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秀不想婚 第十三章 緣盡了(1)
作者︰淺草茉莉

「娘娘,您別與皇上嘔氣了,這好幾天避著不見皇上,這不是讓皇上傷心嗎?」尤一東專程過來景月宮,苦口婆心的勸著阿紫。

阿紫自從在慈鳳宮前與谷若揚起沖突後,連著七天未見谷若揚,就是谷若揚召見她也不去,谷若揚拉下臉親自過來景月宮,她也避走,這下終于惹惱了他,之後絕口不提起景月宮的任何事。

天子每天繃著臉的上朝下朝,神色冷峻,嚇得上至大臣下至奴才無一不心驚肉跳,惶惶忐忑,就怕這位天子突然爆發,將怒氣撒下,無辜倒霉了誰。

尤一東看不下去,只得私下來求阿紫,希望她別再與主子鬧脾氣了,能主動去向主子示好求和。

阿紫不理,只是坐著發呆。

他見狀,只得再道︰「娘娘,您這都將朱丹與李御醫送出宮去了,皇上知曉,也未再吭一聲,這樣還不成嗎?」

「出了宮不表示就安全,他若找到他們,依然可能對他們不利。」這兩人三天前已讓她送出宮,這事他一定知曉,她本擔心他會攔,所幸他沒有動作,然而,在她面前不動,難道出宮後,自己顧不上時就不能殺了兩人嗎?

這人紀錄不良,當初不就是答應她不會對暮兒不利,結果又背著她想暮兒死。

尤一東苦著臉,「娘娘,您這真是冤枉皇上了,您說不殺,他就不殺了,您現在還要說這樣的話,皇上听了會怎麼想?」

「我不管他怎麼想,他騙我就是不對。」她咬唇,也犯了倔氣。

尤一東嘆。「娘娘,容奴才大膽說些話,這幾年,皇上待您如何您不是不知道,他心里只有您,所為的一切也是您。沒錯,他是曾騙過您,曾想眼睜睜看小主子死,可您只想到自己,卻沒有考慮到他的立場,他除了是您的男人,也是這天下的主子,更是肩負皇室血脈延續的人,難道要他為了您連祖宗傳下的江山都不顧?」

阿紫听了這話一愣,「我沒讓他不要江山。」

「可您現在就是怪他背信,當時救不救小主子,他極為掙扎,更怕您不肯原諒,那份心情您又能體會嗎?您且再想想,當初他就可以殺朱丹與李御醫滅口的,可他沒有這麼做,直到兩人交談的話教你听見,這才動怒,他那時不殺只因朱丹是您的人,而那李御醫是救下小主子的功臣。」

阿紫擱在腿上的手逐漸握緊了,神色有些松動。

「還有,不管您身上發生什麼事,皇上就只要您,之前明知您可能失節于他人,他還是要您,皇後之位仍堅持留給您,這樣的皇上您到底還有什麼不滿的?您還要怪他什麼?」

尤一東的話句句在理,一句未錯,自私的好像是自己了……

「娘娘,您與皇上好不容易才能彼此相守,又何必因為過去的事影響未來、影響兩人的感情?奴才求求您了,主動去見皇上一面吧,他這幾日也是夜不成眠,心情極惡劣的,想他白日日理萬機,夜里若還不能安心休養,這身子能好嗎?再說了,奴才這幾日見他咳嗽,勸他喚來御醫診治,他也不肯,推說沒事,可奴才曉得,他身子不舒服,這是染上風寒後又積怒在心,未曾好好休息的結果。」

「他病了?」阿紫慌然站起身。

「是啊,這都咳幾日了,奴才瞧是越來越嚴重了。」他憂心搖頭。

「姑母,皇上病了,您為什麼不去瞧瞧?暮兒和您一起過去吧!」雲暮剛走進來,听見尤一東說父皇病了,心急的道。

尤一東見小主子來幫腔,忙再道︰「是啊,奴才方才要御膳房炖了雞湯要為皇上祛寒,不如娘娘和小主子帶著雞湯過去承乾殿一趟吧!」

「這……」阿紫猶豫著,就這樣過去有些拉不下臉來。

「姑母,您還等什麼,連雞湯都有了,咱們快過去皇上那里吧!」雲暮催道。

「這……好吧。」她咬唇,終于點頭了。這幾曰不見他,自己也不好受,尤一東說得沒錯,兩人好不容易在一起,自己不該為過去的事再生嫌隙,這樣的疏離不是兩人能承受得起的,因為,他痛,她也痛的。

