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花 第11章(2)
作者︰善喜

士兵奉令將王妃帶往地底樓層的盡頭,送進一處不見天日的岩牢內。士兵才離開,一失去旁人扶持,她便虛軟跌落地。

曾任城主,她不看也知道這是哪里。她沒有太大訝異,僅只黯然地輕輕合上眼。果然是……安陽城中地下刑房。

以往她身邊有部將分勞,大伙也不讓她心軟干涉,許多審訊她不親自出面,所以鮮少目睹種種殘忍血腥的酷刑,不過刑罰律令條條她都背得清楚。

她才一醒,便被帶來了。明知杭煜不會輕易饒她,可心頭仍是漫過一陣疼;她悄悄伸手按上心窩。不打緊的,他愈恨愈好……她只求一死,早日放下肩上重擔。

美目緩緩睜開,淡漠掃過里頭刑具,不論繩索利刃尖石,要是夠近拿得到,她隨時能自絕。可惜她蘇醒未久,連站直的氣力都沒有,遑論移動。

她努力撐起上身坐直,最終還是嘆了氣。她構不著任何刑具;又想想十一哥同在城中,她若真出了事,十一哥恐怕不會放過杭煜……心一驚,收了手。

砰的一聲,厚重牢門倏地猛力關上,阻絕了門外一切動靜,也斷了里頭將有的聲響往外傳出去。她走不了,再沒人能救她。

刑房中央的鐵鍋里,炭火燒得極盛,四面牆上燃著火炬,陰森火光搖曳,在地上拉出了動也不動的兩道合一影子。

她嬌小身影完全被身後巨大人影給吞噬殆盡。

「朕的王妹……明心死了嗎?」冷冽的聲音自她頭頂上降下。

杭煜無聲緩步接近她,在背後立定,劈頭就問這句。

伏雲卿依然緘默,沒有回頭,沒有答案。明明能感受到身旁火焰正張狂燒炙,她白玉肌膚卻不由自主起了點點寒顫。不能怕。這一刻,她早有準備的。

「三年前,行列之中有一人幸存。他一時暈死讓人當成尸首,盜賊便沒留心該守緊口風,就連密令遺落了也沒發覺。他們放一把火毀尸滅跡時,還談得起勁,听說他們的主子只是想換換口味劫色作樂。就為了這種下三濫理由——」

他猛然自她頭頂上方冷冷扔出薄信,在她面前極慢極慢地飄落地。「所幸,朕忠心的侍從讓獵人給救了,等著朕派人去找,撐到說出經過才咽下最後一口氣。」

伏雲卿不動,僅僅垂下眼眸往信上掃過,是她的字跡沒錯——任誰來看,都會如此認定,太像了。伏雲卿知道,是有人冒她的名陷害她。

密信里除了字跡,也留有朱印,與她的雙花玉印幾乎半分無差……皇子們的印式復雜,她的印信不曾外流,要能得到如此清楚的圖樣去仿,必是從宮中御印局存查之處流出。刻意仿她字跡與印信,非得是與大齊王室有牽扯的人了。

唯一破綻是印色不對,不是她慣用印色。這恐怕也只有她能看穿。

她與哥哥們,很早以前所用的墨印都是由她親自秘制松煙墨,外人沒法到手。

誰有理由非置她于死地、也有能力找人仿她的字,她只知道一個——九王兄的計謀……怕是從三年前登基起,他就這麼打算了。借刀殺人,是九王兄高招,還是她太駑鈍?但就算她察覺一切,此時此刻,也無力反擊。

「朕原想當場比對這密信印跡,教你伏首認罪,可你身上現在卻找不到印信了……沒留在身上,是怕讓人察覺你的罪行?」

她只能僵硬地點頭。「果然是鐵證……王上既認定我擄人,就不用多說了。」

「那群盜賊下手狠絕,不論東丘或大齊人一律狙殺,說是伏雲卿下的命令——這種混帳事,連朕都不信,你卻認了?朕雖不知你為何膽敢女扮男裝、蒙混當上大齊輔政親王,可如今朕已知你是女子,自然不可能犯下劫色罪名!」

