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管家 第八章 “大奶奶”的下馬威(2)
作者︰千尋

「是,皇上,霍將軍會事先在城門前五百尺處設置鐵絲網,網上布滿棘刺,棘刺會刺傷馬腿,讓馬無法作戰。」

「這布置太幼稚,頂多是陣前一、兩排的幾百匹戰馬受傷摔倒,後面的部隊自然會發現機關,花大把力氣只為著傷幾百個人的戰力?不劃算。」

「可摔馬、除網,重新集結隊伍都需要時間,再者,臣所謂的機關重點不是鐵刺網,而是在離城兩百尺處的大坑洞。」

「坑洞?」

「是,洞里澆油、洞上鋪干草,除去鐵刺網後,金人必定會一鼓作氣沖往城門前,這一沖,幾千批戰馬自會收勢不及,摔入洞里。

「這些坑洞在咱們的射程內,洞里有油,洞上有草,幾百支燃著火的長箭會燒得他們措手不及。就在金人大驚失色同時,霍將軍暗暗布在金人隊伍後方的百人精銳會出動燒糧。前後受挫之下,金人必會退到後面,重新議計,再行開打。」

「很好,這下子又能拖上一、二日。可金人沒了糧,打起仗來會更狠,他們需要關內的糧米來養軍隊。」皇帝沉吟。

「是的,接下來他們定會快速攻城。為抗金人入侵,屠虎關城牆高聳,長箭無法射入城內,敵軍只能靠攀爬搶攻,我方先準備好生石灰水,敵人攀上城牆後,以竹筒抽取生石灰水疾射敵人臉部。

「生石灰水會產生高熱,敵軍受熱灼傷臉部、雙眼,不致死,卻定會摔堆在城牆邊,阻擋後方士兵前進,我估計至少可以再撐上一天。

「但敵軍數目眾多,到最後定會強攻,這時候能夠撐多久就得靠咱們軍隊的能耐了,不過在危險時,霍將軍會出面降敵,讓金人進入屠虎關。與此同時,三千軍隊已陸續撤離,待金人進城時,城里將會到處起火。」

燒山之後再燒城,他半點東西都不給金人留下。

「生石灰加水會產生高熱?誰想的計策?」皇帝失笑,居然在戰場上用這種陰招?

皇上笑,璟睿也跟著笑,這招確實很陰,不像大將軍的手筆,確實,這是後宅女子的杰作。

「怎麼笑得這麼怪?是你哪個舅父想出來的?」

「稟皇上,並不是,是府中一個小丫頭想出來的。」璟睿刻意的刻意把余敏推出去,這是替未來計劃,日後自己定要封王,他若想娶她,她的身分不能太低,所以她的功勞必須讓皇帝記住。

「小丫頭……」皇帝凝眉,片刻後問︰「是那個搞出彈簧床的丫頭嗎?」

「是。」

「那丫頭倒是滿腦子鬼主意。」

半個月前,呂襄譯送了張厚厚的怪床墊過來,說是心疼皇上一心為國,夜不成寐。

襄譯這孩子模樣長得討喜,說話也討人歡心,所以皇帝試著躺上,那感覺……何止是舒服,簡直是當神仙啦。

這段日子,滿心盤算對金大計,夜里輾轉難眠,這張床及時出現,簡直是要芝麻送西瓜,救命仙丹吶。

昨天呂襄譯又進宮,笑咪咪地向皇帝討個御筆,什麼「天下第一床」,約莫是要開鋪子大發利市吧。

這種事也只有他敢向皇上要求,不過是幾個字罷了,皇帝自然應允,卻提出條件,要他月年春天下場參加會試。

那家伙軟泡硬磨,磨不過皇帝,勉強咬牙應下,還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嘴,「如果襄譯沒考上,皇姑丈可別罵我。」

