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午夜場 加映場(2)
作者︰樓雨晴

之三請君入甕

真的要做嗎?

都跟著他進家門,還輪流洗好澡了,當然不會是跟他玩假的。

利用她洗澡的空檔,他確認了一下床頭櫃里的物品——整盒未拆封。

再查看保存期限——還有三年。

他必須確保,所有傷害到她的可能性,都不會發生。

當然,這絕不會是他準備的,隔壁夫妻不定時會過來添衣送食,手中這一盒就是姊夫貢獻的最愛品牌,並且定時汰舊換新。

以前很想叫他別鬧了,此刻卻萬分感謝。

浴室門打開,他抬眸望去。她裹著長浴巾步出浴室,肌膚泛著沐浴餅後,粉女敕女敕的誘人色澤。

他耳根窘熱,清了清喉嚨。「那個……我可能不是很熟練……」

意思就是,新手上路,請多多包涵就是了。

她點點頭,表示了解。

他沒有移動,等著她想清楚,如果這一刻她後悔了,還可以轉身回到浴室,穿回那件削肩小禮服,就當這件事情沒發生——但,她輕巧地朝他走來。

他伸手要關燈,被她擋下,只調暗了床頭燈。

關燈,是怕她不自在。雖然一夜是她提出的,那並不代表她能坦然大方,總有些許放不開的少女矜持。

可她知道,他不喜歡黑暗,一直都記得。

有一回公司停電,耳邊第一時間,傳來的是「我的電腦」、「媽呀沒存檔」之類此起彼落的哀號聲,而她,第一反應是來到他身邊。

「不要緊張,我在這里,你要是真的很不安,就抱著我。」

她在他耳邊,輕聲說。

好像,沒有那麼怕了,他覺得。

是環境太熟悉?還是因為她在他身邊?他也不知道,就像這一刻,依著本能,將她圈進懷里,即便關了燈,心也不會慌。

「要接吻嗎?」他尊重地詢問。

吻,是戀人之間,最聖潔的交會與誓約,有些人一夜是不接吻的,他不確定,那會不會唐突了她。

「你隨意。」

如果可以由得他選,那麼他想。

他低下頭,輕輕覆上她的唇。最初只是輕觸,帶點探詢意味,感受她唇心的溫度,暖暖的、軟軟的,不同于那一年意外交會的驚與慌,他加深力度,張口細細品嘗,位于心房的地方,微微抽緊。

原來,這就是接吻的感覺。

他不自覺收緊臂膀,將她牢牢嵌進懷里,垂眸凝視她,作最後的確認——

她默默將手攀向他頸後,啟唇回應他的吻。于是,他不再遲疑,張臂將她抱向身後的大床,傾身覆上她——

這應該是他這輩子,做過最大的虧心事。

他這一生,絕對不能愧負的兩個人——一個是全力栽培他、提拔他,無比敬重的恩人;一個是全心疼寵他、給他一個家,無比愛重的家人,他卻正在輕薄他們家的女孩。

可是他停不下來,擁抱她的感覺,如此美好。

他看著她太久,久到分不清,是幾時擱上心頭,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喜、眉目流轉間的靈燦,全記憶在心房,甚至看著她,在他懷中由女孩蛻變成女人,心貼著心,擁抱廝磨。