尤一東大喜,「來來來,奴才這就讓人把雞湯送來,好讓娘娘與小主子給皇上送去。」

接著尤一東就伺候阿紫與雲暮朝承乾殿去,阿紫心里雖有些忐忑,但也如釋重負,這幾曰她心情沉甸甸,吃什麼都沒滋味,悶悶地笑不出來,如今想通了一些事,反倒陘松,往承乾殿的腳步不知不覺加快了。

「姑母,等等我!」雲暮腿短追不上她的腳步,不由得在後頭嚷。

她這才發覺自己竟然拋下了兒子,赧然地回頭去牽他的手,「對不起,我一時忘記你走得慢。」

「娘娘,不如將小主子交給奴才,您先過去,這雞湯得趁熱喝才能有祛寒的療效,且冷了也不好喝。」見阿紫這心急的樣子,尤一東忍著笑說。其實讓娘娘先過去也好,與皇上兩人獨處說些體己話,小主子在也許有些話會說不出口的。

阿紫臉龐微紅,哪里不明白尤一東的心思。罷了,得知他病了,她也想早一點知道他的病況,便紅著臉點頭道︰「那暮兒就交給你了,我先送雞湯過去了。」

「娘娘快去吧,小主子交給奴才您放心。」

雲暮像是曉得父皇與娘親這陣子鬧不愉快,這會兒娘趕著去見父皇是好事,也挺配合的點頭,「姑母快去吧,暮兒隨後過去。」

阿紫這才親自拿過那裝著雞湯的食盒,連宮女也不帶,先去承乾殿了。

「娘娘,您來了。」承乾殿的內侍見到她竟有些莫名的緊張。

她不以為意,也許是她一陣子沒來,乍見她出現嚇一跳吧。

她微笑問道︰「皇上在里頭嗎?」

「在……」這內侍回答得有些遲疑與小心。

「那我進去了。」她沒留意內侍的表情,點了頭便要往里頭去。

「等等……容奴才通報一聲可好?」這內侍將她攔下了,暗中著急著她來得不是時候。阿紫皺眉,皇帝曾吩咐過,她來到承乾殿不用通報就可以進去,可今日這內侍卻攔了她,這讓她覺得訝異。「殿內有人嗎?」她疑惑的問。

「有……」

這下她終于感受到不對勁了。「什麼人在里頭?」

「這……」

她不是個莽撞的人,見內侍話說得吞吞吐吐的,不禁臉一沉,索性不理會他,直接進到殿中。

「娘娘!」那內侍慌亂的想上前阻止,可哪里攔得住,她已經進去了。

才剛踏入殿中沒幾步,阿紫手中拿著的裝有雞湯的食盒「匡當」落地,熱湯濺在腳邊燙傷了她,可她渾然不覺得痛。

這殿內只有兩個人,谷若揚和一個女人。

而他們正在激吻著,他面向著她,所以她能清楚看到他見到自己後臉上吃驚的神色,因為听到聲響,他懷里的女子轉過身來。

是秦芬兒。

「阿紫?!」谷若揚推開秦芬兒,驚望著她。

阿紫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顫抖著,眸子沒有看他,只是盯著秦芬兒,此刻的秦芬兒唇瓣瀲灘,臉若朝霞,嬌羞未退,也正望著她。

她咽了口唾沫,在他奔向自己前福了一福,「嬪妾來得不是時候,先走了。」說完轉身慌亂離去。

殿門關上那一剎那,「砰」的一聲,這一聲仿佛也把她心上的什麼給撞斷了。

眼淚模糊了她的眼,其實,她哭什麼呢?那秦芬兒也是他的嬪妃,他與她親熱是應該的,應該的啊!