皇帝不同他置氣,淡淡回道︰「不罵,罵什麼呢,考不上就把牌匾給拆了當柴燒,不就得啦。」

這件事令皇帝對璟睿相當滿意,他口風緊,連最好的朋友也沒有透露朝廷改變襲爵制度的決心。

「確實,她古靈精怪,滿腦子稀奇主意。」璟睿附和。

「听說襄譯生病,到莊子上休養,連平王妃都跟過去照顧,是真是假?」

「假的,藉由生病,襄譯方能將王府庶務丟回去,他得卯足勁兒準備會試。」講到後面,璟睿忍不住笑了出來。

「有這麼听話?好!下次踫著襄譯,幫朕傳句話,讓他再送上幾張彈簧床,我讓皇後、太後都給他的鋪子寫匾額。」

「稟皇上,嚴格來講,那間鋪子不是襄譯的。」

「不是他的?那他為誰辛苦為誰忙?」

「鋪子的正主是小魚——擺弄出彈簧床的丫頭。」

「小魚?這名字倒有趣。」

「她姓余,單名敏字,我們習慣喊她小魚。」

「一個丫頭哪來的本事開鋪子?」還不是得靠襄譯出手,恐怕是借個名吧,皇帝心想。

「起初我們說好,我與襄譯各佔鋪子四成股,小魚佔兩股,但襄譯和小魚打賭輸了,她拿走六成股份,我和襄譯各佔兩成。」

打賭?皇帝撫須而笑,這丫頭听起來挺有趣。「說說,他們打什麼賭?」

「賭小魚能讓一張薄紙撐住硯台。」

「怎麼可能?她辦到了?」皇帝直覺問,但……當然辦得到,否則怎能拿走六成股份。

皇帝換句話問︰「她怎麼做到的?」

「容微臣為皇上示範。」

「好。」

璟睿搬來兩張圓凳,將白玉紙前後折成波浪狀,放在兩張圓凳中間,再將硯台擺上,果然白玉紙穩穩地將硯台撐住了。

在皇帝的驚訝目光中,璟睿取下硯台,將裝滿茶水的壺和杯子往上頭放去,一樣擦得住!

余敏是這樣解釋的——慣性矩可以抵抗更多的力,當高度增加十倍就可抵抗一千倍的力。這解釋似乎很清楚,但他和呂襄譯听得一頭霧水。

「這個賭,你們輸得不冤枉。」皇帝撫掌而笑。

「可襄譯覺得冤,不服輸,他們又賭了算學,各出五道題,襄譯用算盤,小魚用紙筆計算,看誰先把十道題目答完。」

「這次小魚可笨了,襄譯那手算盤連戶部尚書都傻眼的。」皇帝說道。

「襄譯也覺得穩操勝券,沒想到輸得更慘。襄譯還想耍賴,小魚笑著說︰「沒關系,起手有回大丈夫,身為男人,一輩子不對女人耍幾次賴,怎能算得上英雄好漢?往後小魚會好好向世子爺學習,學著讓臉皮厚得像爺這般有創意,活著才有勇氣。」」

璟睿的話逗得皇帝呵呵大笑。

「這丫頭確實有趣,找個機會把她帶進宮里,讓朕瞧瞧。」

「臣遵旨。」

璟睿退出御書房,今天待得太晚,宮里有讓他留宿的地方,但他心神不寧,還是決定回睿園。

爆里已經下鑰,他央求秦公公幫忙,才能順利出宮。

沒想到呂襄譯竟在宮外等他,這人應該在王妃的陪嫁莊子上「養病」才對,怎麼會等在這里,莫非真讓他料到,有事發生了?

璟睿快步迎上,表情凝重地問︰「你來等我嗎?什麼事?」

「上車再說。」呂襄譯一把將他拉上車。

車行轆轆,呂襄譯遞了杯茶給他,璟睿急問︰「有什麼事快講。」

「干麼這麼著急,是好事。」他笑咪咪道。

好事?不對……他感覺到的是不安。

他在皇上面前自信若定、強顏歡笑,可心底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我聯絡上漕幫了,打算明天出京,走一趟湘州,和漕幫的燕大爺見個面。

「你不是需要船只,把涼、袞、湘、冀四州的金銀財寶運回京城嗎?如果談得攏,這次的好處我打算讓給漕幫,之後咱們就可以開始策劃與漕幫合作,做河運生意。」

這門生意他已經想過好多年,始終不得其門而入,璟睿的大計恰好給他開了口子。

「這事就勞你去辦了。」璟睿點頭道。

「我不在京城,莊子那邊……」

「我會派人守著,不讓人打擾王妃。」

「就等你這句話,我餓慘了,從下午等你等到現在,半口飯都沒吃,回睿園把小魚拉下床,給我做碗面墊墊肚子吧。」呂襄譯說得可憐兮兮,不怪他,實在是太久沒吃到余敏做的好菜了。

璟睿覷他一眼,搖頭嘆氣。「好,讓車夫快一點。」

「你也沒吃飯?和皇上聊到這麼晚?我這個皇姑丈還真是寵愛你吶。」呂襄譯勾勾璟睿的下巴,自顧自地笑起來。

已經吃掉三碗紅豆湯,還是痛!