這一晚,他們吻了很多次,以指掌,記憶對方身體的線條、與膚觸。

最後的記憶,是挨靠著,相擁而眠。

清晨,她早他一步醒來,而且看起來已經醒一陣子了。

「早。」她無比冷靜、且清醒地向他打招呼。

「……早。」

「我沒有衣服穿。」浴室那件應該已經皺成咸菜干了。

他迅速坐直身,抹抹臉,神智回籠了大半,模索到床頭的眼鏡戴上。

嘖,又要變回那個硬邦邦的面癱特助了。

昨晚多可愛呀,像只貪心的獸,追著她瞅啾直吻,讓她勉強原諒了弄痛她的事。

骯誹了一陣,他已經穿好衣服,由衣櫃里挑出一件襯衫、一件長褲。「先穿這個,我待會送你回去換衣服。」

怕冒犯佳人,自己先藉梳洗之便,退避到浴室。

有過一夜,不代表他就可以輕慢她。

抓好時間走出浴室時,她正在和過長的袖子奮戰。他沒多想便上前,順手幫她將袖口往上摺兩折。

她仰首,微微揚起唇角。

差一點點。

只差一點點,他就要低頭吻下去了。

但沒有。他自制地退開。

趁時間還早,趕緊帶著她溜出來,以免再晚,出門直接跟姊姊、姊夫撞上,那就窘了。

送她回家後,接下來一整個早上,他都在跑外務,沒能與她踫上面,暫時沒機會尷尬,等到忙完回辦公室,已經快中午。

拎著公文要進去給她簽核,未關妥的門扉內傳出對話聲,他本欲順手將門掩上,卻頓了住——

「對不起,是我們虞特助的錯。」她淺淺微笑,站起身,禮數十足地躬身。「他忘了在大門掛上‘衣冠禽獸謝絕入內’的牌子,下次我會請他掛好,以免您走錯路。」

笑意一斂,三兩下撕掉合約,往對方臉上砸。「滾出去!」

周有方僵住臉上表情。「你、你知道這合約,每年可以讓豐禾進帳多少嗎?」

「再多都買不到我家虞特助給你奉茶提鞋。」她笑哼。「你還是先想想,怎麼向你爸與公司董事交代,這紙合約砸在你手上的小、困、擾、吧!」

「楊、楊總,你再考慮一下,你同樣也不好向你父親交代,我們何必……」

「嘿,不要結巴。首先,」她比出一根手指頭,慢悠悠地接續︰「我爸應該也不樂見他的女兒被人指手畫腳。再來,他一手提拔、最倚重的愛將尊嚴讓人扔在腳下踩,把他臉面擱哪呀?你一口氣得罪了豐禾當家主事的兩個人,被人看衰至此,我楊馨婭身骨再軟,應該也還不缺你這口飯吃!」

崩錯風向的周有方瞬時一慌,反倒自己先軟骨。「對、對不起,楊總——」

他完全沒想到,那個一無身家二無背景的男人,在豐禾的地位會這麼重,否則他也不敢大放厥詞,丟了這紙合約,麻煩最大的會是他自己。

不賺這四成利潤,豐禾不會痛,但是這六成進帳,卻佔了他們公司一半的年營收,誰比較慘,不言自明。

「不用跟我對不起,去找你真正對不起的人說!」她冷下臉。「要我說請嗎?麻煩你,‘請’自己滾出去!」

門外的虞曉陽先一步避了開來,靜靜地,待在會客室里,整理情緒。

他應該要阻止她做這麼不智的事,就為了出一口氣,放棄大筆營收,怎麼想都是任性沖動的笨蛋行為,但——他不想。

不為什麼,就是不想。

只想收下她,不計代價維護他的心意。

他有預料到,周有方那頭不會就這麼算了,周董跟楊總有長年的合作關系,八成會打小報告,果然沒幾日,還是驚動了楊仲齊由宜蘭趕回來,問清緣由。

門沒關,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著另一頭她向楊總說明原委。

楊總听完,沉吟久久。「這就是你當面撕合約的理由?」

這理由還不夠嗎?「他羞辱曉陽!」

「你覺得這很理直氣壯?」

「是。」她堅定回道。不需要猶豫,沒有模糊地帶,再來一百次,她還是會做同樣的決定,她不覺得曉陽被看輕是可以容忍的事。

「很好。」楊仲齊點頭。「回去寫報告。」

每回,她只要做錯了決策,楊總就會叫她寫報告,讓她自己檢討缺失,一字字用手寫下來,深刻記在腦子里。

虞曉陽站起身。「楊總,這事是我——」

「沒你的事。」楊仲齊一抬手,直接截斷話尾。

雖然起因于曉陽,但作決斷的是婭婭,該承擔後果的人也是她,這點曉陽不會不清楚,若在以前,他絕對不會如此逾矩介入他們的談話。

看來,懂進退,知分寸的虞特助,也跟著失常,需要寫報告了。

晚上回到家,楊仲齊進書房,看女兒咬著筆桿,一臉苦大愁深。

「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知道。」這種傷敵一千,自損五百的行為,是兵家大忌,愚蠢之最。

檢討是為了提醒自己,下次不要再犯同樣的錯,但問題就出在,她明知錯在哪里,可是下次還是會這樣做。

而且保證會!