他一把翻過她身子,提起她衣襟揪緊,眼眸眯起,厲聲逼問︰「這仿造密函是刻意留下。朕從頭再想,你遭人陷害,對方定是將你恨之入骨;依你性子,從來容不得別人誣蔑你名聲。你明知不是你,仍不喊冤枉,所以,你一定知道是誰,而且,你存心袒護他。說!說出真相!伏雲卿。」

「王上何必麻煩?任何罪名我都認,一命抵一命。王上只管動手便是。」她別開眼,語調平淡得彷佛會被殺的是別人。

「哼。朕不愛對女人用刑,但,該死騙子除外。敢不吐實,你要自討苦吃,朕奉陪到底。」字字冰寒,他大步向前,毫不遲疑地將她拖到牆邊,強硬擒住她雙腕,提起她嬌弱身子高吊,牢實將她雙手扣進牆上鎖鏈繚銬中。

她雙腿無力站直,勉強讓身軀半懸,稍微一動,手腕便被鐵鏈磨傷弄疼。

「不吭聲?很好,朕早知你性子極硬,咱們不妨看看,你能忍多久。」

他抓起桌上備好的荊棘刑鞭往前一揮,便在她身側壁上裂開了一道狹長缺口。

她微微崎喉。她見識過他本事,一鞭能碎骨斷肉。可再疼,她也得撐下。

才听見呼嘯而過的甩鞭聲,她閉緊眼眸,咬牙要忍住那劇痛,但下一刻,她只感覺強勁風動急急掠過身側,頓時,長裙被鞭裂,寒涼空氣灌進她腿間。

听著他第二、第三鞭接連揮出,她的腰帶斷了,袖袋被甩開,包裹著她珍貴碎玉的手絹墜了地,她卻一點也不覺傷疼,不管再來無數鞭,不疼就是不疼。

良久後,她不免困惑,提起膽子睜眼,卻看見杭煩垂首,壓抑急促氣息,將手中鞭子狠狠擲地。他突然抬頭瞪她,沖上前伸出大掌扣緊她喉間,用力扼下。

她彷佛氣息將絕,除了他指掌熱意,五感盡飄老遠。她總算、總算等到了這一刻,慘白唇邊極輕地浮現一抹甘願的笑。杭煜,就這樣恨到最後吧……

「唔、咳咳……」瞬間,她頸項讓人猛力往後推開,擺蕩的身子往後撞上堅實牆面教她吃疼、連咳不停,勉強睜眼,卻錯愕看著他巍顫顫地連退數步。杭煜怔怔低頭,翻覆著自己雙手,不住發顫。

「哈、哈哈、哈哈哈……」他詭譎地大笑起來,笑得瘋狂,笑得晦澀。

「朕竟然、竟然會——傷不了你嗎!伏雲卿,你行,你真行……」

無法雪融的凜冽恨意自他眼中迸射,透骨寒氣滲進她身子,凍得她無法動彈。「為什麼?伏雲卿,你到底……對朕施下了什麼毒咒,讓朕的手……不听使喚,背叛朕的心,偏是不肯懲治你?!殺你不行,傷你不行;你抵死不說,朕能如何?朕……就只能眼睜睜看著王妹受痛受苦而已!」

「王、王上……」見他連連晃退,退到另一側牆邊,伏雲卿鼻頭不覺一酸。

就算得知她所有欺瞞,就算口口聲聲依舊恨她,就算一心想找出王妹下落,他終究無法對她狠心。他……仍然喜歡她,所以傷不了她。

她所作所為明明絕情至極,要讓他恨、讓他可以痛快舍棄她,他怎麼不干脆些,怎麼如今還要讓她瞧見——他喜歡她的那份心意未曾改變?

