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的財奴 第8章(2)
作者︰寄秋

土匪嗎?他嘴邊一抹冷笑。「少說話,再多喝一口參湯,你流了不少血,要補回元氣。」

帶苦味的碗放在唇邊,被逼得喝了好幾口的陶于薇覺得滿嘴苦澀,她求饒地喊停,「喝……喝不下了,肚子很漲,我快吐了,啊!你……你在干麼……」

她倏地兩頰飛紅。

「幫你消食。」她不好移動,免得又扯裂傷口。

一只散發熱氣的大掌覆于她月復上,只要是一名女子都會不自在、滿臉臊紅,羞到無以復加。

可是神色自若的葛瞻像是沒瞧見陶于薇的羞臊,大手一下輕、一下重的揉按,恍若對待心愛的女子,珍之,重之,無微不至的呵護,不忍心她再受一絲一毫的傷害。

原本想說什麼的陶于薇說不出話來,心底那株小幼芽以她驚愕的神速茁壯生長,抽出葉片,壯實枝干,女敕女敕綠綠的小樹已具參天大樹的雛形,她有了自己也掌控不了的依戀。

只是,人有三急。

「我……我要恭桶……」她很急,昏迷了三天,她怎麼不急。

「我抱你去——」頭皮忽地一痛,一束黑發捉在瑩潤手心。

「葛廣之,你是男人!」她怒視。

正要彎將人抱起的葛瞻驀地一頓,身子略僵。「我不會偷看,反正是小泵娘身板,沒什麼看頭。」

「你、你混蛋!」聞言,她氣憤地踢了他一腳,這一踢她赫然發現力氣回復了三成,但是因為用力過度,傷口裂開了,她又被火速送回床上,重新上藥,包扎好後,這才在金子的服侍下終于解決急難。

「那些人不是土匪。」白文昭肯定的說。

哼!需要費事解釋嗎?

稍有眼力的人都瞧得出端倪,突然竄出的蒙面黑衣人身手矯健,行動快速,反應極快,全體動作有規律的一致性,明顯受過一段時日的嚴苛訓練,底盤極穩。

他們身上沒有土匪慣有的匪氣,眼神漠然不帶散漫,能收能放的殺氣猶如變色的蟲子,隱身在人群便是平民百姓,沒人察覺得出他們剛干完一筆殺人買賣,手上還有死人殘留下來的血。

包重要的一點是蒙面。

既然干了燒殺擄掠的土匪勾當,便有豁出去的莽勇,一群沒有明天,不怕死的亡命之徒,穿上黑衣是為了隱藏行蹤,好方便行搶,何必多此一舉以黑布覆面,怕人認出相貌,人財皆失的死人豈能出面指認誰是土匪?!

其實中途劫殺的破綻並不少,鞋子的統一,服飾的一致,連長劍的出招方式都十分雷同,尤其是只用眼神溝通的方式,那是軍中或暗衛才有的專門教導,一般匪徒不可能學到這般精良的密語。

思其及,葛瞻不禁想起前一世,他是不是忽視了什麼,被巨大的悲愴蒙蔽了雙瞳,未去深究劫殺三公主車隊的是不是真是土匪,只听信運棺回來的官員片面之詞,他記得那批盜匪最後隱匿深山野林之中,查無蹤跡。

一個公主的死草草了結,未逮到真凶,為何沒人追究事後責任?沿路的府衙,接待的官員,離出事地不遠的駐兵所,居然無一人被撤職查辦,此事好像一滴水落在河里就此隱沒,無波無瀾,漣漪不生。

那時的他在干什麼呢?

對了,那時他送完她最後一程,面色漠然的進宮見昌平帝,說服他和趙家出兵助他攻打南越國,糧草、兵馬準備齊全,他的復仇之路就此展開。

「查,一個不落的徹查,翻天覆地也要查個明明白白,我要知道他們究竟從哪里來,受誰的指使,真正的目標是誰。」三公主為劫殺對象可能是障眼法,他們想要的到底是何人?

他嗎?還是另有其人?

梆瞻百思不得其解,千名青衣衛出自天耀城,其忠誠度可信,背景也都干干淨淨,全是他南越國人,跟著他大大小小也打了幾場戰役,他信得過自己人。

反之,陶于薇只帶了數名宮女、太監微服上路,並未大擺公主陣仗,她那邊的人數更簡單,十根手指頭數得出來,要從其中挑出威脅性較大的人並不容易,除了孔方……

孔方?!

