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童帝君 第12章(1)
作者︰寄秋

「不好了、不好了,爹,出大事了,這可如何是好,我們要惹上麻煩了……

快想想辦法,不然就來不及了……怎麼會那樣呢?明明事先說好了條件,突然又反悔了……」

慌得全無血色的季元徹語無倫次的從廳外沖入,慌亂的神色看得出他急得火燒眉毛,束發的瓖玉嵌翡金冠微微偏斜,歪了一邊,底下的麂皮靴子沾滿猶干未干的泥屑,連雲白色織綿長袍也顯得風塵僕僕,微帶灰塵。

他一進廳先灌了一大口茶水,接著像熱鍋上的螞蟻般走來走去,驚慌的眼神彷佛是空洞的,看不見任何人的存在,豆大的汗滴不斷的滾落,似乎事態緊急得非一言兩語能形容,他已經慌得失去分寸,不知該從何說起。

「毛毛躁躁成何體統,像你這般定力不足怎能成大事,緩口氣,慢慢來,不疾不徐的把世家子弟的氣度拿出來,要有威儀,胸懷天下,不要丟你皇後姊姊的臉。」皇親國戚的尊榮不可侵犯,他季府乃世家之首,朝中勢力不可小覷。

「爹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喝得下茶,氣定神閑的不當一回事,這件事非同小可,抬出姊姊也沒用,要是處理不得當,咱們也完了!」他是一個頭兩個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滿頭烏絲快急成白頭了。瞧他面色慘白的驚慌樣,季從虎才感到一絲不對勁,但他仍徐緩的放下手中花獸紋雙螭茶盞。

「什麼事令你匆匆忙忙,這騰龍王朝的勢頭還有誰能壓得過老夫?」

「不是朝中勢力有變,而是狼族出爾反爾,對我們和他們事先定好的協議不理不睬,還說那是我們騰龍王朝的家務事,他們不好介入。」狗娘養的,說話不算話,還一口反咬主子。

當初說好了狼族全力相挺,只要他們送信去,便會發兵五萬,兵臨青城下,以狼族的剽悍武力恫嚇騰龍王朝,迫使清明帝提早退位,由太子登基繼承皇位,清明帝自此為無實權的太上皇。

若是清明帝不肯退位,便由青城知府下令開城門迎入狼族,他們在皇城調兵遣將,里應外合,以絕對的優勢逼宮,即使清明帝不下旨傳位也要逼他寫下詔書,表明由國丈監國,國舅輔政,共同輔佐年少的太子,季氏一族便能權傾朝野,再無第二人能分庭抗禮。

可是狼族的臨時抽腿使計劃生變,一支最悍猛的騎兵不配合,接下來的謀劃也得跟著變更,少了最主要的助力什麼也做不了,還得提防狼族是否會出賣他們。

「怎麼回事?說來我听听。」季從虎轉著大拇指上套的玉扳指,神情多了精鑠。

他將瓖玉嵌翡金冠扶正,暫收慌色坐定。「這回我帶了一千名能生養的女子到狼族地界,以示我方的誠意,忽雅思王子出面將人收下了,由百名狼族勇士護送回隱狼山谷……」

「這不是很好,狼族收下我們的禮,表示他們會信守承諾,還有什麼好憂心的。」狼族雖然凶殘,卻重信守諾。

「壞就壞在其中有幾名婦女染上不明怪癥,她們一入谷就把怪病傳給別人,一傳十,十傳百,很快的有一大半狼族人也染上病了,狼王大怒,說我們故意要滅了他們狼族,所以不肯履行承諾。」

牛、羊牲口收了,金銀珠寶也收了,就連女人也沒見退一個、兩個,到頭來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沒撈到半點好處反而沾上一身腥,被一群蠻人強佔了便宜。

「沒找幾個大夫送進去嗎?把病醫好不就沒事。」

季元徹手扶椅靠,手指用力掐入木頭里。「問題是我們的人進不去,連同十名大夫在內全部被拒于谷外,狼族只相信他們的巫醫,以巫術醫治染病的族人。」

「豈有此理,欺人太甚,既要成群牲畜和女人又不肯付出絲毫戰力,天底下哪有盡偏狼族的好事,他們未免太看輕我們。」真要硬拚,狼族不見得會佔上風。

「爹,我也想過派個人在隱狼山谷外放毒,毒順著風飄入谷里讓狼族得到一個背信的教訓,可是我繼而一想在這節骨眼上少一事是一事,犯不著和狼族來硬的,要是他們惱羞成怒反針對我們,到時非常不利。」不是兩敗俱傷,便是大傷實力,得不償失。

