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商的鴇兒 第3章(1)
作者︰簡瓔

一刻鐘後,帶著蓋了玉璽的詔書,鳳取月與一干黑衣手下走出了甘露殿,夕陽才剛露了臉,照著他俊美偉岸的身影,經過未央池畔時,很倒霉的遇見了走出采薇宮的公主蕭銀珠。

女扮男裝的遼夢扯了扯嘴角。「瞧那女人一副高興又要故作高傲的樣子,真是惡心。」

一旁的小七笑嘻嘻地道︰「天下間哪個女人見了咱們爺不是那個樣?你敢說你不是?」

遼夢狠狠瞪了小七一眼。「閉上你的臭嘴!」

她是愛慕著鳳取月,但那是她的事,要誰多嘴?

小七吊兒郎當地說︰「好好,我閉上我的臭嘴,這就閉上,不過奇怪了,你又沒親過我的嘴,怎地知道它是臭的?」

他生就一張氣死人不償命的嘴巴,打小在惠王府里便是服侍五爺鳳取月的小廝,鳳取月「出來混」後,他也明正言順的跟了出來。

「小七,你這真真是討打了。」承撼笑道︰「等出了宮,被人蓋了布袋不要喊救命,咱們鳳凰商會的第一悍婦可不會輕饒你。」

遼夢氣得漲紅了臉。「你說誰悍婦?」

哪個女人想在心上人面前被稱悍婦?

她本是江湖俠女,被仇家追殺,倒臥在血泊中,是鳳取月救了她,在鳳凰商會養傷養了大半年,傷好了,她也不走了,如今是鳳取月的左右手。

「我想他多半是在說你。」小七火上加油地說,說完便一溜煙的躲到鳳取月身後去「避難」。

遼夢個性火爆,瞬間氣得跺腳。「鳳小七!你是不是找死?有種到我面前來說,不要當縮頭烏龜!」

小七幼稚的朝她吐吐舌頭。「我偏要當縮頭烏龜。」

「大膽!」那蕭銀珠走了過來,身後跟著一串宮女內監,她冷著俏臉道︰「皇宮是什麼地方,由得你們在這里嬉笑怒罵?見了本公主還不叩首問安?」

「草民見過公主。」鳳取月說是這樣說,但他也不施禮,只直勾勾的看著蕭銀珠,一派的淡定,唇邊還有個讓人模不著頭緒的笑容。

蕭銀珠猛然心跳,臉頰如火在燒。

那低沉悅耳的微微笑聲是為她而發出的吧?是見了她之後,發自內心的微笑,是得償所願的表現……

她揚起頭傲意十足。

這人——這人太討厭了,竟是不得到她便誓不甘休……

「你這次進宮來又是為了什麼?」蕭銀珠凝視著他,有些惱怒的攏起了眉心。「若不是在這里遇到,你也不會到采薇宮見本公主一眼再走吧?」

鳳取月故作高深地一笑。「那是當然,公主千金之軀,金枝玉葉,草民怎麼可以輕易去見公主,污了公主的眼?」

蕭銀珠略略紅了臉,語帶惱意地道︰「你你——你這真真是要氣死本公主了。」

她早傾慕于鳳取月,老早決定「下嫁」于他,他「明明也知道」,卻苦于他商人的身份,不敢向她求親,卻又時時進宮來「巴結」她父皇,便是「希望得到她」,這些她都明白。

她會讓他如願以償的……因為,那也是她的心願。

她高傲地從鳳取月身邊走過,相信他灼灼目光定然是留連在她身上久久不放,她壓抑著一顆怦怦狂跳的心,沒回頭,微微顫抖地解下腰際一個香囊往後扔去。

「接著!」蕭銀珠已是羞得滿臉酡紅,她相信以鳳取月的武功,必然接得到她的香囊。

鳳取月是精準的接到了,他看了手中那意味著傳情的香囊一眼,好笑地道︰「繡的可真丑,竟分不清繡的是鳳凰還是烏鴉了。」

武振一本正經地道︰「看起來是烏鴉。」

他為人嚴肅謹慎,平日不苟言笑,這麼正經八百的回答分外引人發噱,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小七還在那里補一刀,「公主怎地不扔個錢袋過來也好,這香囊是能換個包子吃嗎?」