他……好傻!她的杭煜,真的太傻了。

「這種無用的手,留著何用!」他氣惱地踩上牢房中央,憤恨瞪著火焰之中的刑具,毫不猶豫將右手伸進鐵鍋中,抓住了燒得通紅的烙鐵。

刺耳恐怖的燒灼聲音與氣味陡然散放開來,刺穿她的心,痛得幾乎失神。

他……他瘋了嗎!他在做什麼?!

「不要!杭煜不要!不要傷你的手!來人!快找大夫!外頭有人听見嗎?!」

她再無法冷然旁觀,兩行清淚早已驚得奪眶而出,奔流而下,一滴滴往下狂墜,她心疼地用力嘶喊︰

「把手拿起來!杭煜,你抽開手!別傷自己!」

她心疼難當,看著他絲毫不覺疼痛的虛空神情,在火中受苦的,卻像是她的指掌,痛得她連四肢百骸都不停抽搐著。

「不要……當我求你、我求你了……」她禁不住閉緊雙眼,不忍再看。

她從不為自己求人,可此刻她的心卻讓他折騰得好痛,痛到她只能苦苦哀求他停手。「杭煜,我求你……別再傷你自己,那很疼、很疼的呀……」

杭煜表情看似平靜,額間鬢發卻讓不斷冒出的冷汗給染濕,他只是甩開手,譏諷地轉頭看著她。「這種時候了……你還要作戲嗎?」

她泣不成聲,連說出幾字都極為困難,顫抖問道︰「我……作……戲?」

「不是作戲的話,你怎麼可能為朕心痛?倘若,你曾經對朕有過一絲情意,為何多少次,你明知朕苦尋王妹,不惜興兵,你卻故作無知,冷眼旁觀朕心急如焚,自始至終只字不提?」

他頹然跌坐地上,雙手虛軟地滑落身側。她看不清楚他傷勢,只看得見他慘然凝看她的那雙墨瞳;那雙眼中盈滿的除了恨意,還有不諒解。

「朕說過不是?任何事,你要瞞著朕都無妨,只請你看在夫妻情分上,別隱瞞王妹下落……朕縱容你多少、允你多少,可朕請求你的,僅有過這一樁、這唯一的一樁,而你,寧死不說……」他舉起左手,掩著雙眼,沉痛苦笑︰

「朕明白你恨朕,恨不得殺朕泄憤;朕也明白,朕一直逼著你喜歡朕;朕更明白,朕待你從來不夠尊重,沒把你當成皇子,只把你當成一個女人而已,不擇手段想把你綁在身邊。一切是朕的錯,你要報復朕攻進安陽,奪走你領地,報復朕……佔了你的身子,所以你寧可看著朕受痛也不說半字,朕全部明白。」

「不是!不是這樣!」伏雲卿只能淚流滿面,不停搖頭,不知該怎麼說才能讓他好過。「我不恨你,早就不恨了,我從沒想過要報復什麼的……」

她只是不想傷他,不想見他多受痛……怎麼卻變成這樣?

杭煜吃力地站起身走向她,見她梨花帶雨哭得不成人形,他卻只是淒涼地輕笑,伸出無傷的左手靜靜撫過她臉頰,一次一次地抹去她止不住的驚嚇,彷佛成親那夜,他也是以無比的柔情耐心哄她,就是舍不得見她落淚。

「別哭,別哭了,雲卿,你何必浪費力氣作戲呢?你只需告訴我,該怎麼做,你才願意原諒我?我能還你領地,我能給你補償,卻挽回不了你的清白之身……

我懂得,你恨我,你存心讓我、讓我後悔喜歡上你,後悔那一夜逼你交出你自己。」

他拭不盡她的淚,只能萬分落寞地緊緊摟住她,將臉埋進她頸間,在她耳邊悔恨低語︰「你見著了,朕願意廢去自己一手,向你賠罪,這樣行嗎?你可願答應,把王妹下落告訴朕嗎?」