「他還說曉陽是狗,要我當作沒听到,端著笑臉賺他的錢,我辦不到!錢可以再賺,可曉陽的尊嚴是再多錢都換不回來的。」

于公,她知道不對,但她是人,也會有私人情緒,偶爾任性一次,護她想護的人,應該不為過。

「是你教我,自己的人,要自己護著,錯過那個時機點,可能就會是一輩子的傷痕與遺憾,不是嗎?」她牢牢記著,不讓爸曾經的追悔,發生在她身上。

「如果有人那樣欺負媽,你難道不會做同樣的事嗎?」她反問。

楊仲齊靜了靜。「坦白說,我會。」

一輩子,就那麼一個人,他會放縱自己當一回昏君,為博佳人一笑,烽火戲諸候,義無反顧。

「但前提是,他是嗎?」是那個可以與他妻子的意義,相提並論的人?

「他是。」她連思考都不必。

楊仲齊難得笑了,無比溫情地模模女兒的頭。「好,那就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

他允許她,可以盲目,可以不理性,為了那個人。

一生,就一個。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要影響她的決定,無論是對是錯,她是現在的主事者,既然做了決策,只要不動搖豐禾的根本,就沒有任何人能左右,包括他。

他回來,只是想讓她看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在公司,他就事論事,錯了,寫報告;但回到家里,他只是個父親,一個也可以不計代價寵女兒的父親。

至于那個亂了分寸、不知該不該寫檢討報告的虞特助——就是意料之外的收獲了。

下了班,被隔壁夫妻叫去吃晚餐,飯後,姊夫一手拎啤酒、一手拎他,到陽台去聊聊男人的私房話,女賓止步。

啤酒喝了半瓶,楊叔魏發聲了︰「欸,我知道喔——」手肘頂頂他,賊笑。

「姊夫,你的表情很狼瑣。」

他、他猥瑣?!

楊叔魏捧心,一臉晴天霹靂。「最好你做的事就很磊落!」

他神色微微僵凝,本能想起那一晚……不知是否作賊心虛,竟無法應聲。

人果然不能做齡心事。

「我都听到了啦!那天剛好睡不著,出來陽台賞賞月,沒想到賞到一對奸……呃,才子佳人,聲音真曖昧,听得我都害羞了……」

「……」這就是住太近的缺點,一點隱私都沒有,他下次一定把所有門窗都關個密不透風!

「放心啦,我不會跟你姊講!」楊叔魏拋個「大家都是男人,我懂、我懂」的眼神。

「是說——那佳人有機會帶回來給我們看看嗎?姊夫幫你監定。」

所以……姊夫還不知道是誰。

他面上鎮定,留心斟酌詞匯︰「這只是意外……」

「一夜喔?!」他們家正直的小陽陽,居然也會跟人搞一夜,太吃驚了,那女人好手腕呀!

「她……喝了點酒……」就只是一點,完全不醉,但現在也只剩這個說詞了。

「孩子!」姊夫一臉沉重,雙手平放在他肩上。「听我說。如果有女人在你面前喝醉,你務必要思考以下三種可能性︰第一,她就是個沒腦的笨蛋,被撿尸都還不一定會學聰明;第二,她信任你,知道在你面前喝醉,你會保護她?,第三——」

婭婭不是笨蛋。他立刻排除第一項。

他們有太多一同應酬的機會,她的酒量,也是從無到有練出來的,有那麼幾次,她知道撐到極限了,總是將自己往他懷里塞,一倒,就什麼都不管了。

她一直都很信任他,無條件將自己交給他,相信他會護她周全。

隨便你要帶我去哪里。

那晚,她這樣說。

眉眼間的神色柔和下來,嘴角不自覺微微揚起。

「看樣子是第三了——」楊叔魏研究他的表情。「她沒醉也要裝醉,幫你制造機會呀,傻孩子!」

虞曉陽笑覷。「听起來姊夫字字血淚。」

耙當他?翅膀硬了是不是?!

