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賴婚不出閣 第10章(1)
作者︰陽光晴子

天未光,床榻上的另一邊已空,不留余溫,可見夏天擎已離開好一會兒了,樊正瑜坐起身來看著窗外,滴滴答答的正下著雨。

不一會兒,蘇玉跟紀香進來伺候,尤其是蘇玉邊替她梳發還邊偷偷瞄著她。

「怎麼了?」

「沒有,呃……有,就是少爺出門前交代外頭有些亂,要小姐忍著點別出門。」蘇玉說。

但紀香知道這丫頭想的根本不是這事兒,而是兩位主子已一連五天同床共枕,但好像該發生的都沒發生,床單上沒有落紅也沒有男歡女愛的痕跡,蘇玉性子好奇,很想問問主子卻又沒膽子問。

樊芷瑜不知道外頭到底有多亂,但前兩天兩個丫頭出門回來,說到在富貴大街外有名年輕官吏當街綁走一個小美人,說是小美人的父母欠債,小美人哭著否認,但沒人敢上前幫忙……

那官吏跟定國公有遠親關系,沒人敢插手,事後听說何定羲帶了人去將那名小美人救出來,老百姓對惡名昭彰的定國公也更加厭惡了。

思緒間,兩個丫頭備來早膳,也替雪兒備了狗糧跟水。

她靜靜的吃著早膳,看著蘇玉抱起雪兒撓撓它的下巴,再拿著木梳替它梳毛後,將它放在地上,拿了木球丟出去,就見它拔腿朝著愈滾愈遠的球追去。

一切看似跟以往一樣,但她知道不一樣了。

這是第幾天了?她看著雪兒開心的追逐木球。

似乎從那句「我愛你」開始,她變小女乃狗的時間及長短有點混亂,好在鼻子癢成了變身前後的預兆,讓她還有時間回房間或書房,不讓任何人打擾。

也因此,她從善如流乖乖待在家,不然在外變身恐會被當成妖魔鬼怪了。

可為什麼?難道是……月老爺爺的法力開始不給力了?因為天下還有不少瞻男怨女難成佳偶,月老爺爺正忙著替那些人牽紅線忘了她?

說起來,天擎哥哥仍在進行他的復仇大計吧,說那些讓她心動的話是要她接受他,毫無保留的交出自己,這樣他才能傷害她爹、傷害她。

她,其實還是走不出去前世的陰影……

「因為,我愛你。」

然而每每回想起這句話她的心都震撼不已,她想相信,但她也好害怕……

樊芷瑜輕嘆了一聲。

蘇玉跟紀香納悶的交換目光,這幾天主子嘆氣的次數也許比十幾年加總的多呢。

她走到雪兒面前蹲,它正舌忝著豐潤的白毛,她模模它的頭,它蹭蹭她的手,她揉著雪兒柔軟的毛發,回想變成它時的一幕幕——「小姐這幾天都沒吃藥?」

那時她生病,天擎哥哥問起她吃藥的情形,應該是真心的關懷。

「你的主人變得很不一樣,我……怎麼也變得有些不一樣呢?」

她記得那時,哥哥是苦笑的說,所以,他跟前世已不同了?

「我會娶她,但再多就沒有了。」

但這也是哥哥說的,娶她,但他不愛她。

「你的主人,我到底該拿她怎麼辦?」

她困擾了哥哥,是因為他察覺到他一直低估了自己對她的在乎?

「好了,該帶你回西晴院,不然你的主子半夜醒來,可不好入睡。」

他在乎她能不能好睡。

蘇玉跟紀香面面相覷,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家主子一下子皺眉、一下子笑、一下子生氣,一下子又有些沾沾自喜,這會兒又笑得甜甜的……雪兒都從她手上跑開了,她的縴縴小手還在半空中模啊模。

「要不要請盧老太醫來?」蘇玉很不放心。

「我也這麼想。」紀香頭皮都要發麻了。

然而她們還來不及行動,盧老太醫卻已匆匆來到樊府,因為樊秉寬從宮中返回途中被刺殺了。

房間內,樊秉寬躺在床上,盧老太醫邊處理他的刀傷邊說︰「京城真的快不能待了,上回是夏大人,這回是樊大人,你們還是官呢,小老百姓住得愈來愈不安心,街上還有酷吏橫行,哪天出大事我都不意外了。」

盧老太醫感慨,老百姓想認真干活努力掙錢,但皇帝眼中只有美人,有權勢的官只在乎錢,王朝能不亂?