梆瞻黑眸冷了冷,認為自己想多了,一個管事會有什麼仇人,最多是利益不均遭人惦記罷了,誰會這般大手筆地雇殺手將其殺害。

前一世,他死時二十八歲,因此他不曉得自己死後又發生什麼事,例如昌平帝死于何年,繼位人是誰,葛鞅和商蘭娣這對狗男女是否遭受報應……人死萬事休。

「這……有點難度,你得給我點時日。」回答的是搔著頭的白文昭,他覺得葛瞻的要求強人所難。

喬裝水月族護衛送三公主出嫁已叫人費解,但是城主一吩咐莫敢不從,上陣殺敵的將士委屈一回,著彩添金的扮起異族勇士,將軍人的一言一行拘束住,換上草原民族的豪爽和熱情,穿著短裙喝酒、歌舞。

一事未解又生一事,這會兒又叫他們查人,將天耀城僅有的人脈也用上,去做一件不得利,也與己無關的事,說實在的,他越來越看不透處事高深莫測的城主,他葫蘆里在賣什麼藥無人知曉。

「盡量查,把底全給掀了,半個月內我要看到結果。」他不容許潛在的危險繼續存在,時時如吐著舌信的毒蛇環伺四周。

「什、什麼,半個月?!」白文昭瞠目。

「做不到?」葛瞻挑眉。

擺出一張苦臉的白文昭只差沒叫他大爺,給他跪下了。「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我怎麼查?!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已久了,老想著法子累死我,我看你很快就能如願了。」

「不是還有幾人沒死?」卸了下巴,廢了武功,縛捆四肢丟在破馬車里,一日只給少許的米粥和水。

「你說那幾個人呀!折騰得只剩半口氣而已,嘴硬得很,挖不出話,你要真想踩著這條線往下查得趕快,大概撐不到明天天亮。」性命如蜉蝣般稍縱即逝,半點不由人。

「信庭。」葛瞻並未回頭,他目光冷冽的看著手上一道被女人所傷的舊疤,那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羞辱——商蘭娣。

「怎麼又推到我這頭,見不得我偷閑嗎?罷了,罷了,誰叫我是個心狠的,什麼見不得人的下作逼供手段我比別人強一點,反正缺德事做多了也不缺這一件。」能者多勞。

陸信廷是天耀城軍師,同時也是令人害怕的刑求高手,他不問過程,只求結果,用著別人想也想不到的酷刑折磨受刑者的意志,不是迫到絕路,而是讓人整個崩潰,由里到外無一處完整,半瘋半癲狂地吐出他想要的情報。

他另有一個外號叫「屠刀客」,不見血的凌遲。

「偏勞你了。」有他出馬,這件事不難。

「言重了,城主,我能力能及自是不好推辭,只是……」陸信庭噙著笑,眼神多了一抹意味深長。

城主?!

越往南邊走,越見南方的山明水秀,煙雨蒙蒙,風聲乍起,站在下風處的陶于薇隱約听見幾個人的交談聲,不甚清楚地听得含糊,雨絲飄落,細細綿綿。

她不是有意要偷听,而是傷勢未愈,傷口有點疼,走累了靠在石柱旁的欄桿暫時歇腳,孔方傷得不比她輕,有多處刀劍傷,她前去探望一番後,便在侍女的服侍下回轉。

說也巧合,她此時的位置正好在轉角的死角,側看掛著水晶珠簾的碧紗窗,她看不見里頭的人卻听得見聲音。

但是里面的人看不到她,因為外頭下著小雨,又有微微的風掠過,有風又有雨的風雨聲遮住了她的足音和喘息聲,令習武之人不易察覺屋外有人,低聲談論某人的反常行徑。

「只是什麼?」葛瞻不想接話,卻又想听听他有何高見。

「你這樣越陷越深好嗎?不要忘了三公主的遠嫁是你一手促成,不會臨了再來後悔吧?」旁觀者清,他看得比當事人清楚,有些人根本不知道他要什麼,偏又執迷不悟。

梆瞻一听,臉色頓時凝滯。「我沒有別的想法,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抵達水月族,順心如意地過她想要的生活。」

「自欺欺人。」他毫不客氣的嘲弄。

「陸信庭,做好你的事,旁的事少管。」葛瞻有種被拆穿心事的難堪,面色異常難看。

呵呵一笑,陸信庭改不了搖扇的習慣,但手一晃,無扇在手,驟地啞然失笑,扮成水月族護衛模樣哪能拿扇,豈不是露了馬腳。「文昭是你拚死救出的人,也是你鐵桿兄弟,他不敢說,可是你真感覺不到嗎?」

「別說了,我自有分寸。」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陸信庭起身一擋。「別忘了你不是一個人,你身後還有無數的弟兄跟隨你,既然你把他們帶出來就不能置他們于不顧,你的仇不報了嗎?你的城不要了嗎?你要千千萬萬的兵士在風中飄零,找不到一個安適的窩嗎?」

「陸先生,你的話說重了,自家人何苦咄咄逼人。」白文昭上前緩頰,試圖緩和情緒。

「你當他是自家人,他有把我們當自己人嗎?凡事藏著、掖著,一個人承受,什麼也不說的自個兒扛著,他若有想過他身系一城之重就不會以身涉險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听到此,白文昭終于明白了,了悟的配合。「城主,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為了兒女私情就不管不顧了,當初我們也勸過你,你非要獨排眾議、一意孤行,我們雖然不解你的安排也由著你攪和,以為英雄真的難過美人關。」

陸信庭贊許的勾唇,接著使力。「你拒了三公主的婚事,求娶長公主,到頭來卻是自打臉的讓我等喬裝水月族護衛送被你拒婚的三公主嫁人,你心里住的那個人是誰你會不清楚嗎?你真要硬生生割下一塊肉,將心中所愛的姑娘嫁給別的男人?」

什麼拒婚,什麼求娶大皇姊,這人到底是誰?