「臭小表!不要以為一夜很簡單,那也是要做技巧、講口碑、合眼緣的,否則誰耐煩讓個技術差勁的陌生人翻過來煎過去,找你還不如找根蕉!不然你姊會一試成主顧?」楊五爺混跡江湖可是有口碑的,就不知小陽陽那位佳人圖的是技巧,還是合了她眼緣。

「姊夫你真的很低級。」完全不想跟他聊!

打開落地窗,走人。

被白眼的楊叔魏,捧著中箭的小心肝,還來不及到角落舌忝傷,見那人又去而復返,一臉局促地站在落地窗前。

「干麼?」蔫蔫地抬眼瞄了瞄。

「那個……」虞曉陽耳朵紅紅,低嚅︰「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女方減輕不適……」他問得瞥扭。從沒想過自己會去問這種事,她那天看起來,真的很痛的樣子,雖然沒有抱怨出口。

他不曾接觸過這方面的知識,男人很簡單直接,女人卻不是這麼回事,不僅僅是生理,還包含心理層面,細膩幽微得多,那是他完全不熟悉的領域。

雖然……他其實不確定,她還會不會找他。

啊不是說他低級?

楊叔魏本想回嘴,看見他的表情,又改口,朝他勾勾手。「過來,把門關好。」

小陽陽這回,好像栽慘了。

唉,既然當了人家的姊夫,自家的孩子,自己教!

他沒有在期待什麼,絕對沒有!

虞曉陽一直不斷在告訴自己,那一夜是夢,過去了,天亮就該回歸正軌,不要回頭去看夢境里的一切。

只是夢,一場月兌軌、卻美好得不敢去回想的夢。

偶爾,望著她,神思遠揚,腦海浮現那夜,她在他身下婉轉承歡、柔情似水的小女人嬌態……

停!虞曉陽!!

「虞特助?」

而他的上司,正打趣地審視他,當場逮到他失常。

「你有听見我剛剛說什麼嗎?」

「晚上與王董的飯局取消,您有私人事務。」他端整思緒,語調平穩地回覆。

楊馨婭挑眉。

了不起!連恍神都還能接收到她說什麼。

「如果沒其他的事,我先去忙了。」他讓自己,從容退場,不要失態。

此刻是,那一夜也是。

她看起來,完全不受影響,她依然是他的直屬上司,而他依然是她的完美特助,就像那一切,不曾發生。

她本來,是想找個陌生人的,他記得。

只不過在他的勸說下,換成了他,他跟陌生人沒有差別,只是剛好是他而已。

他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態,回歸最初的定位。

臨下班前,她狀似不經意地拋來一句︰「晚上有事嗎?」

「沒有。」如果不必陪她應酬,就沒有。

「那,去你那里?」

努力了許久的心理建設,瞬間被那一秒、短短五個字,擊得潰不成軍。

「不、不行……」他居然在結巴。

誰說要讓完美特助失常很難?他現在就笨手笨腳,還不小心掃落桌上那疊公文。

「不、行?」她眯眼,緩聲重復。

「姊夫好像發現了,不能去我那里……」他在說什麼!嘴巴完全不受控制。

所以是地點不妥?

她接受度高,點點頭。「那去我家。」

「……好。」

他這一次很主動,異常地主動。

才關上門,就迫不及待吻了上來,不同于那夜試探成分居多的青澀初吻,他吻得很深。

真餓壞他了嗎?她低低輕笑,那笑,也被他張口吞噬。

真以為她沒看到,那偶爾仰眸望來,等待打賞的渴望神情嗎?不說破而已。

「笨蛋……」她含糊低噥。

「嗯?」他沒听清楚,也無暇細听。

家里有大人,要做壞事也得等她爸回宜蘭呀,他不怕被剝皮,她可還很珍惜小命。

當然,可能還加上一點點,逗弄她家正經八百的面癱特助,獨有的趣味性。

他不知道自己那表情,有多可愛。

電力完全耗盡,她死尸般癱在床的另一側,他安安分分罷手,各據一方調養生息,來日再戰。

緩過神來,腦袋恢復運作,她怎麼想都覺不太對勁,這技術性及知識性的層面躍度太大了,昨日的青澀處男,今日的江湖殺手,那中間磨劍、練劍、解任務的過程咧?導演會不會剪片剪太多?

