓綜「一日三餐」里就是這麼做的,那紅通通的辣椒粉是整包倒,韓國人真是很能吃辣的民族。

做好了腌白菜又做了日式腌菜,菜田里的蘿卜、黃瓜、茄子、青蔥、豇豆……全收了,蕭景峰這陣旋風卷過後,菜田里所剩無幾,稀稀落落的都空了。

「種一荏冬麥吧!」

歲月靜好,你洗菜來我腌制,你來搬缸我調整,就像農閑時的小夫妻,安靜的干著手邊的活。

等手邊的事都做完了,一聲烏鴉叫提醒兩人天色昏暗,西邊的日頭已落,倦鳥歸巢,山下的炊煙裊裊。

「啊!這麼晚……」該煮飯了。

李景兒話還沒說完,天邊一道銀龍劃過,響雷聲轟隆乍起,無預警的大雷雨傾盆而下。「下雨了……」

「是呀!下雨了,你……」她猶豫著要不要讓他入屋避雨,雨勢之滂沱十分驚人。

看出她的遲疑,不強人所難的蕭景峰笑著轉身冒雨奔進搭建好的草棚,朝她一揮手,讓她趕緊入屋以免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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