她怎能再堅持下去?見他如此心痛,她比死還難受。她原本以為、以為她選擇這麼做,大家都能比較好過才是,結果……卻把他傷得如此深重……

曾經以為,她不會為自己的決定後悔,可是現在才察覺,她錯得離譜。

啜泣難停,話語斷斷續續幾乎出不了喉間,她只能困難地哽咽說了︰「我……我當真不知道公主下落……她若已死,難道你要為了僅僅一具尸首——」

他猛然舉拳擊出,落在她臉龐後不到一寸的牆上,混著他的血,留下個窟窿。

「僅僅只是一具尸首?可我卻連這個「僅僅」都沒有!我找不回王妹,就連心愛的王妃也要逃離我!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我不過想要一個真相而已!我唯一犯下的錯,是打第一眼見到你,就不想放你走!」

她呆然听著他那震耳欲聾的吶喊,奪眶淚水彷佛永不停歇地往下直墜。最後,她依稀听見另一道極為虛弱的聲音,彷佛來自極遠的地方,低泣說著︰

「真相是……密信……與我無關……我沒有下令劫殺……夏城公主……無論生死,如今我真不知道她下落。這兩件事,千真萬確……」

她明明打定主意什麼都不能讓杭煜知道,可是……她的唇卻早已泄漏了所有事情,只守著最後一件,沒挑明說劫人的惡徒是誰。這等家丑她說不出口。

她不忍大齊子民受到傷害,可她更不忍見他繼續被折磨下去。她最喜歡的人是他,她最想守護的人也是他,她沒能為他做過任何事也罷,怎能繼續傷他?不知是否听清楚了她的回答,杭煜只是撇開臉,背著雙手一步步退開。

「……你總是對朕狠心絕情,朕還以為這招對你沒用呢。哼,人人傳說,大齊重華王仁德心軟,看來還是有幾分可信。光動用這樣的刑罰便嚇著你了嗎?」她錯愕美眸猶含著淚光,不敢相信他的驟然轉變。

「……你說什麼?」

「對你嚴刑拷打從來發揮不了作用,可其它的顯然有用多了。伏雲卿,會作戲的,不是只有你一個。」

與先前近乎激狂截然不同的冷靜,杭煜淡淡扯了扯唇角。

「朕說過,朕要真相。密信與你無關,但送信的人想陷害你。王妹下落不明,或者「如今僅僅成了一具尸首」。也許當年你知道王妹的存在,你曾見過她,她是身受重傷生死未卜,讓人帶走了,所以,你現在不知她死活下落,對嗎?」

他拂手抹去額上水滴,冰漠直視她,不掩得意地笑了開來。「朕以為,你至今仍要袒護的那人,他設計栽贓要取你性命,而你縱使無奈也只能護著他的,放眼望去,也只有大齊王一人了,對嗎?你幾次問朕是否能放棄進軍,因為你怕我向大齊王尋仇?愛妃哪,朕或多或少也是明白你的。」

她背脊生寒,連心也透冷了。她從來瞞不過他精明雙眼,卻還是輕忽大意透露太多;可是,當她一見到他受傷,她怎麼能再堅持下去?

那瞬間,她就算背棄了皇子的職責,背棄了自幼遵從的信念,也不願再見他受半點傷。她的心……早就完完全全被他牽制了……

她無法接受地呆問道︰「結果,一切都是圈套嗎?王上的手……沒事嗎?」

「就算你再虛情假意、殷勤問候也是白搭,朕完全沒事。不過,朕沒想到……你對朕,居然還真有那麼點情意是嗎?難得你會心疼朕啊。可惜,朕已經不想要你了。既然知道王妹已死,留著你也沒用。你就等著受罰吧。」他笑得森寒。

「朕曾答應你不西進,可朕絕對不饒那無道昏君。朕會改由北方進兵,直逼京師。你就等著親眼見到那昏君人頭落地!」

伏雲卿無力地垂下臉,不再與他對視、不看他的傷勢,只能拚命守住別再愚蠢地為他落淚。分不清楚此刻的心疼是為了誰,她執著反覆低語,像是犯傻了︰「可是、王上受了傷、怎麼可能有假?手燙傷了……一定很疼,王上快請大夫過來,遲了就難治了……那很疼的、很疼的……」