要說無師自通,她才不信,就算是號稱無所不能的神人特助,開外掛也有個限度吧?她從來都不信天賦異稟這種事,沒有努力,哪來的成果?萬能特助的背後,付出了多少努力與代價,那是旁人看不到的。

同理可證——

她陰沉沉地眯起眼,這個萬能特助,你、做、了、什、麼?!

「虞、特、助,」她一字字,放得特別輕,似在醞釀什麼。「我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嘛,哪來的技巧?」

言下之意,第一次真的毫無技巧可言。他听出來了。

虞曉陽耳熱,微微發窘地承認︰「我……找人學了一點,這方面的事……」

他、真、的、去、找、別、人!

好你個虞曉陽,我在那里腰酸背痛,你一轉身就給我找別人練技巧,良心被狗啃了!虞曉陽見她沉下臉,連忙澄清︰「他不知道是你,我沒有說……」

她應該知道他的為人,他不會拿這種事在外頭說嘴,傷害她的事,他怎麼可能做?原來還是熟人……她咬牙。

不解釋還好,見她臉色更難看,他吶吶地說︰「我只是……看你那天不太舒服……」一直以來,都在看著她,她的情緒好惡,就算不說,他又怎會感受不出幾分?

他只是想,把她要的給她,或許還藏著一點……不想她去找別人的私心。

她霍地拉上被子,冷聲道︰「你回去,我想睡了。」

「……」她在生氣。他不至于蠢到看不出來,張口想說點什麼,又默默咽回。

用完立刻被賜下床,翻臉不認人的感覺,糟透了。他本以為,她會留他下來,潛意識里期待像那晚一樣,擁著她入眠。

不要多想,虞曉陽!

他打住思緒,自制地下床撿回扔了一地的衣服,坐在床邊著衣。

想想實在太不爽,她又拉下被子,坐起身。「到底是誰啦!」

解釋半天,就是不說她真正想听的,他到底是真呆還是裝蒜耍她?每說一句話就讓她更想捏死他。技術這回事,她,抱怨過半句嗎?有嗎?有嗎?!再怎麼不熟練,都得跟她一起模索學習啊,唯獨這件事,她一點都不想坐享其成!

她想破頭,也想不出他們身邊,有哪個狐狸精,道行高到能收了法海!

可惡,技不如人,她實在輸得很不甘願。

虞曉陽思索了一下,他剛剛沒說嗎?

停下扣襯衫的動作,回眸道︰「姊夫。」

等等!她思緒卡了一下,重新順過一遍,才真正听懂他的意思。

他是說——他跑去找五堂叔,請教?!

