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戶娘子有絕活 第8章(2)
作者︰春野櫻

「對了,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他笑意一斂,神情認真。

「什麼事?」

「我們館子里,每逢初一、初八、十六、二四,不是都有走唱或拉琴的人進駐表演嗎?」他說︰「今天我听夏舞琴唱著我聞所未聞的島歌,如果可以,我想情商她偶爾到店里演唱。」

「島歌?」秦又冬疑惑又好奇。

「嗯,她說那是一座小島上的方言,她會唱那兒的歌是因為她認識一個來自小島的婦人,無意間學到的。」

「是嗎?」秦又冬一笑,「夏姑娘還真是多才多藝。」

「嗯,我也這麼認為。」周教杰說著,徑自哼起他今天听到的曲調。

听到他哼著的曲調,雖然有點七零八落,她卻不由得一驚。「你哼的,是她唱的歌?」

「可能沒很精準,不過應該沒錯到離譜。」

「你再多哼幾句讓我听听。」她神情凝肅。

她的反應讓他感到疑惑,但還是照她所說的再哼了幾句。而當他再哼了幾句後,秦又冬非常肯定這曲調是她熟悉的一首歌,同時也是鐘佳綾到錢櫃歡唱時必點歌曲〈繁華攏是夢〉。

「我還記得有句是這麼唱的……番王攏是夢……」

周教杰不懂台語,把繁華唱成番王,很好笑,但她笑不出來。

夏舞琴就算真認識了來自小島上的婦人,並跟婦人習得像台語的語言,她也不應該能唱出〈繁華攏是夢〉這首歌。

因為,繁華攏是夢是二十一世紀的台語歌。

怎會有這麼離奇又荒誕的事發生呢?一個古代的青樓名花,為何會唱二十一世紀的台語歌?難道……喔不,怎麼可能?鐘佳綾怎麼可能會穿越並跟她來到同一個年代呢?

但,又怎麼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若是真的,那麼就可能也發生在別人身上。只是,死的是她,為何鐘佳綾也穿越而來?難道她跟薛意民之間起了沖突,薛意民怕她說出他們謀害她的事情,所以殺她滅口?

「又冬?」見她神情凝重,一言不發,周教杰疑惑的看著她,「你想什麼?」

「喔,」她回過神,「沒什麼。」

「我剛才說的,你意下如何?」他問。

「這事你先別跟夏姑娘提,讓我再想想。」她說。

「為何?」

「首先,夏姑娘是千翠樓名花,她不見得願意迂尊降貴到這兒賣唱,再者,到咱們這兒來用膳喝茶的,許多都是攜家帶眷的,我怕那些夫人不會樂意看見夏姑娘在這兒出現,說不定她們的丈夫還是夏姑娘的客人呢。」

听她這麼說,周教杰也覺有理。

「你的顧慮是對的,我真是太粗心了。」周教杰尷尬一笑。

「教杰,你覺得……夏姑娘如何?」她語帶試探的問。

周教杰微怔,忍不住一笑,「你在想什麼?你以為我提議讓她到店里唱曲,是別有居心?」

她白他一眼,「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他管不了是不是他以為的那樣,一把將她撈進懷里,低頭在她的臉上吻了一記。

「又冬吾妻啊——」他故意用夸張的語氣逗她,「你已經塞滿了我的心,還有我的視線,我怎麼看得到別人?怎麼有多余的心思想著別人?」

她听著,好氣又好笑的槌了他一下。

「什麼塞滿了你的心跟你的視線?你是在暗諷我體形龐大嗎?」

「天地良心。」他慎重其事的澄清,「我絕無此意,再說你已經瘦太多了。」

「是嗎?」她挑挑眉,臉上像是寫著「你好好說話」似的,「跟身輕如燕,能做掌上舞的夏姑娘差多了吧?」

「不,我就喜歡你這樣。」說著,他將她緊緊一抱,「抱著多踏實,多暖。」

「怎麼不管你說什麼,都像是在糗我?」她瞪他一眼。

他笑了起來,「那是娘子多疑了,言歸正傳,我對夏姑娘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你安心吧。」

她其實也沒無聊到懷疑他對夏舞琴有什麼想法,雖然若夏舞琴真是鐘佳綾,便是搶過她男人的情敵,可對于周教杰,她卻有著百分百的信心。

從前她不曾懷疑過薛意民,不是因為她相信他,而是因為她專注于事業,無暇關注到他,以至于根本沒注意到他跟鐘佳綾之間早已眉來眼去,甚至沒感覺到薛意民對她是多麼的冷淡而疏離。