遼夢不以為然地道︰「竟有如此不知廉恥的女子,這番下作行徑還能稱得上是公主嗎?」

鳳取月隨手將香囊扔進了未央池中,不知道此時公主正在鳳儀宮里死纏活著皇後。

「我不管!我要嫁給鳳取月!」蕭銀珠此刻是使潑耍蠻什麼都來,已經足足在鳳儀宮里鬧騰了一個時辰。

「胡鬧!」皇後直想把自己的閨女給掐死,她沉著臉,「鳳取月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嗎?竟然說出這種話?」

蕭銀珠不服氣。「鳳取月怎麼了?他很好啊!氣宇軒昂、一表人材,還是個狀元郎……」

「他是商人!」皇後怪叫了起來。「若他守本分做王府子弟也罷,偏生去從商,商人是多麼低賤,你父皇不會把你嫁給一個商人,本宮也不會!」

蕭銀珠又哭鬧了起來。「若是不讓我嫁給他,我就一生不嫁!」

「那你就一生都不要嫁!」皇後沒好氣地說︰「本宮寧可你一生不嫁,也絕不能將你嫁給一個商人!」

「皇上駕到!」一聲聲的通傳之後,蕭明帝走進大殿來,皇後連忙接駕,蕭銀珠卻是賴在榻上哭,不肯起來。

蕭明帝也不以為意,也不理皇後還半福著身子,忙走過去表達關切。「這是怎麼了?朕的寶貝怎麼了?怎麼哭哭啼啼的?是誰欺負你了,告訴父皇,父皇為你做主。」

蕭明帝雖有無數嬪妃為他生下許多皇子,但公主卻只有一個,他把那些異母妹妹一個個都送去和親了,唯有女兒絕不能和親,他將唯一的女兒捧在手掌心里,幾乎是有求必應,自然也是寵得無法無天。

蕭銀珠見得逞了,馬上收住淚水,她可是「會吵的孩子有糖吃」的高手。「是父皇說的,要為女兒做主,您可不能反悔。」

蕭明帝點了點頭。「那是自然的,君無戲言。」

蕭銀珠馬上大聲地說︰「女兒要嫁給鳳取月!」

蕭明帝一愣。「什麼?」

蕭銀珠天不怕地不怕,再度重復,「我、要、嫁、給、鳳、取、月!」

皇後瞪了蕭銀珠一眼,趕忙對蕭明帝道︰「公主還不懂事,皇上當做沒听見就是,不需放在心上。」

蕭明帝卻沉吟了起來。

他一直擔心哪天鳳取月會棄他而去,到時可就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如今公主卻說傾心于他,豈不是美事一樁?可以將鳳取月牢牢地綁在身邊,等他成了駙馬,再跟公主生下自己的小外孫,到時他就插翅難飛。

至于他那商人身份……說穿了,商人又如何,他大可封鳳取月一個什麼侯什麼王的做做,掩蓋掉他商人的身份不就好了?

蕭明帝越想越興奮,好像鳳取月的財富都屬于他的了,他忙對公主道︰「朕的寶貝快別哭了,朕答應你就是。」

「皇上!」皇後霍地站了起來,她瞪著蕭明帝,一臉的「你瘋了」。

蕭明帝對皇後的反應視若無睹,他只顧著哄公主。

「朕這就去下達賜婚的詔書,能夠娶到朕的寶貝是前世修來的福氣,想來那鳳取月定會高興的立即進宮來謝恩!」

一紙賜婚的詔書到了惠王府,震驚了整個惠王府。

「皇上竟要將公主嫁給取月?」惠王實在無法理解這個狀況,鳳取月雖然是他的兒子,卻是商人身份,而且只是姨娘所出,皇帝怎麼可能讓寶貝公主嫁給一個低賤的商人?

惠王妃更是恨得快咬碎了牙。「要賜婚也該是雲兒才對,皇上是不是老糊涂了?」

她所出的鳳取雲是惠王府嫡長子,也是世子,將來可襲爵,目前還沒議親,但皇上卻把她的兒子晾在一邊,將最疼愛的公主賜婚給了鳳取月那娼婦養的下作之人,那娼婦在抬為姨娘之前不過是個小妾,叫她怎能平衡?