見她一臉呆愕,活像生吞了一顆恐龍蛋般不敢置信,他微惱。「我本來也不想問他!」

上網查,很多都是在嘴炮,獲益不大,雖然窘到快腦充血,但那晚他確實學到了很多以前所不知道的事。

不愧是十六歲就月兌離處男行列的人,听得他一愣一愣。

「什麼十六歲!我明明就有撐到十八好不好!不要再相信不實的江湖傳言了!到底誰抹黑我!」

……有差別嗎?他實在想不出來,多兩年有差到哪里去。

楊馨婭扶好下巴,默默將嘴巴合上。

她識相地知道,這時絕對不能笑出來,不然她家臉皮很薄的特助大人,包準立刻拂袖走人。

還好她是女人,女人不用計較身段,這時她只須做一件事就好——悄悄挪靠過去,張臂抱住他,溫聲軟語︰「辛苦你了,五堂叔嘴那麼痞,你一定被他鬧得很慘。」

「嗯。」他似有若無地,哼應一聲。

她有沒有听錯?這好像有點討憐的意味。

她笑笑地,拍拍他,一副……好乖好乖,你好委屈。

男人也是需要偶爾給他模毛的。

虞曉陽等了又等,她沒再開口。

這應該表示,談話結束了,可是她沒放開他。

他看了看還圈在他腰上的手臂,提醒她︰「我要回去了。」

她解讀不出,這其中是不是有一點點怨慰意味,不過適時的裝死是必須的。

「家里有人在等你嗎?」

她明明就知道。雖然有些疑惑她的明知故問,嘴上還是如實回答︰「沒有。」

「那就陪我睡一會。」動手將他穿了一半的襯衫剝掉,扔回床底下,很惡霸地壓回床上——其實也沒用上幾分力,男人就乖乖跟她滾上來了。

想留下的男人,只用一根手指頭,也能壓倒他。

她將頭枕上肩窩,調整妒姿勢,舒舒服服抱著他,有些困了。

即將入眠之際,似覺男人輕柔的吻落在額際,以及穿梭發間的撫觸,一如十六歲那年,滿滿的疼惜,與溫柔。

之四愛,寂靜

虞曉陽有點不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

在公司,他們依然是上司與特助,偶爾比較不忙時,她會約他。

剛開始,他覺得那是她紆壓的一種方式,為一成不變的生活點綴些許色彩,畢竟她也才二十出頭,這年紀的女孩子,哪個不是俏麗明媚,恣意揮灑青春,她卻已經在那個位置,肩上扛著數萬人的生計。

那太沉重。

因此他明知不對,卻還是由著她偶一為之的放縱與任性。

他知道她沒有別人,因為她後來,即便不上床,還是會找他。

那一夜,他們沒有做什麼,單單只是吃飯、聊一些瑣碎的事情,然後洗澡、上床休息。

他在床上擁抱、親吻她,想進一步時,被她拒絕。

「你身體鐵打的啊?我都快累死了。」

他那時有些困惑,如果不是要做,那她找他來做什麼?

「我最近睡不好,你抱抱我,有你在我比較好睡。」

從那天起,他多個陪睡的任務。

他想,她只是太孤單,需要人陪。

假日偶爾想來點私人的娛樂,逛街、吃飯、听音樂會……也都是找他作伴,除去工作以外,私人的時間也幾乎與他綁在一起了,她根本沒有機會找別人。

有時,他會恍惚地產生,約會的錯覺。

她會替他添衣,就擱在她的衣櫥里,有時夜宿可以替換;她梳妝台上的乳液換了,不是原來那種很女人味的花香調,而是偏中性,帶點檸檬味的果香調,然後在搽的時候,也順道往他身上抹。

有一次,她抹著抹著,在他臂上滑動的手,漸漸緩了下來,移向他掌心,輕輕扣握住。

「怎麼了?」他問,本能地與她十指交扣。

她搖頭,忽覺有些鼻酸。他啊,把她顧得好好的,自己卻連抹個乳液都不上心。

「沒事,我想抱一下。」她笑笑地說。

他有些莫名,被她摟住腰抱了好一會兒。

他們身上,有共同的味道。衣服上的、還有留在肌膚上的,沾染太多屬于她的氣味,彷佛某種印記,讓他錯覺,彼此互屬的印記。

有一次天亮回來,在電梯遇到出來買早餐的姊夫,被虧了幾句︰「混得不錯嘛,最近都夜不歸營了。是說——你這香味我怎麼好像在哪里聞過……」

他心下一驚,力持鎮定地退開一步。「姊夫你是狗嗎?」

男女間這回事,姊夫是老江湖,他擔心這樣下去,瞞不了多久,就連他自己,也都快模糊了定位。

愈來愈多的親密,讓他有時會錯亂,無法準確切換白天與黑夜時的模式,一日與客戶應酬,在外用餐,他本能要替她擦去嘴角的食物殘漬,手伸出去才想起——

現在是上班時間,他在干麼?

她揚眉,意味不明的眼神朝他望來。

他硬生生將手收回,改抽面紙給她。「嘴巴,擦一下。」

有時,他都疑惑,她如何能如此準確地切換模式,上班時,就是個端莊矜持的職場好上司,下了班,可以是婉媚似水的居家小女人?