一個男人心在哪里,眼楮就看哪里。

周教杰總是注意著她,總是注視著她,光是從那眼神及視線,她就能知道他的心在哪里。

「話說回來,你為何這麼問?」他疑惑的看著她︰「你對夏姑娘有什麼想法嗎?」

她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

必于夏舞琴,她現在說什麼都太早,雖然她懷疑……甚至幾乎確定夏舞琴就是鐘佳綾,也很難跟周教杰解釋。

不過夏舞琴跟賈永道過從甚密,賈永道又跟周教杰有很多生意上的往來,倒是讓她很在意。

賈永道那人帶著幾分邪氣,她得提防著點。

「教杰,下回你再跟賈公子上千翠樓,可以帶上我嗎?」她語帶商量的問。

周教杰心想她大概是想把他看緊,忍不住促狹一笑,「真那麼不放心啊?」

「只是想開開眼界。」她說。

「行了,」他輕輕捏了她了臉頰一下,「一定帶上你。」

賈永道派家中小廝到周教杰府里傳信,又相約千翠樓一聚,說是要商談周賈兩家合資采礦事宜。

這事是李氏授意,並要周教杰跟賈永道相談研究的。養母之命,周教杰不能不從。

他只是代理人,負責將李氏交付的事業管好,她特別交代的事,周教杰更不能反駁。再說賈永道確實是個消息靈通,門路寬廣之人,他提供的信息,倒是不妨听听。」

約定時間未到,周教杰已帶著之前說要跟來長見識的秦又冬抵達千翠樓。

稍候片刻,賈永道來了,遠遠的看見秦又冬隨行,他先是一愣。

走到他們夫妻跟前,賈永道蹙眉笑問︰「周兄,今天帶便當?」

當他說出便當兩字時已意識到不妥,因為便當兩字聲音壓得極扁,也非常的小聲。

周教杰沒听清楚他說了什麼,可秦又冬听見了。

帶便當是非常「未來」的說法,絕對不會出自一個古代人的嘴巴。

她警覺地瞥了賈永道,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像是根本沒听見他說了什麼。

「賈兄,又冬說她想長長見識,你不介意吧?」周教杰問。

「當然不介意。」賈永道雖然對她的出現感到些許的不自在,卻還是一派熱情,「人多更熱鬧。」

之後他們一同進入了夏舞琴早已安排好的廂房,而夏舞琴早已在廂房里候著。

她以為今天來的就只有賈永道跟周教杰,當她看見周教杰身側伴著秦又冬時,她難掩驚疑。

可她畢竟見過世面,歷過風浪,練就了一身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功力。

「真是稀客,周少女乃女乃也來了?」夏舞琴發現秦又冬又瘦了許多。

之前她跟賈永道為一探究竟到飲食人生看見秦又冬時,她還體態豐滿,可現在她明顯的又瘦了一。

而且,又瘦了一些的秦又冬,五官更加深邃,輪廓更形明顯。

瘦下來的秦又冬絕對算得上是個美人,不過跟夏舞琴相比,那可還差遠了。

席間,四人相談甚歡。

沉著又冷靜的秦又冬談笑風生,泰然自若,她一派輕松的笑談著她自嫁給周教杰以來所發生的趣事,也分享他們夫妻倆成功的經驗,當然,她避重就輕,小心翼翼的未露出馬腳。

在觀察中,她發現賈永道跟夏舞琴說話時的一些小動作十分熟悉。

從前薛意民說話時,常不經意的搓弄著自己的耳垂,而賈永道恰好也有這樣的小動作。

鐘佳綾笑的時候,會不自覺的以手指輕壓嘴角,從前她說那是為了防止嘴角有皺紋,而她發現,夏舞琴也是如此。

人可以學習另一種說話的方式,例如從白話變得文謅謅,但小動作是很難改的,那就像是每個人的特殊記號。

當然,她也有。

例如,她在思考時會不自覺的抖動雙腳、咬唇。

她想起賈永道上次曾說過一句話——嫂子,你這回該是沒看錯人了。

看著眼前的他跟夏舞琴,秦又冬幾乎可以確定他們就是薛意民跟鐘佳綾。他說這回沒看錯周教杰,指的就是「上回」她看錯了他——薛意民。

他們也穿越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三人同時穿越的事情,但她非常確定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也發生在他們身上了。

如果她是死後穿越,然後重生在秦又冬身上,那他們呢?他們也死了?