余敏弓著身子,趴在床上,痛到一個不行。

穿越至今已經三、四個月,日子過得很平順,被她徹底遺忘的生理期今天下午突然報到,她「轉大人」了,轉得她哀哀叫。

前世的人生初體驗她也是這樣,痛得滿床翻滾,媽媽弄紅豆湯、管家阿姨煮中藥,把兩個女人搞得手忙腳亂。

但效果太慢,還是大哥最好,一杯水、一顆止痛藥,讓她的疼痛瞬間消失無縱。

那天下午,她耍賴地窩在哥懷里,哥要考試了,她臉皮厚,打死不走,哥只好抱著她,一面背書一面哄她。

別人唱世上只有媽媽好,她唱的是「世上只有哥哥好,有哥的孩子像個寶」。

沒錯,她是哥的珍寶,是哥捧在掌心的明珠,她不知道一個人怎麼可以這樣疼愛另一個人,但她知道,這世上她再不會愛第二個男人比愛哥哥更深……

那麼爺呢?

爺……也很好,他對人有些冷,但對她,從不。

他縱容她做所有該做、不該做的事,他不用這時代對女子的標準要求她,在他的羽翼下,她過得自在而舒適。

那天,爺說喜歡她。

她听見了,卻只能一路裝死。

難道不喜歡爺嗎?開玩笑,怎麼可能不喜歡?如果愛情是一場競賽,光那張臉已經贏了一半,只是……她不能做不公平的事啊,這樣好的男人不應該只是個替代品。

他不是哥,他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個體,他有權利得到一個真心愛他的女子。

所以她不是真心愛他?

余敏下意識搖頭,她不知道,因為她無法把哥的影子從他身上剝離,因為她弄不清楚自己愛上的是爺還是哥的背影。

她願意待他好,願意傾全力照顧他,讓他過得舒服,但,她不願意對他不公平。

呃……又一陣抽痛,救命救命救命……哥,你在哪里?給我止痛藥行不行?

她痛得頭發暈,滿腦子全想著哥掌心里那顆小小的藥片。

這時候,一股怪怪的味道傳來,她掩住口鼻,轉過頭。

好死不死竟讓她看見窗戶有一根……管子?香?

不會是傳聞中的迷香吧?這屋子小遍小,卻是兩面牆有窗的,吹這種迷香?空氣一對流就會散掉,對方是腦包?

不對,現在天氣太冷,人家算準了她不會開窗。

余敏強忍疼痛、掩住口鼻,她小心翼翼下床,打開另一邊的窗子,把頭伸出去,猛吸幾口氣,也讓冷空氣帶走那股怪味兒。

約莫一炷香工夫,那根細管子慢慢燃盡,灰末落在地上,微微的紅點消失,室內空氣里的怪味兒很淡了。

余敏慎重考慮,是要從窗口跳出去,還是等著觀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餅去她心髒不好,她習慣面對任何會讓心髒速度加快的事都下意識躲避,所以跳窗是她的第一選擇。

只是窗子有點高,她必須走回桌邊,搬一張凳子過來墊腳,才能跳得出去。

她佝僂著身子,輕手輕腳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抬起椅子,企圖繞過門邊走到窗口處。

沒想到這時候門打開,一個穿著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布的男子進來了。

來不及了!她唯一的自保方式是攻擊。

直覺地,她把手上的椅子往黑衣人頭上用力砸去!

耶,她砸到了,但是……沒暈?她有這麼弱雞嗎?

只見對方低喊一聲,從腰際抽出明晃晃的刀子,向她揮來。

她能做什麼?退後?做了!尖叫?做了!抓起東西往對方身上砸?做了!