他可以看見,別人所看不見,她溫柔貼心的那一面。

洗完澡,由浴室出來,被她招手叫過去。

這個時候的她,不是主管,她會準備棉花棒,替他掏耳朵、清肚臍眼,做完全小女人的那些事。

雖然剛開始,他有些不自在。從來沒有女人,替他做過這些事。

「不要動。」她拍了他一下。

「會癢……」

「你怕癢啊?那這樣咧?」

他扭腰閃避,反身壓住那個丟開棉花棒,開始鬧他、搔他癢的小女人,迎面吻上。

現在是夜晚,所以他可以吻她、抱她,對吧?

他細細啄吻,柔馴下來的小女人,雙臂攀上他頸子,應承他落下的吻。

偶爾,她也有很賴皮的一面。

清晨,她會賴床,有時要叫好幾次,她才會撐開左邊眼皮,氣息奄奄地說︰「我感覺人生無趣——」

「……如果午餐訂千層披薩,外加女乃泡紅茶,可以讓你的人生有趣一點嗎?」

左眼閉上,換撐起右邊眼皮。「你確定?」是那種高油高熱量,他說不健康的食物喔!「我確定。」

「好吧。」她感覺今天的人生有一點盼頭了,掀開被子,朝他伸出雙手。

他只能將嘆息咽回月復中,彎身讓那只賴皮的小無尾熊將四肢都攀纏上來,撈出被窩,抱到浴室放生後,她才肯讓雙腳穩穩落在地板上。

他不知道楊總以前是怎麼叫她起床的,他每叫一次,都得割地賠款,有時談出很喪權辱國的條件,簡直比滿清末年的國祚還要腐爛。

必于這一點,他完全沒有辦法,她太吃定他,清楚該怎麼跟他談判才能達到目的。

但,卻很甘心。

一生,也就那麼一個人,能如此肆無忌憚地吃定他。

無論,他們的關系是主雇,還是伴侶。

楊馨婭要去歐洲出差,談商品代理權,預計七至十天。

這麼長時間,公司里不能沒有人坐鎮,因此他安排了秘書室里的一個資深助理隨行協助她,自己留守公司。

楊總放給他的權限很大,她若不在,他幾乎有權處置大部分事宜。

晚上,她收好行李,將旅行箱擱到角落。

他默默看著她。

他們很少分開這麼長時間,人明明還在眼前,卻已經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攪擾心房,等他發現時,已經上前抱住了她。

她訝笑,纏黏上來的男人,意圖太明顯。

笑謔︰「這麼精神啊。」

他以為那是允許的意思,正欲展開下一步動作,她嬌嬌媚媚地睨他一眼。「不行,我這兩天還不方便。」

對,他想起來了。

不過前一瞬,他真的完全忘了這回事。

他閉了下眼,調整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沒關系,只要這樣,靜靜讓他抱一會兒,他就很滿足……

……

他目光隨著她移動,無法挪開。

他再無知,也不會不明白,這不是單純的伴關系。

像女人,寵著她的男人。

伴,索求的是平等的快樂;而女人,會想給她的男人快樂。

這種事,一般女人都不見得願意做,但她做了,就像那些替他搽乳液、清肚臍眼的小舉動,那不是一個主管、更不是一個伴會做的事。

單單純純,只是一個女人,心思溫柔,婉媚如水的小女人。

有些話,放在心里許久,始終繞不出口,這一刻,卻沖動地想問她——

楊馨婭漱完口,才剛直起腰,男人由後頭抱上來,目光與她在鏡中相遇。

「你想說什麼?」

他張了張口,太滿的情緒在胸口涌動,卻不知能不能說、該不該說……

好半晌,只低低吐出一句︰「照顧好自己。」

她頓覺哭笑不得。

他用那種纏綿悱惻、活像告白的眼神,只是要說一句「照顧好自己」?