是自己不該撞見,不該不經通報就闖入,都是自己的錯!

「姑母怎……怎麼哭了,您沒事吧?」

凌亂間,撞上了剛好過來的雲暮,雲暮見她臉上有淚,嚇一跳的問。

那尤一東也吃驚,這時谷若揚由殿內追了出來,而他身後居然還有個秦芬兒,尤一東立即明白怎麼回事了,冷汗登時滾落,怎麼就這麼巧呢?娘娘八成撞見不該撞見的,尤一東這都想哭了。

比若揚走了過來,那眼沉得像會噬人。「所有人都退下去吧!」他吩咐。

尤一東嘆息,立即揮退四周的宮人,就連站在那里顯得有些無措的秦芬兒,尤一東也將她請走了。雲暮見娘親神色不對,原本哭著不想走的,但還是讓尤一東給抱走了。

四周頓時只剩谷若揚與阿紫兩人,阿紫全身僵硬,死死低著頭,不去看他。

他一時也沒有出聲,只是盯著她,氣氛沉凝窒悶。

好一會兒後,她驀然道︰「對不起,方才是我魯莽了,打擾了你們——」

「阿紫,你忘了朕的警告了嗎?不要口是心非,否則,朕會真信以為你不在乎朕!」

她心頭一緊,「我沒有口是心非,我真覺得不該壞了你們的好事!」

「阿紫!」

「別叫我,您愛寵幸誰就寵幸誰,我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她心急的來探病,誰知他無病無痛還抱著秦芬兒親熱,想起方才那一慕,她終于失去理智的吼道。

她明知他是皇帝,也曉得他有無數後宮嬪妃要雨露均沾,只是,親眼見到他與別人親熱,還是令她的心潰不成軍,無法承受。

「你真不在乎?」谷若揚一雙陣又暗又沉。

「是,我不在乎,反正您也不過是個騙子!」她此刻腦子里再也裝不下任何理智,只想維持自己的尊嚴,只想告訴他,他沒那麼重要,自己可以將他讓給任何人!

「朕是騙子?」

「不是嗎?你說不殺暮兒,卻是背著我見死不救,你說只要我一個,卻是擁有整個後宮,你說心里只有我,方才卻是抱著秦嬪,你這不是騙子是什麼?」

「你說什麼?!」他已然大怒。

她頓覺下顎大痛,他正捏著她。「放開我!」她掙扎著。

「不,朕不放!」

他伸手將她的雙手反剪箝制在背後,把她壓向自己,狂亂地吮吸著她的唇,她拚命去推他,卻被他撬開了唇瓣,吻得更為強勢激烈,然而,這吻只讓她想到方才承乾殿內秦芬兒那鮮明紅腫的唇,她實在無法認受,恨極,貝齒一緊,咬破他的舌,接著朝他打去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的瞬間,四下一片死寂與驚栗。

「雲絛紫,你當真以為朕離不開你,非要你不可嗎?」谷若揚眸色冷如冰,眉眼里盡是逼人寒氣。

「我……對不起……」在手揮下的剎那,她就後悔了,他是至高無上的皇帝,她卻狠狠掮了他耳光。

「朕說過,你若一再推開朕,有一天朕會真的離開你,而顯然這一天已經到了,朕原擬給你的三千寵愛,就此煙消雲散吧!」

他聲音極輕,就像一陣雲煙,自她身旁飄忽而過,再不停留。

阿紫身子一晃,雙手抱住自己,因為這樣才不至于心痛的暈過去。

離開承乾殿後,阿紫恍恍惚惚的回到景月宮,人才剛踏進去,就見到季霏嫣坐在里頭,她蹙著眉心看著季霏嫣,不解這人怎麼會來?

自從莫香凝被賜死後,這後宮沒人敢來惹她,就是季霏嫣也閃避著她,就怕觸怒自己,等于觸怒皇帝。

但,那男人才剛對她說了,要收回對她的三千寵愛……

想起他說的話,她心房仿佛讓人搗攬著,疼痛不已。

「你來做什麼?」她問季霏嫣。

季霏嫣唇角上揚,瞧上去是一臉的幸災樂禍,莫非,她這麼快就知道剛在承乾殿外發生的事?

