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賴婚不出閣 第3章(1)
作者︰陽光晴子

雕花銅鏡前,樊芷瑜打量著淡掃娥眉的自己,烏黑發絲上僅斜插一只珍珠發釵,手上一只翡翠手鐲,身上再無其它綴飾,但一襲綢緞粉白裙裝也襯得她美得如夢似幻。

紀香跟蘇玉站在她兩旁看來看去,皆很滿意,難得主子想打扮,兩人可是卯足了勁替她梳妝,怎知主子也有自己的想法,一些繁復貴重的釵飾及首飾全不要,連綴珠華服也舍棄,她們原本還有異議,卻沒想到如此素淨的打扮更適合主子呢。

「走吧。」

樊芷瑜笑容滿面的帶著兩個丫鬟離開院落,吩咐下人備轎說是要外出,這可讓紀香跟蘇玉嚇了一大跳,「小姐怎麼突然想出府呢?老爺不知道吧?」

「爹跟天擎哥哥在書房忙著呢,我先前去了一趟,沒打擾他們,但留了話,沒問題的。」她邊說邊往門口走。

紀香連忙拉了一名小廝交代些話,又匆匆追上主子,而蘇玉還在勸著,「不行啦,小姐。」

不意外,大門的小廝壓根不敢放行,小姐可是老爺的心頭肉,過去小姐鮮少出門,但只要是離府,就算只是到城中廟宇上個香那也是大陣仗,奴僕隨行外還派了不少暗衛保護,就怕出了差錯。

畢竟老爺在外的風評太差,為官手段也算凶殘,樹敵不少,小姐這一外出,就怕那些找不到老爺報復的人會將腦筋動到小姐身上。

樊芷瑜簡直不敢相信,她一個主子要出門竟然會被守門侍衛給擋下!

紀香跟蘇玉無奈的交換了下目光,再看著主子道︰「小姐再等一下,小廝去稟報老爺了……」

話還沒說完,就見到樊秉寬跟夏天擎連袂走來。

「怎麼突然要出門?」樊秉寬皺著眉頭,看著打扮簡單素淨的女兒。

外面的世界,她太陌生了,她總得去走走才知道有什麼事可以讓爹或自己來行善積德以彌補過錯,可是她不能說。只能輕嘆一聲,不看夏天擎,只向父親解釋她只是想出門走走,她知道爹跟天擎哥哥在書房中議事,她也留了話……

「還說呢,爹差點沒將那小廝給罰一頓,你是爹最在乎的人,你要出門,要他不要打擾爹,他就真的不打擾爹,若不是知道你心慈善良,我懲罰小廝你又難受,爹早就讓他下去領板子了。」樊秉寬不敢對女兒生氣,當然只能發泄在奴才身上了。

樊芷瑜突然覺得喉間被什麼硬物梗住了,疼寵她的父親總把她放在第一位,深怕她會受到一點點委屈,即使有一點點難過,他也不舍。

「怎麼眼眶紅了?爹絕不會懲罰那小廝的。」見狀,樊秉寬急急又拍著女兒的肩膀保證。

她努力壓抑胸臆間漲得滿滿的感動,重生一回,她一定要避免很多憾事的發生!

夏天擎不知道她想到什麼,但那雙閃動淚光的明眸突然堅定無比,而這樣的眼神從來就不曾出現在孤僻又安靜的樊芷瑜身上。

樊芷瑜收拾情緒,美麗的臉上重現笑意,向父親說明自己看了許多書,雖然住在京城,知道他常讓金繡坊、懷寶樓的掌櫃送衣服首飾到府中,天擎哥哥則多次到文書坊、三合書館替她買來各樣雜書,也知道兩個丫鬟時不時的叨念著京城多家好吃的餐館及糕餅店,她有這麼多的「知道」卻未曾去過,她想去看看。

長長一席話說下來,所有人都安靜了,每個人臉上都是驚愕,就連夏天擎也是,在他們印象中,這是樊芷瑜話說得最多的一次了。

樊秉寬眼圈突然一紅,他上前握住女兒的雙手還微微顫抖,隱隱透露出他心里的激動,天知道女兒因腿疾自卑不願外出,讓他每每想起就心痛不已,如今她願意出門了,終于不再將自己關在府中,他都要喜極而泣了,「好好好,太好了,那就讓天擎陪你出去走走吧。」

她一愣,急急搖頭,「不用,呃……我是說哥哥事情那麼多,不如爹陪我去吧。」

夏天擎注視著她,這不是她第一回婉拒他的陪同,過去那個總是眼巴巴的望著他,期待他能多陪伴她的樊芷瑜,難道是知道了什麼事?