惠王為了此事,特地將平時不太回來的兒子叫回王府里來,仔細詢問賜婚之事。

棒日,鳳取月是進宮了,但並不是來謝恩的,蕭明帝恰恰和幾個後妃在甘露殿中玩賞他昨日送來的那些玉石,而鳳取月竟是也不管皇帝在與嬪妃們話家常便闖了進來。

蕭明帝著實一愣。「取月怎麼來了?」

他是不滿鳳取月要來就來,說走就走的作派,真是的,把皇宮內院當什麼了?根本沒把他這個皇帝給看在眼里嘛。

蕭明帝的心里雖然多有埋怨,但嘴上卻是親切溫和地問道︰「已經收到聖旨了?是來謝恩的吧?」

「不是!」鳳取月冷然道︰「恕草民不知好歹,皇上請收回成命,草民這種下作之人要是真娶了公主,那可就是千古罪過了。」

蕭明帝被這麼明顯的拒絕,臉上掛不住了,強笑道︰「取月何必過謙?是公主她傾慕于你……」

鳳取月一張俊臉冷冽陰鷙。「必須請皇上收回成命,草民無福消受刁蠻公主。」

「你說什麼?」皇後差點沒氣得跳起來,竟然說她的女兒刁蠻?

是刁蠻沒錯,但也由不得他說。

何況刁蠻又怎麼了?身為堂堂大蕭國的公主,難道連刁蠻些也不行嗎?

柔妃寬袖掩口,風情萬種地輕笑了起來。「月哥兒的意思是,僅僅不要銀珠公主,其他女子,即使是乞兒也無妨嗎?」

她故意拿乞丐跟公主相比,看皇後咬著牙隱忍,簡直快氣瘋了,真是痛快啊痛快!

鮑主跟皇後根本是一個樣,都是不可理喻的草包,也同是宮里的井底之蛙,不知道如今這時局變得如何,還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派,以為賜婚對鳳取月而言是天大的餡餅砸下來,殊不知人家還不屑一顧呢!

也難怪鳳取月敬謝不敏了,這銀珠公主嬌生慣養,自幼蠻橫,性情殘暴早傳遍了宮中,恐怕是指給誰,誰都不要,只是鳳取月甘冒得罪皇上皇後的風險說出來罷了,看皇後氣到臉如鍋底般黑,她真的想拍手叫好啊!

「月哥兒,你倒是說說,當真如柔妃所說,只要不是銀珠公主便成嗎?」德貴妃翹起小指,欣賞著那長長的璀璨指套,惡意地微微一笑。

她同樣很討厭無知的皇後和公主,此時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時?她很樂意讓皇後和公主沒臉。

皇後瞪著柔妃和德貴妃,眼中恨不得噴出火來。

好啊!這兩個賤人竟然在那里和稀泥?聯合起來給她上眼藥!哼,等著,看日後她怎麼收拾她們兩個!

鳳取月還未回答,蕭明帝索性借坡下驢,連忙抓住了保住他皇帝顏面的機會說道︰「收回成命可以,既然不是公主便成,那麼朕再為你指的婚事,你不可再拒絕。」

鳳取月面上不置可否。

不管再指的是什麼人,他都大可把人晾在某個莊子里不聞不問,只要不是蕭銀珠就好,因為蕭銀珠非但無法讓他晾著,還會把惠王府鬧得天翻地覆,眼下亂世是累積財富的時機,他沒那閑功夫安撫野蠻公主,就算是休了她,他都嫌浪費那寫休書的時間。

「不知好歹的下作東西,竟敢拒絕公主的美意……」皇後忍無可忍的嚷了起來。

鳳取月這個人是有些邪門的,有些亦正亦邪,蕭明帝生怕皇後說什麼難听話惹到了金主,趕忙對鳳取月道︰「朕就當你同意了,快退下吧!」

他那恨不得捂住皇後嘴巴的模樣讓柔妃又是噗哧一笑,這下,皇後可是徹底沒臉了。

蕭明帝這決定讓皇後嘔得快吐血了,整整一天一夜,她纏著蕭明帝,使出她的拿手絕活——一哭二鬧三上吊,逼蕭明帝把那再度指婚的權力交給她。

「算朕怕了你,你想指什麼人就指什麼人吧!」蕭明帝被皇後折磨得一個頭兩個大,只盼把那指婚權交出去,耳根子可以清靜。

然而,八卦消息卻迅速如野火燎原般的傳遍了京城,說銀珠公主被鳳取月拒婚了,這自然是柔妃和德貴妃干的好事,她們派人在京里散播八卦,說公主「痴心妄想」,說鳳取月壓根瞧不上公主,把皇後氣得病倒,而蕭銀珠因為臉上無光,便把采薇宮中擺設的物件都摔得粉碎,憋了一肚子的氣沒處泄火,便拿宮女太監作筏子,狠狠打殘了幾個宮女,這還不撒氣,就一不做二不休,把未央池里上百條無辜的錦鯉都給毒死了。