出大事?站在一旁的樊芷瑜心里一沉,難道是這個時候?好像是……

天啊,前世爹在這時候突然生了重病,接著被軟禁!

「手臂上被劃了一刀,好在傷口不深。」盧老太醫將樊秉寬的傷口包扎好,一抬頭竟見樊芷瑜的臉色蒼白,「丫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受傷的是你呢,要不要我也幫你把把脈……」

他話還沒說完,夏天擎已快步走進屋里,他身後跟著一個男人。

樊芷瑜臉色倏地更白,那是喊天擎哥哥少主的人,什麼時候他已經可以自由的登堂入室?

她突然害怕起來,想起前世樊府當家換了、奴僕換了,她身邊只留著紀香、蘇玉跟齊江。

夏天擎蹙眉看著面無血色的她,伸手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嚇壞了?是我不好,爹身邊有許多暗衛保護,但那些刺客人數更多「我不是沒事了?芷瑜你別擔心。對了,曹曄,多謝你,不然我這條命可能就沒了。」樊秉寬向曹曄點頭稱謝。

「爹,他是?」她無法不開口問。

「天擎的人,呃……有些事你不知道,但爹在幾年前就將很多事交給天擎處理,曹曄也是他找來辦事的,今天若不是他,爹也許見不到你了。」他搖搖頭,沒想到定國公這次會派這麼多人來殺他,根本是不想讓他活。

這麼說,天擎哥哥的人早已經滲透進來了,而她竟還在傻傻地想著他說的愛她是真是假?

如果他們真的成親了,一切將會回到原來的軌跡,最終仍是悲劇收場。

深深的寒意滲入骨血,樊芷瑜覺得好冷,她深吸口氣環抱著自己,看著夏天擎,「哥哥,我想一人陪陪爹。」

他蹙眉,覺得她的神情有些不同,但他還是跟樊秉寬說︰「爹,好好休息。」隨即與盧老太醫等一行人走出去,其他丫鬟、小廝也讓他全遣了下去。

樊芷瑜握住案親的大手,要自己振作,眼光堅定的道︰「爹,一旦你的傷好,我們就離開京城找個地方過日子吧。」

樊秉寬皺眉,「怎麼突然……」

「我是認真的,爹年紀也有了,剛剛盧老太醫也說了京城只會愈來愈亂,我們早早離開,可以早點過平靜省心的日子。」她說。

「這事得跟天擎……」

「不,就我跟爹走,天擎哥哥留下,哥哥有自己的志向,他想做什麼,我們支持他,但不一定要留在這里。」

「但你們是夫妻,怎麼可以……」

「我們不是,我一直沒答應嫁哥哥,哥哥也尊重我,我們雖同床共枕,但就像小時候睡在一起那樣而已。」這是謊話,但她不認為需要解釋太多。

所以,沒有圓房了?樊秉寬傻了,這怎麼回事?

樊秉寬猶豫不決,外頭風聲鶴唳,很多狀況他跟夏天擎都對她隱瞞,就算要走也得等事情落幕,安全了,他才能帶著她離開,「這事你還是跟天擎談談吧,看他怎麼說,我想他應該也會希望你再等些時候。」