「怎麼回事?上回上元節不要天擎陪,這回又是,我的女兒是長大了,懂得不好意思了?」樊秉寬心情大好,忍不住又調侃起女兒。

她低下頭,長長眼睫顫動著,掩飾眼眸里的自嘲,「的確是長大了,未出閣女子合該恪守禮儀,不該跟哥哥同進同出。」只是長大的過程太慘烈,每每回想一次就心疼一次。但既然她已經清楚他寵她、哄她都只是為了報答父親的養育之恩,而這一切也將在那個可怕的秘密曝光後全變了調,她怎能允許自己再讓他寵、讓他哄?

「但爹有事,還是讓天擎陪你吧。女子恪守禮儀確實重要,但京城里誰不知道天擎就是你未來的夫婿?你別多想,爹知道你也想讓他陪的。」

樊秉寬呵呵一笑,知道女兒有多愛夏天擎,眼里、心里全只有他,知道要嫁給他了,這才決心積極起來、也想外出,不在乎他人對她跛腳的目光,這一切全都是夏天擎的緣故。

樊芷瑜一見爹看著夏天擎那滿是贊賞與感激的神情,她知道若在此時強調她不嫁他,爹也听不進去。

她在心里長嘆一聲,怪誰?怪她的死心眼、怪她的無腦執著,身邊人不信她也是活該。

她的目光移到夏天擎身上,他一襲白色綢緞圓領袍服,整個人看來斯文俊雅,但隱藏在黑眸深處的仇恨之火,肯定日日燃燒著吧。

她心情很復雜,不敢說完全沒有怨懟,但也仍然心疼他,坦白說易地而處,她也許會做跟他一樣的事,「天擎哥哥,如果你忙……」

「哥哥沒事,有時間陪你。」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這麼堅持,但他的確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一直想將他推得遠遠的,而這樣的感覺令他不悅。

唉,這時候的他對她還是很好,但她並不想接受他的好,看來她得慢慢來,讓爹跟他習慣她已不再是他們記憶中的她。

「那就勞煩哥哥了。」

片刻之後,兩人已乘坐馬車來到最熱鬧的京城大街。

下了馬車,夏天擎陪著樊芷瑜走在熙來攘往的街上,這兒是最繁華、商家林立,永遠都只見得到富足安樂的富貴大街——因為這條街是定國公與其心月復用盡心機建立的大道,好讓皇帝坐皇輦出宮時看看他治理的秋邑王朝是如何繁華,百姓又是如何富足。

但在其它小街小巷甚至近郊,窮苦百姓多如過江之鯽,畢竟歷經一場奪嫡、殘殺同胞兄弟的皇室悲劇後,承繼皇位的十二皇子又年少荒婬,還真應了當年施太傅一句沉重的話——「鼠入牛角,勢當漸小」。

如今,皇室式微,定國公一手遮天,秋邑王朝政治腐敗,老百姓苦不堪言只能一日撐過一日。但這些困頓苦楚在長長的富貴大街上全看不見,酒肆、茶樓、糧行、藥鋪、書坊、玉石鋪、綢緞坊等等琳瑯滿目的商家,就連路邊吆喝的攤販也穿得干淨,笑容滿面,連一名乞兒也沒見到。