尹氏與皇後向來交好,听到皇後病倒的消息,便風風火火地進宮來探病了。

兩個人的母親是手帕交,她們打小便認識,自姑娘時起便是閨中密友,在人後說話也就不拘禮節了。

「我說娘娘也當真太胡涂了,公主胡鬧,怎麼也要擋著,怎麼可以讓皇上當真下了那賜婚的詔書呢?」尹氏一直嘖嘖嘖的數落。

「你以為本宮沒擋著嗎?」皇後臉色又難看了幾分,沒說出皇上不把她放在眼里,根本不听她的,只避重就輕地道︰「皇上就是太寵公主了,才會凡事都依著她,見公主哭個不休便什麼都允了。」

「既然那鳳取月不知好歹,我有主意,娘娘覺得如何?」尹氏眼眸一轉,計上心頭。

「就知道你不是單純來看本宮的。」皇後笑罵。

她自然知道尹氏的手段有多毒辣,否則怎麼在長安侯府屹立不搖?若那杜姨娘沒有如嬪當靠山,怕早就被尹氏弄死了。

一直以來,尹氏弄死長安侯的女人不計其數,高明之處就在那長安侯都天真的以為那些女人是病死的。

想到尹氏可能真有整死鳳取月的主意,皇後不由得興奮起來。「你的主意定然是好的,快說來給本宮听听。」

「娘娘知道侯府那娼婦養的小賤人吧?」提到琴羽杉,尹氏的嘴臉便有了幾分扭曲,當恨極了一個人,便是無時無刻恨著,沒有一時半刻的松懈。

皇後自然知道能讓尹氏如此恨的女人是誰。「你是說藺姨娘生的那個女兒?」

藺氏出身低微,長安侯卻執意納為小妾,後又抬為姨娘,就像在尹氏心上插了把刀。

尹氏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道︰「就是那個小賤人。」

皇後不解︰「她怎麼了?」

尹氏咬牙切齒地道︰「那小賤人跟她娘一樣下賤,骨子里就是下作胚子,竟偷偷模模的往那媚香樓去,還不知羞恥的當起了鴇娘,以為鬼祟行事便能神不知鬼不覺,繼續做她那下三濫的事兒,殊不知我早派人盯死她的一舉一動,她做什麼都逃不過我的眼楮。」

「有這種事?」皇後越听越稀奇。「她為何要那麼做?」

「還有為什麼?」尹氏冷笑。「還不就是賤骨頭,堂堂侯府千金是缺她吃還是少她穿了,竟想著靠妓坊跟賭坊賺錢,骨子里流的就是下等人的血,做出來的事真真是提起都髒了我的嘴。」

連皇後也匪夷所思的瞪大了眼。「你說她當老鴇是為了賺錢?」

尹氏撇著唇。「哼哼,這件事我還沒告訴侯爺,就等著那小賤人把她那不要臉的事業做大了,到時我再揭了出來,讓侯爺看看那娼婦養的好女兒都干了些什麼好事!」

皇後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她輕皺眉頭。「我說心怡,這都什麼時候了,你跟本宮講這些做什麼?你認為本宮眼下有心情听你怎麼對付情敵的女兒嗎?」

尹氏把茶杯往幾上重重一放,氣急敗壞地嚷,「什麼情敵?藺氏那娼婦也配當我的情敵嗎?」

皇後在心里不以為然的撇撇唇。

長安侯喜歡藺氏、憐惜藺氏,她在世時為她梳頭,為她畫眉,親自挑選衣裳送給她,而他對尹氏可是從沒那麼做過,誰不配當誰的情敵不是一目了然?

尹氏彷似看穿了皇後腦中不以為然的想法,她的臉色陰沉沉的說道︰「總之,娘娘把那娼婦生的小賤人指給鳳取月,等他發現自己妻子竟是媚香樓的老鴇,還有那不足之癥,豈不晴天霹靂,悔不當初?既可替娘娘、公主報仇,又可讓那鳳取月從此抬不起頭來做人,而那小賤人嫁給區區一介低下的商人,她還有什麼臉面敢到侯府走動?怕是侯爺和那袒護她的老太君都會忙不迭和她撇清!侯爺向來自認才子,哼,我就不信了,他們會不怕和一個商人扯上關系!」

皇後听得喜形于色,頻頻點頭,眼里放出興奮的光芒。

「好一個一石三鳥之計!我說心怡,這侯府有多深,從你這日益精進的心機便可得知,侯爺那些女人怎麼斗得過你?怕是都在你手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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