「為什麼爹不直接跟我走就好?」她不希望爹對夏天擎太信任,她怕自己來不及阻止悲劇再度發生。

「事情很復雜,但你不需要知道。」他太愛她,那些為權勢斗爭的丑陋事,他一點也不想說給她听。

不管樊芷瑜怎麼跟她爹央求,他就是要她去問夏天擎。

她只好妥協,出了屋子問了紀香,得知夏天擎人在東雲院後,她不讓兩個丫鬟跟,逕自前往。

夏天擎在書齋里,曹曄也在,但一見到她就微微一笑的先行退下,樊芷瑜便將跟她爹說的話——道來。

他眸色一閃,他怎麼能夠放她走?他籌劃謀略那麼久就等著收割美好的果實,這其中也包括她,她這一走若是被定國公的人擄去,成為定國公挾持的人質,那一切都前功盡棄了。

「你想做什麼都行,但這件事得再延些時候。」

「為什麼要延?」她急急的問,她覺得危險,她要愈早把爹帶離這里愈好。

他皺眉,「就像爹說的,事情復雜。芷瑜,難道你不相信我跟爹?」

「我相信爹,可我不相信哥哥!」心里的焦慮無處發泄,她不管不顧的叫了出來。

他直覺的要將她擁入懷里,「你說什麼?你不信我?我那麼愛你……」

他還要撒謊?!她在心中怒吼,用力的推開他,狂亂的哭喊,「不,你不愛我!我知道你不愛我,我知道你居心不良,我什麼都知道,我不會再重蹈覆轍讓你傷害我!傷害我爹!」

重蹈覆轍?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她,這四個字她怎麼能說得如此篤定?「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事?」他懷疑的黑眸緊緊地攫住她淚眼汪汪的面容。

她抽抽噎噎的點頭,「對!我知道哥哥的計劃,計劃報復爹,也要我這仇人之女死掉,別問我怎麼知道的,我只請求你放過我爹,只要你答應,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

他震驚的看著她,這世上最不可能知道他的報仇計劃的就是她,她怎麼可能會說出這種話?除非…………夏天擎心里突然有一種奇怪的念頭。

前一世的她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女,這一世他卻看著她努力練習走路,看著她走出府,看到她替父親行善,看著她成立寬仁堂、幫助大雜院、行善團……她變得更為靈動慧黠,南越侯府的那場茶宴,不少出席的皇親國戚的公子都對她驚黯不已,連帶地她殘缺的跛腳之憾竟無人再提起。

沒錯,她蛻變太大,她破繭成蝶,整個人熠熠發亮讓人無法忽視,若非曾經歷過什麼刻骨銘心的傷心事,一個人怎麼會突然有這麼大的變化?

所以,她也重生了嗎?記得過去發生的種種,不願再重蹈覆轍?

她不停的哭泣,她不知該怎麼辦,只能一直求他,「放過我爹,求求你……嗚嗚嗚……」

他看著她,再想到她一直莫名的要將他跟梁芝芝湊成對,還有從上元節後對他的態度丕變,還曾哭喊著叫他壞人……

夏天擎笑了,多麼不可思議,老天爺竟各給了他們一次重生的機會。

他竟然還能笑?!這個人的心到底有多硬,她都這樣苦苦哀求他了!

夏天擎走近她,伸出手輕輕的替她拭去眼淚。

樊芷瑜眨眨淚眼,有點呆住了,因為他的眼神太溫柔、太深情,好像她剛剛沒朝他大吼撒野,沒在怒發沖冠下吼出了不該說的話似的。

「要放過你爹很簡單,只要讓我順心如意。」他的語氣也好溫柔。

他態度這麼好,她也不好太差,只能輕聲的問︰「行,怎麼讓你順心如意?」

「當我要你嫁我的時候,你得一身鳳冠霞帔的嫁給我。」他一眨也不眨的凝睇著她,眼神很犯規,要多溫柔就有多溫柔。

「呃,不能別的?我是指除了這個條件外。」

「不能。」他低聲誘哄的將她擁在懷里,「而且還有附加條件,你要愛我,要為我生兒育女,要陪我一生一世,要與我天長地久。」

她呆呆的眨眨眼,這算條件?這不是她前生夢寐以求的人生?她不懂,他明明不愛她,他恨她爹啊……還是他打算娶了她再折磨她?

「咳,我嫁給你是當小妾嗎?」她覺得應該問清楚。

他揚起唇一笑,「我沒打算納妾。」

那她就是正室嘍?那到底哪里出問題?

「此生,我只要與你攜手共度,只要你願意嫁我,我保證我不會對爹做什麼。」

他黑眸眼底的情愫那麼深濃,她突然發覺自己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重生後很多事早就不一樣,她是不是自己嚇自己?不行,茲事體大,還是說清楚的好,「若這樣你就願意放過我爹,我也願意傾其所能的當一名賢妻良母。」她承諾道,如果最終還是一樣,她已盡人事,就當听天命。

他看得出來她還是懷疑他別有居心,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自嘲,看來前世的事真的令她卻步,不敢放心的愛他,這也是他咎由自取,他只能用這一世來證明他是真的愛她的。