其實在街道暗處,不少穿梭在人潮中的衙差,他們的職責就是擋下一些穿著破爛、面容枯槁、過于削瘦的老百姓,好維持這條大道獨有的富足假象。

所以,能在這條街上自由走動的非富即貴,再不然也是過得小康的平民百姓。

這些人對夏天擎一點都不陌生,但真正見過樊芷瑜的卻是少之又少,因此好奇的目光不由自主全投注在她身上,又驚艷于她出塵月兌俗的容貌,不少人看得出神。

只是,還是有人注意到她行走時微微傾斜的身子,以及听到夏天擎叫她的名字,因此開始有不少百姓低聲交談,說她就是樊秉寬的掌上明珠,果真如傳言是名傾國傾城的天生麗人。

然而,也因樊秉寬的勢力與種種作為,不少百姓看樊芷瑜的眼神就變了,有的不敢多看,有的畏懼,但也有鄙視的。

在這些目光下,樊芷瑜有種寸步難行之感,原本一些有興趣看看的店家也沒了興致,她抬頭看著一直放慢步伐與她並行的夏天擎,「我想回去了。」

他蹙眉,「你才出來一會兒……」

「下次吧,別再這麼勞師動眾,想要不引人注目都難。」她一臉認真的說。

夏天擎目光迅速的掃過四周,除了隨行的丫鬟小廝近六名,養父還另外派了暗衛隨時警戒,他的目光回到她美麗的臉上,「你以後還要出來?」

她微微一笑,「對。」

他真的迷惑了,依他對她的了解,就這些目光,她應該不會想再出門才對。而這雙璀亮眼眸卻不知何時多了一抹他形容不出的慧黠與堅定,像是看透了什麼。

兩人四目相交,一個是俊美無儔的挺拔男子,一個是嬌小縴細美如天仙的少女,這畫面太美,四周很多人忍不住佇足凝望。

紀香跟蘇玉偷偷交換一下詫異的目光,她們還是第一次看到主子能直視少爺這麼久,她總是羞怯低頭。

「我們回去吧。」夏天擎突然開了口。

不久,一行人再度坐上馬車,返回樊府。

燈火通明的書齋里,香爐上燃起裊裊白煙,空氣中有著淡淡的沉香味。

夏天擎坐在桌前,難得的對桌上攤開的卷宗視而不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樊芷瑜那雙璀亮黑眸不時的在腦海里盤旋。他們在馬車內時兩人也不再交談,她坐得遠遠的,拉起窗簾專心的看著窗外街景,直至下了馬車。

到了午膳兩人同桌吃飯,過往她一定顧不得吃,時不時的偷偷看著他,但今天她卻專注的用餐,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寥寥可數。

晚膳時養父在外用餐,她也差了丫鬟來說她想一人在西晴院吃。

齊江邊磨墨邊看著主子,桌旁還放著他剛沏上的香醇好茶,微微冒著煙,他看了一眼後,目光繼續往另一邊滿滿的書櫃看過去,沒看到雪兒。

他始終搞不清楚那個小東西是怎麼進到書齋的?明明他進來時,還會特意在屋內巡了一遍,再將門嚴實的關上,但一連幾天了,那小東西就是會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屋里!

「咚」地一聲,一團毛茸茸的白球撞到桌腳,發出異響。

齊江臉色丕變,想也沒想的放下墨條往聲音處看去,一見到那團小白球,他倒抽了口涼氣,顫抖著手指著,「少、少爺……雪兒它又來了,我說了吧,它是突然出現的。」

夏天擎因他那驚嚇的拔高音量回了神,「別多心了,你剛剛端了熱茶,許是那會兒就跑進來了。」他邊說邊走到雪兒旁邊,彎要抱起它,沒想到它又往門口跑,用狗爪撓撓門板。

他走到門邊,彎子一把將它撈起抱到懷中後,走回長桌坐下。

此時是亥時,變身為雪兒的樊芷瑜無言的趴著看看他,再探出頭看看頗高的地面,最後又抬頭看看夏天擎。真是的,干麼不開門讓她離開就好?這麼高,她哪敢往下跳?

夏天擎也不知自己怎麼了,但只要思及樊芷瑜對他的態度轉變,他就變得煩躁,他想起她在亭台下以手指輕輕搔癢雪兒的畫面,不由自主的,他的手掌也緩緩往下,輕輕揉著雪兒的小肚子。

吧什麼?干什麼?他的手放哪兒啊?她都四肢開開的露肚子了!

「汪汪汪——汪汪汪——」

她窘得臉兒發燙,掙扎著想起身,偏偏不知怎麼回事,他這動作讓她渾身酥麻,舒服的一直想闔上眼楮,沒力氣起身啊。

夏天擎瞧它昏昏欲睡,終于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難怪有人說養只寵物會讓人心情變好,他放開手,見它又平躺好一會兒才扭著短短身軀起身。

熒熒燭火下,小家伙圓圓的眼楮發亮煞是可愛,見他看著它,突然又別過小腦袋像在生氣,身子微微伏低,毛發直豎。

樊芷瑜生氣啊,雖然變身成狗,她也不想讓他模來模去的,雖然,那樣真的很舒服。

驀地,夏天擎神色一凜,看向還在糾結雪兒是突然出現的齊江,「你去廚房拿個木碗盛點水,再找顆小家伙玩的木球來。」

齊江點點頭,又蹙眉看了被主子放在桌上的雪兒一眼,這才步出書房。

房門甫關上,一條黑影倏地從窗外掠了進來,一在桌前站定就見桌上那只巴掌大的小女乃狗立即拱起背,像是叫囂似的朝他輕汪一聲,再對他齜牙。

這人是誰?他又想做什麼?樊芷瑜擔心的看向仍坐著不動的夏天擎。

「少主,這是?」黑衣人微微一怔,他多次擺平廖博均那老家伙安排在院子四周盯梢的暗樁,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屋向少主報告事情,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只小家伙。