季從虎低頭思忖,許久才開口。「查過那幾個女人為什麼生病嗎?她們吃過什麼,和誰接觸,有沒有人因病死去?」

「啊!這個……呃,我沒想過,一開始只是咳嗽,我以為無礙,只是一時水土不服……」一個個健壯如牛,面色紅潤,誰曉得是有病的。

「庸才,簡直是爛泥扶不上牆,你怎麼不往是否有人搞鬼方向去查,事出必有因,狼族不可能單單為了一點小事而跟我們反目,那麼多女人有一、兩個生病不以為奇,重要的是誰散布謠言,說我們有意謀害狼族人。」無風不起浪,定有人在背後搧風點火。

季元徹猛地一抬頭,驚愕萬分。「爹的意思是有人察覺我們的企圖,先一步斬斷我們的左膀右臂?!」

「哼!準是和喬翊那小子有關。」那小子跟他老爹一樣狡猾,讓人捉模不定他腦子在想什麼。

季從虎第一個懷疑的是生性滑溜的喬翊,認為他詐死好潛入狼族策反,殊不知正在隱狼山谷與狼王把酒言歡的男子是喬翊的得力助手左輕雲。

「他還沒死?」怎麼可能,他已經消聲匿跡好長一段時間,據說是養傷去,他理應傷得不輕,哪有余力潛入狼族。

「你不曉得他命硬得很嗎?宮中密探剛傳來的消息,喬翊現身了。」他命人盯著那個女孩,果然不負所望。

「咦!這麼湊巧?」太匪夷所思了。

轉著玉扳指的手指一停,季從虎挑起眉。「什麼事這麼湊巧?說來听听。」

「爹,你還記得不久前宮里出現了個八歲大的孩子嗎?見過他的人皆言他神似喬翊。」

「你是說令太子沉不住氣,慌了手腳欲除之而後快的小男童?」那沒用的家伙,面對一個不及腰高的孩子也慌成那樣,手段拙劣得令人感到可笑。

「嗯,喬翊失蹤時他剛好出現,而他一離開喬翊便回來了,其中是否有我們不知道的關連?」

他總覺得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麼關系,只是一時無法猜透。

季從虎不以為然的說︰「大概是想轉移我們的注意力,讓大家的目光集中在孩子身上,自然而然忘了喬翊的存在,你瞧太子不就中計了,傻乎乎地追在那孩子後頭跑,忘了敵人是誰。」

「是這樣嗎?可是那個孩子是誰?」威遠侯藏而不宣的次子,不想他入朝為官便隱其出生?

「不用管那個孩子,他對我們沒有任何威脅性,現在最要緊的是和狼族議談,青城方面怎麼樣?」只要顧全守著獲利極豐的鹽礦,他們便有足夠的銀兩囤糧草,練兵馬,供應十萬軍隊所需。

一提到青城,季元徹變得吞吞吐吐,眼神閃爍。「朱……朱子儀趁夜深人靜時將人給拘了,連同他一家老少和佷子都被關入大牢里。」

「什麼,誰給他這麼大的膽子,連我的人也敢動?」季從虎震怒,眼神狠厲地射出冷鋒。

「他的動作極快,迅雷不及掩耳,張文庭回報時已成定局,而後他也失去連系,我方的人找不到他。」怕是泄露了行蹤,已成階下囚。

「顧全招了沒?」他又轉起玉扳指,神色看似平靜,但是眼底的凌厲透露出他極度的不快。

「顧全只推說不知情,把鹽戶的死推得一乾二淨,刑部最多只能判他瀆職,只要他把嘴巴閉嘴,沒人猜到他暗地里做了什麼。」

季元徹見識少,想得不夠周詳,他以為人不死便能能為他們所用,他沒想過放棄全這粒棋子。

「說你蠢你還真蠢,這世上只有一種人不會開口,連佔盡便宜的狼族都會窩里反,何況是見錢眼開、唯利是圖的顧全,嚴刑逼供下他不會把我們招出來?」

為什麼他身邊盡是蠢才,沒一個能稍微長點腦子。

當身無能人時,國丈不禁和清明帝有相同想法,為何喬翊不是自家人,以他的聰慧和精明,這點小事根本用不著費心,早就處理得不留痕跡,無須提心吊膽。

「爹的意思是……殺了顧全?」

「越快越好,免得夜長夢多,不能讓他一人拖累了整個計劃。」遲了怕會牽連甚廣,將他的羽翼斬斷大半。「讓若……呃,孤影去辦,這事她拿手,萬無一失……」正好給她將功折罪的機會。

季元徹對曾是他女人的孤影仍存有舊情,即使妻妾眾多,他還是難忘兩人在床上的濃情密意,有意藉此次的求情施以小恩,讓她同意重回枕畔。

只是他話還沒有說完,另一道身著銀錦袍子的身影匆匆趕至,神情有些狼狽和惶恐,一見面就哭喪著臉。

「外公、外公,你要救救命呀,父皇他……他說要廢太子,另……另立賢能……你快想想辦法,本宮不想被廢……」一旦失去太子的位置,所有的榮寵,所有的尊貴,一瞬間化為雲煙。