「好,成交。」他說。

「成——」

他俯身吻了她,當作蓋印章。

***

時序由夏入秋,秋邑王朝經歷一場闢場風暴。

先是旗妃向皇帝求情,說是宮中有人嫉妒她受寵,刻意誣陷她兄長假傳聖旨欺凌百姓,皇帝讓人先赦免了旗國舅,以查案為由,裁定日後再議。

接著福州刺史假傳皇命強搶民女,也在某人進貢給皇帝一群美人後,什麼欺君之罪、殺死百姓等事也全免罪了,為此,何定羲為民請命怒上奏章,要皇帝為國家社稷著想,三思而後行,嚴懲其官員,否則必敗。

皇上震怒,何定羲不僅被奪俸還被施以杖責,其他力挺的年輕官員也連坐同罪,其中也包括帶頭的夏天擎,只是他們並未被杖責,而是罰停俸祿三年。

這些消息如火如荼的在全國各地傳了開來,掀起輿論,有更多丑事被掀了出來,包括幾個州的地方父母官為了搜集美人進宮,竟然將其家人誅殺殆盡,再強擄美人入宮,這幾個官全都是定國公的親信。

群情激憤,許多朝臣及地方官擋不住這波百姓拚死力爭一個公道的民意,不得不為澆熄眾怒——上奏,請求獎賞何定羲等忠貞官員,嚴懲旗國舅、定國公等惡官。

然而當這把熊熊的民怨之火延燒到京城時,卻在廖博均這只狡猾老狐狸的引導下,燒向過去曾是他旗下走狗的樊秉寬。

對此樊秉寬倒是有心理準備,心知權大勢大的定國公不會那麼容易被撂倒,他老謀深算,就算遇上了浪濤也懂得棄車保帥以自保。

眼看災難將至,樊秉寬自知在劫難逃。

壞事是做不得的,該償還的債還是得還,這一晚他特別將夏天擎找來他的房間說些心里話。

夜更深,燭火透著柔光。

樊秉寬顯得有些蒼老,他重新打量夏天擎,俊美出眾,確實是人中之龍。

時間過得好快,當年施太傅一家被抄家滅族,是他帶著大內侍衛與官兵前往太傅府執行皇令,不多時太傅府已血流成河到處都是尸首,就連他也受不住那濃濃血腥味逕自往宅院後方走,沒想到就見到三名奴僕神情緊張的守在柴房門口,其中兩名拿著刀沖向他,為了自保,他只會爸揮劍殺人。

兩名奴才倒地,另一名立即朝他跪下,「嗚嗚嗚……小的求求大人饒小主子一命,他出生時體弱,數度遇死關,是夫人抱著小主子離家四處求醫,這一離府整整去了六年,前晚才帶著身體健康的小主子回來,本想籌辦筵席讓小主子亮亮相,怎麼知道竟是回來赴死劫的……」

奴才哭訴的聲音彷佛還在耳際。

樊秉寬搖搖頭,目光再度回到坐在他對面的夏天擎身上,這才開了口,「當年,施太傅的妻子,也就是你娘,為了你離府求醫是眾所皆知的事,但只有少數人知道你在不對的時間回京了,那晚我看到你被幾名奴僕舍命護在柴房內時,我忽然想到我的女兒……」

樊秉寬沙啞著嗓音,談及扶養他的私心,如果沒有思及女兒的未來,他不會救他,所以天擎可以恨他卻不能恨芷瑜,說穿了,她才是天擎真正的救命恩人。

「爹為什麼要跟我談這些事?」夏天擎表情很冷,口氣也冷。

他苦笑,但看著養子的眼神卻是愧疚的,「雖然你一樣敬我,喊我一聲‘爹」,但自從你跟何大人愈走愈近,與我愈來愈生疏,再與何大人成為摯交,我心里是有準備,你大概已從何大人那里得知當年你爹被陷害遭罪的真相。」

他沉默,黑眸卻更冷峻。

「你施家上百口的枉死,爹難辭其咎,爹是助村為虐的壞人,我死是應該的,這是我的報應,」樊秉寬此刻滿臉低落,像極了棄械投降的老人,「但芷瑜不一樣,她做了很多好事,不該被我牽連,看在我養育栽培你的分上,求求你把她帶得遠遠的,一生一世護她,不再回京城。」他淚光閃動的請求。

夏天擎內心激動,他終于對過往坦白,承認自己的錯!

「天擎,我真的做了很多不可饒恕的壞事,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我會當個好人,只求你答應我最後的請求。」因他的沉默,樊秉寬再度淚眼央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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