當時他們連手將她推落山谷,死的明明是她,為何他們也遇難了?在她被推落山谷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為自保而攻擊對方?那麼誰勝誰負?誰生誰死?為何兩人雙雙喪命?

她真不懂老天爺用意為何,讓她重生在秦又冬身上是為了給她一個全新的人生吧?若是如此,為何又要將害死她的兩個凶手也送來?

罷了,不管老天爺的用意為何,她都不會讓歷史重演,這一次她會好好防範他們兩人,絕不讓他們再有機會傷害她或是她心愛的人。

她想,他們應該也知道她的身分了,那次他們到「飲食人生」用膳時,特意央求她到廂房一見,就是為了確定她的身分吧?

吃了她做的料理,喝過她調配的花茶,他們應該早已百分之百確定秦又冬便是趙馨予。

薛意民跟鐘佳綾都不是傻瓜,他們刻意接近周教杰、討好他、取信他,或許就是因為他們已經確定她就是趙馨予。

若真如此,他們究竟還想如何?

曾經,他們挾著她對他們的信任及愛,連手背叛了她,摧毀她堅信著的幸福,甚至奪去她的生命,如今他們再度進入她的生命,難道是要再傷她一次?

不,她不會再讓他們得逞,老天爺給予她的幸福,她一定要好好守護。

秦又冬沒有驚慌失措,她知道不能打草驚蛇,平靜且冷靜的面對他們,不讓他們發現她已經識破他們的身分。

他們曾經騙過她,她想,他們仍相信他們能再一次的騙到她。

在他們眼里,她是個只知道拈花惹草,只知道工作的笨女人,那她就讓他們繼續那麼認為。

「夏姑娘,听說你歌聲猶如黃鶯出谷,不知我是否有幸一飽耳福?」秦又冬笑問。

夏舞琴一笑,「周少女乃女乃听到的恐怕都是言過其實。」

「夏姑娘客氣了,你上回唱的島歌十分動听……」周教杰說。

夏舞琴面露難色,不為別的,她怎能在秦又冬面前唱她瞎掰的島歌呢?只要她一開口,秦又冬便會識破她的身分。

如今,她跟賈永道已經知道秦又冬便是趙馨予,可她並不知道賈永道跟她便是薛意民跟鐘佳綾。

因為秦又冬一無所知,他們兩人才可以盡情施展手段,毫無顧忌,因此,她絕不能讓秦又冬起疑。

「真是對不住,舞琴今兒個聲啞,演出未能盡如人意,為免讓周少女乃女乃失望,還是改天吧。」夏舞琴說著,瞥了賈永道一眼,要他幫忙。

賈永道機警接話,「是啊,這都怪我,昨晚我帶了幾位朋友來听舞琴姑娘唱曲,拗不過我那些朋友的要求,害她唱累了嗓子。」他笑視著秦又冬,「舞琴姑娘絕不是故意拂了嫂子的意,還請見諒。」

秦又冬溫柔一笑,「若夏姑娘不便,便不勉強。」

「周少女乃女乃,我敬你一杯,向你賠罪。」夏舞琴端起酒杯,「先干為敬。」

秦又冬淡淡一笑,「我不喝酒,便以茶代酒。」說著,她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賈永道話鋒一轉,「周兄,關于周賈兩家合資采礦的事,想必令堂都跟你說過了吧?」

「是的,我娘她跟我提過了。」

「這是門穩賺不賠的生意,只要你我各拿出……」

「賈兄,」周教杰打斷了他,「听說我娘便是因為注資采礦,才血本無歸賣了城中道的地,我看這門生意風險極高。」

賈永道微頓,又說︰「我也听說此事,不過那是因為令堂誤听不實的訊息又誤判了情勢才會血本無歸,如今東北無戰事,一片詳和平靜,周兄大可放心。」

「是嗎?」周教杰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那賈兄便將信息匯整之後,咱們再來商議吧。」

「也好。」賈永道沉住氣,爽朗一笑,「那咱們今天不談生意,只談心。」

就這樣,席間四人說著無關緊要的事,說說笑笑中便也結束了此次的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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