他勾起一抹笑,猛然一腳踹開看來熱氣蒸騰的鐵鍋,將東西全踢飛出去。

「听說你眼力絕佳,卻沒看出這炭火全是燒假的嗎?朕好得很!」

他笑得燦爛,嘲諷道︰「朕沒傷到半分。難道你以為,朕會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可恨敵人弄傷自己的手?省省你的眼淚吧,就算哭到死,朕也不會再為你心疼。朕看見你,只會覺得你虛假無恥,令人作嘔生厭!」

看著他一派從容鎮定,半分不為所動,她才總算感覺到,這次又讓他給算計了。他操弄得她一顆心上上下下,讓她誤以為他至今還喜歡她,甚至為了她發狂,結果一切都是作戲。其實他早就對她死心了,恨太深,他已不再喜歡她……

她知道怨不得杭煜設局欺騙她,這是她必然得付出的代價;那一夜,她就希望他能舍下她不是?可當他真如她希冀地斷然恨她,她的心卻像硬生生讓人剜了出來。

他曾說過真心喜歡她的,他曾說過要寵她的,他還說過只要她一個的……

她好想念他全心全意疼惜她的那一夜,她僅有的那一夜回憶。

假若當時她順了他的意,永遠不說出自己的身分,是不是就能一直倚靠那雙溫柔的臂膀,讓他呵護一輩子?

她真的不痛嗎?她沒有遺憾嗎?到底還要她為了放棄他再痛上多久?

杭煜為什麼要殘忍地救活她,偏不肯讓她抱著覺悟死在亂箭下?

為什麼要讓她後悔、後悔堅持走完護國皇子這條路?

「來人!把王妃娘娘請回房去。」杭煜面無表情地側身退到一旁,喚來士兵,看著伏雲卿讓人解下繚銬,無力地讓人架著帶走,他沒吭聲,僅僅皺了眉,單手扯下了披風,扔給士兵替她系上,遮掩她身上殘破不堪的衣裳,隨即別開臉。

回望他,光是這點小事,便讓伏雲卿不免有些欣慰。他說不想再見到她,但就算是要個面子,他還是顧及到了她。這之後,他又打算怎麼對待她?

從她身上已經打探不出有用的線索了,是不是……該賜死了呢……

等她死後,杭煜該是很快便會將她忘了吧?有許多愛慕他的佳麗,他一定能找到情投意合的意中人。是啊,就算她不在了,他還是能快活過日子的。

不管她有多痛,至少他不會多受痛半分……不知道為什麼,思及此,心痛仍在,卻慢慢地不再難受。她止住了淚,卻反常地輕輕淺淺不住想笑。

她怎麼忘了呢?最重要的是他沒事,杭煜沒事就好。

九王兄自作孽不可活,她已克盡君臣之義,可惜結果她仍守不住大齊、救不了任何人;可是,她沒讓杭煜傷得太重。她守住了他。

被了。他騙她、恨她、鄙視她都不要緊,就算他永遠沒察覺她有多喜歡他也沒關系……她現在才發現,比起那些,她只希望他能好好活著就好。

只要他平安無事,她的心就不會再痛了。她能安心了。

她幾乎是讓人拖著,沉重地緩緩踏上階梯。一想到她與他相處的時日太短,已將不會再有和他的任何回憶,讓她不由得貪心地想好好看著他最後一次。

再多瞧他一眼就好,讓她能多記住他一點點,哪怕只能望見他的背影……只有背影也好,她想看著他,直到不能再看為止。

她猜想他那麼恨,不可能目送她離開;知道他不會看見,她放心地回望他,同時鼓足勇氣的唇瓣無聲無息地動了,訴說著那個不可能實現的心願︰

抗煜,我想在身上留下你的鳳凰圖呢……你知道嗎?我其實也是……打從第一眼便喜歡上你了——

她滿心以為不會讓人瞧見,那瞬間才突然發現——應該背對著她的杭煜,其實正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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