喬裝成水月族護衛又是什麼意思,難不成……

越想越混亂的陶于薇感到一陣心驚膽顫,好不容易恢復的身子像掉進河水里,四肢漸漸地冰冷。

其實她早就對水月族千名護衛有所懷疑了,他們的言行舉止太刻意了,感覺不真實,只是他們並無惡意,餐風露宿的護送她和她的人,不喊苦也不喊累,更不用她支付一兩銀子,食宿自理,自備干糧和飲水。

這一次的突襲,護衛隊折損了近百名,據說對方使了賤招,在風中撒一種叫「七月迷花」的迷香,使人武功暫失、全身乏力,昏昏欲睡得提不起勁,任人宰割,相當歹毒的做法。

「你說太多了,為了復仇,沒有什麼是不能犧牲的,你身為軍師還看不懂當今天下的局勢嗎?

有兵權才有實力。」手中無兵才是空談,連自保都成問題。

天耀城城主對外的自稱不是葛瞻而是銀月,甚至代他出面買賣戰馬、武器的白文昭數度遭人誤會是城主本尊,只因他目前的力量對付不了葛鞅為帝的南越,兵力上的懸殊讓他居于下風。

若是葛鞅知曉他是天耀城城主,必定派兵前來圍剿,他一城數萬名的兵士哪敵得過三、五十萬蜂擁而上的大軍。

所以他沒有選擇,必須有所取舍,即使在重生後才霍然明白心里愛的是誰,可是命運的轉輪不會因心中有人而改變。

「那你想犧牲誰,我嗎?」還是他自個兒?

一道脆生生的嬌軟嗓音從門外傳來,披著藍底白花斗篷的嬌小女子柔柔弱弱地走進,細薄的柳腰彷佛快被風折斷。

「你們聊,我們先走一步。」識趣的陸信庭朝白文昭一使眼色後,兩人便默然走出,順手把百般不願的金子撈出。

一室淨空,只留四目凝望的兩人。

「薇兒……」葛瞻喉頭一緊,滿眼澀然。

「不要叫我薇兒,我只問你,你是誰?」她相信他,一路上以葛大哥相稱,不因他的冷臉而有所怠慢。

「我……」他想著該用什麼借口搪塞,他不想她有朝一日恨他,她的「活著」便是他的安心。

「我要听實話。」陶于薇一眼就看穿他。

風在飄著,雨在下著,細碎的滴答落雨聲猶如她悲傷的心情,半晌,他苦澀的蠕動薄唇。「我原是南越國大皇子葛瞻,字廣之,也是天耀城城主銀月。」

「你不是水月族護衛首領?」有人會有兩種身份,她必須確認。

「不是。」他面露凝重的搖頭。

「你冒充水月族護衛有什麼目的?」他讓她變得多疑。

「保護你。」葛瞻說出心底的話。

「為什麼是我,我有什麼好保護的,你不知道我是旭川國的公主嗎?若有需要,我父皇會派出五千名皇家侍衛護送,根本不用你多費心。」她身上有什麼好謀求的,除了銀子。

因為你會死。「薇兒,你太激動了,好好听我說,我有我的苦衷,並非有意隱瞞你,我只想平平安安地送你到水月族。」他忍不住擁緊她。

「然後呢?!丟下我一走了之,你為什麼不干脆一開始就別出現,你是南越國大皇子干我什麼事,我以前不認識你,以後當你是陌路人,兩不相干。」陶于薇掙扎地想甩開他,但是她很沒用地發現,她還是喜歡他能將她緊緊包住的懷抱。

「你……蕙妃生前幫過我,我得還她人情。」他沒法說出是她的因素,便拿受了已故蕙妃的恩惠為由。

她一听,氣得想咬人。「人情!我成了不得不還的人情,你倒是看得起我,如果說我愛上你了,你會為我放棄復仇嗎?我比陶于燕更適合你。」

「不會。」葛瞻這話一出,他感覺心口被刀割了一下。

「為什麼?」他不愛她嗎?像夢中的男人那樣地拒絕少女。

「陶于燕的身後是趙家軍,而我需要趙家的兵權。」和重生前一樣,趙家的兵是他強而有力的後盾。

「值得嗎?」沒有比銀子更可愛的事,他是個笨蛋。

「我無法回答你值不值得,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滿弓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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