但對方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到她面前,他高舉起刀子,用力朝她砍下去剎那間,她抬起手臂護住頭,借著吼叫把心中的驚恐大喊出來。

余敏听見了,听見刀子扎進血肉的沉悶聲。

黑衣人與余敏對視一眼,猛然拔出刀子,鮮血激射,一道腥紅在眼前散開。

余敏太害怕了,竟不覺得痛,只是恐慌,她不斷放聲尖叫。

對方一個緊張,本想紅刀子進、白刀子出,迅速解決掉她,可是想起主子的再三囑咐,只好丟下刀子,揪起她的衣襟,狠狠甩她幾巴掌,把她打得七葷八素之後,用力一提,把她往旁邊摔去。

余敏身子飛起來,再落下時,頭撞到桌角,「叩」的一聲,痛得她幾乎暈過去。

余敏躺在地上不斷喘息,再沒力氣和對方抗爭,只能側著臉,親眼看著黑衣人打開自己的每個櫃子亂搜一通。

最後,他從床底下拖出一口楠木箱子,是爺交給她保管的那只,里面裝著爺的全數家當,箱子口有一柄大鎖鎖住了。

黑衣人沒在這當頭急著打開鎖,他抱起楠木箱子就往外跑,那箱子沉得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箱子給扛上肩頭。

出屋前,他還轉頭看了余敏一眼,她飛快閉上眼楮,假裝不省人事。

側耳傾听,直到腳步聲听不見了,余敏才勉強爬起來。

她的頭很暈,是因為被打、被摔,還是失血過多、血糖降低才暈的,迷迷糊糊地,她也不清楚,但可以確定的是,再不出門求助,明天早上這間屋子里會出現一具尸體。

至于再以後這屋子里會不會鬧鬼,就不是她能考量的。

余敏用力甩頭,甩出一絲清明,她跪著、爬著,用罄力氣才爬到巧兒和鴦兒的屋前,用力拍打她們的房門。

其實,早在余敏發出第一聲尖叫時,鴦兒和巧兒已經醒來。

她們直覺認定是錢氏對余敏下黑手,兩人互視一眼、心有默契,決定保持沉默,反正爺不在,等到明天天亮……或許余敏就死了。

拉過被子蒙住頭,兩人決定眼不見為淨。

余敏咬牙堅持著,一下又一下,用力拍打房門。

但里面半點動靜都沒有,她們也被下了迷香嗎?所以她死定了嗎?

怎麼辦?她已經沒有力氣爬到別的院子,沒有力氣狂喊尖叫,沒有力氣……

敲門聲越來越小,她開始想象,這次死了,會不會又穿越?那個新時代里會不會有一個長得很熟悉的韓璟睿?

璟睿從來沒有這樣慌亂過,莫名地緊張、莫名地紊亂,隱隱的不安在心底逐漸發酵、擴大。

馬車在門口停下時,他半句話都不說,飛快跳下馬車,沖進睿園。

呂襄譯滿目懷疑地望著璟睿的背影,怎麼了?好怪,從璟睿上馬車之後,就怪異到難以解釋,他心不在焉,缺乏耐性,老是話不對題。

認識璟睿一輩子了,他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在戰場上,幾萬大軍在面前他也能談笑風生,可……他竟然焦躁了?

呂襄譯跟著下馬車,追在璟睿身後,他的輕功遠遠不及璟睿,所幸睿園並不大,三下兩下就追到主院。

兩人踏進院子當下,璟睿傻了,呂襄譯更傻,只見余敏渾身是血,人已經逐漸失去意識,卻還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門扇?

她在求救,卻沒人理會?為什麼?屋里的丫頭也被殺了?

璟睿沖上前,一把抱起余敏回自己屋里,呂襄譯看了那扇門一眼,抬腳,用力將房門踢開。

他的動作太大,巧兒、鴦兒受到驚嚇,下意識地從床上彈起來。

沒死?沒暈?看起來……清醒得很,所以她們是故意的?故意不理會小魚的求救?

嘴角微揚,冷酷一笑,這麼希望小魚死掉?真可惜她死不了,而該死的……呂襄譯目光一凜!

月光從他身後射入,巧兒、鴦兒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他一身肅殺氣息令人膽顫心驚。

鴦兒暗道一聲不好,而巧兒已經嚇得又縮回被子里。

呂襄譯不打不罵也不嚇人,他只淡淡地丟下兩個字,「等著。」

等著?等什麼?輕輕的兩個字像個大巴掌似的,狠狠地甩上她們的臉,打掉兩人心底的最後一絲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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