「你听說了嗎?」季霏嫣笑著問。

阿紫攢起的眉心望著她,這話該是自己問她的吧?

見她不說話,季霏嫣冷笑,自顧自地再道︰「這消息都傳開了,而今朝野上下都在議論此事,你怎會不知?」

「你到底想說什麼?眾人又在議論什麼?」阿紫心煩意亂,若季霏嫣今日是專程來落井下石的,她沒那心情奉陪,打算讓這人快快說完話後滾。

季霏嫣笑里藏刀,「原來你……多年前即失節了,竟然不知廉恥,敢帶著骯髒的身子進宮污辱天子,婬穢後宮——」

阿紫神色大變,「這些話誰說的?」

季霏嫣笑得更是陰冷,「大家都這麼說的,將你賜死的奏章已經滿天飛了,你可是人人口中的殘花敗柳,皇上的女人怎能有不潔的,雲嬪,本宮瞧你是到盡頭了。」

阿紫整個人怔住。「這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忽然幾絲竊竊私語聲從外頭傳來,阿紫看過去,四、五個宮婢內侍正站在外間,輕睨著她,低聲說著什麼。

季霏嫣隨著她的目光看出去,瞧著眾人對她的指指點點,不住笑得更開懷。「你自己也瞧見了,你的丑事無人不曉了。」

阿紫僵了身軀。「皇上……他……」方才她去找他時,他早已知外頭傳著這些話,可他一句也沒提,這是……讓她自生自滅、自行承擔嗎?

他當真放棄了她,對她所有的愛與恨都在一瞬收回,什麼也不給她了?就如季霏嫣所說,她的恩典到盡頭了。

她頓時感到心痛不止,血液似乎從心窩蔓延出來,逐漸空洞了她的心,讓她不禁蒼涼一笑。

季霏嫣見她居然還笑得出來,皺眉道︰「你這是瘋了嗎?這時候哭都來不及了,你笑什麼?」

「我笑還是哭與你何干?德妃娘娘該走了吧,我這兒馬上就要變成冷宮了,您再待下去,不怕晦氣染身嗎?」她問向季霏嫣。

季霏嫣臉色一變。「雲絛紫,本宮瞧來你是丑事被揭開,自覺丟臉,是真瘋了,罷了,本宮不與你計較,反正你說得沒錯,這景月宮很快就會被封了,畢竟里頭住了污穢的人,就連皇上都蒙羞,那些奏章很快就會滿出承乾殿,到時候皇上就算想保你也保不住的。」季霏嫣眉歡眼笑的說。

阿紫臉色蒼白如同鬼魅,她顫抖著道︰「滾!」

季霏嫣笑得越發乖張,「你當自己現在還得寵嗎?一個小小的嬪敢讓一個妃子滾?你這是以下犯上,這還想活不想活了?」

「我不想活,你又能如何?你敢殺我嗎?在這宮里,只有一個人能要我的命,在那人還沒開口前,我要死還是要活誰也干涉不了|.」

「你……你……」她明明已到絕境,季霏嫣還是教她的氣勢給威懾得說不出話來,半晌後才哼了一聲道︰「我清楚記得莫香凝死前說的話,她的下場就是你明日的借鏡,皇上賞她的那三尺白綾,要不了多久也會賞給你的,我等著看你的下場!」

季霏嫣說完這話,氣沖沖的離去了。

季霏嫣走後,阿紫僵直的身子終于站不住的跌落,而這時才感覺到腳痛,那盅滾燙的雞湯落地時燙傷了她的小腿,此刻她掀起褲管,見小腿已是紅腫了一大片,正刺骨的疼。

她苦笑,放下褲管,怔怔想著莫香凝說的話——帝王的寵愛算什麼,我詛咒你有今日沒明日!

是啊,皇帝的寵愛究竟……算什麼?

她阿紫又算什麼?

一滴淚緩緩在眼中生成,凝聚後,驟然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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