這悶騷的家伙……

她回身,輕捏他腰側。「我不在,你最好乖一點,敢亂找女人練技巧,等我回來你就知道了!」

「我不會!」他想也不想,嚴正聲明。「絕對不會。」

「嗯。」她仰首,安撫地吻吻他,在他耳畔低語︰「剩下的,回來再補給你。」

她離開的第六天,他在公司收到一封她傳來的影音檔。

一個小時後,要在會議室開視訊會議,以為她有什麼細節要交代補充,先擱下手邊的事務,點開檔案。

她沒有要交代什麼,只是在飯店的花園噴泉邊,輕輕地哼完一首歌,回傳給他。

陽光優雅地漫步旅店的草坪

人魚在石刻牆壁彈奏著豎琴

圓弧屋頂用拉丁式的黎明

顏色曖昧的勾引我已經開始微醺

火紅的舞衣旋轉在綠蔭小徑

連腳步都佛朗明哥的聲音

懸在窗欞小酒瓶晃的輕輕

對著風溫柔回應原來愛可以寂靜

馬德里不思議突然的想念你

彩繪玻璃前的身影只有孤單變濃郁

馬德里不思議突然那麼想念你

我帶著愛抒情的遠行

(作詞︰黃俊郎)

這是?

直到檔案完整播放完,他久久沒回過神來。

「特助?」

他反射性將手機往桌面蓋,一秒回神。「什麼事?」

「來跟您拿待會開會要印的資料。」

他抽出桌上的資料夾遞出。

打發掉一個,又來一個,接下來半小時,他忙得沒時間喝上一口水。

等坐回位置上,那封訊息的效力,才慢慢在心底發酵。他點開檔案,靜靜地听了一遍、又一遍,傻子般一再地重復听著,泛開各種難言滋味,酸酸的、甜甜的,抓攫住他怦動不休的心。

這是告白。

她在……含蓄婉約地,向他告白。

原來愛可以寂靜。

他們一直都靜靜地,在愛里擁抱彼此、珍惜彼此,沒有誰說出口,但愛始終在。

他沒有勇氣說的話,她比他勇敢,先跨出了那一步。

那一夜,沖動想說、卻沒能說出口的話,這一刻,不再有任何顧忌,千思萬緒,最後卻化成了再平凡不過的一句話——

我們,在交往嗎?

另一頭,很快地回傳了。

只有兩個字︰笨蛋!

他笑了,撫著手機螢幕上的那個兩個字,笑得像個得到全世界的傻瓜呆。

久久、久久,他無比溫柔、滿懷纏綿地,打下幾個字——

我等你回來。

又過了好一陣子,楊叔魏總算想通那股熟悉的香味在哪里聞過、以及某人出差十天,另一個某人又當回良家閨男天天回家睡覺,這兩件事當中的關聯性。

被逮來質問的虞曉陽,早有心理準備要面對這一天,沒太糾結地招供了。

不主動說明、跟為了掩蓋事實而否認,那是兩回事,他不會對家人說謊。

楊叔魏听完,愕愕然指著他,手指抖抖抖,聲音也抖抖抖︰「虞曉陽!你、你、你——你太令我失望了!」

「對不起,姊夫。」

「我教你多少年,居然全是白費!一、招!楊婭婭那賊丫頭一招就把你拐上手,你還可不可以再沒用一點?!」告誡過他多少遍了,女人很可怕的!這一嗅——不,不用鼻子,用根鼻毛都聞得出濃濃陷阱味,妥妥寫著四個大字︰「請、君、入、甕」!

「……」這點他不是沒有想過,可就算早知那是嚇唬他的,那晚依然不會放開她的手,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可以。

「……看樣子,你也被拐得很開心。」好吧,至少肥水沒落外人田,楊叔魏好歹還記得自己同樣身兼女方長輩的身分,一拳擊向他肩膀。「臭小鬼,好好對她。」

否則揍人照樣不會手軟的。

「我會。」他鄭重點頭。從女孩到成為女人,幾乎佔去他生命中全部的重量,她始終是他擱在心房,最隱晦、也最珍惜的溫柔秘密。

「……」楊叔魏感慨。看他這沒啥路用的樣子,或許他應該改去叮嚀另一個︰不要欺負他們家純情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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