他的母後,他的外公、舅舅們,他們的勢力是和他相互依存的,他若是失勢了,所有人的勢利也跟著瓦解,再也沒人能保他富貴一世,榮華千秋。

所以他怕,怕另一個人取代他的太子之位,那時除了閑散王爺可做他還能做什麼?繼承大統的那個人說不定還會殺了他,斬草除根免生麻煩。

「什麼?皇上幾時提起要廢太子?!」季從虎擰緊眉。這麼重大的事不可能一無所知,他在宮里的眼線並未通報。

沈元嶸一臉委靡,半點也沒有儲君的霸氣。「他半開玩笑的和母後說笑,說我資質平庸,難承大任,若是母後能生下一個像喬翊那般才智過人的皇子,他死也無憾。」

「皇後娘娘懷了龍胎?」這麼多年來全無動靜,也該是時候了,倘若再誕下一名皇子,容兒的後位會更穩定。

「不是,是母後提到父皇子嗣不豐,要他多為將來打算,以免大好江山落入外姓人手中。」

母後在為他鋪路,唯恐父皇犯傻將錦繡山河給了別人,可就是這句話令父皇不快。

皇後也急了,耐不住性子,後宮不得干政,她卻直接犯了皇上的大忌,自是為他所不喜。

皇家夫妻不同于平民百姓,臣妾、臣妾,先是君臣而後人夫人妻,夫妻間可以百無禁忌的交談這情況並不適宜帝後,身為一國之後在開口前須多加斟酌,一句或一字之差皆能引來雷霆之怒,使夫妻情分斷絕。

而她千不該萬不該提及那一句「外姓人」,意指威遠侯喬灝。喬灝他雖不姓沈卻確確實實是皇家子嗣,而且是先帝遺旨皇位繼承人,皇上兄長,他若真要整個騰龍王朝,皇位又怎輪得到當時年僅十歲的沈子熙來坐。

季秋容思慮不周便是在此,仗著皇後的尊榮欲干涉立儲大事,以為以多年夫妻情分能左右皇上的決定。

「皇後娘娘瘋了不成,這些話能由她口中說出嗎?皇上的子嗣不豐是誰造成的,真當皇上不知情,她這話根本是咒皇上早死,他一死你才能繼位。」怎麼一個個都不省心,專扯他後腳。

容兒明明是聰明孩子,為何在這節骨眼上成了傻子,仗勢舊恩欲博恩寵,渾然忘卻自古帝王皆無情,他們的寵愛是一時間的,並不長久。

「外公,你先別生母後的氣,她話說都說了還能收回嗎?為今之計是想辦法解決,讓父母的目光投注在我身上。」他已慌得不自稱本宮,而以「我」代替。

「你們在宮里惹的麻煩還不夠嗎?叫你們不要妄自行動,先觀察情況再說,可是誰听了,一個一個自作主張,連個孩子也容不下,十年後已經是你的天下了,他哪有機會再跟你爭什麼,就連一、兩年也等不及。」越急越容易出差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季從虎需要時間好讓他一步步布局,先從吏部安插自己的人馬,朝中官員便成了他的人,然後由戶部介入,掌控天下銀水,騰龍王朝國庫盡在手中,最後是全國兵馬的兵部,有了百萬大軍,還愁不能大權在握。

可惜他身側的蠢人太多了,不等他做好萬全的準備便迫不及待,硬生生斷了他萬般算計,將所有人推到風尖浪頭,迫使他進行到一半的計劃可能中斷。

「可是我不動手他就爬到我頭上了,外公沒瞧見父皇對他的百般寵愛,不只一切用度比照皇子,還任他予取予求,甚至抱著坐在大腿上,由個八歲的孩子批閱奏章。」而父皇看也不看的準了他的批示,命臣子照做。

「真有此事?」嗯,若是如此,的確不容輕忽。

「所以母後才讓我來國丈府,看外公你有沒有主意,我們不能一直處于弱勢,眼見父皇一意孤行。」不如喬翊也就算了,如果連個囂張的小表也奈何不了,他真是白活了。

沈元嶸欲置立羽于死地的原因除了為權為利,竟是源自對喬翊的怨妒,他沒法和喬翊較勁便將目標轉向較弱小的孩子,誰叫立羽長得和喬翊小時候一模一樣,他一看到那孩子就動了殺機,殺了立羽,在他心中等于喬翊也死了,死在他手中。

「唔,我要再想想……」不宜輕舉妄動,要靜待最佳時機,務必一次成功,否則死的會是他們。

一旁的季元徹出了計策。「爹,秋獵不是快到了,所謂刀劍無眼,誰知道狩獵時會發生什麼意外,有支箭射偏了也是情理之內……」

季從虎一听,半眯的瞳眸發出銳利。「你去安排,混在皇家獵場的侍衛中,讓他分不清楚是誰射的箭。」

「是。」他興奮的一應,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他要向父親證明他不是庸才,聰明才智不下喬翊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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