夏天擎輕笑出聲,輕彈雪兒的小腦袋瓜後,再以厚實的大掌順順它的毛發,從它的小頭撫過背部再到小小——

樊芷瑜不由自主的趴臥下來,這是狗的習性唄,被這樣撫弄著,全身自然酥麻的軟趴趴……

「一個近來很愛往我這里跑的小家伙,說吧。」夏天擎收回了手,表情也跟著變了。

黑衣人神情也跟著嚴肅起來,「啟稟少主,外面的人都處理好了,半個時辰後就會醒過來,醒來後也不會發現異狀。」

「嗯。」

樊芷瑜抬頭看著兩人,听不懂在打什麼啞謎?什麼少主?

「另外,也已經照少主吩咐,安排暗衛在何大人身邊保護,何大人這陣子找了幾位大人,他們手上都有福州刺史跟旗國舅強搶民女的證據。」

「哼,荒婬皇帝,而那些要臣為了皇上的美人還真是用心。」他一臉輕蔑。

「即使旗妃正受寵,皇親國戚犯命案依律還是該處斬,可是……」暗衛首領曹曄不滿的說道。

「不急,旗國舅也是廖博均的心月復,他出了麻煩,廖博均也得忙一些,只是不能再讓無辜的百姓死亡,這一點你費心些。」夏天擎劍眉微擰,知道這一點是為難了這群忠心的下屬。為了報仇血恨,他要顧忌的太多,實難兩全。

曹曄也知道,為了將廖博均跟樊秉寬從雲端拉下地獄,有些事他們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盡力。

「不管是福州刺史還是旗國舅,他們一定都找得到月兌罪的理由,何大人又听不進我的勸,我們只能私下保護他。」夏天擎語氣中帶了點疲倦的挫折。

樊芷瑜下意識的以身子蹭蹭他的大手,她想安慰他,雖然她听不太懂兩人的對話,但她知道她爹對定國公有多麼言听計從,夏天擎想對付定國公……難道當年施太傅被栽贓導致百口人被抄家滅族一事,定國公也同她爹一樣是禍首之一?

「敢問少主,五皇子的事可有進展?」曹曄忍不住又問,畢竟他的人在暗,只有少主能與何定羲大人面對面接觸。

「他不肯透露,也只能等到他相信我的那一天。」這一點夏天擎倒沒太介意,身為樊秉寬的養子,能與何定羲有目前的交情,他算是滿意了。

談完了公事,曹曄忍不住必心起少主的私事,「少主跟樊姑娘的婚事听說近了?」

「我會娶她,但再多就沒有了。」夏天擎淡淡的說著。

樊芷瑜雖然早就知道了,可听了還是很難過。

前世成親後,她以為他們還有一個月的甜蜜期,眼下听來,顯然當時夏天擎只是在演戲。

所以前世婚姻中,他在娶了她後不久就將她獨留在西晴院,直至一場場悲劇撲天蓋地的席卷向她,終致滅頂,都是他計劃好的?不是她以為的,他婚後才知道那個秘密?

「如此就好,雖然樊姑娘對少主一往情深,但是少主跟樊大人的敵對關系已經注定是場悲劇,少主別放入太多感情是好的。」曹曄語重心長。

「這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說。

瞧他眼底的漠然,篤定的神態,樊芷瑜忽然驚覺,她前世怎麼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出身?這種與生俱來的從容與貴氣,怎麼可能是個流落街頭的乞兒光憑在府里長大就養成的?

夏天擎與曹曄又說了些話後,曹曄就從窗戶飛掠離開了。

不久,齊江一手木碗一手木球的走進來,將兩樣東西全放在桌上。

「下去休息吧。」夏天擎心不在焉的道。

「那雪兒呢?」

「小家伙自己會回去。」

也是,還懂得每天固定時間來報到呢!齊江有些不是滋味的想著,哀怨的看了還能留在屋內的雪兒一眼,這才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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